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程星亦逆着实习下班回来的人流,进了地铁站。
听齐墨宣说,罗永灯和齐高阳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一家四口好像慢慢恢复了很久之前的温馨,围坐在饭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说笑。
程星亦到了齐墨宣的房子,问他:[他们都送了你什么礼物呀?]
齐墨宣说,齐高阳送了他西装,罗永灯送了他画笔,齐雨歆送的是一张胶片,拍的是他出生当天晚上的月亮。罗永灯的礼物让他有些意外。
程星亦打开齐墨宣的衣柜,里面挂着两套新睡衣。浴室的流理台上有两个不同颜色的漱口杯和牙刷。他坐到齐墨宣的书桌上,问:[顺城的天气怎么样?]
[晚霞很美。]
[你们好好吃饭吧,我看看书。]
程星亦决定不打扰他,拉开窗帘欣赏天边的晚霞,一边抽出书架上一本画册翻看起来,带过来的汪曾祺反而没看。
八点,齐墨宣说晚餐还没有结束。
可能是一家人聊天的兴致太高了,一时聊不完。程星亦起身进浴室洗漱,换上睡衣,头发懒得吹了,继续坐在窗前看窗外的月亮。
九点,齐墨宣说从家里出发了,开车到楼下满打满算一个小时。
程星亦让他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自己反而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眼欲穿。
十点,门口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程星亦跳下沙发,赤脚跑过去率先开门。门外的人裹挟着夏天夜晚依旧不散的热气,把他抱住。
门应势合上,程星亦蹭着齐墨宣的领口:“我把你的画册都看完了。”
“我来晚了。”耳边一声带着愧疚的闷叹。
程星亦仰头轻啄齐墨宣的唇角,被报以更深的吻,后脑被齐墨宣的手掌牢牢箍住,纠缠之间已分不清迎合与主导,只知道一定要把隐忍已久的思念和欲望发泄殆尽,才肯罢休。
许久,后脑的手慢慢放开,齐墨宣的吻轻轻落在脸颊,接着是耳下、脖颈,程星亦喘气躲开他,问:“热吗?”
“有点。”
“去洗澡,洗完出来看我给你的礼物。”
齐墨宣洗完澡出来,程星亦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笑眯眯招手让他过来,又推了推茶几上的白开水,示意他喝。
“咳咳,我准备了不止一个礼物。”程星亦拿出一个礼盒放在沙发上。
齐墨宣轻笑:“这是第一个?”
“是的。”
程星亦把礼盒打开捧到他面前,盒子里两个凹槽静静伫立着两个相对而望的印章。
“对章?”
“是啊,你平时画画都会用到印章,我就想给我们俩定制一对私章。你看看怎么样?”
印章有一对,齐墨宣拿起其中一个,做工用的是黄铜材质,铜彩是典雅的青蓝色,醇厚大气,表面浮雕刻着半把锁,另外半把在另一个印章上。齐墨宣端详着半边锁头,拇指轻轻抚过上面的纹路:“我很喜欢。这锁是你自己画的?”
程星亦哀嚎:“啊?你居然看出来了?那我画得也太差劲了!我可是练了好久的!”
齐墨宣无奈地笑:“没有。我只看到了用心。”
“是嘛!”程星亦抱住他的胳膊,催促他,“看看上面的字。”
齐墨宣低头看去——宣泾分墨。
“店主跟我说这个叫‘趣体’,圆滚滚的,很可爱。我觉得其他字体太一板一眼了,不如这个趣体来得随性愉快。我想,我男朋友这个人已经很正经了,如果印章字体也正经,那还有啥意思?”程星亦整个上半身都歪在齐墨宣身上。
“所以你希望我有时候不要那么正经?”
“嗯……看情况吧。”
齐墨宣又问:“你的字是什么?”
“星御。”程星亦拿给他看,“本来没有什么书画要盖的,不过买了这个之后,我得找机会写个字帖发微博上,炫耀一下我的章才行。”
旁边的袋子里似乎还有东西,齐墨宣垂眼看去:“那第二个礼物是什么?”
程星亦忙把袋子一收,脸颊起了似有若无的绯红:“咳咳,我觉得需要换一个暗一点的灯光,烘托氛围。”
齐墨宣挑眉。
程星亦从沙发上站起来换了电灯开关,原本明亮如昼的客厅霎时变成了暖黄温馨的昏暗空间。程星亦脸上的绯红就没那么明显了,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张卡纸,上面似乎写了很端正的几行字。
“齐墨宣,你不准笑。”程星亦说。
齐墨宣便收起眼里的笑意。
程星亦认真解释:“上次我生日那段时间,你画了一幅画送给我。后来我就想,如果以我的专业所长做一样东西送给你,又会是什么呢?”他捧着卡纸说,“所以,我写了一首词送给你。”
齐墨宣眼里透出微微的意外。
程星亦又急忙说:“虽然但是,我们老师并没有教过我们怎么写词,所以你绝对不能笑话我。”
“怎么会?”齐墨宣靠近他,眼里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的所有情绪都包容进去。
“那你听好啦。”
“嗯。”
“这首词的名字叫《江城子·此夜年年》,双调。”
“此夜年年……”齐墨宣喃喃。
程星亦把卡纸放到两个人面前,上面端正不失飘逸的字体显然能看出是一笔一画写了很久的。齐墨宣听程星亦低吟上面的句子。
“飞鸿玉宇小桥前。月为涓,墨成宣。”
“惊雪迟风,几度弄榆怜。”
“阵阵玎琅销彻骨,千万遍,更难眠。”
程星亦抬头看齐墨宣的表情:“听得懂吗?”
齐墨宣似懂非懂摇头:“‘榆’是什么意思?”
“‘榆’就是我,古诗有云,‘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白榆就是星星。”
“所以我是月亮。”
“对!”
齐墨宣不语,只微微蹙眉,不知道眼里是不解还是迟疑。他接过卡纸来回看了几遍词的上片,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不,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除了程一水之外。”程星亦反驳他。
愣了片刻,齐墨宣轻声说:“那能说说下片吗?”
“宴昏宵舍烛红边。处时天,丑时年。”
“此夜年年,尤幸共思牵。”
“鱼绕水来鸾戏凤,云梦后,羡难仙。”
说到最后一句,程星亦放慢了语调。读完,他抬头问:“能听得懂吗?”
话还没说完,却被齐墨宣倾身吻住。他没预料到,身子不由因为惯性往后仰,手里的纸几乎拿不稳,后腰被齐墨宣一把捞住。
更没预料到的是,齐墨宣并没有捞着他坐正,而是顺势把他放倒在沙发上,猛地压下来衔住他的唇瓣。
程星亦枕着沙发的边缘,只感觉被托住的身体躬了起来,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着,薄得像不存在似的家居睡衣在接触到的每一寸皮肤上都点起了越来越热的温度。
卡纸没拿住,掉到了茶几下。
程星亦带着潮湿的笑,喘息着说:“我问你听得懂没,你怎么……”
“听懂了。”齐墨宣闷声说。
“哪句?”
“鱼绕水,鸾戏凤。”
齐墨宣的手指插进程星亦后脑的头发里。
程星亦身体往下缩了缩,咬住齐墨宣领口下第一颗扣子,含糊道:“齐老师,那你解读解读?什么叫鱼水和鸾凤?”
齐墨宣声音不稳:“时间不能浪费在解读上,我想要第三个礼物。”
他抓着程星亦的胳膊又把人扯回来。
这么一来一回,程星亦的睡衣下摆被推高到了肋骨处,腰肢暴露在空调冷气之下,又被齐墨宣的手掌握住,不禁颤了颤。大腿内侧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齐墨宣伏在他身上低喘,极力克制地轻轻舔舐他的锁骨。
程星亦明白了齐墨宣说的第三个礼物是什么。
他抱住齐墨宣,说:“这、这里咯得慌,放不开手脚。”
闻言,齐墨宣立马把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一路抱回卧室。程星亦的手也不闲着,一路上都在试图解齐墨宣的扣子。
……
……
程星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人躺在客房的床上,身上睡衣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像是昨晚没做过什么事似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冷气吹得人只想躲在被窝里。
他记起来,昨晚齐墨宣抱着他在浴室里冲干净身体之后,又把他抱来客房,迷糊之间他还问:“怎么睡这里……”
齐墨宣哄他:“那边床湿了,不干净。”
然后齐墨宣帮他小心穿好衣服,抱着他入睡。
程星亦还记得来,今早睡梦中察觉身边有异响,他下意识凑过去抱住齐墨宣的胳膊,闭着眼问几点了。
柔软的唇瓣和呼吸游离在他额头上,齐墨宣回答:“十点,再睡会儿。”
对于半夜三点才睡的人来说,十点起床确实太早了,但程星亦记起来齐墨宣还要上班,咕哝道:“你怎么还不去医院……”
“我请了上午的假。”
昨天已经请过假了,今天再请假会不会不太好?程星亦迷糊地想,身上却酸痛得厉害,抱着齐墨宣喊疼。
“哪里疼?”
“全身都疼……”
于是齐墨宣轻轻揉着他身上的每一处关节,期间他又困得重新睡了过去,房门开合,齐墨宣又走进来抱他,说在厨房已经煮好了瘦肉粥,让他醒了就出去吃。程星亦一边应着,一边催他去医院。
齐墨宣走了,身上的酸痛感依然没有消失。程星亦摊在床上放空自己,左思右想,往常跑步打球登山都不会肌肉酸痛得第二天无法动弹,怎么这次竟然会是这么严重的后果,难道是过度了?还是姿势不对?
他拿起手机准备查百度,却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韩洛打过来的。
“老大……”电话一接通,韩洛的声音泫然欲泣,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委屈。
程星亦有气无力:“嗯?”
韩洛顿了顿:“老大,你感冒了吗?”
“……”程星亦才想起来自己的嗓子确实有点沙哑,咳了一声,“有点。你找我什么事?”
韩洛呜呜地哀嚎起来,痛哭流涕:“老大救命啊,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现在急需要你的安慰和出谋划策呜呜呜呜呜……”
“说来听听。”程星亦没什么心情。
“你还记得琴心吗?”
“当然,你那个寸步不离出双入对的大神小号,叫……大灰狼?”
只听韩洛长叹一声,声音凄惨:“什么琴心什么大灰狼,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尾巴狼!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啊?”
“……他是闵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