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律若前往生命学派X-14实验基地的第七行动队队长算是熟人——当初去异种研究中心执行营救任务的极光小队队长“白极星”。她原先带领的极光小队在研究中心的反物质弹爆炸前逃了出去。
但在第三阶段战役爆发的第一个星期, 极光小队的其他人,全死一次基地寄生种爆发下。
白极星作为小队唯一的幸存者,被调到了第七行动队。
因为曾经进入过研究中心, 对类似生物研究基地的异变和探索经验较为丰富, 对律若的行事风格也较为熟悉,这次便被调过来再次负责带律若前往X-14基地。
生命学派神秘的“X-14”修建在银河星西经120°,北纬23°的森得亚雨林自然保护区帕布诺奇峰的山腹里, 进出只能依靠全程位于地底百米以下的秘密隧道。这一系列措施让基地运转的每一个环节避开了公众的视线和地面监控。自由军还是从截获的一批物资运输资料中,从找到了它的踪迹。
车灯向前投出。
岩石的花纹在车灯光束里一扫而过, 仿佛某种动物的骨骼。
十几辆深地重甲车在黑暗宽阔的隧洞中行进。
银翼的机械卫兵转为适应地底环境的机动装甲模式,分散在重甲车左右两侧,还有部分以机械蜘蛛的模式在隧洞顶行进。一路上,不断有被异化的原生命学派守卫和地底怪物从黑暗中扑出。
枪声不断响起。
但机械卫队并不怎么理睬那些怪物。
只有当它们靠近其中一辆重甲车的时候, 这些银色的机械卫兵才会精准果断地开枪。
流光交织在隧道之中。重甲车时不时直接从迎光越来的怪物身上直接撞过去。
砰!
黑暗中又一束流光闪过。
一只从隧道顶部扑下的类人状蜥蜴怪物被击毙。
“距离基地21km, 异化种重新出现, ”白极星从重甲车车队前方第一辆车传来消息,“异化程度比之前出发的时候扩散了1.5倍。越靠近基地异化程度越深,”她朝律若所在的重甲车车顶发送了刚刚那只怪物的近距离摄像特写。
律若垂着睫,划动白极星从前方发过来的图像资料。
这只怪物的上半身呈现出金属光泽,下半身却覆盖一种菱形甲片。
这种甲片并不是银河星上的生物具备的特征。
而是一种联盟很熟悉的太空甲壳类异种的群体特征。
越往里走,出现的怪物就越多,它们大多表现出异种的性状与银河星本地生物——乃至人类相结合的特征。
控制这条隧道的被寄生种寄生的生命学派武装成员, 已经被自由军清理完毕。但第七行动队去接律若过来,短短一来一回, 不到两天的时间, 这条隧道就被各种古怪的高度异化的怪物占领了。
万幸的是, 和驻扎在X-14基地外的律茉等人仍然能够联系上。
律茉通知, 自由军在等待律若到来的时候,遇到生命学派的袭击——他们企图启动地震波武器摧毁X-14基地。自由军在基地和隧道被炸塌之前,制止了生命学派的行动。但根据随行的地质科学家分析,地震波炸弹导致帕布诺奇峰腹部出现了一条大裂缝。
X-14基地位于山腹间的封闭墙壁应该被波及,很有可能也出现了缝隙。
这条缝隙导致X-14基地内部的实验生物大量逃逸。
“看来不用猜都知道生命学派的家伙们都躲在帕布诺奇峰研究什么了。”一名士兵一边扣动扳机,一边不自觉抽动脖颈的肌肉,“瞧瞧这只长着血镰异种前肢的怪物——他们是打算在这里开个异种博物展吧?”
“他们和联盟议院,倒还在用广播宣传其他独立基地都是反人类政权。”
一只半蜘蛛半镰刀前肢的怪物扑向正中间的重装车时被银翼机械打成碎片。
“哥们,你扑错车了。”
趴在车窗边的侦察大兵吹了声口哨,满车的自由军大兵们都笑了起来。他们的笑声有些异样。因为笑声里,所有人的眼珠全转向车厢的角落投去——律若坐在那里。这位前联盟军事裁决部部长上车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微微垂着眼睫,独自坐在车厢的角落,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他似乎和所有天才一样,都有孤僻的毛病,但他又弥漫着一种……
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进入车厢,从所有人面前走过时,
那张永远冰冷的、犹如银质美人的脸,在昏暗沁出清冷而又靡丽的雪光。
由于一些历史遗留,接到目标人员后,车内的氛围一直很古怪。
自由军在新元1073-1076年间,因为“全数控社会系统”和军事裁决部律部长的上任,过得一度非常艰难。
哪怕明知道律若是如今的关键科学家,但要说没有怨气和敌意是绝对不可能。
出于这份敌意和戒备,律若离开鸢尾庄园,登上重甲车车厢后,车厢内的自由军士兵们都目不斜视。谁也不愿意成为第一个向曾经的头号仇恨对象示好的“叛徒”。但他等车的一瞬间,那雪色的容姿却直接破开了黑暗,以近乎艺术电影的画面质感,印刻在所有人的视网膜里。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只是那人坐在车内一角的存在感无比地鲜明。
随时间推移,扭头去看他的莫名渴望就越来越强烈,仿佛那个人的存在就是一种无法拒绝的吸引。
自由军士兵都害怕被周围的同伴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曾经迫害过自由军,一度将自由军逼迫进死角的政府走狗、财团科学家吸引的事实。全都绷紧了脸上的肌肉,不敢第一个将视线投向那个角落,争先恐后以故意将那个人排挤在交谈外的方式,展示自己对他的抵制和厌恶。
但无形中,这个车厢的气温已经不知不觉高了许多。
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车厢内的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士兵们紧紧盯着车窗外。他们用排斥的对话,高声的交谈来掩盖自己真正的念头。但他们眼珠不是无意识地跳跃,抖动,仿佛眼珠生出了自己的想法,迫切地想要自行转动,去贪婪地看向坐在车厢角落的人。
该死的。
出来一个家伙找个理由啊。
出来一个家伙先转头啊。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为什么他们非要揣着先前的偏见?
无形的臌胀的焦躁的气氛在车厢内氲动,蓄满,士兵们一边本能地开着枪,一边无意识地眼珠朝斜侧方颤抖。在悄无声息攀登上一个顶点的时候,猛地被侦查兵的话打破。所有积蓄的燥动,全借这个借口倾泻出来。
所有人的视线全投都了车厢的角落。
“……如果继续前进你认为风险过高,可以提出要求中止。”白极星的声音依旧通过传讯器在重甲车内响起,车厢里静得出奇。刚刚还在高声交谈的人全都静了下来,而这些自由军层层选拔基因卓越的精锐士兵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压根没有在意领队。
他们全都静得骇人地盯着车厢角落的律若。
以往,自由军成员没少在荧屏上看到律若的照片。
但和那时完全不一样。
他的银发、他的肌肤、他的睫毛落下的淡影,乃至他衣服边沿晕开的灯光,在人类的视网膜里显得无比鲜明、醒目。
仿佛有一层清幽幽的、渗出微光的冬日寒雾笼罩住了他。
微光里,他细密银睫下的银眸是一片无声的结了冰的湖泊。可很难让人再像往日一样畏惧,而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摧毁欲——渴望残忍地打破上边薄薄的冰层,让底下清凌凌的水光迷茫望向自己。他那一个不落严严实实扣到最上边的纽扣,让高高的立领贴近下颚,却显不出一分以往的冷酷和禁欲。
反而透出一种脆弱的自卫感。
仿佛身处恶意膨胀的世界,只能以此无力地阻隔外界垂涎的目光。
但越遮挡,就越让人想扯开他的领口,让最保守自持的洁白脖颈无可凭依地露出来。
——真奇怪。
以往一个那么厌恶,那么仇恨的家伙,怎么能变得这么诱人?
短暂的死寂过后,车厢内恢复了喧哗,士兵们重新交谈起来。与先前不同,这种高声说话、开玩笑,不再是为了面对生死时减轻压力,或者集体以排斥的行为掩盖自己的动摇和异样,而是为了引起角落里那个人的注意。
他们没有察觉自己投过去的视线越来越频繁,也没有察觉自己视线在车厢角落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银翼家主的未亡人,和以往一样,穿着研究员冷淡禁欲的白大褂。
宛若一支美丽的水晶花。
从低垂的花瓣到纤长的花枝,都渗透出洁白的光尘,在黏腻脏污的黑暗中显得无比醒目,也无比吸引污秽可怖的欲望。不管是不与人交谈的孤冷,还是独自坐在远处的疏离,都只助长了这种畸形的古怪欲念。
这种强烈的吸引力似乎是他本身自带的。
只是一直以来,都因他的冷淡,他的情感缺失,被很好地封锁在冰壳之下。
但在被反复玷污过后,那层隔绝一切的冰壳被残忍碾碎,那种古怪且强烈的吸引力无法抑制地泄出了——甚至因为被玷污过而越发强烈:他在黑暗中变得如此醒目,如此令人……丧失人性。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道德裂变催化剂。
在离律若最近的一名士兵,即将无意识放下枪,朝他走去的时候,隧道内传来长长的汽笛声。
X-14基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