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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交易筹码

逆水横刀 香小陌 5734 2024-02-09 14:07:57

当年几位相关人物,想必都收到那一条登船寻仇的讯息。

只不过惨淡的现实令凌河失望至极, 仇家在多年之后早已没了当年神佛不惧的煞气和拼斗之心, 这些人纷纷也都人到中年, 富裕舒坦的日子过惯了,却又常年被那潜伏于内心深处的惊天秘密所折磨, 谁都害怕见到陈年真相有一天露头。当真相浮出海面之际, 一个个声名显赫的人物,皆惊惶胆怯首鼠两端, 谁都不敢露面, 最终来的是戚宝山的儿子、游景廉的儿子还有简家二混子, 正主一个都不敢出现。

如果“云端号”算是一盘棋,凌河其实是个输家,白折腾一番还兼活受罪,身心俱疲没能得逞, 甚至试图借机挑拨严小刀与戚爷的关系都不能成功。他把自己当做那只诱人的鱼饵, 想钓的大鱼一条都没来, 来的全是不入流的虾兵蟹将,动手都不值当,当时也是气坏了。

然而如今回忆,却总让他内心油然而生钟情后才品尝到的甜美,是凌河这苍白寡淡的二十多年人生中从未尝过的滋味,以至令他无法自控的沉溺。碧海蓝天之下那一段日夜相对,同床共枕的短暂缘分,每一分一秒都像荡漾在云浪之巅,迤逦美妙……

他的唯一收获就是网到了严小刀这条原本置身事外完全无辜的鱼。他认识了严小刀,足以令他感到不虚此行,三生有幸,甚至相见恨晚,只恨他比戚宝山那老家伙晚了一步。

在严小刀没能目睹的故事另一面,方才那一番急赤白脸拔刀相向的惊心动魄全都消失,就好像刚才那些事就没发生过。更有甚者,片刻前那一番强弱攻守的鲜明态势完全颠倒了过来。

戚宝山面上现出深思熟虑后的愤懑与不甘,躲了这么久不愿与凌公子狭路相逢,今日最终撕开面具显露真身,在凌河面前缓缓蹲了下去。

这人平时净嘲讽干儿子,蹲在马桶上讲电话、踮脚蹲门槛上啃炸糕油条那德性,这样俗气,能让老子脸上也随你沾点光彩吗?如今在凌河面前蹲下去的也是他。戚宝山仰脸望着凌公子,久负威名的江湖大佬,终于蹲出了原形,不就是二十年前那穷到摆摊卖鞋一文不名的贩夫走卒!

凌河稳坐轮椅之上,毫无自卫还手之力的身躯向上挺直,竟在那个瞬间将身材拔高了许多,宽阔的肩膀沐浴在肉眼看不到的阳光之下,昂首睥睨天花板一角,偶尔垂下眼睑扫一眼戚宝山。

一个仰视,一个俯视。

戚宝山给凌河竖个大拇指:“你可真有本事,能让小刀今日为你两肋插刀,我佩服你。”

凌河谦逊回道:“小严老板仁厚义气,戚爷就不该那样试探他逼迫他。我一个平庸之人命若草芥,安身立命之所都没有,我配不上严先生的厚爱。”

戚宝山方才确是试探,一试就试出小刀一番侠骨柔情的真心。

这是他养了二十年的干儿子,他能怨谁?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凌家公子简直就是怀有预谋的蛇蝎美人。戚爷当然不会蠢到拿自家房子地下室当作屠宰场,原本已经错过让凌河彻底闭嘴的最好时机,如今来不及了,绝对不能授人以柄在家门口这么多双眼皮底下砍人,凌河是万万杀不得的。

现今倒也庆幸小刀请来了凌河。凌河毕竟是在自家手心里当个菩萨供着,没有落到别人手里,还不至于联合那几人来对付他……他还有机会翻盘。

戚宝山摘下金丝镜,把挺干净的镜片仔细擦一遍再戴上:“小凌先生,都这么多年了,你……你也放下吧!咱们大伙各有命活来日方长,成不成?”

凌河盯着眼前的伪善面目:“占了十几年大便宜的人,如今平心静气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这样吃了大亏的人说,‘你放下吧’,戚爷,我是应当夸您宅心仁厚呢,还是夸您老糊涂了?”

戚宝山无奈:“你骂吧,嘲讽吧,我都能忍。”

凌河冷然道:“来日方长那是我,戚爷,您还有多少来日,不妨再请个半仙儿为您掐指算算,您的福星干儿子这回还能不能罩得住您的命?”

饶是戚宝山都不由自主抖了几下,从尾椎骨抖到肩膀:“你这样不依不饶一定要我们都不能好过?”

凌河无声地一锉牙:“您好过了我就不好过,戚爷您今日手中攥的一切,您的财富地位您的豪迈江山,原本都应当属于我吧?这一路走了这么远,脚底下曾经踩着多少人的斑斑血迹和腐烂白骨,您敢不敢现在走出去让您干儿子知道真相?比如,公安发现的那具陈年尸骨属于当年劫案主犯陈魁安,绰号陈九,陈九是被什么人乱刀分尸的戚爷您一共砍了几刀?”

敢吗?

敢抛下今日一切富贵荣华、众人仰望的权势地位、前呼后拥的排场威风,抛下这张伪善面具和尊严去对你干儿子坦白交底?你戚宝山不过就是个织席贩履之辈,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哪一家皇亲国戚,你当自己是大汉刘皇叔么卖鞋能卖出天下,仅凭一个算命先生三寸不烂之舌的吹捧你这条贱命还能打下今天这一切富贵江山!

凌河的口齿和眼光就如同最尖锐的刀锋,将那些说出口的以及没有说出口的销骨诛心之词,全部插入对手的心脏。

不敢……

万万不敢……

已经抓到手的一切,谁又舍得再撒开,再拱手送予别人,然后将自己抛下身败名裂的罪恶深渊呢?换作谁也不舍得放,自己有命吞得下或者没命吞不下的,一概都不舍得弃。

戚宝山现出颓然的老态,信服地点点头:“凌河,你别忘了当初,救你一命的人,可也是我。”

“……”凌河哽住。

戚宝山神情投入而动情道:“如果不是我,你也没命了,你也没有今天的好活。他们非要斩草除根,说到底是我心软,是我拼命拦着才保你一条小命,我还不够心慈厚道?我当初就不忍害你,今天还是不忍对你下手啊!”

凌河没想到这人演技爆棚竟然还有这一出,老大年纪了还耍这招不要脸?这一副口是心非兼虚情假意,就差直接喊他一句“我亲侄子啊”!简老二那般巧舌如簧的货色在戚爷面前都要甘拜下风,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戚宝山咬住食指手骨,模仿他干儿子焦虑时的习惯动作:“我知道你想报仇,小凌先生,不如这样,我俩谈个条件……

“我助你报仇,你宽宏大量既往不咎放老夫一马,你我以往恩怨一笔勾销。”

凌河冷笑:“公安改日就要神兵天降登门拜访戚爷,您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戚宝山道:“除了钱我也一无所有,我只有我干儿子,我拿小刀来跟你谈条件,够不够?”

凌河脸色蓦地一变。

戚宝山微微挑起稀疏恬淡的眉:“难道我琢磨得不对?小凌先生对我家小刀,一丁点疼惜之情都没有?你不想得到他?”

凌河十指抠进椅子扶手,一使力脚都疼了,更激起他的恼火和不甘。与严小刀的私人恩怨且不计较,我得到或得不到严小刀,你戚宝山说了算吗!我心中的小刀,也是顶天立地热血男儿他不是任何人的傀儡或附庸,他就如此受你的支配摆布?

凌河一双碧色虹膜从边缘处洇出血丝,眼神有一种狠绝气势:“戚爷,您今日服我能让严小刀为我两肋插刀,就不信我哪天能让他在你肋上插那两刀?”

戚宝山被逼至墙角仍十分自信,摇头道:“我养出来的儿子我最了解。凌河,你哪怕只有三分懂得小刀的性情脾气你就应当明白,今日你与我作对倘若得了逞,我死在你手里,你与小刀之间还有戏可唱?

“他舍不得你被砍手砍脚,你不如现在直接去问他,他能平心静气看着老子被你砍手砍脚?他敢不敢做一个只为一己私爱就背信弃主忘恩负义让所有人不齿唾骂的禽兽小人?……以你对他了解,你认为小刀会怎么做呢,小凌先生?”

凌河抖了一下:“……”

凌河任凭那一片浓墨重彩的血丝染透他的眼,脚骨的疼痛钻心裂肺,知道戚宝山说的是实情。

他早就明白,都不必对方替他点破。

严小刀甚至对他动手,残伤他的身体,都一定不会对干爹动手。

他是把小刀放在内心最重要的位置珍藏,而在严小刀心里,最重要的恐怕永远都是救他于少年穷困绝境之时的恩人,排第二的是给了他活命和一口饭吃的养母严氏。而自己,天知道已经甩出多少位次之外,或许还不如楼下那一群招朋换友喝酒吃肉的兄弟——顶多站在那一群“红颜知己”中间能勉强力拔头筹?

江湖男儿讲求的就是一腔忠孝仁义为天,一身铿锵铁骨为地,至于缠缠绵绵儿女之情,只能排在不入流,说出去都怕让人笑话。

我从未害过你。

你将来总还是要对我动手的。

两人都好像打蛇打到对手七寸,捏住要害互相都不舒服。凌河那一刻从内心寂寞的深渊涌上一层心灰意冷,从容地开口:“好,戚爷,咱们成交。”

严小刀是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别人交易的筹码,还是个挺有分量的贵重筹码,而且,是由身边他最重视在意的两个人。他也让这两人为他费尽了筹谋和心机,这一堂会开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急得他在客厅里转了十几圈,这么长的工夫别说砍手砍脚了,把凌河碎个尸都够了!

在他几乎准备犯下大逆不道之罪直接踹门进去的时候,戚宝山从地下室里慢慢腾腾走出来。老练的戚爷也遮不住那一脸恍惚和心事重重,走路都有点晃,历经一场耗神的攻心战,后脊梁都出汗了。

“干爹。”严小刀又是瞬间平移横在戚宝山面前,心都揪着。

“没砍他,汗毛都没沾他的,你就放心!”戚宝山心里憋屈一口气,没好心情。

“多谢干爹仁义。”严小刀将声音压低,自知有愧。

戚宝山原本也不准备把凌河怎样,凌河背后一定有一番筹谋暗处安排着人马,他不敢动,但对干儿子他敢。他眼带潮红盯着严小刀:“你跟我来,有话对你讲。”

出了地下室再上到二楼书房,房门阖拢将内外一切声音隔绝。戚爷猛一转身,对身后近在咫尺的人使出了整条胳膊的力量,爆发力惊天动地,狠狠扇在严小刀右半张脸上……

这一下太重了,成年男子的手劲是可以将人打残打聋的。

严小刀眼前一黑漫天金星乱喷,自知眉骨一定爆了,但还是硬扛住了。

他用腰力撑着以硬碰硬,脚下一步没躲,一股黏稠的液体从他眼皮上游移而下,带着尖锐痛感,倒是与胸肋的伤处遥相呼应了。

“疼吗?打你打得疼吗?”戚宝山没有再打第二下,也是极度的心疼,捏住他脸,双手把他的脸攥到手心里用力抚摸,“小刀,打你都不是因为姓凌的小子,我佩服凌河,他真厉害,生子当如凌河,养儿子就应当都养成凌河那样!

“我打你是因为你自己犯蠢,你竟然信他!……从头至尾被他骗了、耍了,还为他两肋插刀,我以为你比渡边仰山那个老蠢货聪明可你没有,你亲眼瞧见渡边家怎么被整得一败涂地,下一个就是简家、游家,你还信那个人,我一巴掌能打醒你吗小刀?!”

严小刀无话可说,有些事他与干爹想法背道而驰,但也不必纠正反驳各人的立场三观。

“我不会毁您的基业让您受害,也不想让他受委屈。”严小刀说话时因眉骨绽开出血,表情壮烈而凝重。

从头至尾被骗这事他心里有数,说到底是他心甘情愿被骗,故意装瞎。如若不是他装瞎,凌河真能在他身边耗这么久安然无虞,还能作妖?

更多详情他不愿对戚爷讲出来,不愿与任何人分享,那是属于他与凌河之间的情感隐私。两人或许不能在一起了,偶尔内心回味他平生抱过、吻过的唯一一个男人,以后也不会瞧上第二个,权当做个念想。

……

那时在地下室里,戚宝山拎过丢弃一旁的鸡毛掸子,用小棍尖端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写下四个大字,也就是四个人的姓氏,他与凌河都心知肚明。

戚宝山当着凌河的面,一一点着这四人姓氏,默不吱声将他自己的“戚”字两笔划掉,拿鸡毛掸子扒拉着其他三位:“这是你名单上恨之入骨想要找的人对吗,小凌先生?”

凌河不置可否,就是默认了。

戚宝山坦诚道:“你我都是生意人,只讲求成本和利益,这个买卖你稳赚不赔。

“你尽管放手去干你的,我总之不拦着你,你也不要再找我麻烦,阳关大路你我各走一方,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戚宝山又一掸子戳到了凌河心口,他在那些姓氏旁边,写下笔迹劲道的一个“刀”字。

“我就养这么一个儿子,也是我十几年的心血。小凌先生你也是够精明,你只要拿住了小刀,将来我戚宝山这份家业,不都变成你们两个的?你敢说你不是以此手段谋夺我的家产?……你这笔买卖可真不吃亏啊。”

……

……

“呵,想谋夺我的家业,还要夺走我这么多年呕心沥血的栽培……”戚宝山仰面长叹让眼底泛出湿润,猛地用力将嘴唇按上小刀挨打受伤那半边脸上。

严小刀下意识没敢躲闪和推拒,面部却比刚才直接被打更感到刺痛,心情陷入突如其来的起伏和惊诧。

他一动都没动,戚爷竟贴着他脸摩挲着吻了很久,最终逼得他侧过脸去,尴尬地撤开一步。

戚宝山嘴唇和手指上,沾的都是他的血。动情的眼神和战栗的指尖好像迸发出内心某些从未暴露示人的癫狂情绪,这让严小刀不太理解,没见过。

他也不喜欢旁人对他身体上的亲近接触,很不习惯。其实他与凌河也没有频繁亲密的耳鬓厮磨。

戚宝山唇中央残留一点红,用温湿的毛巾替他擦掉伤口血污,说:“小刀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把你拱手送给别人,绝对不会……他就甭想。”

这话莫名其妙且十分不善,逼得严小刀心里又是一沉……你要把我拱手送谁?

戚爷也来不及再抒发胸臆,在这时突接短讯。

这人只往手机上瞥了一眼,脸色竟然比刚才跟凌河谈交易条件时更加焦虑难看。

戚宝山仓促道:“还有话回头找你说,晚上或明早你过来我家里,我们再谈。”

严小刀点头应了。

戚爷匆忙地连夹衣外套都没有系好,即便房门严丝合缝,墙壁也足够隔音,他也不放心在干儿子家里回这个电话,大步下楼就出门去了,另寻稳妥他处。

……

戚宝山接到一条短讯:【老二,快两年都没见面,咱老哥俩也该谈谈这事究竟怎么办?】

那短讯号码一直在他手机通讯录里,只是轻易从不联系,署名是“游”。

……

戚宝山前脚刚走,留下用大号铁锁锁住的地下室小门。严小刀用药膏纱布粗劣地拾掇过面部伤口,迅速又开了锁奔回地下室,确认凌河胳膊腿还在不在。

房间阴湿昏暗的灯下,凌河抬眼一扫严小刀这副刚被人修理过的尊容就什么都明白了,两人彼此了解到已不需要煞有介事地嘘寒问暖,“您这张俊脸被谁打了”。

这世上,除了他戚宝山,还有谁敢打严小刀的脸都打出血还不怕被戳个三刀六洞啊?

凌河把脸狠狠扭向一旁,不说话。越是心里惦记的,他越不想见,因为见面无话可说,说的都不是自己真心所想。地上瘫着被折成两截的鸡毛掸子。当然,那几个大字也都被抹掉了,包括那个割人肺腑的“刀”字。

严小刀说:“搬回楼上吗?这太潮湿,对你脚伤不好。”

凌河答:“不用,搬上再搬下的麻烦,多住几天怎么都能习惯。”

严小刀:“……”

凌河很无所谓地笑了,抬手一指房间角落:“你看,这地下室还有个独立卫生间,我住很方便。”

严小刀知道那卫生间脏得要命,从来没人打扫,想不出凌河这样的人还能忍。

他又默不作声地俯身下去,察看凌河的脚伤痊愈情况,给这人重新换一层药膏和绷带。

凌河很想吼严小刀“你这个大妖精快离远点别再来引诱勾引我了”,恰在这时杨喜峰急步从楼梯跑下来,又怕打扰他二人说悄悄话,顿了一下,还是低喊道:“大哥,那什么,门外有条子找……我是说,市局刑警队的薛队长找您,好像要问您麦先生那个案子。”

严小刀眉心一凛,心情遽然沉了下去,一沉到底,没想到这节骨眼上有人奔他来了。

他心里一清二楚,就知道麦允良案子从头至尾是谁的设计和手笔,几小时前唇纹缠绵抽丝的吻尚带余温,一把剑已经悬在他的头顶了,俩人吵架归吵架,怀疑的话说过不少,他还是不敢相信有这么一天,竟然把他逼到这个份上。

凌先生确实就能狠到将感情事与筹谋的大事一分为二,各取所需还互不妨碍,心肠如此冷酷。严小刀十分难过悲凉地看着凌河,点点头:“好,成,我去见警察,你想让我跟警察交代什么?”

凌河无言以对:“……”

严小刀转身就走。

凌河分明是想拉住他解释清楚却站不起来:“……小刀!”

薛大队长已经不请自入站在客厅中央,四面环视这别墅的装潢和气度,就跟进朋友家串门一样,一回生二回熟么。

严小刀从地下室走上来时面色凛冽如冰,面对薛谦一丝笑模样都没有:“薛队长要问什么,这里谈还是进局子谈?”

薛谦的反应故作夸张,眯起眼端详他:“严总今天贵体欠安?不舒服?那咱们其实可以……”

严小刀打断对方:“谢您关心,没什么大碍,想谈什么就谈。”

薛谦面色也十分不善,口吻轻佻但暗含机锋:“麻烦严总百忙抽空去帮我们录个口供,没什么要紧,就随便聊聊。”

严小刀这一刻对除了凌河之外任何其他人都不想给好脸色,冷冷地拿眼一扫对方:“薛队长稍等,我上楼换件衣服。”

严小刀那时西装外套是罩在肩膀上,衬衫一片血迹,薛谦只要不瞎一定看到了。他进了卧室,扔掉西装再褪掉衬衫,心头的隐痛已然超越肋骨与眉骨上破绽的伤口疼痛。警察这时候找他,薛队长拎他去警局问话,都是拿着刀刃往他伤口上再划一刀,再狠狠给他撒一把盐。

他低头撤掉腰封和腰间藏的柳叶刀,进警局肯定不能携带这些家伙。

再重新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裹上风衣外套,将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全部伤痛藏在衣服之下,不愿意示人。

严小刀感受到被什么东西蛰了眼的刺痛,有些湿润,但强忍着没有让那片湿润感再扩大蔓延。有时候,饶是再坚强的一个人,也承受不住这样的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多么希望有人替他分担一些、疼惜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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