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珈没有和林鹿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而是道：“来吧，小林，既然你已经来了，我就给你讲讲注意事项。”

“陈老师。”林鹿静静看着这个喜欢用言语挫败学生的老师, 忽然觉得他有些苍老, 林鹿迟疑道，“您……”

陈珈瞪林鹿一眼, 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是我让你进来的。”

林鹿感觉到, 陈老师对自己其实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他或许真的不希望自己来到这个地方。

带着林鹿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门自动合上，陈珈长长地叹了口气, 道：“既然你已经进来了, 那我就告诉你真相吧, 你的父母, 其实曾经都是我的学生。”

林鹿的瞳孔微微放大，这个答案似乎在意料之外, 又在情理之中。

“林修泽和荆鹿歌，都是当年帝国大学的天才, 比你还要天才, 但是我是真的不喜欢他们。”当年的小林永远都是一脸淡然的微笑, 小荆永远都是开开心心笑眯眯的样子，从来都没给过他这个老师面子。

现在的林鹿真是继承了这两个人身上所有让他讨厌的点。

林鹿目光灼灼地看着陈珈，正准备听他说说为什么不喜欢。

然而陈珈却摇摇头道：“不说这个了, 你现在要知道的是, 来到了这里，其实也没那么坏, 你除了不能出去，可以永远生活在这里。但是，自杀是不允许的。”

林鹿心道，这还能管得着研究员自不自杀吗？

陈珈道：“如果自杀，你的亲人朋友都会受到牵连。”这是21年前帝国用来威胁研究员的方法，但是林鹿……

林鹿果然笑了笑，毫不在意道：“可是老师，我是孤儿，没有亲人，朋友都是研究员啊。”

是的，当初林修泽和荆鹿歌生了孩子，会受这个威胁，继续研究下去，但是林鹿不会，他看过林鹿的在孤儿院的成长记录，说好听点是乐观，不好听就是没有心，这该如何拿捏呢？

不过这是帝国该操心的事了，拿不拿捏这个弟子，陈珈根本不在意。

林鹿笑眯眯道：“不过陈老师，您放心吧，我有积极的生活态度，不会自杀的。”

实验没有成功，帝国不仅不会杀了这些研究员，还要防止自杀，所以霍明心到底死在谁的手里？

这个实验的反对者？但是听描述，当时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动乱。

林鹿想得头都要秃了，只能继续问：“陈老师，您对1111号实验体霍菡有了解吗？”

陈珈道：“那是霍首席最爱的独女，在研究所的医院出生，霍首席和她的丈夫都是研究员，非常的忙，所以霍首席经常将孩子带到研究室来，大家都很喜欢那孩子，都叫她研究室的小公主。”

“不过，她的父亲才华不如霍首席，渐渐对霍首席产生了嫉妒，因为研究停滞，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有时候霍首席会把孩子放在家里，让手里没有项目的丈夫带，没想到，那人为了在复苏研究上超越霍首席，亲手将小公主扼杀了。”

“当时研究室的复苏实验刚刚起步，使用的都是死者的灵魂，那个男人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开启了用活人做实验的道路。”

“他的行为受到了皇帝陛下的赞赏，所以复苏实验室就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霍菡小公主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非常早慧，如果她活着，应该是和你一样的天才。”

林鹿问：“那么霍菡的父亲后来怎么样了？”

陈珈道：“哦，虽然把女儿用来做实验，但那还是一个废物，所以当他没做出什么成果的时候，霍首席经皇帝陛下同意，亲手把他用来做实验了。”

林鹿轻轻嘶了一声，虽然这是给女儿报仇了，然而一但人体实验的罪恶之门打开，人类的伦理道德将完全被打破。

不用说什么追求真理，真正作为人的研究员，恐怕无法接受这样的实验，难怪帝国要用亲属作为威胁，逼迫研究员研究，以免自杀。

陈珈继续道：“霍首席到了后期，其实非常想要复活自己的女儿。她告诉霍菡，只需要在为她建造的乐园里待一段时间，玩一会儿游戏，等她研究出了复活的方法，就可以接她出来了。”

“霍菡也深爱着自己的母亲，虽然有些任性，但还是乖乖待在那个世界里。所以，霍首席的研究还没完成，她是不可能自杀的。”

林鹿思索，那自己的父母呢？会为了自己的安全，接受这样的研究吗？林鹿觉得，他们给自己的印象不是这样的。

那个噩梦之中，复苏派是沸腾的恶意，但父母的气息却是异常平和的。

林鹿接着问：“那么我的父母又是怎么死的呢？”

陈珈道：“霍首席死后不久，实验体就发生了暴动，冲出了实验区进行报复，我们损失了四十三位核心研究员。紧接着不久就是所有亡魂坠落死亡之地。研究员没了，实验体也没了，就是这两个事件接连发生，让21年前的实验全面停摆。”

林鹿似乎有了些灵感，原来复苏实验是这样被迫停止的，当年虽然死伤惨重，但最后却达到了让是实验停止的结局，会不会是……

林鹿还想接着问，陈珈却道：“好了，别问个没完，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赶紧去看资料做研究吧。”

往事被重重迷雾蒙上神秘的面纱，林鹿总觉得这些事还差最关键的一个点，他的直觉告诉他，也许陈老师隐瞒了什么。

林鹿现在很急，他道：“陈老师，那我可以使用游戏仓进游戏看看吗？我感觉《死亡之地》这个游戏对研究非常重要。”

陈珈不管林鹿的目的是什么，人都在里面了，翻不出什么风浪，直接回答道：“每个研究员都配备有游戏仓的，只是你进游戏之后，必需就近去复苏派的据点报道。会有安保人员保障你的安全。”

林鹿道：“好的。”就是会有人负责监视吧，不过好在《死亡之地》是霍菡的地盘，意味着上线他还是在原地点，从极乐之城去往复苏派据点，他还有一点自由时间有操作空间。

“那我就先去看看过往资料，打一打基础吧。”

出了陈老师的办公室，已经有研究员陆陆续续地来上班了，林鹿表面上虽然平静，然而内心却急到要抓狂了。

突然，一个白发苍苍的研究员看见了他，本来还是无精打采疲倦颓废的样子，却骤然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略带惊恐和不可置信地结结巴巴道：“你是……你是……林、林学长？”

这是在叫父亲林修泽吗？林鹿骤然想起，死的研究员是43个，但是这里有一百多套公寓，说明一定还剩下几十个研究员活着在这里，他们一定对当年的事有所了解！

但是既然叫父亲学长，应该只有四五十岁吧？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的苍老？

白发的研究员突然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抓住林鹿的手，压低声音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林学长，是我背叛了你们！但是我想活着啊，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我不想让他们迫害我的亲人，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勇气……”

他背叛了父亲他们，他想活着，不想死？不想让亲人被迫害？

反过来说就是父亲想死了？

电光石火之间，林鹿骤然明白了陈老师隐瞒了什么！

也许他的父母以及其他41个研究员是自杀！

如果不愿意接受这个实验，真的会一直为了活着待在这里，到最后实验体暴动才死吗？

如果自杀会让亲人牵连受害，那伪装成实验体暴动被杀害呢？是不是就不用承担自杀的责任了？

难怪自己的那份记忆里，虽然有母亲恐惧的尖叫，但是他们的气息却异常的平和。

所以43位研究员不是因为实验失误死亡的，而是因为良知英勇就义让整个复苏实验室停摆吗？！

虽然43位研究员已经死了，但是林鹿却感受到了一种遥远的力量，这是他们阻止实验的决心么？

陈老师隐瞒这一点，是在保护那些研究员的家人，还是怕现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模仿这种自杀？

林鹿摇摇那个白发苍苍的研究员，提醒道：“你清醒一点，别说了。林修泽已经死了，我是他的儿子。”

研究员这才渐渐清醒过来，他苟且偷生了许多年，将过去的事压在心底，因为太过沉重，日日夜夜焦虑不安，辗转难眠，愁得头发都白了。

他喃喃地说：“你竟然是林学长的儿子，你不是被送进了孤儿院吗，现在你竟然也进来了，太悲惨了太悲惨了，帝国的贵族没有心，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难道就因为我们脑子好用一点，就要世世代代承受这样的命运吗……”

“太悲惨了……太悲惨了……真是无穷无尽轮回的罪孽……”他颓丧地摇着头自言自语。

林鹿道：“请等一等！我想问您认识霍菡吗？”

“我们研究室的小公主吗？”白发研究员道，“那是一个聪慧到极点，也清醒到极点的孩子，但是死的太早了。她开启了霍明心的罪孽，让她疯狂地将实验引向了一条不归路。”

“但是我不了解她和霍明心的事，不过霍明心当年的助手还活着，你可以问问他。”

林鹿根据白发研究员的指示找到了霍明心助手的位置，这位研究员也看起来非常苍老，林鹿想到当初霍明心的死都没有查明真相，助手应该也不会知道答案。

所以向对方说明身份后，换了个问法：“您还记得霍首席死前发生过什么吗？”

对方道：“没有什么异常，霍首席还是疯狂地做研究，但是非常维护自己的女儿，不肯将女儿作为实验体，所以将小公主的灵魂放进了能量之心创造的乐园里，乐园还是霍首席亲手设计的。”

“霍首席当时废寝忘食，很少回家，没想到，唯一一次回家就遇害了。当时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监控什么也没拍到，霍首席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件事一度成为悬案。”

听到这里林鹿突然有一个极其惊悚的想法。

这些人说的内容，和他在游戏里看到的拼图之间，有一个极其容易忽略的信息差！

那就是按照他们说的，应该是父亲杀害了霍菡，带走她的灵魂做研究，后来霍明心接手，霍菡的灵魂也该在乐园里。

然而那拼图上，却是灵魂状态的霍菡在家里说：“我在等妈妈回家。”

他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感人至深的亲情故事，以为这句话是小女孩在家里被父亲杀害，没有见到妈妈，所以感到遗憾说的。

但是，按照逻辑，霍菡被父亲带走的灵魂，不可能在霍明心回家发现尸体之前说：“我在等妈妈回家。”这句话只能往后推。

如果这幅拼图不是没头没尾，要告知什么信息，说明杀人凶手的话。

林鹿突然醍醐灌顶。

所以，那副拼图的正确顺序也许可能是……

霍菡在家里等待着霍明心回家，说：“我在等妈妈回家，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