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离烟瘾犯了,从床上爬起来,在卧室里翻箱倒柜,从抽屉角落里找出半包富春山居,那是傅卿云的烟,他见他抽过几次。
程离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进嘴里,但只有烟没有火,他又翻找了半天才找出一包火柴,这东西稀罕,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火柴了。
火柴跟打火机不同,有硝烟的味道,程离叼着烟凑近火苗,用力吸了一口,燃尽的火苗掉下来,火柴已经烧了过半,程离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灼热感,甩了甩胳膊灭了火,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眯着眼看着那根焦黑的火柴降落。
他是第一次抽富春山居,它的味道很独特,香烟味纯正,口感顺滑柔和,不太像傅卿云会抽的烟。
他以为他会喜欢更锋利的味道才对。
指尖的红光明明灭灭,灯光也变得灰蒙蒙的,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情绪。
这段时间他还在为傅卿云的体贴照顾放松了不少,没有再过多刻意地去扮演一个黏腻的情人角色,只让自己这个病号看起来更柔弱可怜一点。
现在不太明亮的大脑又一次浮现出那条暧昧的短信,一个开端凿开了原本封闭的孔洞,紧接着没有任何过渡,直接陷入漩涡一样的连锁反应中。
程离不受控制,开始想那个叫宴向荣的男人是谁,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傅卿云喜欢的类型,是傅卿云的下一个情人目标吗?他们今晚会做什么?
刚刚傅卿云急不可待的模样,看起来他好像也很急迫。
按照约会的流程,他们会在一家环境雅致的高档餐厅里用餐,如果兴致好,可能还会一起看看巴黎的夜景,手牵手一起漫步,最后一起回1706房间,拥抱,接吻,上床,一切都顺理成章。
如果只有这一晚,按照傅卿云的精力,约会的前戏不会太长,他们可能会直奔主题。
墙上时钟的指针显示已经到了午夜,离傅卿云出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程离查了一下,从庄园出发,开车到拉斐尔酒店需要50分钟,或许他们现在已经在热吻中。
烟雾里程离还看到了那些发灰发沉的激烈画面。
撕扯,纠缠,喘息,昏天黑地。
想着想着,程离头顶一阵晕眩感袭来,胃里翻江倒海,程离手指夹着烟匆忙送进嘴里,又用力抽了几口烟才压制住想吐的感觉,胃里平静了不少。
程离一直在想傅卿云,手一抬一落,烟头不小心戳到沙发,烧了个黑乎乎的洞,等他反应过来,才猛地想起来他刚被傅卿云带回家的时候,刘峰最开始给他立的几条规律,傅卿云讨厌房间里有烟味,所以他不可以在卧室里抽烟。
程离垂眼看了下,沙发已经烧了,烟也已经快抽完了。
他很快灭了烟头又去开了窗,他并不想因为这个小事惹到傅卿云,更不想因小失大。
只是两根烟抽完,也没能压下去心里的烦闷,又想,或许他才应该抽点烈性的烟才对。
程离几乎一夜没睡,傅卿云也一夜没回,第二天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蒋成江换好新鲜的白玫瑰,发现程离餐盘里的食物一口没动,左手握着叉子,煎蛋已经被他戳烂了,明显心不在焉。
“程先生,是不是早餐不合胃口,我让人再去做别的吧,你想吃什么跟蒋叔说。”
程离回神,嘴唇抿了下才说:“不用了蒋叔,我不饿,卿云不在,我也没什么胃口。”
原来是因为傅卿云不在,蒋成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只觉得他们是感情深,扭头看了眼大门方向说:“他昨晚说有事要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可能有很重要的事吧。”程离盯着花瓶里的白玫瑰,看得久了,只觉得那些簇在一起的纯白颜色很刺眼。
傅卿云回来的时候,程离盘腿坐在卧室的地毯上,脚边是敞开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蒋成江想让人帮忙整理他也没让,就那么大敞着。
程离虽然背对门口,但一听身后的脚步声就知道进来的人是傅卿云,手上的动作依旧固执地继续着,手指摸索着衣服在叠,努力想把很乱的行李箱弄得整齐一些。
但事与愿违,他越弄越乱。
傅卿云脱了身上的外套,随手扔在旁边,蹲到程离旁边:“我来收拾。”
傅卿云一靠近,程离就闻到了不属于他身上的陌生香水味,后背挺直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香水味很独特,尾调是香草琥珀,很特别的木质花香,是闻一次就能让人记住的味道。
程离失明后的那几年里,的确觉得自己其他的感官变得更灵敏了,尤其是嗅觉,在残疾人心理互助会上,曾有一位跟他一样的盲人,他是一个闻香师,教过他几天。
所以他很快分辨出了傅卿云身上的香水味,有一个很暧昧的名称,罗意威事后清晨。
程离苦笑,这个名字倒很符合现在的傅卿云。
傅卿云并不知道程离心中所想,也并没注意过自己身上到底沾了什么味道,反而被鼻尖周围若有若无的烟味弄得直皱眉。
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卧室里有烟味,不会有别人敢在他卧室里抽烟,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烟是程离抽的。
傅卿云没说什么,想着后面可以跟程离商量下,最好不要在卧室里抽烟,当然了,如果程离实在想抽,时间又太晚了,他也不是不可以为他破例,偶尔几次没有关系。
想着想着,傅卿云轻咳一声,觉得自己现在对待情人实在是越来越纵容了。
傅卿云撇开心里对程离的纵容,坐在他身侧,接过他手里被他攥得皱巴巴的衣服叠好,又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重新整理收纳,一边跟程离说话一边整理行李箱,几分钟就弄好了,又开始核对两人的证件信息。
程离没再插手,安静地看着他,呼吸慢慢的,默默观察着傅卿云。
跟昨晚出去前相比,傅卿云一夜之间好像憔悴了不少,下巴上长了胡子,眼眶下的黑眼圈很重,头发也并不算整齐,几根发丝贴着额头。
出院之后的这段时间他们没有上过床,受伤之后程离面对傅卿云的索求,推脱着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头晕心脏疼,傅卿云也不敢再提。
所以憋了这么久,一夜风流后不应该是春风得意吗?怎么反倒相反了。
好像不是上床,而是上了战场,用尽全力才打了一场胜仗。
“你朋友的事处理好了吗?”程离突然开口,低沉的嗓音很挠人,像小猫的爪子。
傅卿云手上的动作一顿,没看程离,说了声“已经处理好了”,其他多余的一概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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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卿云很快就发现了程离的不正常,程离好像在刻意避免跟他有肢体接触,以前走路都是牵着他的手,现在执意自己用盲杖,而且在他握住他手后,还会找借口抽出来,三次都是如此。
飞机上程离一直闭着眼睡觉,没有之前那么爱说话了,也不笑了,很沉默,好像有心事。
傅卿云问他怎么了,程离给的理由是昨晚没休息好,所以很困需要睡眠,傅卿云也不再打扰他。
两个人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国之后的一个星期,程离除了拒绝牵手,也拒绝跟他做爱。
明明医生的检查说他一切正常,可他每次都撒娇耍赖着拒绝,甚至提出用手帮他,也不愿意跟他做。
一次晚宴酒会后,傅卿云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他在床上的力气很大,压在程离身上,不由分说吻住熟睡中的程离。
程离是被浓重的酒味跟疼痛叫醒的,舌尖被咬着,酒精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傅卿云的呼吸很重,他的手已经钻进了睡衣里,还在往上,裤子已经到了大腿。
程离瞬间清醒,挣扎着想要推开傅卿云。
傅卿云松开牙齿,粗喘着,贴在程离耳边:“别推开我,想要。”
他的声音像是下了咒语,程离真的不再挣扎,身体一下子瘫软下去,没了力气。
傅卿云感觉到程离的放松,心里一喜,继续手上的动作。
就在最后一刻,程离慢慢找回瘫软下去的意识,他突然又闻到了香草琥珀的味道,被傅卿云身上的酒精压着,但只要拨开那层包裹,事后清晨的味道依旧明显,只不过这次还带着尖刺,从鼻腔一直扎进他的胃里身体里。
虽然程离知道那是他一时的幻觉,但胃里火热烧人的感觉来得太凶猛,也不受他控制。
终于,程离动了,他抬起双手用力推开身上的傅卿云,从床上爬起来,捂着嘴跌跌撞撞跑进了卫生间,趴在洗手池边吐了,中间还撞倒了椅子跟床头柜上的东西。
噼里啪啦声响了半天,一时之间卧室里一片混乱。
隔着门板,傅卿云听到了程离的呕吐声,他也彻底醒了酒,保持着刚刚被程离推开的姿势,跪坐在床上,像个垂头丧气刚刚打了败仗的豹子,他的速度,力量,敏锐跟攻击通通都被打败。
这个感觉让他觉得很沮丧。
卫生间里程离洗了脸,漱了口,看着镜子里那双湿红的眼跟脸上烫人的水珠,生理上的不适减退之后,心里后知后觉的慌乱。
刚刚他的反应实在太大了,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因为一个吻,他的情人直接吐了。
程离快速做出反应,权衡利弊关系,赤着脚从浴室里又摸索着走出来,一直走到床边,摸到傅卿云的胳膊为止。
“卿云……”程离用很柔软的声音叫他,像是弥补,也像安抚。
他的手顺着傅卿云胳膊往下,想要去解他的裤子皮带,但傅卿云并没让他继续,捏住了程离手腕往上一抬。
很疼,程离咬着牙闷哼一声,眼睛更红了,他的身体在发紧,呼吸一顿一顿的,还在想借口,他很累,头很痛,之前的伤一直没好利索,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出口,被抓着的手很快被傅卿云甩开了。
傅卿云抬手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捋了一把,没再看程离,一句话也没说出了卧室。
关门声很大,程离的心脏在那“砰”的一声里重重落下。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