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日,三伏盛夏,方华美术馆盛大开业。
曾经在十多年前拍出三千万天价的唐代《仕女游春图》作为此次开业展览的镇馆之作,赚足了各界书画爱好人士的眼球。
仕女图尤指封建社会上层阶级的女性画像,发展于两晋时期,到唐代最为兴盛。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唐宫仕女图》就是中国古代仕女图的重要代表。
舒家收藏的这幅《仕女游春图》经过重新装裱,画面不似之前那般灰暗,各处细节展现得淋漓尽致,仿佛带人们重新回到了大唐盛世。
驻足在这幅画展柜前的来客络绎不绝,甚至有人不远万里飞来南城,只为目睹这幅仕女图的芳容。
骆梓杭便是其中一人。
“这舒家还有点儿东西。”
骆梓杭和舒青末站在一幅墨竹前,仔细观赏着这幅画的笔墨特点和整体风韵。
“不愧是王士画的竹子。”舒青末道,“下笔苍劲有力,浓淡层次分明,很有个人特点。”
“的确。”骆梓杭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封笔了,有点可惜。”
王士是二十多年前在画坛崭露头角的一位国画画家,本来正值事业上升期,却突然封笔,传世的几幅墨竹成了珍品,未曾想全被舒家收藏了去。
继续往前走,舒青末和骆梓杭来到了舒家人的作品展示区。
有一整面墙上挂着的都是舒国华的墨宝,还有关于他生平的简介。舒青末只大概扫了一眼,便兴趣缺缺地往前走去。
“这就是舒梦芙画的画?”骆梓杭问。
下一面墙上挂着舒梦芙、舒亦晨的书画作品,有点莫名其妙的是,墙边的展柜里还放着方婉柔小说的手稿,足以看出这一家子是多么想展现自己。
“她更擅长书法。”舒青末用眼神示意旁边一幅字道,“喏,那是她写的字。”
舒梦芙擅长写草书,曾经在舒国华的牵线下,跟着书法大家学习过一阵子。一般人很难想象那么飘逸的大字竟会出自这样一个娇娇小姐之手。
不过舒青末始终相信由字观人,既然舒梦芙的字会是这么潇洒不羁,那她的内里或许并不像她的外表一样乖巧伶俐。
“舒梦芙的字勉强能看,”骆梓杭道,“这舒亦晨的画是拿来搞笑的吧?”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舒亦晨的画只有寥寥几幅,看上去中规中矩,没有败笔,但内行人一眼便能看出此人功力不深,顶多就是依样画葫芦。
其中有一幅画是舒家大宅二楼裱房外的风景,舒青末很快想到了葬礼那天,他在画案上看到的那幅半成品。
现在想来,应是方婉柔为了美术馆的开业展览,逼着舒亦晨画画交差。而舒亦晨实在不知该画些什么,索性打开窗户,画起了庭园的风景。
也不知他看到舒青末在他画上画的那个滑稽道士时,会作何感想。
舒青末心里暗爽了一把,跟着骆梓杭继续向前走去。
“咦,这又是谁的作品?”
两人按着参观路线观赏画作,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过道。
这处过道挨着通往二楼的楼梯,通常来说,这种地方都会挂一些不太重要的作品。
但此处过道上挂了四幅重彩类型的宗教题材绘画,画作极其精美,足够吸引每一个过路人的眼球。
当骆梓杭和舒青末走到这里时,画前的隔离伸缩带后已经驻足了好几位正在观赏的人。
“舒……”骆梓杭探了个脑袋过去查看画作信息,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他震惊地站直身子,看向舒青末道:“你画的?!”
“嗯。”舒青末淡淡应道。
舒青末没有在《仕女游春图》上动手脚。
不管画的主人是谁,他的职业修养都不允许他去做这样的事。
再者,如果这么贵重的画作因他被毁,无论是道德也好,还是金钱也好,他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因此他另外想了一个办法。
“展出你的画?”
电话那头,方婉柔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语调,显然是舒青末提出的要求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舒青末从容不迫地说道:“作为交换条件,你在开业展览上展出我的画,我就按时帮你裱好《仕女游春图》。”
“你的画,”方婉柔的话说得很慢,应该是在边说边斟酌,“拿得出手吗?”
舒青末轻“呵”了一声,道:“总比舒亦晨好吧。”
其实那时候舒青末还不确定舒亦晨的水平如何,但传言都说舒亦晨水平不行,加上他有这种家庭背景,却连美院都没有考上,足以看出他的能力有多差劲。
“展览的作品都已经安排好,”方婉柔说话的语气冷了几分,显然是不喜欢听舒青末贬低他的儿子,“没有地方挂你的画。”
舒青末悠悠道:“那你自己想办法。”
方婉柔反问:“我要是不想办法呢?”
“那……”舒青末故意拖了个长音,“我这右手才受了伤,可能就没那么好使了。”
舒青末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方婉柔不接受他的条件,那他就拖延裱画工期,让《仕女游春图》赶不上开业展览。
“跟我耍花招是吗?”方婉柔冷冷道,“你要是敢破坏我的开业展览,我就让你在这个圈子里待不下去。”
舒青末相信方婉柔有这个能耐,这也是他在家宴上选择忍气吞声的原因。
但方婉柔忘了,舒青末手里还有一张一直没有打出去的牌。
“我可没有故意破坏。”舒青末淡淡道,“手受伤的事,直播里有记录。听说故意伤人最高可以判到两年,也不知道伤我的人是愿意去坐牢,还是愿意说出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必然是舒亦晨,方婉柔的那个蠢货儿子。
但就如阎宗琅所说,不管派叶小萱来捣乱的人具体是谁,只要是舒家的人,那舒青末就会处于道德上风。
这样一来,就算他没能按时裱好《仕女游春图》,别人也会觉得是方婉柔自作自受,谁让他们先派人去打伤了舒青末的手呢?
方婉柔是个聪明人,立马明白了舒青末话里的意思——如果这件事闹得难看,那吃哑巴亏的必定是她方婉柔。
她不得不妥协,同意在开业展览上展出舒青末的四大天王图。
尽管最后她给到的位置并不是很好,但舒青末知道适可而止,没有再进一步提要求。
还是那句话,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杆秤,方婉柔也不例外。
她想要展出《仕女游春图》的心情,和她抗拒给舒青末画作曝光的心情,这两者必须达到平衡。
如果舒青末得寸进尺,要求把他的画放在更加引人注目的地方,那很可能方婉柔心里的抗拒会让她放弃展出《仕女游春图》,当这事从未发生过,那舒青末反而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在博弈论当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使各方面趋于平衡,而舒青末正是做到了这一点。
“你怎么连重彩也画得这么好?”骆梓杭不满地抱怨道,“也太不拿我当朋友了。”
舒青末被骆梓杭话里的逻辑搞得哭笑不得,他故意道:“交学费,叫师父。”
骆梓杭“切”了一声:“我才不叫。”
尽管这一组四大天王图挂在不起眼的过道,但这四幅画两两分开,挂在过道两侧,使这不起眼的过道也变得惊艳起来。
每个路过这里的人都会驻足观赏,有时甚至会造成过道的拥堵。
本来第一批受邀参观方华美术馆的人大多都是混美术圈的人,多少知道舒家三少爷的名号。
有人听到骆梓杭和舒青末的对话,意识到眼前的人就是这四幅画作的主人,忍不住问舒青末道:“请问,这个系列有售卖的意向吗?”
还未等舒青末回话,他的身后便传来了一道耳熟的声音:“这个系列已经有买主了。”
“哟,是阎老板啊。”那人朝走来的阎宗琅竖了个大拇指,“有眼光。”
“阎先生。”舒青末给阎宗琅打了声招呼,主动介绍道,“这是我的发小,骆梓杭,现在在北京给杜文笙老先生做助理。”
说完,他又对骆梓杭道:“这是阎宗琅。”
第二个介绍极其简短,因为不用舒青末多说,骆梓杭也知道阎宗琅是谁。
“那不就是你的姐夫吗?”骆梓杭对舒青末说了一句,接着看向阎宗琅道,“你好。”
“你好。”阎宗琅微微颔首,对舒青末道,“这就是帮你调色的那个朋友吗?”
之前舒青末装裱《斜阳孤松图》时全程都开着直播,所以看过直播的人都知道后半程舒青末多了一个调色的帮手。
“是的。”舒青末道,“我们关系很铁。”
骆梓杭补充道:“从小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
舒青末闻言看向骆梓杭:“我们哪有穿同一条开裆裤?”
“那不是比喻嘛。”骆梓杭道,“你小时候还在我床上尿过床呢。”
“骆梓杭!”舒青末下意识地瞅了眼旁边的阎宗琅,耳根烧得厉害,他推着骆梓杭往前走,对阎宗琅道,“阎先生,我们先去二楼了。”
在上楼的途中,骆梓杭随意地把胳膊搭在舒青末的肩膀上,问他道:“诶我说,你跟那个阎宗琅很熟吗?”
“还行吧。”舒青末道,“他没有帮着舒家整我,还帮了我不少忙。”
“那就好。”骆梓杭没心眼儿地说道,“那要不我也跟你一起尊称他一声姐夫?”
“瞎扯。”舒青末笑道,“我都没叫他姐夫。”
楼梯旁的过道里,阎宗琅始终抬眸看着舒青末的方向,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阎先生,找你好久了,你在这里啊。”
舒梦芙脚步轻快地从另一边走来,动作自然地挽住了阎宗琅的胳膊。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两人取消婚约的消息就会对外公布。
阎宗琅之前给舒梦芙说得很明白,他没有继续婚约的意愿。到了这时候,舒梦芙也该注意保持距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然对外宣示着她阎宗琅未婚妻的身份。
无论她是故意还是无意,都让阎宗琅心生烦躁。
阎宗琅抬起眼眸,看了眼楼梯上方搭在舒青末肩上的那条胳膊,只觉得更加碍眼。
他微微动了动肩,从舒梦芙的手中抽回胳膊,表情淡淡地说道:“舒小姐,这条胳膊不属于你。”
开朗的骆小哥能有什么坏心呢?今晚手误提前了,之后还是0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