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赵义痛得尖叫出来。盛敏抬手擦了下面颊边沾染的些许血迹,转头看着李玄:“好了吗?”
李玄盯着盛敏没说话。一般人问出这句话来,多少会带点挑衅的意味,但是盛敏没有。他是真的很认真地问,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表情,大概只能是无奈。李玄怀疑自己要是说不够,盛敏能硬着头皮再捅一刀,虽然刚才那一下已经让他面上血色褪了一半。
李玄面色沉沉,瞥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最终没有说话。
盛敏见他没再开口,这才抓过赵义的手,沾着血按了个手印。脱下外套盖在赵义手上:“自己抓紧去医院。”
赵义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了,捧着手也不敢哭,只哀哀地叫。
盛敏轻轻呼了口气,撑着地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腿都发软,几乎站不稳,李玄下意识地扶住他的手臂,又很不耐烦地松开,最后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客厅,铁青着脸摔门而去。
“你别生气。”盛敏捡起地上的字据,赶出去追他,一直追到停车的地方,才勉强拉住。
李玄转过身毫不客气甩开他的手。他其实看得很清楚,盛敏那一下看似扎得重,实际避开了要害,最多修养个小半个月,疤都不会留太深,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算了,但此刻看见盛敏,怒气不可抑制地再次膨胀起来:“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对不起。”盛敏一路追他,喘了两口气才说,“我也不是让他赔,只是多给一点时间。他的确是拿不出钱来的,总得给人一条活路吧。”
“他都把我送上死路了,我还要给他活路?凭什么?”
“我们上车说。”周围有路过的人看过来,盛敏轻轻推他一下。李玄皱着眉,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李玄上车就把脸转向一边不说话。盛敏摘下口罩,打了个左转灯起步:“我知道,你是想给他个教训。那让他慢慢给,他一直记着这件事,也不会好受……”
李玄冷笑:“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慢慢付的?”
盛敏抿着唇,李玄喉结动了动:“你知道?你知道什么。我是他爹还是他妈,专门花时间来教育他?我有病吧。”
盛敏见他面色极其难看,轻轻抓了下头发,声音不自觉低下去:“我们现在这样,你自己也说了,就算报警也不会判太重。七年刑期不过是吓唬他的,也就只能让他赔钱。你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缺钱花。”
盛敏说着,看了眼手上的表。他不知道李玄到底是什么人,但这块表他认得,是个挺出名的牌子。他想李玄家境应该不错。
李玄毫不客气打断他:“谁说我不缺。”
“那我先给你吧。”盛敏试探着道,“你要缺钱,我先给你,你不用还。他以后赔的钱,我再慢慢收。”
李玄拧着眉心,简直要被他气懵了;“盛敏,你到底是哪个山头的菩萨变的?我不吃这套。你觉得我不缺,就可以让他慢慢赔?对,我现在是不缺,但跟他又没有关系,你还觉得他无辜?”
盛敏放缓了车速:“我没有说他无辜……”
“但你就是这么做的。”李玄分毫不让,“我好端端地在路上,他喝多了把我撞死,转头就跑了。要不是我们阴差阳错灵魂互换了,我现在已经拖去殡仪馆火化了。现在你所谓的我活着,和他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两件事情没有任何的冲突。你说得对,我不缺钱。但我不止想给他个教训,我是要逼死他。”
他一席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前面是个隧道,车里黑下去,不能看轻彼此细微的神情。只偶尔应急灯红黄相间的灯光从一闪而过,明明暗暗。
盛敏想要再说点什么,比如你不是坏人,你不要这么说自己,如果你真这么想,你刚才就不会走了。但他看着李玄愤怒的脸,又说不出了。末了只能徒劳地说了句抱歉。
李玄转头对着车窗外,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他。
盛敏只能沉默着往回开。隧道开出去不久,连绵不断的雨又落下来,一阵紧似一阵。快到小区前的路口,碰上红灯。
“赵义有罪。只是小孩子太可怜了……”他停下车,斟酌许久。不想说也还是说了,“我小时候家里借了高利贷,经常有人来讨债……我晓得你生气,我给你道歉。但我真的不忍心,我知道你也不忍心。”
李玄沉默着,盛敏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忽然转过头,睁开了眼睛。那是盛敏的眼睛,但里面的情绪,是盛敏不会有的,所以他也无法描述出来。
“我不忍心?”李玄语气中带着不屑,“或许,但我不会同情她。她爸撞死了我,我要他一只手免得他以后继续祸害别人,我心安理得。至于她以后怎么样,有什么影响,和我无关,怪只怪她不会投胎。盛敏,这个世界不是谁弱谁有理的。比她更惨的人多了去了。她要摆脱命运,就自己去争,不可能等着谁来给。”
他笑了笑,并不愉悦:“我从小到大,拥有的、得到的一切,都是付出代价换来的。我也一直在为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买单。凭什么别人不用?”
李玄说话时看着盛敏,目光像一尾针,要刺进他心里去:“你也如此,只是你觉得付不起了,所以你会靠死来逃避。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想活着,把所有都了结干净了,好好为自己活着,偏偏撞上车祸。我只是想让他付出应该的代价,这对我来说甚至算不上公平,又碰上你来慷他人之慨。”
窗外的雨声和风声似乎灌进来了,盛敏其实不能完全理解李玄的每句话。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有些冷,想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最终却没有动。
李玄仍旧眸色沉沉地看着他,那一瞬间,盛敏忽然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比方。像秋雨,他的眼神像秋天的冻雨,任何一种色彩,都融不进去。
盛敏徒劳地张了张嘴。
“你又想说什么?”李玄轻轻扯了下嘴角,声音也很轻,“你说的,我不知道,也体会不到。我没有经历过别人到家里讨债。不过我可以还一个故事给你,很多年前,有两口子下夜班回家,被一个像赵义一样的醉酒司机从山路上撞下去了,死在了当场。他们三岁的儿子就成了孤儿,没有家。”
他说完,不理会盛敏惊诧的神色,径直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中。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多多留言啦,这本文不是我一贯的风格,自己写起来也蛮忐忑,还是想听听大家的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