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实验室的走廊,赵星白微落后赵星墨半肩距离，握紧一人高的巨镰，偏头问：“弟弟,你怎么会在实验室？这里的其他人……”
说着微皱眉，哪怕再迟钝,此刻他也察觉不对劲。
被抓回实验室后,他曾多次尝试逃走,但都失败了,实验室也因此加强警戒,不该像现在这样,走廊里一个人都看不见。
还有弟弟，他是怎么进来的？他脸上的蘑菇又是怎么回事？头发怎么也白了？
赵星白性格单纯，心中有疑惑，便直接问了出来。
赵星墨这才后知觉地意识到自己可怖的样子被哥哥看见了，急忙抬手挡在脸侧,可下一刻,又意识到手背也有黑蘑菇，还有蘑菇被揪掉后留下的丑陋伤疤,又局促地拽起衣袖挡住手背。
“中洲和西洲联合围剿这个基地,我就跟同伴一起趁乱进来了。”他闷声道,也不解释脸上长蘑菇的事,紧接着又道：“哥，我们快走吧，等会儿外面的人就打进来了。”
说着抓住赵星白的手腕,就急匆匆往电梯走。
赵星白却站着没怎么动，仍仔细看他脸上的蘑菇。
赵星墨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噢对，还得救其他实验体。”
接着问赵星白：“哥，实验体是不是都被关在这层？你知道这些实验室的门该怎么打开吗？”
赵星白摇头，竟慢吞吞说：“不急，我先送你出去，等会儿再来救他们。”
赵星墨心中着急：“不行啊，中央基地的地面部队已经进入基地开始巷战，他们马上就会来，我们得快点。”
赵星白还是摇头，迟疑问他：“爸爸……还好吗？”
赵星墨着急的神情一怔，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声音闷闷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离开时，他还在昏迷，现在……应该、应该快好了。”
他撒了个慌，怕赵星白难过。
赵星白闻言，果然微松一口气，接着又重复：“我先送你出去。”
顿了顿，又低声道：“以后你照顾好爸爸。”
赵星墨刚要说自己不先走，闻言又一怔，终于意识到不对。
可这时赵星白忽然抓住他胳膊，将他挡在身后，飞快冲向前方走廊。
就在他脚踏入某个区域时，走廊的天花板上忽然探出感应武器，向他们疯狂扫射，地面的地砖也开始移动，两侧墙之间出现激光形成的移动光网。
想也知道，那些网不能碰，碰到身体会被切割。
赵星墨面色一白，更令他心惊的是，站在赵星白身后，他才发现对方后背有一道手臂宽的伤口，“血”从刚才的实验室一路流到这里。
赵星白的血跟人类的不同，可能跟他基因更像蘑菇有关，他的血不是红色，也没血腥味，所以赵星墨刚才竟一直没察觉。
难怪哥哥一直要先送他出去，还让他照顾爸爸，原来这是遗言？
可对方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赵星墨骤然想起，刚才他被空间刃攻击，赵星白把他捞起后退时，曾微侧身，半挡住他，之后才用巨镰挡下攻击。
当时他以为星白是侧身拿巨镰，现在回想才终于明白，对方是替他挡了一下攻击。
赵星墨脸色瞬间惨白，腿脚发软，颤声喊：“哥……”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哥哥，老天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赵星白一贯没什么表情，受了这么重的伤，也像不知道疼似的，见激光网扫过来，立刻低声道：“弟弟，变成蘑菇。”
虽然赵星墨刚才没说，但他已经猜到，弟弟是注射了基因进化液，才会变成现在模样。
这令他有些难过。
可能力变强，也有好处。比如现在，他们就可以变成蘑菇，穿过网洞不算特别小的激光网。
赵星墨瞬间理解哥哥的意思，无暇多想，立刻缩身变成一朵黑蘑菇。
然后一朵白蘑菇带着一朵黑蘑菇，像像素游戏中的闯关者，一蹦一蹦穿过机关长廊。
到了安全位置，赵星白率先变回人，赵星墨却有些无措。星白变回人后是穿着衣服的，可他……
赵星白似乎明白什么，忽然凭空一抓，竟抓出一件衣服，落在黑蘑菇上。
这是组织研究出的生物空间戒，是将一种喜欢常年休眠的虫子干扰培养成拥有空间存储能力的异变虫，再将虫子关在特制的玻璃里，留个孔隙供呼吸和喂食。
这种虫子寿命长，异变后能活得更久，而且安静不折腾，只要给足食物，可以一直吃了睡、睡了吃。
而装虫子的玻璃大概有一克拉钻石那么大，正好可以装在戒指上，所以被称为生物空间戒。
赵星白倒不清楚这些原理，所以也不解释。
至于戒指，是他上次去曙光基地出任务，戴教授临时给他，让他戴着留装残页的。
可惜残页没抢到，戒指也被他拿来装巨镰、衣服了。
赵星墨很快也变回来，且穿着赵星白给的衣服。
赵星白立刻收回神思，抓住他的手腕往电梯走，说：“快。”
赵星墨再次看见他后背的伤口，目光颤了颤，哑声说：“哥，我先帮你包……”
话没说完，数道枪声又响起，楼梯口冲出十几名佣兵，其中一人抱着枪，抬手下令：“快，上面要求带走001号。”
赵星墨心一紧，立刻拔枪，但赵星白更快一步，抓紧巨镰便冲上去。
五分钟后，佣兵躺倒一片，赵星白扶着巨镰手柄微微喘息，脸色愈发苍白。
赵星墨也解决数名佣兵，他踢开一具尸体，急忙跑上前扶住赵星白，急声喊：“哥，你坚持住，我、我帮你包扎……”
可他哪有药物和纱布？只能用力撕下衣摆，哆嗦着手按在伤口上。
赵星白却按住他的手，声音虚弱：“不用。”
他能感受到生命流逝，清楚自己活不久了。可在死之前，他得把弟弟送出去。
他咬牙站起，腿却颤抖发软，眼前也一黑，又踉跄着单膝跪地。
不行，得起来，得赶紧起来。他求的不多，只要能把弟弟送出去，只要弟弟能安全，他就知足了……
赵星白额上冷汗不断流下，扶着巨镰又微晃起身。
电梯就在前面，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好了，走啊！
他催促自己抬脚，可腿却像有千斤重。终于，眼前视线也模糊了，他缓缓倒下，穿着实验室的白色病服，倒在一地血中。
赵星墨眼前的世界也安静了，眼泪在大颗大颗往下落，视线从模糊变清晰，又变模糊……
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也听不见声音，只有喉咙哽塞，心脏疼得一抽一抽。
似乎过了那么几秒，他才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哭喊：“哥——”
赵星白意识模糊之际，听见他的喊声，昏沉想：为什么连最后的愿望也得不到满足呢？
一定是因为他撒谎了，他刚才骗了弟弟。他想要其实很多，不止想弟弟安全，还想跟弟弟一起离开，想回去看爸爸，还有他的好朋友林空鹿……
嗯，一定是这样，他太贪心了，想要的太多，所以没办法被满足。
下次不能这样了。
还有……
对不起，弟弟。
让你白来一趟了。
还没能安全送你出去。
他在心中默默道歉，思绪越来越模糊，就像很多次躺在实验床上，疼到意识模糊时的感觉。
那时他偶尔会想，会不会就那样死掉？好像死掉，也没什么遗憾。
可现在，同样是这种感觉，他却不想死了。
赵星白努力想再撑开眼皮，不知是不是意志力的坚持，渐渐地，他竟真感觉身体中涌入生命的力量。
力量似乎在修补他残破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艰难睁开眼，神情在下一刻却错愕。
他被无数黑色菌丝包围，菌丝正疯狂涌进他的身体，修补他的伤口，延续他的生命。
而菌丝的主人——
赵星白艰难望向赵星墨，少年此刻脸色灰败，眼睛失去光泽，像转瞬枯萎的植物。
赵星白不知道赵星墨使用菌丝救人的代价，也不知道这种救人办法，赵星墨只能使用三次，而这就是第三次，可他能看出，赵星墨的生命在流逝，且快枯竭了。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阻止：“不要……”
赵星墨见他醒了，眼中终于浮现微光，继而虚弱摇头：“哥，你比我厉害，你更值得活着，爸爸也……”希望你活着。
他目光颤了颤，垂下眼睫，低声道：“对不起，我之前说谎了，爸爸的情况其实很不好，我一点用都没有，救不了他，你、你活着，才能救他，我不值得。”
说着他咬牙，将更多菌丝输送给赵星白。
就在这时，楼梯处又冲出一群佣兵，这群人看见他们，几乎没有犹豫，立刻举枪。
赵星墨本就灰败的脸色瞬间更难看，为什么非要是现在？就不能再晚一分钟吗？就一分钟也好。
赵星白被菌丝包围，意识才刚恢复，无法动弹。而赵星墨自己，他手背、脸上的蘑菇越长越多，已然快要彻底堕化，又因生命力流失，也虚弱得动不了。
他心中焦急，视线却渐渐模糊。
怎么办？他就快死了，谁来帮帮他？谁能来他帮帮他们？那些佣兵就要开枪了。
哥哥，哥哥会死。
赵星墨艰难起身，想扑倒在赵星白身上，能挡几枪挡几枪，反正他就快死了，只要哥哥能活下去，只要……
就在他快要绝望之际，无数晕着白光的细丝忽然飞射过来，温柔地绕开他们，又凌厉扫向那群佣兵。
身后很快传来佣兵们倒地的声音。
赵星墨艰难抬头，模糊的视野恍惚清晰一瞬，他似乎看见小鹿兄弟身穿白金色斗篷，手持一柄金色权杖，正微笑看向他们。
就连江队都在，对方单手牵着小鹿兄弟，另一只手握着一柄被藤蔓缠绕的金属长剑，脸上和以前一样没什么表情。
他们像神和神身边的守护者，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救了他和哥哥。
“是梦吗？”赵星墨喃喃自语。
一定是回光返照，他太想以前的朋友了，才会看见他们。
“不是梦，星墨。”下一刻，林空鹿走到他面前，神情柔和，白光般的细丝同时没入他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