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天前出门的时候,商静棋和商静姝都很积极活泼,现在回家,两个小孩也很兴奋,觉得离开家这么久,现在回来看什么都有种熟悉的新鲜感。
跟熟悉的佣人们打了一圈招呼后,商静棋和商静姝问管家陈妈:“陈奶奶,爷爷奶奶没有在家吗?”
虽然没有住在同一栋楼,但节目直播随处都能看,商书霁他们今天这个时间会回家,商父商母自然是能知道的。
即使之前不关注直播、不清楚,但刚才商书霁他们进大门时也有人通报,如果商父商母在家的话,应该不会不过来见面,这一点两个小孩也想得明白。
陈妈对他们笑了笑,点点头,和蔼地回答:“是的,老爷和老夫人现在都没在家呢,不过他们知道你们今天会回来,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了,要给少爷小姐准备好吃的。”
然后陈妈看向商书霁和宣织夏,语气正色了点:“老爷和老夫人是昨天出的门,说是要去看望老友,明天就回来。先生您让人给他们安排的高尔夫球行程,老爷和老夫人让我转告,表示他们都有按时去,昨天也是从高尔夫球场回来后才出的门,他们也不会耽误后天的行程。”
商书霁微微颔首,没做评价。
宣织夏也是这会儿才这么明显地发现,商书霁和商父商母之间的亲子关系其实不只是淡薄,还挺颠倒的。
在商书霁面前,商父商母仿佛才是被掌控的“孩子”,毕竟没出力养过,如今又是商书霁当家,别说是对商书霁指手画脚了,商父商母连商书霁强行安排给他们的行程都不敢打折一下。
宣织夏合理怀疑,商父商母这几天不是真急着去见老友,只是找个借口错开迎接商书霁回家这个场合。
来到客厅里坐下,宣织夏从佣人手中接过了一杯温热的清水,刚喝了一口,又有佣人从外面进来,恭敬地询问商书霁和宣织夏:“先生和夫人的行李箱……”
“夫人”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宣织夏一时没禁住,当即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佣人登时变得紧张,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商书霁也是顿了顿,然后连忙轻轻拍打宣织夏的后背、让他舒服一点,同时从宣织夏手里拿过了水杯放到一边,免得不小心洒出来。
呛得不严重,宣织夏咳嗽几声就好了,他缓了缓,对商书霁微微摇头:“没事……”
“别叫夫人了,同样喊先生,如果有非要做区分的情况,可以加上名字。”商书霁还是继续轻轻拍着宣织夏的后背,同时不紧不慢地对佣人说道。
佣人连忙点点头:“是。”
见宣织夏看起来已经没事了,佣人才继续道:“呃……就是两位先生和少爷小姐的行李箱,少爷和小姐的已经送往他们的卧室了,不过两位先生的行李箱,我们不确定要怎么安置……”
佣人们也没想到,不过一个月时间,一档综艺节目回来,宣织夏这位“夫人”就成真夫人了……
不少人只能庆幸,以前虽然也看不上这位强行嫁进来的“夫人”,但他们作为商家的佣人都经过严格的选拔和训练,并没有对宣织夏做过什么颐指气使、不尊重的事情。
今天商书霁和宣织夏他们回来,商家的佣人们只要不是手头实在腾不开空的、不愿意被镜头拍到的,基本都跟着陈妈出来迎接了。
看到宣织夏是被商书霁小心扶下车的,佣人们对这位夫人更加肃然起敬。
而在此之前,商书霁和宣织夏在商家并不同住一个房间,他俩甚至都不在同一栋楼。
所以到了安置他们带回来的行李箱这件事的时候,佣人们虽然觉得他们往后肯定是要住在一起的,但还是得来问过才行,不能擅作主张地安排。
商书霁看向宣织夏,轻声问:“你觉得呢?”
宣织夏眨了眨眼,有点不确定商书霁的意思……难道是为了顾及他的面子,觉得不方便一回来就当着佣人的面说“伤感情”的话,免得让人看低了他宣织夏?
“行李箱还是按着以前住处的安排放就好。”宣织夏对佣人说道,然后转而对商书霁温声说,“我们现在就上楼,先处理一下协议的事?”
宣织夏也不确定商书霁愿不愿意当前就让人知道离婚的安排,所以没有直言“离婚协议”,反正只提“协议”二字,商书霁也能明白。
这件事也没必要拖着,先办完了,他们之间都轻松。
而听到宣织夏的话,商书霁仍然没有多想,只以为宣织夏是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刚才那声“夫人”都把他给呛着了。
而且搬到一起住,他们也要商量一下是怎么搬,是商书霁搬过来,还是宣织夏搬过去,反正后面都还得再收拾,行李箱还是先按着原本的房间放回去,很合理。
而宣织夏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处理掉离婚协议,这就更合商书霁的心意了。
“好。”商书霁噙着笑,点了点头。
见商书霁表情这么直白,宣织夏眉尾轻挑:“知道你放下了心,但也不用这么喜形于色吧。”
商书霁从容道:“有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人说我喜形于色,一般都说我不动声色的。”
上楼的过程中,看着商书霁始终愉悦的面部表情,宣织夏从刚才在楼下的揶揄,变得突然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离婚这件事,对商书霁的心情影响居然会这么大吗?
可是这说不通。
毕竟商书霁是个当初能为了省事、一箭多雕,就无所谓一场婚姻的淡漠性格。
就算是因为他们之间发生了关系,商书霁会担心两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但……总之,宣织夏觉得商书霁现在的情绪太反常了。
宣织夏还未想通,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宣织夏此前在商家的卧室门前。
佣人帮忙打开了门,把宣织夏的行李箱放进房间,然后再度确认:“先生,真的不需要我帮忙收拾吗?”
宣织夏微微摇头:“不用了,谢谢。”
“应该的,那我就先出去了。”佣人说完,安静离开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宣织夏回过头,就发现商书霁已经站到了床头那边,距离那个放了离婚协议书的柜子不过一米远。
宣织夏也放松下来,心想算了,不管商书霁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离婚之后,他们就没关系了,现在离婚协议书近在咫尺,不必纠结那么多。
“协议在这儿。”宣织夏上前,拉开了床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纸质文件,递给了商书霁,“我当时是因为习惯看纸质版,所以顺手在书房打印了下来,只打印了一份。”
商书霁接过来,尽量心平气和地扫过最上方那“离婚协议书”几个字,然后没再细看,对宣织夏道:“那正好,我们接着去书房吧……”
宣织夏想,的确得去书房再打印至少两份,他和商书霁各一份、中间见证和负责代办手续的律师也要保留一份。
不过,宣织夏觉得商书霁还是太着急了,至少该先把这份协议的内容看一遍。
然而,宣织夏正想要提醒商书霁,旋即便听到了商书霁接下去的话:“哪里印出来的,就在哪里销毁,书房里应该都有碎纸机。”
宣织夏顿了顿,重重一怔:“……”
商书霁转身想往外走,刚抬脚就发现宣织夏愣在了原地,于是他也愣了愣:“怎么了?”
宣织夏蹙起了眉。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商书霁的眉眼,然后再次落到商书霁手里的离婚协议书上。
定了两秒钟后,宣织夏再度抬眸,看着商书霁的眼睛。
短短数秒间,商书霁通过宣织夏的反应,也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
商书霁再次询问:“……怎么了?”
这次他的语气更轻了,带着些微的疑惑与顾虑。
宣织夏眨了下眼:“你刚才说……碎纸机?”
商书霁顿了顿:“……对,碎纸机。你现在的反应,应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这边的书房里没有碎纸机这么简单……织夏?”
宣织夏抿了抿唇。
发展到这儿,他总算知道商书霁为什么会情绪“反常”了。
“我们……可能有点误会。”宣织夏斟酌地说道,“这误会看起来还有点大……我同意去书房,但是是因为那里有打印机。”
商书霁怔愣。
他一时表情有些空白。
不是惯常见人的那种淡漠无所谓,而是完全不知道应当用什么情绪应对才好的那种既空且白。
商书霁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以及理解能力。
但宣织夏没有给他继续怀疑揣摩的机会。
宣织夏接着直言问道:“我们此前达成的共识,不是回来就离婚吗?”
商书霁手里拿着离婚协议书,薄薄几张纸此时受到局促的外力挤压,皱了起来。
见状,宣织夏一点“幻想”都没了,无奈道:“我宁愿的确是我现在想太多了,你说要去书房用碎纸机,只是因为不满意我准备的这份离婚协议,你打算碎掉它然后自己安排律师接手……但显然,不是我想多了。”
商书霁攥着离婚协议书的手指不禁更加用力,这样他才能勉力维持住表情不要太失态。
“我们……”商书霁启唇,然后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发干,吐字不太顺利。
于是他清清嗓子,重新开口:“你说,我们此前达成的共识,是回来之后就离婚?”
宣织夏的面部表情也不是很轻松,他没料想到现在这个发展。
“对……之前在农场,姚疏月受伤那天晚上,我们当时聊过。我当时说,回来之后一切如常……我的意思是照常离婚,你当时理解成了什么?或者我们需要重头捋一下,你那天说想要和我聊聊,你到底是想要和我聊什么?”宣织夏蹙着眉。
商书霁也眉头紧锁,不再兜圈子,顾及什么“周全”,他直接道:“聊我发现自己喜欢你,我想跟你告白。”
宣织夏:“……”
“但是当时我还没说完,静棋和静姝正好就在外面敲门,你又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还以为……我们是心有灵犀。”商书霁看着宣织夏的眼睛,竭力镇定,“所以,你当时并不知道我喜欢你,也没有答应跟我在一起的意思。那织夏,你当时以为我是想要说什么?”
两人就站在床边,此时对视着彼此,仿佛在对峙。
宣织夏感到有点压抑,默默在床上坐下来,接着回答:“我以为的……完全相反,我以为你是怕我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想要提醒我拎清一点。”
“那你当时说离婚协议书就在床头的柜子里,还说可以让佣人当时就来拿走……”商书霁紧接着细细回忆,想要掰碎了每一项地向宣织夏确认,即使情感上来说他此刻并不想这么“冷静”。
宣织夏看着他,也是尽量不疾不徐、镇静地回答:“我当时以为,你是不放心我对离婚这件事的决心,当时你先提了离婚协议书的事,我才强调的……”
“恕我直言,商书霁,如果你当时是打算告白,那你告白的方式实在是让人很难领略。”
“我不是想怪你,只是……我没记错的话,你那时候先提了几件事,包括之前你背我但是不是因为喜欢我,说我们之间一直默认离婚的共识,说离婚协议书……等一下,你当时不会是打算先抑后扬,把以前的情况先说出来,然后转折一下再告白吧?”
宣织夏回忆着,突然“灵光一闪”了。
再看商书霁,他此时有些木然、还有些无可奈何想要叹气的意思,很显然,宣织夏猜得八|九不离十。
宣织夏沉默了:“……”
商书霁也噤声片刻,然后他在宣织夏旁边坐了下来,侧对着他,平视着叹了声气。
“我……听你刚刚这样说起来,我当时的确告白得有些蠢,看在我是第一次接触这方面事的份上,你就体谅一下我吧。”
商书霁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离婚协议书,松开紧攥的手指,轻轻抚平纸面上的褶皱。
他同时继续说道:“也怪我那时候没说清楚,也没跟你确认清楚。你说一切如常,我就以为是按当时的状态,回家也不离婚了,照常这段婚姻关系。你说离婚协议书,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直接让人当废纸处理掉……”
商书霁语气活泛了些,让人觉得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严肃和糟糕,气氛好转起来。
弄清楚了商书霁当时的想法,宣织夏也倍感无奈:“我当时也没说清楚……好在,影响应该不大?这份离婚协议书你看看内容,没意见的话我们就签字、找律师帮忙办了手续,你想换你自己的律师来处理也行。”
离婚协议书纸面上的褶皱还未抚平,随着宣织夏的话,它又再度惨遭商书霁的“毒手”。
但商书霁面容沉静下来,他若无其事地笑了下:“织夏,就算之前农场那次谈话,我们没有对上脑回路,但刚才我也跟你表白了。我喜欢你,我想要继续这段婚姻,你还没有回答我。”
随着商书霁的话,宣织夏刚有缓和的脸色也又一次凝重起来。
他静了片刻,然后温声回答:“我已经回答你了,商书霁,还是一切如常——离婚的事,我没打算改变主意。”
商书霁表情平静,手上却把几张纸揉作了团。
他慢条斯理地揉,纸张摩擦间发出并不悦耳的声响。宣织夏垂眸看了眼,看到“离婚协议书”几个字变得扭曲。
再开口时,商书霁平和的面色下,语气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织夏,之前节目期间的同床共枕,是我逼你的?”
宣织夏微微一怔,蹙了下眉,感到困惑:“当然不是,但这和我们离婚有什么关系?这件事上,我不觉得我们之间存在特别关键的误会,我们开始亲密接触的时间,在你打算告白之前。”
离婚协议书那几张纸已经被团得不能再团了,但商书霁还是没停手。
宣织夏话音落下后,商书霁沉默片刻,然后笑了下:“倒也是,你当时坦诚说过,你就是好奇。是我自己混乱了,最近这段时间我们相处得还不错,但对你而言应该没什么差别,顶多就是我这个觊觎你身体的人干活的态度更贴心了些而已……”
“商书霁。”宣织夏感到不悦,“你如果不想好好冷静地聊清楚,非要话里带刺,那好——”
“录节目期间我的确受你照顾颇多,从一开始我就抱着躺平偷懒的心态,跟你上床之前只把你当成能干活的人,跟你上床之后把你当成既能干活又能暖床的人——这样说会让你觉得更能接受离婚的事,那我可以继续说下去……”
商书霁骤然扔开了手里的纸团,侧过身直接将宣织夏压倒在床上,正好他们俩都坐在床边,这动作很方便。
宣织夏:“你……”
商书霁低头,吻住了宣织夏。
宣织夏起初有点动怒,旋即又觉得无奈,再然后就开始呼吸不畅了,不得不推攘商书霁。
商书霁没太混蛋,顺从地松开了宣织夏。
这个吻之后,商书霁眉眼之间也再度恢复往常的平静从容。
他放开宣织夏被摁住的手腕,用指腹蹭了蹭宣织夏的唇,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
“织夏,抱歉……”商书霁低声道,“表白失败就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还强吻,我从前倒是未曾预料到自己还有这副作派的一天。我……需要冷静一下,你让我自己独自想想,我晚些时候再继续跟你聊下去,好吗?”
宣织夏的呼吸还没调整过来,反应有点慢。
商书霁已经坐起了身,又道:“放心,我做事效率还不错,不会故意拖下去的。晚饭之后吧,到时候我们再聊。刚才我那些话,还有这个现在对你而言不知道算什么的吻,我很抱歉,是我失态了。”
宣织夏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
片刻后,宣织夏起身,捡起了被扔到角落的离婚协议书,慢慢把纸团恢复成纸张的状态,然后叹了声气。
因为这件事,商书霁和宣织夏再度出现在人前时,氛围格外冷。
佣人们敏锐地察觉氛围不对,但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瞎好奇,规规矩矩昨晚自己的事就撤。
管家陈妈也有些奇怪,但看看商书霁又看看宣织夏,也不知从何问起,只能关心道:“先生,织夏,你们还好吗?对了,今晚要不要把织夏的东西都送到先生那边去?还是先生另有安排?”
商书霁没回答。
宣织夏对陈妈笑了笑,微微摇头:“不用操心了,陈妈。”
陈妈感到担忧。
商静棋和商静姝一回到家就玩疯了,晚饭时间才再次和商书霁、宣织夏见上面。
两个孩子喊了爸爸和爹地,然后也很快发现,商书霁和宣织夏之间氛围不对。
怎么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而且比以前更糟糕了,以前他们只是都不爱理对方,现在好像更复杂了……两个小孩也说不上来,反正感觉就是不对。
他们彼此看看,然后大着胆子问:“爸爸,爹地,你们……吵架了吗?”
“可以跟我们说吗?”
宣织夏平静地吃着晚饭。
商书霁语气淡漠:“吃饭。”
然后他想,或许宣织夏并不想听两个孩子喊这声“爹地”,只是当时节目在直播,两个孩子那么雀跃,宣织夏本来寄希望于他阻止两个孩子,但偏偏他没有,所以宣织夏才没有额外驳了两个孩子的面子……
格外沉默的一顿晚饭过后。
宣织夏看向商书霁。
商书霁抿了下唇,说:“去我那边书房说吧。”
宣织夏无所谓地点点头。
两人走出这栋楼,穿过依旧生机盎然的花园,来到了商书霁独居的房子里。
这还是宣织夏第一次过来,但房子内部和他住的那边差别不大,倒没什么新鲜可说。
他看了看走在前面几步的商书霁,发现至少表面看起来,商书霁已经完全镇定平静了,像是能好好聊聊的。
商书霁带着宣织夏进了书房,然后指了指沙发:“坐吧。”
书房里有佣人提前准备好的杯子和水,商书霁习惯性地先给宣织夏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后,商书霁自己才顿了顿。
宣织夏轻轻眨了下眼:“谢谢。”
商书霁笑了下,有些自嘲:“我现在其实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跟你相处,之前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了,所以再亲密的举动也很合理,结果是我会错了意……织夏,下午在你房间那边,我当时反应过激了,抱歉。”
看着商书霁这样,宣织夏有些不自在。
莫名觉得自己变成了负心人。
“你不用再三道歉。这段时间的误会,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都会错了意。下午你的反应,其实也不算很过分,非要论清楚的话,节目期间的确是你付出太多……”宣织夏道。
商书霁微微摇头:“节目组总共也没安排多少活干,而且不是你花言巧语骗我干活,我自己理应清楚我在做什么,细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何况,这个问题论下去,我或许能找你要点劳务费,却不可能让你喜欢上我。”
“下午我那样说,即便是口不择言,但也的确没有觉得自己多做了事、感到委屈的意思,只是觉得对你而言,你没有察觉到我对我们关系的认知变化,是很合理的。我当时语气不好,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宣织夏微微一怔。
商书霁又道:“因为……其实之前我有察觉到过,感觉你对我们之间关系‘变化’的反应太平淡了,但当时我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自行合理化了这个细节,认为你的性格温和,所以反应不大很正常。”
及此,宣织夏微微蹙眉:“商书霁,你不用这样自嘲,也不用往自己身上找原因。要说的话,我也曾经觉得你的反应太夸张了些,疑惑过你为什么那么兴奋,但我也没有问出来,同样自己想着就合理化了。”
商书霁静静地看着宣织夏,笑了笑。
“我突然告诉你说我喜欢你,其实给你造成了不小的惊吓吧?只是那时候我们还有认知和共识上的误会要聊清楚,没给你反应时间。”商书霁又道。
宣织夏想了想,然后轻轻摇头:“有点意外,但谈不上惊吓,而且再回想一下,其实也不是很意外了。谢谢你的喜欢,这段时间跟你相处其实挺愉快的,但……我的确还是想要离婚。”
商书霁略作沉默,然后站起了身。
他走到书房里的打印机前,拿来了一份文件,放到了宣织夏面前。
宣织夏看清了纸面上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微微一怔。
“下午从你房间离开后,我让律师赶出来的,毁了你一份离婚协议,如果你确定想要的话,这份就算赔给你的。”商书霁若无其事地镇定道。
“但是,织夏,我还想问你几个问题。”
宣织夏微微颔首:“好。”
商书霁喉间轻滚,克制住磅礴的情绪,竭力平静地开口:“你讨厌我吗?”
宣织夏一愣:“当然不。我刚才说过,跟你相处很愉快,只是这种愉快,不足以维系一段婚姻关系,我……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以前本来没有婚育打算,我和你一样,从前也没有。”
“虽然我身体不好,但毕竟长得还不错,又有钱,如果想结婚的话,还是有挺多可选的,但我即便好奇床上的事,也没有好奇过婚姻,连恋爱都不曾好奇。具体不太好描述,但是商书霁,我没有接受你的表白,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你不用想那么多。”
商书霁沉默片刻,然后突然问道:“既然不讨厌我,那就继续这样相处,也不可以吗?”
宣织夏没太明白,表情困惑地看着商书霁。
商书霁平静道:“我想,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你觉得维系一段有感情的婚姻关系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所以如果可以选择,你并不想困在这段来得莫名其妙的婚姻当中。”
“但是,你刚到这里的时候,也曾经因为手里没钱、面临节目组高额违约金的情况,说过可以继续这段婚姻二十年这种话……当然,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你或许也就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所以随口跟我那么一说。”
“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如果你觉得跟我之间相处还算愉快,那就这样继续下去,你不用当成我们之间有一段需要维系的婚姻关系……”
宣织夏渐渐听明白了,到此温声打断了商书霁:“不可以,商书霁。”
商书霁顿了顿,噤了声。
宣织夏接着道:“坦白来说,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如今离婚还是有后顾之忧,这两种情况叠加在一起,那我不会傻到非要马上离婚,然后离开商家,连明天要住哪里都不知道。”
“节目组的片酬已经到账,现在离婚,我不会有后顾之忧了,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离婚后的打算,你不用担心。这种情况下,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在我们达成共识的前提下,离婚的手续慢慢来办也不要紧。”
“但是你喜欢我,所以离婚手续,我们还是尽快办妥吧。”
宣织夏话音落下后,商书霁看着他温和的眉眼,轻声叹气。
“看来是我下午太莽撞了,不该那么急切地告白……果然是该直接的时候不够直接,该周全的时候不够耐心。如果节目期间跟你告白,那时即便你不接受,短时间也跑不了。”商书霁噙着笑说。
他语气轻松,宣织夏也不禁笑了笑。
商书霁看了眼摆在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温声对宣织夏道:“看看吧,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宣织夏点了点头,拿起来翻看。
片刻过后,宣织夏无奈地抬眸:“商总,你这是做慈善呢?”
商书霁让人新拟的这份离婚协议,对宣织夏格外友好,给钱给房给车还给商铺,而他原本可以什么都不给。
商书霁道:“有条件的。”
宣织夏歪了下头。
商书霁端出慈父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静棋的生日在这个月底,还有一星期左右。静姝的生日在下个月中旬,都离得不远了。”
“他们俩毕竟叫了你那么多声爹地,我们的离婚手续可以尽快办,甚至明天就可以办好,但你先不要急着走,至少把两个孩子的生日过完之后,再把离婚的事告诉他们。”
宣织夏轻笑了声,然后断然回道:“不合适。”
商书霁面露无奈:“总共也拖不了你多久,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再商量一下?”
宣织夏轻轻摇头:“我这人懒,演不了那么久的戏。两个孩子生日当天我可以回来陪他们吃顿饭,如果到时候他们还需要的话。但这个条件我不想答应,这份离婚协议再改改吧,不用这样,商书霁。”
商书霁自嘲失笑:“我记得还在海岛时我问过你,如果离婚的时候我给你一些财产,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你当时说你不会不好意思要的,所以现在这样,还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什么都不敢要,担心我使诈纠缠你,对吗?”
宣织夏眉尾轻挑:“你这是……在走苦情路线吗?很诡异的,不要继续了。”
商书霁:“……”
宣织夏把离婚协议递给商书霁:“认真的,把那些准备划给我的资产表删了吧,现在就做,然后我们签字,你刚才说的,明天就可以办好。”
看着宣织夏淡然的神色,商书霁难得感到挫败。
从绝对理性来说,商书霁知道自己不该再纠缠下去,既然宣织夏不喜欢他、坚持要离婚、不肯再跟他有瓜葛,那就都体面一些,到这个地步还死缠烂打,就显得难看了。
又不是谁离了谁便活不下去,何必做得像是摇尾乞怜。
然而……
正经追求手段,哪里算摇尾乞怜。
商书霁接过了离婚协议书,又淡定地问宣织夏:“离婚之后,我们还能联系吗?”
宣织夏有点犹豫,然后就听到商书霁接着说:“应该可以吧,不联系怎么上床,是不是?”
宣织夏愣了愣,错愕地看着商书霁。
商书霁格外从容、不疾不徐:“织夏你自己说的,节目期间我们的同床共枕与离婚一事无关,既然离婚不影响上床,那我们要约定一下以后我们多久可以见一次面吗?”
宣织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