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到周五的中午,城市晴空万里,微风似水,地面上已干燥得连一点水沫儿都看不见了。
“我十二点半下课,打车过来半小时。”程闯火急火燎地发消息,“你来帮我刷卡。”
方稜只好任劳任怨地等候在公司大门口,一见了程闯从出租车上下来,就接他往食堂去。
路上忍不住多瞥了几眼程闯,“你校服呢?”
程闯拍了拍背包,“装起来了。”
是啊,是“装”起来了。方稜眯着眼睛,看程闯那一身运动T恤配厚夹克,宽松的束脚九分裤,还有白色的球鞋,青春的气息扑进方稜的脑子里嗡嗡地乱窜。
这都是打哪儿学的?
饭点已经过去,食堂里人不算多,程闯一眼就看见了在角落里用餐的杨爱棠,三两步走过去,把手中的小盒子放在餐桌上。
杨爱棠刚刚吃完饭。他的餐盘里,蔬菜都吃干净了,米饭剩下了一半,青椒炒肉剩下了青椒,葱爆羊肉剩下了葱,各摆得明明白白。程闯掠了一眼,便想,杨爱棠好像食量不太大。
骤然间对上程闯,杨爱棠刚吃的东西差点儿呛出来。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又慢慢转向后头的方稜,“你说去接个人,原来是接他?”
程闯“嘿嘿”一笑,自己跨进杨爱棠对面的座席里坐下,“我来给你送点儿吃的。”
杨爱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那粉色小盒子,“这是吃的?”
程闯把它往前推了推,“对,我做的!”他自豪地说,“肯定很好吃。”
他眨了眨眼,那一瞬间,杨爱棠微微地发怔,好像是在程闯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熟悉的星星。
他突然意识到,程闯和程瞻,在容貌上的确是有些微的相似。
他将筷子放下,擦了擦嘴,缓慢地思索着:“这样啊……那谢谢小闯。”他对程闯笑了一下,“你特意从学校过来的?”
“是啊!”程闯满骄傲地说,“我还得马上赶回去,所以你快拆开瞧瞧。”
说着还激动地搓了搓手。杨爱棠笑着答应:“好。”便拆开那小盒子,看见一只纸杯蛋糕,意外地睁大眼睛,“这真是你做的?”
虽然形状有点儿怪异吧……但还是散发出一股可爱的香气。纸杯蛋糕要做好可也不容易。
程闯用力地点头。“你……你下午可以吃,加班也可以吃。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都给你做。”
他有点语无伦次,说完又懊恼,想方稜一直在旁边瞅着,会不会早就在心里笑话开了。可是天可怜见,他真的很紧张啊。
杨爱棠笑着又说了一遍:“谢谢小闯。”
程闯静住,他胸膛里那股胀满的空气,好像被轻轻地、一点点地抽散掉了。他多动症似的肢体动作停了下来。
杨爱棠的笑容很温柔。程闯沉默地端详着。他曾经以为自己所一见钟情的,就是杨爱棠的这个笑容,他曾经以为自己只要能得到这个笑容就可以,然而,当他真的得到了,才发现根本不够。
这并不是他期待的反应。除了这样的笑容,杨爱棠还能不能、会不会,有一些别的……更加真挚一些,或者更加动情一些的模样?
程闯低下头,说:“你都没有试一试。万一好吃……”
“我马上就试。”杨爱棠温和地说着,又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跟你交换。”
那是几颗口味不一的彩虹色小软糖,程闯有些惊喜地收下了。杨爱棠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摸了摸肚子,尽管很饱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从蛋糕上撕下一个小小的角。
程闯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杨爱棠舔了舔那一点蛋糕渣,双眼笑得弯弯,“嗯……好甜。”
“是吧!”程闯高兴地大声说,“我放了两大勺的白砂糖——”
“噗”地一声,是方稜没有忍住笑了出来。他很努力地端正自己的表情:“程小闯,你下午几点上课来着?”
程闯觉得这人真烦,没见他正在追人嘛!但还是不得不回答:“一点五十!”
“马上就一点半了。”方稜毫不留情地指出。
程闯吃了一惊,“什么!”
杨爱棠看了一眼方稜。
程闯只好拽着背包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到桌边对着杨爱棠说:“我得回学校了,但是,但是你一定要吃,吃完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杨爱棠说:“好。”
程闯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杨爱棠将身子往座椅上一靠,揉了揉鼻梁,叹了口气。
方稜淡淡地说:“你瞧瞧这是什么事儿。”
“方主管啊。”杨爱棠却并不谈它,“今天周五,晚上你有没有空?”
“怎么?”
杨爱棠始终披挂着的那副笑容终于卸掉,只剩下疲惫和苦恼,“我要去个地方,方稜,你得帮帮我。”
*
公司食堂里忽然闯进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少年,一时间连收盘处的阿姨都忍不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噢哟,是来送东西的。”阿姨跟旁边的大叔交头接耳,“粉红色,啧啧。”
“我儿子要是也有这么孝顺该多好。”大叔感叹。
“人家是送哥哥的吧,你看他哥哥笑得多甜。”阿姨说,“兄弟俩感情真好啊。”
“哐”地几声,有人将吃完后的垃圾接二连三地倒入分类桶中,又将餐盘往阿姨面前一推。阿姨回过神来,便看到一张极阴沉的俊脸。
这人个子很高,穿着秋季的磨毛衬衫,袖口卷起,露出有力的小臂,身上散发出冷漠的低气压。他又去洗了洗手,便大步离开了。
“那是新来的那个,修电脑的对吧?”阿姨小声嘀咕,“真了不起哦,给人打工还恁大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