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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不须长此留

逐云墓场 今天全没月光 2447 2024-02-08 14:01:49

当汤于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康赭的内心其实是很平静的。

他很难得地没有迅速而准确地理解别人的意思,而是隔了好几秒才明白汤于彗在说什么。

然而让人庆幸的是,康赭早已有一张刀枪和蜜糖都无法侵入的冷漠面孔,不用确认,他就知道自己一定面无波澜,神色平静。

所以他想,这样不会伤害到汤于彗。

当然也不会不伤害他。

在那几乎可称怔忪的几秒之后,康赭看着汤于彗的脸,其实在缓慢而平静地想,为什么呢。

汤于彗无疑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他其实并没有拥有一个多么幸福的童年,但却奇怪地拥有了属于被充分地爱着的小孩一样的眼睛。

汤于彗漂亮的地方很多,手肘,膝盖,鼻梁,或许不止一个人曾经为了这些丢失自我,但如果让康赭选的话,他最先注意到的、最先放弃的,是那双眼睛。

康赭有的时候会通过在汤于彗脸上这两汪清澈的池水中看到自己,想到这未尝不是那面镜子的另外一种样子。

这种想法让康赭觉得厌倦,仿佛被无处不在地注视着,让他甚至不想再被看见。

自有痕迹以来,汤于彗恍惚发烧一样的迷恋其实并没有让康赭产生多么奇怪的情绪,而汤于彗实际也大可不必那么小心翼翼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康赭并不反感迷恋,当然也不珍视;他曾收到过很多类似这样的东西,这些事物让他变得擅长。

但也许正因为很难说的上珍惜,所以让偶尔的回应都显得并不珍贵。

在几秒内,康赭先感觉到了茫然、震动,然后是很微小的痛苦和一点疲倦,最后这些都渐渐褪去了,只剩下他熟悉的、仿佛和他共生一样的冷静,这冷静中掺了旁观似的诧异,因为康赭了解汤于彗有多么具有欺骗性的外表——他看起来纯真、稚气、什么都不懂,有一身又笨又吓人的勇气。

但是康赭知道他其实非常非常非常聪明,未尝看不到故事的结局。

如果可以重新选,康赭一定去坐缆车,和汤于彗一起被关在他抗拒给汤于彗留下回忆的密闭空间里,看他知道会很美、让汤于彗睁大眼睛的白云和金光。

或者会亲他,甚至可以把汤于彗从缆车抱出来,当着不认识的人,在夕阳中吻他的额头。

毕竟这样,都会比听到后面的话好太多太多。

所以汤于彗也并不比他父母好到哪里去,康赭冷淡而旁观地想,陷入恋爱一样不够聪明。

康赭认为,在刚刚很短的时空里,汤于彗的举动好像回到了并没有人爱他的童年,拥有了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而不够聪明的汤于彗选错了,他牵着新鲜的、名叫康赭的玩具的手,离开也许大而空荡、康赭其实并没有见过的房子,好像除此以外可以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在乎了一样。

山下的缆车站里,康赭缓而稳定地心跳着,他没有想到让汤于彗闭眼的方法,所以只能自己不看他。

他轻轻地抬手贴在汤于彗的颈后,用了一点力,可以称得上迅速地离开了那双眼睛,让汤于彗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的上。

汤于彗听到了规律而并不快速的心跳,听到了平缓而并不规律的话语。

康赭叫他:“汤汤。”

他听到康赭仿佛很慢一样地说,“我只能陪你走很短的一段路。”

“剩下的你要自己走,我陪不了你。”

汤于彗抬起头看向康赭,他好像不再那么冷漠了,但一样很骄傲,像一个哥哥一样,带着深沉而并不亲密的温柔问他:“你明白吗?”

汤于彗觉得自己产生了想哭的念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产生这样的行为。

于是他静静地抱了康赭一会儿。

离开跑马山之后,汤于彗和康赭沉默地走在街道上,汤于彗觉得自己每一秒都在丧失前一秒的记忆,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康赭走在前面,突然停了下来,对汤于彗道:“想走走吗?”

康赭之前扣在他头上的帽子被汤于彗摘了下来,他不是很想戴着,既怕弄坏,又不想再戴着它。

汤于彗的时间变慢了,好像暮色和康赭都会让他迟钝,他过了一会儿才道:“好啊,去哪里?”

康赭道:“随便走走,你饿了吗?”

不像康赭躲在操作室后面玩手机,汤于彗已经在阳光下晒了很久,觉得手指有些发痛,他摇了摇头,过了几秒又说,“不饿。”

康赭看了他一会儿,把他拿在手里的帽子抽了出来,重新戴在了他的头上。

汤于彗觉得康赭好像有点他看不懂的、非常微弱的难过。

康赭好像真的缺乏柔软的能力,即使是这样一点带着人情味的伤心,也并不是那种湿润的、流着眼泪似的难过;而是那种生锈的铁,医院夜晚的仪器,或者是黑洞一样,坚硬又沉默的难过。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表白还是不戴帽子的举动,汤于彗分神地想。

康赭戴好帽子后,重新道:“那就随便走走,我好像很少和你一起走路。”

汤于彗短暂地走了一下神,觉得好像确实是这样。大部分出行的时候,他们都在摩托车上,汤于彗会很自然地抱着康赭,没有人的话,康赭会抱他下来。

平坦而宽阔的公路上,康赭走在汤于彗的前面。

汤于彗对此松了一口气,他也并不知道这个时候要怎么和康赭并排共行。

那种针扎一样的刺痛感好像从指腹往四周蔓延,汤于彗连指甲都开始发痛,在一片静默中,那种麻木堆积起来,突然变得难以忍受,汤于彗叫住了走到前面,和余晖几乎化成了一片的人。

“阿赭。”

“你可不可以等等我,”汤于彗看着被铺上橘红光晖的公路,很轻声地道,“我好想,和你在傍晚牵手。”

如果不是确实发生,也许汤于彗一直不会相信,原来夕阳可以如此眷恋人的生死,倘若未闻。

康赭走了过来,沉默地牵起了汤于彗的手。

康赭的手很大,摸起来非常粗糙,紧贴手上的皮肤时带着热度,好像和汤于彗想象的,像神像一样冰冷又平滑的手不一样。

他们没有说话,路上的行人很少,但是在经过的时候,都会带着一点好奇地看着他们。

汤于彗牵了一会儿,就觉得可以放开了。

但是康赭握得很紧,对他人的视线恍若未闻,隔了很久才开口道:“汤于彗。”

汤于彗的手指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他的手太纤细太白,被康赭几乎是拢在掌心里。

康赭平静而确定地道:“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记得我。”

汤于彗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可笑,觉得康赭很不讲理,他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几乎是有点困惑地道:“这怎么可能呢?”

他甚至真的笑了笑,“我只是个普通人啊,阿赭。”

康赭缓慢地停顿了一下,他修长又宽大的五指抵在汤于彗的指缝之间,看起来马上就要和他紧扣了,但最终还是没用力,并没有握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走?”

汤于彗抬起头,带着一点茫然,又好像带着一点伤心地看着他,“还有好几天呢。”

“我知道,”康赭放开了汤于彗的手,转过来站在逆光的地方看着他,面容模糊,声音低沉,甚至带了一点露出锋芒的严厉。

“我的意思是,你会走吧?”

这不是一个疑问,康赭的语气带着一点逼问的无情,好像在几分钟内,他就已经受够了温吞地哄人和掩饰。

康赭其实很少使用问句,即使用了提问的诚意也很有限,因为他往往在开口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康赭现在的神色告诉汤于彗,他好像残忍到十分需要问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汤于彗很想很想问,阿赭,你喜欢我吗,但是手被松开的痛苦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恐惧让他无法组织出这样的句子,他几乎是祈求一样地想道,他其实不是什么都不怕。

于是他只能说出他觉得康赭想听的答案,希望康赭能够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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