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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阁楼里的月亮 十二三 1778 2024-01-22 15:09:35

将严杨送回酒店后,韩聿也回了住处。

这些年他不在本地发展,但是因为有想见不得见的人,回来的倒是格外频繁,后来有些积蓄了,恰逢映辉路新楼开盘,才买了这一套带阁楼的公寓。

韩聿拿钥匙开了门,阳光扑了他满脸。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手机上存了严杨的新手机号,韩聿发了条消息过去,“咩咩,我到家了。”

对面当然没有回复,韩聿换鞋,上了阁楼。

新公寓面积不小,阁楼也不矮,中央空调运作起来有很轻微的风声,和当年春风里那一套完全不同。

韩聿盘腿坐在地板上,想起十几岁的严杨。

说来奇怪,关于严杨,能梦到的,经常想起来的,似乎总是在夏天。

雨天居多。

因为下雨,烧烤店放假,严杨会和韩聿回家,伴着雨声,两人仰躺在地板上接吻,做亲密又暧昧的事。

下过雨的晚上没那么热,两人就着月光外出散步。

有一次严杨说,“我们也拍一张照片吧。”

他们拍了一张两人正对镜头的,以及一张你我不分的影子照。

韩聿那天说了“我爱你”,严杨是什么反应他记不清了,大概是情难自已地跟他吻在一起。

那时候映辉路灯光暗淡,只有严杨灵动的视线,一望过来,韩聿就心潮澎湃。

严杨一向坦荡,喜欢韩聿就往他身边靠,不像韩聿,开始遮遮掩掩,后来惴惴不安。

那天严杨只发给他一张照片,那张影子照,韩聿惦记好久,也没开口要。

拖来拖去,却是再也开不了口了。

他又想到那年春天,他过生日,严杨带他去公园放风筝。

那个骗人钱的公园后来他又去过几次,倒是添了些东西,动物园里也不是只有几只奶牛了,但他走在里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逛来逛去,想的是,严杨要知道他一走就翻修,肯定又气得不行,可是那时候严杨说要投诉,一直到两人回家,他都没拨通那个电话。

严杨跟他说,小时候自己走丢了,他哥用园区广播找他。

他还说,“不用广播,你喊我我就回来。”

那时候严杨眼睛里都是笑意,后来韩聿眼睁睁看着他走了,也没出声喊他。

韩聿低头,从口袋里拿出钱夹,钱夹里放了一张照片,两个少年比肩而战,一个眼里都是笑意,一个拘谨不堪。

他拿出照片,带出了一个很多年前老版的五毛硬币。

硬币掉在地上,闷响连连,没多少分量的硬币险些凿透了地板,韩聿盯着在地板上跳了几下的硬币,感觉心也被砸了个窟窿。

他醉酒那天,严杨耐心十足地陪他数了一遍零钱,当时他们数着,恰好是不多不少的182块钱。

那列他想跟着走的火车,车票是182块5毛。

他小时候每存一点钱,或是韩志勇每次打他,他都要倒出来数一遍,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数丢了五毛钱。

他一直觉得是因为这五毛他才没有走成,但实际怎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一罐子零钱,是彼年韩聿十几岁人生中心脏的一瓣,里边装着他所有的勇敢,封起来,没用上,就再也见不了光。

直到后来见了严杨,韩聿小心翼翼,想靠近又不敢,某一天心爱的人主动朝他走来,韩聿又想起来自己有这一罐子勇敢。

他拼尽全力想对他好,捧着这个罐子说,“都给你,你要不要。”

当时他们都觉得这就是全部了,但后来韩聿搬家才发现,还有不起眼的五毛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床下。

一如当年的他们。

韩聿说的全部都给严杨,其实没有全部,他给了严杨不知深浅的喜欢和爱,藏下了所有的自卑和敏感。

严杨也给他很多喜欢,给他义无反顾的陪伴。

后来韩聿就靠着严杨的这许多喜欢,撑了一年又一年,撑到今天见到他,才发现,多少喜欢都抵不过人在身边。

这里一点也不热,下雨也可以开窗户,视野宽阔,但却没有人再来陪他坐在地板上,数一遍零钱了。

韩聿错得彻底,恨极了当时的自己。

那年他到学校办休学手续,严杨的班主任刚好在教导处,见他填了表,冯玉杰还开了个玩笑。

他说,“你跟严杨关系好到这程度了吗?一个休学一个转走。”

韩聿拿笔的手紧了又紧,没敢问严杨是来还是没来。

他走那天,把严杨的行李送到高晨那,高晨问他,“用不用给你带什么话?”

韩聿当时一句话怎么都压不住,他想说,“你让他等等我。”

但是想到严杨走的时候那么难过,这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等他到什么时候呢?

等他有钱了?等他凡事能自己做主不用求人了?还是等到他混出个样来,能肆无忌惮把严杨留在身边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要到时候。

严杨倒是对他有信心,不止一次说过,“你不会一直这样”,可是从“这样”到“不这样”之间,谁也说不好要多少年。

这些年怎么过?就让严杨跟他蹉跎着吗?

严杨当初那么勇敢,韩聿却不敢接着他,因为韩聿身边是个火坑,别的先不谈,光一个韩志勇就要把他拖死了。

现在他倒是活得自在,有那么点钱够他想活着之外的事情了,奶奶也请了最好的保姆,所有困难迎刃而解。

别人都觉得他走得够快了,可是只有他知道,那是十年,是自从分开之后,再没能相见的三千六百五十天。

是只要想起严杨,时间就停在那,动也不肯动的十年。

是只要他闭上眼睛,又看到喜欢的人坐在窗下,狡黠地说“下雨了,我不走了”的十年。

后来韩聿也走了,住的房子没有阁楼,屋外的月亮看不真切,月光却总是冷冷然地照亮某个逼仄的房间,那人言笑晏晏,隔着久远的时光喊他,“韩韩哥。”

而后一把大锁落下,他们一拍两散。

阁楼里锁着他的青春,从十几岁到现在,他也只爱过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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