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每天中午,在俞斯年不出差的日子里,郑殊雷打不动地拎着饭盒带着一朵玫瑰花出现在万煌大楼,殷勤献的又刻意又高调。
醉翁之意再明显不过,不过架不住日复一日,在一阵新鲜过后,很快大家习惯数着董事长办公桌上的玫瑰花来判断星期几。
每天一朵,集齐五朵明天就是愉快的周末啦。
就连俞斯年在临近饭点都会下意识地往门口看,等着郑殊踩着轻快的步子,哼着走调的歌,欢乐地喊上一嗓子,“斯年哥,别再工作了,吃午饭啦!”
这个时候,怕是连俞斯年自己都没发现,不论他在干什么,都会尽快地放下来,哪怕正冲着下属发火,也会收敛脾气,放灰头土脸的人离开。
不到一个月,向来鬼见愁的郑少爷居然成了公司里最欢迎的人物,每个人要是搞砸了事,不得不向董事长汇报的时候,都会挑个临近饭点的时间。
俞斯年虽然严厉,谁见谁怕,但是他对事不对人,很少翻旧账,所以在高压形成之前,劫后余生地离开,就算过了这关。
在某个午间,投资部因疏漏丢了志在必得的一块地,连带着整块商业区都拱手让人,俞斯年刚在会议室里酝酿起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时针就落到12点,下一秒,手机就震了震。
[斯年哥,吃饭啦!小猫敲门.JPG]
外加办公室已经摆放好的四菜一汤配图,每一样都是合着俞斯年的口味。
郑少爷催饭的信息总是来得这么及时。
俞斯年手指点着桌面,看着这充满可爱气息的表情包,那被定点定时投喂后的肠胃开始主动地饥饿蠕动,自发地浇灭他还未爆发的怒火。
到嘴边的训斥偃旗息鼓,算了,先吃饭吧,自己饿着没事,总不能让郑殊也一直等着。
他正打算宣布解散,然而不经意地一抬头,就见刚才还缩着脖子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的投资部,已经是一副风雨过后见彩虹的模样,紧绷的表情完全放松下来,似乎就等着这条信息救他们狗命。
点着桌面的手指顿时一顿,另一手抬了一把眼镜,冰凉的目光折射而出,俞斯年终于反应过来下属的这些小聪明。
很好,看来这些人的年终奖是不打算要了,他一边恶劣地想,一边起身离开。
不过他才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一道惊喜而欢快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斯年哥,你快过来看,外面下雪了!”
明明他只发出了走路的声音,里面的人却已经能准确分辨出他的脚步声。
俞斯年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走进办公室,下一瞬,站在落地窗前,将手伸出窗外接雪花的郑殊回头,视线精准地对上他。
宽松高领的毛衣埋了青年半张脸,只露出薄薄的刘海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干净剔透,倒影着一个人,虽然看不到郑殊的嘴唇,但俞斯年知道他的唇边一定荡漾着浓浓的笑意,弯起漂亮的弧度。
刹那间,方才恶劣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本来还琢磨着怎么敲打最近有些懒散的下属,最终自己给他们找了个理由,年关将至,想要放松一下也能理解。
虽然离新年还有将近两个月,不过元旦也是年。
“把窗关了,手伸外面不冷吗?”俞斯年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到桌上,然后也走到玻璃墙边。
透过整面的玻璃墙能够清晰地看到外头的景色,南方湿冷,就算是雪,也只是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的吝啬雪,一接触到皮肤就融化了。
下一刻,一只冰凉湿濡的手直接握了上来,只听到郑殊可怜兮兮地说:“冷。”
冷还学人装文艺?
俞斯年毫不客气地拿开,走向小圆桌,招呼道:“过来吃饭。”
唉……一点情趣都没有。
郑殊认命地关上窗,不甚高兴地在俞斯年的对面坐下。
吃完午饭,郑殊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对了,斯年哥,晚饭我可能不能陪你吃了。”
俞斯年打开了电脑,头也不抬道:“好。”
就这?
郑殊手上一停,回头不死心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俞斯年抬头,透过显示器上方看他,从善如流道:“为什么?”
郑殊抓着筷子,迎着对方的目光有些心虚道:“那什么我那兄弟,莫林,你认识的,他今天过生日,在天上月开了个包厢,非得让我去凑热闹,你看……”
俞斯年思索,“天上月?”
“嗯。”
“娱乐会所?”
“……嗯。”
听这名称和郑殊迟疑的态度就知道这家娱乐会所相当不正经,俞斯年问完之后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没说话。
郑殊挠了挠头,“其实我也不想去,不过已经推了阿林好多次了,这回他过生日,我要是再不给面子,我跟他的友谊小船就得翻过来,毕竟从小一块儿长大……”
他还没说完,就见俞斯年一推有些下滑的眼镜,那透出来的眼神让郑殊的话瞬间转了个弯儿,怂了,“可从小一起长大也没斯年哥你重要,我决定还是不去了。”
郑殊快速地将饭袋子收拾好,琢磨着晚点让秦伯送个贵重的礼物给莫林赔罪,谁让他选了个这么不积极健康的地方,那不是纯粹为难他这个已婚人士吗?
老婆那里审批不过,作为兄弟也该谅解的。
“去吧。”冷不丁的,俞斯年道。
郑殊一愣,拉拉链的手一顿,他慢慢地回头,“啊?”
“想去就去,你是成年人,自己做决定。”
郑殊瞄了男人一眼,“那你会不会不高兴呀?”
俞斯年手上打着字,口气漫不经心,“我为什么会不高兴?”
“毕竟是那种地方,什么人都有,万一……有人对我大献殷勤怎么办?”郑殊用飘忽的语气,说出似是而非的话,眼睛微微一动,最后定定地看着俞斯年,似乎等待他的反应。
俞斯年将流程审批通过,然后闲适地靠在老板椅背上,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似乎已经看穿了郑殊的小心思。
“你就这么放心呀?”一点也不吃醋,郑殊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办公桌上的玫瑰整开的艳丽,花瓶的旁边还摆放着一张木质的相框,里面是青年在背后搂着男人的脖子,笑得一脸狡黠的那张亲密照,被郑殊打印出来死皮赖脸地要求搁在这里,供所有来这间办公室的男男女女欣赏,不动声色地宣布主权。
俞斯年的视线往照片上瞥了一眼,嘴角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什么样的殷勤?”
“那多了去了……”郑殊眼珠子一转,慢慢地走向俞斯年。
他一直走到办公桌后,男人的身边,稍稍停顿,神情似乎有些紧张,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他的脸颊微微发红,眼睛却发着光,紧紧地注视着椅子上的男人,接着一屁股坐在俞斯年的大腿上,双手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准备亲一口,“就像这样……”
“俞董,下午一点的会议要不要推迟……呃……”艾玛见门开着,就没想着提早敲个门,结果一头撞进来顿时想把自己的眼睛戳瞎,刹那间,高跟鞋无比灵活地一转,一秒都不多呆转身就走,仿佛从未出现。
俞斯年下意识地将脑袋往后仰,躲开了郑殊撅起的嘴巴,一头黑线下来。
他紧绷着下颚,低沉道:“别闹,让人看到了。”
郑殊就追过这么一个男人,其实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也怪不好意思的,但是看着男人拒绝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反而来劲了,屁股牢牢地坐在俞斯年的大腿上,还理直气壮地嚷嚷:“看到了就看到了呗,咱俩什么关系,合法伴侣,滚一张床都是正常的,非工作时间亲热一下怎么了?”
万煌的午休加午饭有一个小时,现在离下午上班还有10分钟,更深入一步可能没时间,但接个吻还是够的。
可惜某个男人不解风情,“下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郑殊耍赖着,“你还没说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怎么办呢?”
怎么办?
俞斯年气笑了,他双手一把握住郑殊的腰,干脆利落地一拎一放,就将他从自己的腿上剥离,嘴上回答:“就这样让他下去,然后……”
郑殊看着他。
“离远一点。”说完,俞斯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开会去了。
背影相当决绝,跟风一样迅速,相当不给面子。
这男人可真难搞,他都热情地追了一个月,一点回应都没有不说,方才那么大胆的举动竟还无动于衷!
郑殊不甘心又不得劲地拎起饭盒,拿起一旁的羽绒服,轻声一叹,离开了办公室。
可郑殊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到一分钟时间,俞斯年又回来了。
向来沉着稳重的俞董冲进办公室抓起桌上难得遗忘的手机,临走前还看了一眼放在花瓶边上的照片。
*
冬天的夜幕降临的很早,装修得仿佛欧洲中世纪皇宫的天上月门前已经停满了豪车,这里是S市有名的销金窝。
郑殊换了件稍微亮眼的外套走进金碧辉煌的天上月大门。
“先生,欢迎来到天上月。”
门口一排迎宾的女孩,各个妆容艳丽,穿着开叉到大腿根的修身旗袍,完美地展现了前凸后翘,她们稍微弯弯腰,郑殊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都能看见汹涌白嫩的大波浪。
除了女孩,还有男模,迎宾的目测都是1米8以上的身高,长相英俊,统一穿着纯白的礼服,仿佛绅士一般,见到女士们就微笑地自觉拎包,熟客们自然而然地挽着他们胳膊往里走。
天上月的主题就在这迎宾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给你帝王和女王般的享受,由他们来提供三宫六院的至尊服务。
郑殊被领进了莫林的包厢,他一来,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哟,郑少您终于来了!”
莫林笑着朝他招手,在他的身边已经有好几个玩得好的富二代了,都是相处比较久的,看见郑殊纷纷故意地往他后面瞧了瞧,“郑哥,嫂子审批了没,要是突然杀过来逮人,咱们可顶不住。”
郑殊把外套脱了,交给来引领的女孩,坐在莫林边上的人自觉起身让了位,他走过去坐下,笑骂道:“废话,没审批我敢来吗?挑在这个地方,寿星,你故意为难我是不是?”
这要是放在以前,郑殊一定会反驳一句他管得着吗?而不是直接承认了自己被约束,众人面面相觑,心说传闻原来是真的。
莫林切了一声,“我是在为你谋福利,平常没机会,在我的地盘上,你随意。”
说话间,有两个少年走了过来,直接在郑殊身边坐下,一个倒酒,一个切蛋糕,莫林对郑殊抬头示意了一下说:“我给挑了两个,是你喜欢的风格,他们刚来天上月不久,背景干净,人也懂事,这模样出道都够了,绝对比林夕体贴,你放心。”
郑家的亲戚全从万煌卸了职位,彻底与管理层无缘,不知缘由的人或许以为是俞斯年强势,要将郑家的“江山”改头换面。
但是与郑殊亲如兄弟的莫林知道,是郑家人贪心不足,利用林夕在搞郑殊,那么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所以他给郑殊送人,就特别注重干净这一点,背景单纯。
两个少年腼腆地一笑,接着大胆地朝郑殊看,虽然看着都挺清纯,但是眼神中却微微带了点钩子,意思不言而喻,似乎还没修炼到家,勾引的有些刻意,可这般稚嫩倒显得更加可爱。
本来到会所里就是为了寻欢作乐,所以吃这一套的人并不少,包括以前的郑殊。
可惜现在……
“你这老鸨的数据库是不是该更新一下了。”郑殊推开送到嘴边的蛋糕,人往后仰了仰头,示意放下,并挥手让两人离远一些说,“我现在只喜欢一款。”
“哪款?”
“英俊,霸气,强势,成熟,一出场全场焦点,一开口没人反驳的那种,对了,还要戴副眼睛,最好金丝的,显得禁欲,你有吗?”
莫林:“……”这忒么形容的不就是俞斯年吗?
“你这是抖M?”
郑殊嗤笑了一声,“什么眼神,我是在秀恩爱。”
众人:“……”请问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成天叫喊着要将老婆扫地出门的郑少吗?
“恩爱?”莫林感受到了已婚人士对单身狗的恶意,心里不爽,于是不甘示弱地挑衅回去,“也不知道是谁,发朋友圈只敢暗搓搓地发一只手出来,有本事来个正面。”
按照郑殊那张扬的性格,要是真拿下了俞斯年,早就大喇叭嚷嚷了,天天朋友圈。
不过就跟郑殊早些时候不喜欢俞斯年一样,后者估计也讨厌他,要不是因为万煌的股份,这俩人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同一张结婚证上。
抛开投胎带来的身份和财富,这些荒废生命的富N代其实心里都清楚,他们屁都不是,吸引不了另个世界的精英。
郑殊惊讶地问:“你想看?”
“没个亲密照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那种偷拍的工作照我可不认,要看也看这种的。”他说着搂过一旁的女孩,两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脸贴脸,接着他得意地问周围,“是不是,兄弟们?”
“那必须的,这才叫情侣嘛。”
“郑哥,你以前最喜欢发照片了,究竟有没有啊?”
旁边的二世祖们纷纷起哄。
“你们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朱游一样傻缺,睁大狗眼看清楚了,这是不是?”
郑殊觉得自己可真有先见之明,趁着俞斯年不注意拍下了两张亲密照,这会儿他理直气壮的翻出来,啪一声甩在这群单身狗脸上。
莫林:“……”怎么会这样?
“这张照片,我还打印出来搁在我家斯年哥的办公桌上,放了快俩礼拜了,怎么样?”
莫林觉得这不科学,他仔细瞅了瞅郑殊,想找找哥们的优点。
平心而论,郑家的这场婚姻,从家世上来说是俞斯年高攀了,但从个人角度来看,俞斯年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郑殊这草包。
“他看上你啥呀?”
“钱,还有……”郑殊不确定道,“我真诚的厚脸皮?”
莫林嘴角一抽,还别说,之前的朋克金属虽然酷炫,但实在说不上顺眼,白瞎了那张俊俏的脸蛋,现在这一身简单的毛衣休闲裤,倒是特别有青春活力,要不是出现在天上月,谁都以为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
“俞斯年原来喜欢你这样呀?”他由衷地问。
郑殊想了想,“应该是吧,我年轻,朝气蓬勃。”
“所以你真把他拿下了?”
这灵魂一问,让郑殊终于死鸭子嘴硬不下去,有点沮丧道:“没有,我发现,我把他当老婆宠着,他把我当弟弟纵着,咱俩之间隔着一个伦理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