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廷为戚家平反的一个月之后,长陵传来讣告,当朝皇帝赵渊在广垣宫病逝。
大历进入了为期四十九天的国丧期。
国丧期内全国不许奏乐,不准屠宰,禁止民间嫁娶。寺庙道观日日鸣钟,敲满三万次为皇帝送行。
国丧期满后,晏清王赵冉正式即位,改国号为“昭”,意在昭辉拂世,清正公义。
值得一提的是,国丧期间,刚刚接任回讫王位的赵时晞,以回讫皇室的名义向长陵发去悼词。国丧期甫一结束,赵时晞即刻联系昭国新帝,商讨两国商贸往来。
回讫是一个资源匮乏的国家,如果不向昭国侵略,仅靠他们自己很难维持全国百姓的生存。
恰巧林霰就在溯望原,赵冉一封信写给林霰,让他负责和回讫交涉。
边境的稳定仅仅只靠一个拥有皇室血脉的赵时晞还远远不够,昭国要想长久的稳定,首先要打消的是回讫侵略的野心,最直接的就是给他们足以生存的资源。但资源不能白给,那无异于给昭国养了一只寄生虫,首先是资源置换,昭国可以吃点亏,通过贸易往来,带动回讫的经济。等到回讫国内稳定下来,再开放一条口子,适当允许回人进入昭国。
人口的流动所带来的经济利益无可估量,可两国毕竟有仇恨横在那里,这一举措稍有不慎便会造成漠北境内不稳。这时就需要律法的约束,一套完备的政策要提前制定,不单要考虑到漠北百姓,也要顾及到回人。
如果情况好的话,二十年内,昭国和回讫不再有战争,两国百姓亦可在和平环境下互相往来。赵时晞的存在是一柄双刃剑,如果能用好,回讫归顺大历,彻底被大历同化就是百年之事。
霍松声靠在桌前,手中是林霰写了半个多月的案稿,厚厚一沓,耗费诸多心力。
“休息一会吧。”霍松声把案稿放回去。
林霰搁下笔,按住手腕甩了一下。
“手疼吗?”霍松声跑去他身边,没正样地坐上桌,握起林霰的手腕捏了捏。
林霰摇摇头:“不疼,就是有点酸。”
霍松声热乎乎的手掌贴着他手腕,叹气说:“两国来往是长久之计,哪有你这样的,现在就要事无巨细全部写下来,知道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吗。”
“大的框架要先搭好,这样才能适时做调整。”林霰说,“诸如我们想往哪个方向推进,日后想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实现怎样的结果,若是没个目标在前面牵头,很容易跑偏。”
霍松声不是不懂这些,就是心疼林霰辛苦,而且费脑子。
外面阳光正好,林霰在房里坐大半天了,他拉人起来:“那也不能总在桌前坐着,眼睛都要看坏了,走,去院子里转转。你上个月种的花,我刚刚去看的时候发现它发芽了。”
漠北已经进入夏天,林霰体寒,大热天还将领口扎得严严实实,不过太阳下站一会儿便觉出热了,他松了松领口,被霍松声拉得弯下腰。
“看,长小苗了。”
花种是晚上散步时在集市上买的,没问是什么品种,买了好几包。
院子里头有一块地,从前林雪吟爱在这里种花,围栏圈起来,林霰记得当时还有许多藤系植物,能顺着围栏爬一周,非常好看。
霍松声把杂草都清掉了,那时候在都津没白读养花大全,还知道培土。种子是林霰撒进去的,日常浇水施肥都是霍松声在做,他每天要去溯望原,但无论多晚都会回来,惦记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皇天不负有心人,才一个月呢,都发芽了。
霍松声挺开心。
见他喜上眉梢,林霰也不禁心情愉悦。
符尧早就说了,林霰的病不能忧思过重,情绪是发作的开关,霍松声是个会哄人开心的,林霰成日在他身边被感染着,脸上笑容眼见着变多了。
“嗯,发芽了。”林霰蹲下来,冷白的指尖轻触嫩芽,由衷地说,“真好。”
霍松声捡起放在一边的小铲子,撸起袖子给花草松土:“庭霜,其实看了你的案稿之后,我有一个想法。”
林霰把肥料递给霍松声:“说来听听。”
“起初我是想着西海的航道年底就要通航,回讫那一段干脆一起挖了算了,将来建海事司,海上诸国贸易往来,也带回讫分一杯羹。后来还是觉得不妥,时晞毕竟还小,打通回讫的航运线有风险,若是回讫有不臣之心,能在这条航线上做太多事了,所以我想过几年再说。”
“你考虑得对,时晞在回讫羽翼未丰,航线一旦打通,若回讫勾结海上岛国重起歹心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有西海的例子在前,回讫如果不能彻底臣服,这条线还是先不动为妙。”
霍松声点点头:“我想的是另一件事。”
林霰问:“什么?”
霍松声停下手中动作,凑近林霰耳边,压低声音说:“溯望原下的火油湖。”
林霰警觉地抬起眼,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眼。他把霍松声手里的铲子拿走放到一边,拉他起来:“回房间说。”
漠北火油湖的秘密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一半还都已经死了。饶是赵渊昏聩,在这件事上,他也是守口如瓶,没敢动一点心思。
这个火油湖事关重大,它背后的利益无可估量,就连林霰也不敢轻易触碰。
门关上,林霰面色严肃:“松声,你想说什么?”
霍松声也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作风,正经起来:“我在想,我们是时候启用火油湖了。”
林霰书桌背后是一张巨大的军事防线图,从上面可以清晰的看到,昭国的军事分布。
昭国按区域划分,漠北、吴东、南方和西南共四大军区,在役军人超过四十万。可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主要用来抵御外敌的军备十之八九都是冷兵器。
现今昭国境内已经公布的火油开采点只有西海一处,西海海域辽阔,海上还有不少岛国一同瓜分,真的到手的寥寥无几,用来做军备完全不够。
当初杜隐丞计划修建战船,在战船上加装火炮来对付海寇,烧的就是西海的火油。
“我之前去赤禹运粮便听到风声,言传赤禹境内发现了一个火油点。”
这是一个新的风向,天下之大,资源不会全部落在一个地方,昭国地广占了不少好处,但如果不加以利用,而是一味搁置,迟早会落到别人后面去。
“火油这个东西,谁都想去分一杯羹。赤禹虽然不如回讫野心大,但一旦让他们掌握火油,一定不会满足现状。昭国是一块非常肥美的羊肉,一旦将来他们的炮口对向我们,依然依赖冷兵器作战的我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火炮射程远,攻击范围广,一炮轰下去一个营地都能铲平,这不是刀剑可已比拟的。
霍松声从发现火油湖的存在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火油是制作军事武器的完美搭档,随着国家实力的扩充,未来还会有更多国家在发展的过程中陆续发现火油点,然后利用火油装备自己的军防,扩大自己的领域。
到时国与国之间军事博弈就看谁家能在火油上有足够的话语权。
霍松声思虑深重:“国之重器,不可或缺。将来的军事装备,火器是大势所趋。即便我们无意于对外扩张,但它是我们守护家园的武器。庭霜,我们不能止步不前。”
林霰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利益滋生罪恶,火油湖的位置太敏感了,就在两国交界处,换个角度,如果林霰今天代表的是回讫,他也不会甘心放过这么一块肥肉。
这还只是对外,古往今来因利益纠葛而起的内乱数不胜数,如何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火油湖生事,也是要考虑的问题。
不过霍松声说的没错,火器是大势所趋,火油湖的秘密不会一直尘封地下,他们确实该早做打算。
好在现在回讫有时晞,只要时晞不变,就等于给回讫上了一道保险。
“庭霜。”霍松声说,“如果你赞成我的想法,也信任我,便将火油湖交给我。我身为镇北军主帅,必须要对漠北的百姓负责任。作为昭国的一份子,我也必须要保护我的国家。”
林霰久久看着霍松声,曾经少不更事的男孩子已经能在自己的领域运筹帷幄,信誓旦旦的模样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林霰向前一步,轻轻抱住霍松声:“我相信你能做好,松声,我有没有说过,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霍松声搭上林霰的背:“你好像说过。”
“那就再说一次。”林霰笑了笑,“你比我更了解漠北,了解回讫,了解军事,我相信你的判断。但是你也记得,如果有难处,来找我,我虽然没你专业,但能陪你一起想办法。”
霍松声一偏头,亲着林霰的脖颈:“你什么不懂,就会哄我。”
“认真的。”林霰放开霍松声一点,极骄傲地说,“你是昭国最骁勇的将军,是我的骄傲。”
霍松声被夸赞的美上天,尾巴都要翘起来。
他一下拖着屁股把林霰抱起来就往外跑。
林霰扶稳他的脖子:“去哪?”
“去跑马。”霍松声说,“让你看看我的威风。”
霍松声把林霰抱上马,在后拥着他,扯起缰绳就往溯望原去。
烈马在青州宽阔的街道上飞驰而过,一路出城,不多时便踏上辽阔草原。
霍松声有力的心跳顶撞着林霰的后背,过快的速度将风都卷起来。
大将军第一次带心上人跑马,孔雀开屏似的,当着草原上列队操练的军将的面,大摇大摆转了一圈,然后径直而上,迎着烈日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
林霰心脏跳得太快了,身体有些负荷不了,转头对霍松声说:“慢一点,松声!”
霍松声干脆松了缰绳,掐住林霰的颊肉,狠狠地亲吻他。
乘风的速度慢了下来。
林霰抓住霍松声的手,按在自己心房的位置,两个月前一摸都是骨头的胸口,已经薄薄的养回一点肉。
霍松声攻势渐缓,却不肯松手,含糊不清地问他:“我好看吗?”
林霰喘个不停,托起霍松声的脸:“特别好看。”
霍松声被林霰眼中的沉迷击中了,捞起林霰的腰想带他下马,不料落地时踩在一处斜坡上,一个没站稳便滚了下去。
俩人紧紧抱着,小草柔软,霍松声护着林霰的头,滚到坡下才停住。
林霰伏在霍松声身上,霍松声笑个不停:“完了,我高大的形象全毁了。”
林霰撑起来一点,碰了碰霍松声的嘴角:“不重要,你在我心里一直高大。”
他翻个身趟到旁边,阳光有些刺眼,林霰有点睁不开眼睛,但不想遮。
湛蓝的天空上有大朵大朵的白云,鸿雁从山这头飞到山的那头。
霍松声撞了一下林霰的腿:“说点什么。”
林霰懒洋洋地眯着眼:“说什么?”
“这么美的景,你不表达一下想法?”
林霰枕着自己的手臂,扭脸过去:“你为什么不表达?”
霍松声无赖道:“我想先听你说。”
林霰转了回去,其实他内心平和,一点想法都没有。可此情此景,爱人就在身边,心中没有任何杂绪就能说明所有。
半晌,林霰不急不慢道:“我觉得很幸福。”
说完,也撞了下霍松声的腿:“该你了。”
霍松声拖长声音“嗯”了一声,舒服地闭起眼睛。
“我觉得……”霍松声带着笑说,“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说完,他摸过去,半边身体压在林霰身上,就这么搂着他。
手脚攀在一起,衣衫交叠,连发丝都缠绕着。
林霰深深吸了一口草原上新鲜的空气,浑身都松弛着,懒懒道:“嗯,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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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部分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几个月来的陪伴,也感谢大家对庭霜和松声的喜欢。工作原因经常请假不能按时更新,很感谢大家的包容。
文章停在这里是不希望大家对攻受有太多的定义,攻受只是体位,不存在谁让谁,松声和庭霜谁都不介意在下面,感情到了就自然的发生了。
这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小说,它不完美,我不希望大家因为庭霜惨就偏爱他,更不希望大家因为我着重描写了庭霜的部分给这篇文章打上这样那样的标签,这不是什么攻控文也不是什么受控文,每个人对情感的定义不一样,我不希望被过度的解读,我希望大家可以在我拙劣的文笔中看到的更多是先辈一代代传下来的家国精神和后人对这个精神的传承,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的初衷,不论在哪个年代,都有人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为我们的美好生活负重前行。
感谢你看到这里,番外容我休息两天再写。
新文还没想好写啥,先放个预收在专栏,回头想好了再改。
最后,文章结束了也让我听听你们的想法?如果你们愿意跟我分享的话。
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