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帝大寿这样的日子, 皇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
各式各样的马车在宫门两侧摆了一地,身着华服的权贵互相恭维,世家公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每有一位大人物入场, 都能吸引一片目光。
白泰宁正同其他几位世家公子站在一起说笑。
“说起来, 今日怎么没见到那位质子。”
其中一人问道,笑容格外不怀好意。
“瞧你这话说的,白兄先前给人弄了一遭,哪里下得来床。”
约莫十几天前,白泰宁得意洋洋地同自己这帮狐朋狗友们炫耀,绘声绘色地描绘了自己究竟是如何带着几位彪形大汉, 指挥他们把这位自己送上门来的卫国太子衣衫扒掉, 当众折辱的香///艳一幕。
“高,白兄实在是高啊!”听完后,狐朋狗友们纷纷连声叫好。甚至还有几位生了兴致, 让白泰宁下回带他们, 也一起尝尝那卫国太子的味道。
“别的不说......至少是位太子, 那模样那身段,若是放到花柳街去,定然是个万人点的头牌。”
“就是啊, 白兄,总不能吃独食,下回有这样的喜事, 怎么也得叫上我们一起吧。”
“自然自然,下回有这样的好事, 我一定不会忘记各位兄弟。”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各家关系匪浅,白泰宁自然不可能拒绝, 于是笑着满口答应下来,承诺带着他们一起玩。
虽说都是些公子哥,但这些人却一点也不同情叶凌寒。
若这位卫国太子全然无辜,他们自然井水不犯河水,顶多惹得不愉快了,也就打一顿完事。但既然叶凌寒自己都这么作践自己,非要走上陪酒这样攀附权贵的事,还犯到一贯手段下作残忍的白泰宁头上,那就怨不得谁了。
就在他们嘻嘻哈哈的时候,一旁人余光正好瞟见,立马用手肘推了推他:“白兄,你快看那边,那不正是卫国质子吗?”
“嗯?”白泰宁回头看去。
今日叶凌寒会来,他并不感到意外。
圣上寿辰这种大事,卫国质子除非是想被扣上一个卫国对大渊不敬的帽子,否则就算爬也得爬过来。
万一到时候大渊用这个理由对卫国开战,叶凌寒就会变成故国千古罪人。不过当然了,大渊开战从来也不屑于找理由,问就是自己拳头大,有望一统天下,故此铁拳出击。
然而白泰宁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在三皇子身旁看见叶凌寒。
眼缚白绫的皇子站在马车上,身上穿着一袭剪裁得体,再普通不过的白衣,仅在衣袖袍角绣着细密金纹,就连腰带也是低调的同色,与背景一片穿着冠服官服,盛装打扮的人格格不入。
在他身旁,卫国质子正站直身子,若是不盯着他注意看,很难发现站姿的不自然。
白泰宁第一反应先是惊讶,再是嗤之以鼻。
先不说狗改不了吃屎的叶凌寒,三皇子如今这幅模样,就算豁出去攀上了又如何?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盯着站立的两个人,他心底依旧颇为不悦。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皇子就算失忆目盲了,身份依旧摆在那里,是以前叶凌寒做梦也别想攀上的大人物,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便能搞定原先叶凌寒四处奔走,梦寐以求的事情。
再加上三皇子平素为人善良,自己也有过在异国为质的经历,兴许一个心软,求圣上把叶凌寒放回国去也不一定。
白泰宁本来还想带狐朋狗友们再玩玩,但现在叶凌寒抱住了三皇子这根大腿,就算后者再不受圣上重视,手里权力却是实打实的。别说是白泰宁,就算是他的廷尉爹见了三殿下,也得恭恭敬敬。
所以这口气只能暂且忍了。
“谁知道呢,兴许上回玩了一次,他发现自己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竟然还能攀上另一根高枝。”
白泰宁心里不爽,说话就越发有些口不择言:“明明是最年长的皇子,这些年三殿下却一直没有娶妻纳妾的动静,没想到竟然喜欢这一款。”
“不过别的不说,那姓叶的的确算是天赋异禀,三殿下应当也相当满意......”
“刺啦——”
下一秒,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刁钻角度袭来。
白泰宁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或者说他身边所有侍卫公子没有一个注意到,只等那马鞭在白泰宁脸上落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后者痛呼出声时,才回过神来。
“啊啊啊啊,有、有刺客!”白泰宁痛呼出声。
黑夜中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本王怎么不知道,廷尉家的白公子竟这般放肆。”
这马鞭可绝非宗弘玖过家家一样拿来玩的马鞭,而是正儿八经抽军马的鞭子。一鞭下去,白泰宁半张脸都皮开肉绽,极其惨烈。
是北宁王!
周遭的人无不吃了一惊。就连苦主白泰宁也立马像被掐住脖子一般哑了火。
虞北洲脸上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叫人脊背发寒:“三皇子身死函谷关,乃当今圣上钦点的皇太子,白公子这般编排,若是传到圣上耳里......恐怕不大好吧。”
说到底,圣上并未发话。三皇子归来的消息还只在众人心照不宣的情况下慢慢发酵流传。
白泰宁平日里随便乱说就算了,若是被搬到台面上来,轻而易举就能被扣个谣传皇嗣的帽子。若当真要计较,重则砍头示众,最轻也是抄家发落。
急匆匆赶过来的白廷尉听了,大惊失色,恶狠狠地瞪了白泰宁一眼,连忙好声好气道:“王爷,我等无意冒犯,臣在这里代幺子给您陪个不是。白泰宁,你还不快滚过来!”
这般说着,廷尉不免有些疑惑。
白泰宁就算再欺男霸女,那也是看碟下菜。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不敢招惹到北宁王头上去。又为何会惹得这位在皇城中荣宠甚望,性格古怪乖张,阴晴不定说一不二的主?
见到来人身份的那一刻,白泰宁吓得两腿打战。
北宁王可是切切实实上过战场的,他轻飘飘一眼,明明和颜悦色,却也被那直面而来的杀气冲上天灵盖,肝胆俱裂。
他爹伏低做小递了个台阶,白泰宁立马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根本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可算吓破了胆。
虞北洲却根本没看他。
他支着头,眼神落到不远处。
白衣皇子丝毫没有察觉这边的动静,他身旁站着卫国质子,正同穆元龙宗瑞辰会面,似乎正低声说些什么。
落地灯笼的暖光映过去,笼在那张温润清隽的侧脸,仿佛镀上一层降临人间的神光,叫人挪不开眼。
“王爷,他有眼不识泰山,您看今日......”
“滚。”
虞北洲忽觉意兴阑珊起来。
他随手将自己手上的马鞭一扔,守在一旁的内侍连忙匍匐到地上去接,扑得灰头土脸。
......
另一旁,宗洛刚下马车,同叶凌寒才交谈两句,早早带着宗瑞辰守候一旁的穆元龙就带着人上来了。
“殿下。”穆元龙抱拳行礼,惹来一众窥探视线。
三皇子归来的消息传来后,众人都联想到了穆元龙。
玄骑虽是三皇子亲兵,但战绩斐然,盛名在外。穆元龙做了这么多年副将,主子过世后本应收编入其他军队,没想到渊帝破格提拔他为主将,玄骑便算保留下来。
现在主子又回来,境况就尴尬了。
权力才是切实掌握在手上的东西,更何况还是在三皇子如今这样一幅明显无法掌兵的情况下。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穆元龙的反应,是自己交出兵权,还是装作视而不见。
听见声音,宗洛颔首道:“这些天辛苦了。瑞辰,在军营住得习惯吗?”
“三哥。”从宫里出来,在军营里锻炼一个多星期后,宗瑞辰整个人精气神焕然一新,总算有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穆将军待我可好了,我每天早上起来练武,玄骑哥哥们做的烤羊肉也好吃!”
他兴高采烈地说着,无意间瞥见站在宗洛身旁的叶凌寒,表情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穆元龙也道:“八殿下习武勤勉,又有基础,臣在他这个年纪也万万没有这般心性。”
“既然八殿下送到了,臣还有要事,先同殿下告退。”
越是举办规模大的宫宴,他们这种将领越是得负责皇城警戒。待会穆元龙还得带着玄骑到京郊放风巡逻,只是送宗瑞辰过来一下。
宗洛点点头,目送着自己这位曾经的副将离去后,低声道:“瑞辰,待会你就跟在我身边,不必特地装作痴傻,少说话即可。”
渊帝上回已经很直白的说过宗瑞辰的事随他去,既然宗洛回来了,自然不会再委屈八弟装疯卖傻。
宗瑞辰抽了抽鼻子:“好。”
虽然一向听皇兄的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三哥,他这是......”
“上回不是叶公子告的密,是我们误会了。”宗洛摸了摸宗瑞辰的头。
果不其然,听宗洛这么解释后,宗瑞辰脸上的戒备也卸了下来。
他顺从地跑到宗洛身旁站好,面色有些纠结。
一旁叶凌寒见了,知道宗瑞辰有不想让自己听见的话要说,于是顺从地退后两步,神色平静而沉默。
想起那个奇怪又可怕的梦,宗瑞辰不免打了个寒颤。
他犹豫许久,这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三哥,不是我不信他......而是我前两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梦见......我死在了这场宴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