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全过程,闻又夏心想:这都什么事,祸不单行。
“全抓走了。”卢一宁忧愁地说,“姑娘吓得直接走了,我连电话号码都没要到……你别瞪我,又没出人命——”
“你还想怎么出人命?”他反问,“出人命还来得及通知我?”
年轻的鼓手在队里尽管一直跟主唱吵架,另两个哥哥却是宠着他的。卢一宁很少被闻又夏用严肃得堪称冒犯的语气教训,先是愣了愣,随后脖子一梗,脱口而出:“我知道你担心邱声!但你干吗训我啊?”
听见邱声的名字,闻又夏太阳穴“突”地一跳。他也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迁怒了卢一宁,内心深处遗憾了一秒下午没过来。
“对不起啊小卢,我刚太激动。”闻又夏问,“那顾杞怎么回事?”
卢一宁瘪嘴,不往心里去了:“不晓得,争风吃醋好像。”
“……和谁?”
卢一宁摊手:“没和谁,貌似是那群傻逼——你知道的,就经常在‘花漾’演的那个朋克乐队——今天也来了,他们拿顾杞开玩笑,说他怂,放着美女不睡,不如介绍给自己……反正嘴里不干不净的,好像还说了要怎么脆脆,顾杞急了……”
那怪不得了,顾杞的死穴就是那个大学生。
动机可以被理解,但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愿意看到。
闻又夏和卢一宁说话间抵达派出所,过了正常上下班时间后值班警察接待了他们。听说是领人的,旁边正准备下班的女警又对他们劈头盖脸一顿教育,最后说:“虽然我们刚刚已经主持和解了,不过这些事还是有必要警告一下的,下次再抓到就不是关几个小时那么简单啊……”
闻又夏点点头,在单子上签自己的名字。
卢一宁只能旁观,不甘心地抗议:“他们都没留我电话,觉得我不靠谱吗?”
“是觉得你不该搅和进来。”闻又夏解释了一句,看见值班警察还有心情笑,再次肯定多半没有大事,也不会留档案了。
“现在能走吗?”他问。
警察摆手:“关几个小时长长记性,你们出去吃个饭,再等等过来领人,不好意思啊。”
闻又夏说没有没有,理解。
派出所临护城河,冬天夜里降温迅速,在外面太冷,闻又夏进便民超市去给卢一宁买了瓶加热过的奶茶饮料和烤肠。
“垫垫肚子,你肯定没吃晚饭。”他说,自己则点了根烟。
卢一宁大约真没把进派出所当回事,爽朗地说“谢谢哥”后重新给点阳光就灿烂。
闻又夏做不到他那样没心没肺,抽完烟,先给柳望予打了个电话,告知她这件事。柳望予的反应没有想象中激动,大约对他们已经有点失望,淡淡地说“知道了我会处理”,闻又夏再给闻德昌发了消息说有点事今天不回家。
过了会儿,闻德昌问他:“冬冬最近是不是又该买药了?”
闻又夏就明白,他是在暗示自己出一部分。
他不太想和闻德昌计较详细账目,以前提过一次,闻德昌倒没翻脸,言语间大有“你要算账那我们就从头算起”的意味,而这个起源大概得从他还不记得的婴儿时期就起步——这就没什么意思,闻又夏也不太想解释那么多。
把必要的生活费用、乐队相关支出留下,闻又夏这几场巡演的钱先转给闻德昌。对方收到钱果然闭嘴,又假惺惺地提醒他天气降温注意健康。
闻又夏只是苦笑。
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生病了。
但也不一定,如果有大病说不定反而能名正言顺地切断联系。
“闻夏,要不给脆脆说一声啊?”卢一宁吃完烤肠,“杞哥是因为她嘛,再说他们这么一个追一个跑的有好几个月了……”
“嗯?”闻又夏明白过来卢一宁要给顾杞牵红线,“可我没她联系方式。”
“我给脆脆说。”
脆脆在大学城上晚课,得将近十点才结束。那边没通地铁,末班公交也早不运行了,闻又夏目睹卢一宁通知她,其实心里已经做好准备脆脆并不来。
但女孩子回了卢一宁一句“地址?”后,还没到下课时间就骑着小电瓶赶到派出所门口。卢一宁、闻又夏跟她都不算很熟,眼看天气冷,他给脆脆买了杯热饮,三个人相对无言,站在灯光里各自尴尬。
打架斗殴的人群被各打五十大板,统一关到十点半。
终于捱到可以领人的时间,闻又夏抽完最后一根烟,让那两个人别去,自己拿身份证进去办手续。脆脆不听他的,抽了抽鼻子不顾闻又夏阻拦,径直冲进派出所。
顾杞他们先出来,斗殴对象则因为认错态度不端正还在被扣留。
他一见脆脆,顿时气短三分。
因为打架斗殴被关了几个小时的形象总归不好,地点更是让人丢脸。顾杞条件反射要躲,脆脆大步流星地迈过去,平时挺娇小的女孩一把抓住顾杞的胳膊,不由分说,把人拖着往外走,民警以为她要做什么事,下意识地阻拦。
“我是他女朋友!”脆脆大声宣告。
警察一听,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两个值班的对视片刻,直觉不该管这个,干咳两声继续办剩下的手续。
那边脆脆把顾杞拖走了,演出时不怯场的吉他手半点反抗余地都没有,就这么被她抓着胳膊拽出门。脆脆去开小电瓶,顾杞终于回过神似的向卢一宁投去求救的目光,指望亲队友能帮他说几句话:“救——”
卢一宁抬起手,招财猫那样挥了挥:“杞哥拜拜,脆脆拜拜。”
顾杞:“……”
相比起顾杞的慌乱,邱声就淡定很多了,还有空朝值班警察端正地一鞠躬说“辛苦”。他没前科,警察不痛不痒地教育了几句,就放人。
见他没事,卢一宁直接打车离开并不想和邱声多说什么,更不表现出担心。
夜深了,闻又夏递给邱声机车头盔:“饿不饿?”
“回家吃面条。”邱声长腿一跨就迈上机车后座,掐住闻又夏的腰伸进外套用力揉了几下,“不然去大排档也行,我有点想吃炒花蛤。”
闻又夏说那就吃花蛤。
东河的夜生活只聚集在林荫大道,不然就在临海的旧城区,靠近城市最北边的码头,一年四季都有丰富新鲜的渔获。那地方更粗糙,但也更能体会到原滋原味的海港文化,冬天太冷,本以为人不会太多,到了才发现夜市依旧繁华。
他们很少来这儿,随便找了家人多的店。
邱声要煮啤酒、辣炒花蛤、烤鱿鱼,还有几只皮皮虾。东西很快端上来了,闻又夏不饿,就看邱声埋头挑贝类里面那一点点肉。
邱声皮肤泛着亚健康的苍白,但眉眼、头发都漆黑,对比鲜明,长久注视时,闻又夏总会在某一秒钟漏掉心跳的节拍。他凝望着邱声耳骨上的一个小洞,很久没戴过耳钉好像都有点长合,两边耳垂也是空的,包括那缕染成深红的狼尾早在年初剪掉了。他的造型改变带着某种深意,闻又夏没问,他体会得到,像他从邱声那些摇摇晃晃的、轻飘飘的旋律里感受邱声逐渐成型的形状。
现在的邱声留着很乖巧学生的发型,不戴饰品,只在胸口挂一串闻又夏出租屋的钥匙。那些叛逆从他身上消失了,可他依然倔强、灿烂又易碎。
去年的邱声与现在的邱声重合,瘦了,眼里的光却愈发明亮。
闻又夏说不出什么心情,对方忽然一抬头,朝他笑了笑。他仿佛一下子又被邱声再次击中,伸出手揉了揉邱声的短发。
“在想什么?”邱声抿了口煮啤酒,这可能是闻又夏目前允许他喝的为数不多含酒精的饮料,“表情好严肃。”
闻又夏:“在想你去年的样子。”
“那非主流样吗……不是吧我居然是这么吸引你注意的。”邱声一下子笑出声,“不过你更喜欢什么样的?”
“健康就行了,不要这么瘦。”闻又夏撑着下巴,捏捏邱声脸上的一点肉。
“我也不想,但交给别人写歌编曲我不放心。没关系的,过年多吃点就胖回来了。”邱声没心没肺地说,把竹签上的一点花蛤肉喂到闻又夏嘴边,“喏?”
“不饿。”闻又夏说着,拿纸巾擦掉邱声嘴角粘的辣椒碎。
邱声察觉闻又夏似乎有点不高兴——他平时话也少,但邱声已经修炼得能从闻又夏的不同神态中窥见他心情的方法。他坐在闻又夏对面,改到身边去,头靠着闻又夏的肩:“怎么了?你今天不对劲。”
“嗯?”闻又夏下意识否认,“没事。”
说没事那就是肯定有事,邱声先问:“因为我惹事,你生气了?”
“怎么可能。”
“有谁背着我找你麻烦吗?”
“……”
邱声一下子心里有了数,他抿了抿唇:“闻老师……又找你要钱了啊。”
闻又夏垂着眼,似乎想笑一笑否认来让邱声宽心。但他努力几次都无法做到,那些语句像压在他心里的石头,打散了仅存的温情。
作者有话说:
还是要先甜一甜的,如果需要剧透到哪章发完刀子可以悄悄告诉我(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