一众弟子在宫里绕了小半圈,最终一起出了宫。

以前来时还未在城里逛过，这次一看，发现了不少新奇东西,身上没任务,一群人都一身轻松。

路过书铺时,张参几个人停下了脚步,说了声“稍等”。

他们几人一起进了书铺，环顾一周,径直走向客人最多的地方。

来书铺的人大多奔着话本子来的，占了半壁江山,剩下的便是学龄小魔需要买的学堂要求的书籍。

其余人还在感叹魔界居然也挺重视教育之时，张参几人已经一头扎进了话本子的堆。

他们挑选话本子的动作实在太过熟练,站在后边的弟子看得一愣一愣,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个爱好。

一番精挑细选,几人全胜归来,手里抱了成堆的话本,再次清点了遍，道：“这些应该够大人看了罢。”

张参大胆预测：“顶多撑五日。”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不是买给他们自己的。有人问：“大人是谁？”

张参道仙君。

围了一圈的人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原来仙君喜欢看话本子？”

各种很久以前的传言传来传去,往上追溯至少有百多年的历史,他们并不全信,但觉着应当有部分是真实的，于是形成了一个共识,认为仙君人如皓月，不染尘世，正如今日所看到的那般。

人群中的方瑜略微抬眼。

张参把手里的话本子往上掂了掂,道：“大人与你们想的不大一样。”

其他人听着,没忍住给了他后背一拳：“你们真好命啊。”

没想到这几个人阴差阳错,居然被收在了剑仙手下。

这么多年来，栖霞峰也就住过如今的无极尊者，并且看样子，以后也不会再添人。

“仙君没有徒弟，你们或许还能成为仙君徒弟也不一定。”

张参被锤了一拳，但脸上没忍住笑，心里也一直明了，道：“大人不会收徒。”

他们从拜入栖霞峰门下便知这事绝无可能，也没抱任何希望，觉着现在这样已算是很不错。

他们这已逛了小半日，到了回去的点，于是抱着一堆话本子往回走。

晚宴之前，暮色四合，城里宫里灯火璀璨，一眼看去竟比那称作天下第一城的金陵还要来得繁华。

这次晚宴并不似正统宴席，没那么多规矩，也无歌舞，只有各魔使及剑宗人参加。

魔使对弟子来说略有些陌生，但对宗主长老来说已算是认识，已共事过几次，能将脸和名姓对上，也能说上几句话。

尤其是已经和药宗长老好上的魔使，若不是他一身魔使装扮，像这般坐在长老堆里，很难分出他和长老有何区别。

晚宴并无讲究，尘不染也不大爱坐主位，就在角落坐下，手里捧着茶杯安静坐着，不特意寻找时，很难一眼看到他身影。

谢景跟着坐在他身边，低头侧身轻声说话，不知他说了什么，满头白发的人眉眼舒展开，笑了下。

两人都换了身衣裳，蓝底白边，绣着银纹，衣摆垂下时，确像水波一般漾开。

宗主起身换了个位置，也来到角落。

他是来谈事的。

这两人关系变化，那么魔宫之于剑宗，或者之于各门派，应当也有所变化。

这个变动或许看似微小，但引起的一系列影响远不止于此。

尘不染原在一边听着，偶尔扔两个果干吃吃，一杯热茶喝完，站在身后的侍女上前再欲斟茶时，他略微摆了下手。

他起身走出大殿，出去遛弯了。

这场晚宴的本意便在商量事情，叙完旧后便是谈事，弟子觉着没自己事，听完这些魔使和长老的陈年旧事之后也满意站起身，除去发泄自己憋了一肚子的话。

方瑜看了眼仍在和一个魔使聊天的大长老，之后也跟着起身。

大殿之外是院子，种了许多花草，部分叶子已经掉光，但还有些草木□□地活着，点缀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

这顿饭吃得不亏，知道了许多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事，八卦储备量暴增。

一众弟子兴奋聊着时，方瑜悄然退出人群，脚步越放越慢，最终脱离人群。

转过一个角时，人堆里悄悄少了个人。

尘不染身上随时都揣着话本子，现在长跟在身边的除了剑便是话本。

小宝曾一度抗议不想跟话本待一块，但在接受曲折狗血的故事的洗礼之后，每次有话本就有它。

今天它没在，因为谢景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块鸿蒙石，它抱着石头自己啃去了。

对这边的院子已经十分熟悉，尘不染找到了一处挨着院墙的小亭子，亭里院墙都挂着灯，十足明亮，够看话本子。

连这个角落都挂了红绸，还坠了个金色的风铃。

有风吹动时，树叶声响，连带着风铃也发出细微的声音。

风里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伸手拂开垂下的树枝枝条，向着这边走来。

伸手略微按住被风吹动的话本子书页，尘不染略微抬眼，看向来人。

找到这来的是方瑜，他手还握着树叶枝条，就这么站在那，一时间没了动作。

方瑜只是凭感觉乱走，觉得这边安静，但没料到还真能找到人。

这还是第一次面对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他放下手，身后的枝条又重新垂下。

那股熟悉感又重新涌了上来。

大脑一片空白，他正想着究竟要说什么，又如何解释自己找到这来之时，坐在亭子里的人率先开了口，问：“有何事？”

声音有些哑，但已经依稀能够听出原本的声音，似是林间清涧一般。

“……”

不用过多的言语，也无需如何证明，只听到这一道声音，方瑜几乎是瞬间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一股热流不自觉上涌，眼睛鼻间瞬间酸涩。

他想哭，却全然哭不出来，只这么怔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在这一片黑暗的光亮中，他似乎看到了对方身后的树林，不远处的青竹，还有更远处的四季不变的青山，鼻间似也隐隐传来草药的清香和难以摆脱的苦味。

他不说话，尘不染就等着他说话，顺带看着面前人，最终在一片安静中开了口，道：

“长高了。”

他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一般。原本站着不动的人终于动弹了下，轻声道：“……陈不然。”

尘不染应了声。

方瑜唇角动了下，似是想笑，但没能笑出，眼眶红了一片。

陈不然果然是陈不然，不论何时都是这个态度，永远是最随意最自在那个。

“你……”

“大人你果然在这！”

草木之后传来声音，一阵脚步声迅速传来，有人从里边钻出，道：“大人我又想了一个新招式！”

张参几个人跟从地里钻出来一样，迅速出现在这个小角落。他们原本是看着坐在亭子里的人，而后一转头，终于注意到站在另一侧的人，惊讶道：“小鱼师弟怎的也在这？”

方瑜一时间没能回答。

好在来人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未真正想要他回答，主要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坐在亭子里的人身上。

这几个人看着情绪十分之高，尤其是研究出了新招式的张参，像是新一代剑学大师一般，十分想要分享自己的招式。

站在一边的人没忍住抹了把脸。

尘不染了然。

看来剑学大师这次又研究出了很新的东西。

他放下手里话本子站起身来，慢慢跟着一众人离开。

离开时有人回了头，朝方瑜招招手，问道：“小鱼师弟可要来看看？”

方瑜第一反应是看向安静背着手拿着话本子的人。

尘不染看向他，道：“想来便来。”

几个人还在试图盛情邀请他，手招得快要晃出残影。

方瑜不自觉把上腰间的剑，而后一抬头，快步跟上了。

“我要来。”

——

魔君大婚，八方来贺。

剑宗之人在这里留了几日，眼看着宫里每日都在进各种珍奇东西。尽是珍奇东西，但谢景并不如何在意，全数让魔使去管理，觉着能用上的便留下给尘不染治治身上伤，剩下的或关进库里，或分发给宫里人。

包括栖霞峰弟子在内，人手一件珍品。

他们喊魔君时的语气里更多了两分真实的敬意。

这几日他们很明智地没有去打扰大人和一直春风满面的魔君，每日就和魔使练剑，休息时听听魔使抖的八卦，过得十分之滋润。

正蹲一起指点江山之时，眼尾一扫，有人一转头，看到了一片起伏的白色身影，遮蔽远处大半高空。

是一只巨大的妖兽。

魔使霎时间反应过来，身影消失在原地，再看去时，人已经上至半空，再难看清。

他们没有犹豫，一同跟着上前。

待到他们还未走出魔宫，刚到宫门之时，白色巨影消失了。

先他们一步的魔使站在不远处宫门之上，垂下眼睛，看上去似是在沉思。

雪白巨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到只有两个掌心大的小白团。

它站在宫门前不断叫着，一边转圈一边跺脚。

“……”

听不懂它在叫什么，但看上去似乎骂得很脏。

作者有话说：

要完结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