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七十七章

心尖儿上的病美人 道玄 7762 2024-02-11 17:24:03

裂谷之下布置了太多结界和幻境。

尽管这些东西都徒有繁琐而并无强度, 但也依旧能短暂地牵制住他人的脚步。特别是幻境幻觉之术,让闻人夜心烦气躁,神智难定。

但这些阻挡不了多久, 这是两位货真价实的半步金仙, 是不可能被这种虚有其表的东西难住的。虽然一个精神方面有问题、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点燃的□□,另一个旧伤在身,且受困多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天底下顶尖的半步金仙, 同样也是老弱病残……孕。

曾经的武力巅峰揣着肚子里的蛋, 静静聆听着常乾的随时解说。他估计了一下时间,感觉以小魔王的脾气,他不会再有耐心一个一个地拆解结界、攻破幻阵了。

果不其然, 就在他想到此处的下一刻,下方裂谷之中传来一道极其剧烈的波动,魔气凝聚如锋地逼压而过, 在江折柳视野可见之处, 见到了骨翼展开后荡出的一层血纹。

他开始没耐心了。江折柳想。

“结界破了。”常乾眼中的竖瞳盈盈发光,他眸中竖直成一线,光华泛冷,“长河仙尊……现身了。”

此刻正是机会。

“走。”江折柳道,“我们从后方过去。”

小蛇太过相信他的神仙哥哥, 觉得对方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没有过多犹豫,就施下数层掩盖气息之术,带着江折柳落入裂谷。

两人隐匿无形,气息压制最低,悄无声息地沿着另一条路线前行。周围的幻境术法全被闻人夜骨翼展开时外荡的那一层血纹破掉了, 几乎畅通无阻地进入了长河仙尊的老巢——

是一座废弃的道观。

三千年后废弃之物,也许在当年,也是辉煌鼎盛无比的仙道宝地。

离得越近,前方动手的声音和气势就越来越明显。不过这座道观外并没有其他的布置,仿佛“张承之”并不在意明净的去留,他只要闻人夜跟着江折柳前来。

金仙斗法,元神之下皆是不要旁观,否则一旦有误伤,必然重伤乃至危及性命,能避得越远越好。

江折柳屏息步入道观深处。

他从年少成名起,就很少做这种事了。不过在当年游历四方、历练锋芒时,却没少在行侠仗义的途中解救人质。

只不过当时多是曼妙可人的花季少女,常常芳心怦然,动不动就无以为报以身相许。而现在,他只见到了衣襟沾血的小和尚。

明净禅师看起来并未有重伤,但唇边有血迹。

小和尚察觉有人到来,抬眸望去,神色有一瞬的惊诧,他拭去残余血液,开口道:“江前辈……”

他的声音沙哑模糊,声带受到了损伤,还没能自行痊愈。

“前辈?”江折柳已觉不能受此称呼,但并没有强行拒绝对方的尊重和敬意,而是伸出手,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莲花上有冰凝,冰晶凌空碎散。

明净目光微顿,停在佛法莲台上。

“这是何尊主的藏私。”江折柳看着他道,“本是借我使用,不过如今情况危急,他亦是当年拾取而来,不如物归原主。”

明净没有说话,而是稍稍抬起眼,注视着对方的面容,半晌才道:“灵气深厚盎然之物,不给我,也可以为你加持,重返巅峰。”

“我更想看禅师重返巅峰。”江折柳微笑道,“佛法莲台这等宝物,若是渡我去皈依出家,小魔王岂不是要哭着淹了兰若寺?”

这只是句玩笑,依江折柳的道心,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这是明净的故物。

莲花随着江折柳的灵力渐松,慢慢地漂浮到了小和尚的掌中。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莲台,叹道:“前尘往事如尘烟,不该累及此生。”

“但恩怨已及。”江折柳望着他的眼眸。“禅师,佛陀讲普渡众生,可有时,众生难渡,也不是非要诵经净化的,若是让他们神魂散去、化为真灵,归于天地,岂不也是一种普渡?”

明净目光迟疑一瞬,看了看他,似乎在思考这句话。

江折柳虽然做了许多年仙门首座,但此刻这几句话中蕴含的行事方式,也显得过于激进了一些,不像是中庸正直的仙门,反倒沾了一点魔界不羁放纵的味道。

道侣待久了,果然会彼此感染,只希望脑子不要出问题就好。

明净的思维似乎卡在这句劝解之中。

“佛陀亦有金刚怒目相,禅师不是不明白,只是心有慈悲。”

江折柳话语落下,注视了对方片刻,见到明净终究叹了口气,将佛法莲台收入掌中。

前世此世,或有隔阂,但总比全然没有联系的人使用的效果要更好。

明净身上的气息受到莲台加持,发生了短暂而微妙的变化,灵力境界一路翻涌而上,卡在一个临界点,没有突破。

他与江折柳不同,他前世虽然已渡过这些天劫和雷云,但转世重修,仍需再过一遍,所以即便有佛法莲台加持灵力,也达不到半步金仙的水平。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了,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明净朝着江折柳行了一礼,随即身后浮现出一朵莲花虚影,转瞬之间,身形已消失在眼前。

这应该是普天之下最强的阵容了吧。

江折柳看了一眼手心,手指缓慢地收拢蜷缩,逐渐握紧,他低声道:“去看一眼。”

常乾愣了一下,道:“就是货真价实的道祖来都得脱层皮吧,这要是还打不过的话,岂不是……”

“我担心他有什么后招。”江折柳吐出一口气,“长河仙尊张承之,盛名之下,反而出乱。我要亲眼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血波蔓延。

魔气交杂着血色的纹路,以这个裂谷为中心,狂热剧烈地四散而开,周围的土地因此而层层拨开,山岩如同鱼鳞一般被片片削掉,湮灭成灰。

连地势都改变了。

闻人夜魔角骨尾,双翼展于半空,臂甲之上覆盖着一层骨铠,铠成倒刺,寒芒幽然。

魔族的本体破坏力实在太强了,即便是两个人光波对轰,都能感觉到闻人夜魔气之中难以抵挡、残暴恐怖的杀戮之气。

这是终末喜欢的气息。

他被鬼气缠住了手脚,但又用体内的大道本源力量震开。终末素手一拨琴弦,难听至极却又充满穿透力的声音从耳畔炸开,充满了极度可怕之感。

琴波结成了壁障,护在他周身。

“魔尊大人。”他已懒于掩盖自己,“过分强悍,往往会付出代价的。你不知道吗?”

闻人夜一旦打起来话就很少,而且是越投入越少,他这时还能分出几缕神智,才回答这个问题:“付出代价,是因为不够强。”

典型的魔族回答。

鬼气和魔气交叠缭绕,充满了阴森之感。闻人夜抬起手,掌中凝聚出的黑色长刀通体泛光,锋芒之中袒露出渴血的寒光。

终末敲了一下琴头,唇边带笑道:“你的杀性这么重,应该跟杀戮道种很合得来吧?”

闻人夜舔了舔渴望撕咬的尖牙:“是啊,你死我亡的那种。”

琴头绽出一串无形的破碎音波。

就在此刻,何所似一边限制住对方的活动,一边时刻观察着闻人夜的情况,传音到他耳畔:“这不是张承之。”

闻人夜动作微顿,想起江折柳之前嘱咐他的几种猜测。

“借尸还魂?”何老鬼惊得咂舌,随后又迅速否决,“不对,没有魂……没有神魂?!”

鬼气所触碰到的,只是一具躯壳,里面根本就没有属于自然生灵的神魂。

但闻人夜已经听不太清他的声音了。

他掌中的黑刀吐出涎液,杀机凛冽地撞上终末身前的音波壁障,刀身将壁障切割而开,锋刃所在之处,直直地没进对方的躯体里。

鲜血涌流,散发出刺激人神经的味道。

他还未彻底体会到刀锋入肉的快.感,就被一道锐利刺耳的琴音撞进了脑子。闻人夜猛地后撤,随着刀锋上的血迹散开后,也同样咽回了一口腥甜。

他的弱点太明显了。他不能被这种音波一直撞击元神,不会变弱,但是他会疯。

可他的原型仍在甩尾,已经彻底兴奋起来了。

这种兴奋难以降低。

何所似的鬼气不仅纠缠着这个占据了老怪物躯壳的东西,还拉扯了一下闻人夜,他直觉地感受到,这个时候闻人夜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与其直接把这个东西摁死,还不如拉一把架,说不定后果还能好点。

他想得没错。

魔尊大人已经彻底把血液打得沸腾了。

他实在是很少遇到能交手上数个回合的对手,他看到那个音波壁障,就像撕碎、碾成粉末,看到对方拨琴的手,就想砍断、毁掉,他想撕裂对方的躯体、将此人脑子里的神魂活生生地压碎,归入尘间、化为齑粉。

此刻,闻人夜只能确定自己有这种想法,但却不能确定是否受到了道种的影响——他的道心本身就不稳,本来就疯,也许道种不必发作,也同样的暴戾残忍。

双刀披着日光,在天地山河之间挥下刀气,气息卷席着劈开山陵。

他再次劈开了重新凝聚的音波壁障,碾碎了终末手中的琴,甚至击碎了他的肩膀,余波只差半寸就贯入咽喉。

但同样的,他的破坏力也强到可怖。

终末盯着他手中淌血的利刃,不知为何,他的内心也无比兴奋,他觉得自己终于见到了同类。

他早就有毁灭大千世界、摆脱本源掌控后得到自由解脱的念头,也在赢下张承之后非常积极地在做这件事。只不过那时张承之的残魂还没有消失,仍在时不时地影响着他,而且——他也在等到江折柳陨落后,诞生了另一个想法。

他从闻人夜的身上,察觉到了唤醒其他道种的可能性。

所谓道种,就是世界本源的一部分,是留给修行者登云之梯的一部分,即便不出现,但它们一直都存在。

终末抬起头,他盯着眼前的黑刀浸透血液,直直地点着自己的鼻尖,似乎下一瞬就会贯穿自己的头颅,

但他不在乎。

他克制兴奋,对着闻人夜问道:“……是你吗?”

闻人夜的面甲浮现出来了,眼中的紫眸演化成魔焰。

——是我吗?

什么意思。

他无法理解。

就在终末露出笑容的下一瞬,一道浩荡佛光通天彻地地贯穿下来。直直地压住他的脊梁,以及周围的杀戮之气。

方圆十里为之一肃。

佛光夹杂着莲香,虽有一丝不足,但也强得十分罕见了。终末唇边的笑意戛然而止,他眸中情绪凝聚,略显阴沉地压在眼底。

他看向从半空中落下的白衣僧人。

明净身上血迹仍在,但神情却依旧平和宁静,看上去没有为任何冒犯而生气,而他所做的,也只是普渡众生而已。

“打扰你了吗?”他的声音极度沙哑,“我也很久没有动手了。”

终末扯了扯唇角:“小秃子,你打不过我。”

“闻人施主可以。”明净淡然地道。

“他会变成疯子。”终末被迎面劈来的双刀逼退,忽地笑了一下,“他已经是疯子了。”

“能压制你就可以。”明净道,“我会渡化你。”

此时此刻,“渡化”这两个字的含义,似乎没有以往那么温柔。

终末终于冷下了脸。但他看着闻人夜,看着他身上高涨难消的杀机,突然陷入另一种奇特的痴迷之中,他的孤独,他的痛恨,他苏醒以来如履薄冰却又逐渐强大的每一日,都得到了与众不同的解脱。

他对着闻人夜的脸庞,跟他,或是在跟自己的同伴对话。

“甘心消失吗?”

终末问。

————

不远处,江折柳刚刚在何所似身旁站定,就见到一道通天的光柱降下。

何所似一直跟主战场保持着距离,他盯了一下光柱,嗅了嗅空气里的莲香,猛地道:“你把莲台给明净了?!”

江折柳眺望远处:“嗯。”

“那我就要不回来了!”

“本来也不是你的。”

何所似气得牙疼,他的鬼气蔓延四散,一直在编织交叠,将前方几乎笼罩成网,具有控场的效用。

“看出那东西是什么了吗?”江折柳问。

他已经确认,此人根本不是长河仙尊。但他来得稍晚,因修为未复,也听不太清前方几人的交谈,只能见到一举一动改变地形的交战。

“算是……看出了吧。”何老鬼摸着下巴道。

“是什么?”江折柳看向对方。

“也许是……”何所似说这句话时,都觉得更加牙疼了,“终末道种。”

“道种?”

“嗯……”他舔了舔唇,忽地道,“我还把它收进本体里过。”

江折柳沉默半晌,耳畔又炸响一声刺耳的琴音,他实在没忍住,转过身吐了。

何所似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干呕,并不清楚对方什么状况,心情复杂万分。

这件事儿听起来……有这么恶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太困了,写得晕晕的,可能会修。

78、七十八章

何所似其实也对自己把这么个东西收进体内感到了一丝反胃。

只不过他当时炼化道种的时候, 那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终末道种,只不过他还没有好好炼化,就已经被张承之夺走了。

琴音碎散波动, 一层层地向周围荡开, 连何所似都觉得脑壳子嗡嗡的,他看了一眼捂着胸口干呕、都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江折柳,忍不住低下身道:“一剑震九霄的江仙尊,你这也太脆弱了。这琴声……”

他话语未完, 指腹碰到了江折柳的肩膀, 猛地被对方身体里流窜的魔气震了一下。何老鬼目光一滞,蓦然误解了某些事:“闻人夜对你做了什么?”

他可没有什么善心,对小江同志也没有什么担心之情, 但按照他对闻人夜的了解,这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魔气灌进江折柳的身体里,难道他外表看上去正常, 其实内里已经疯球了, 连最爱的人都会折磨吗?

何所似电光火石地想过一遍,思路九拐十八弯,随后看着江折柳缓了一下,淡淡瞥过来一眼。

“他没有虐待我。”

江折柳平静如水,轻描淡写地回答。

何所似彻底被震住了。

一时间, 他竟然没有分清这句话的真伪。

江折柳一时很有隐形的恶趣味倾向, 只不过很少表露出来,此刻倒是看起来很认真地维护起霸道魔尊的形象:“他只是一时疏忽。”

“……疏忽的结果?”

“差点搞出人命。”指打胎。

何所似反应不过来,目光停滞了好久,才慢慢地转移到他的身上。

老鬼是知道这人的身体体质的,他近距离闻过, 香得很,让人很容易把持不住的那种。

鬼修此刻有一丝丝地理解了大魔头的一时“疏忽”,但他还是略感诧异,看了一眼远处到处乱飞乱飘的金光和魔纹,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你,还不如跟我,我起码不会这么折磨你,是不是?”

老鬼被小魔王打出内伤,还敢说这种话,嘴上还真一直都不肯吃亏。江折柳抬眼望向远处的金色光芒,面色平静、意味不明地开口道:“还是明净禅师可靠。”

何所似脑海中警铃大作,正要劝阻眼前这人不可捉摸的想法,远处轰然地炸开一道波纹,灵力层层荡开,将四周的山石碾碎。

短短一瞬之间,何所似如网铺开的鬼气猛然收紧,顺着他的掌控方向拉扯成笼,将产生意识的终末道种死死地困在原处。

他感觉到此举成功,精神微定,正要上前时,被江折柳叫停了。

“等等。”

何老鬼转头看他,见江折柳眉宇紧锁,远望的目光略显深幽,神情说不上轻松。

“……这么容易,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

何所似话语未落,他费尽心力布置了很久的鬼气牢笼,在他眼前,猛地炸了。

……好像不是他的笼子炸了,是笼子里的那个人炸、开、了!

他只来得及骂一句脏话,就被大量的鬼气溃散牵扯到本体,脑中真灵狠狠一跳,周围猛地聚拢了一圈盘旋守护的黑气。

就在“张承之”炸开的瞬间,那具强横无匹的道体之中,一道淡灰色的流光猛地冲了出来,一头扎进闻人夜的额头间,无形的道种渗透进他体内。

没有意识的道种,是半步金仙合道的必经之路,那么,有意识的呢?

这种变故只发生在刹那之间,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即便明净距离闻人夜最近,也无法出手制止。

他的目光落在从内部破坏掉的故友躯体之上,捏紧了掌中的佛珠,清净寡言的脾性之中,难得地释出了一丝火气。

佛法莲台的加持终究不是他本身的力量,明净自知远非闻人夜的对手,只能后撤向江折柳的方向,先拉开距离。

铺天盖地的骨翼收拢了起来,骨刺硬生生地插进地面上,包裹住闻人夜大半个身躯。

四下静寂,周围尽皆是毁灭的残垣。

明净拉开了距离,撤离到江折柳身边,周身仍旧洋溢着佛修的清净纯澈气息,他看都没看一旁的何所似,而是伸手按住了江折柳的肩膀。

“别冲动。”他道,“先看看。”

终末的预计有误,张承之的道躯虽然足够强悍,但也无法抵得过这三人联手,他没有预料到明净会参入战局,因此连预计的时间都没有等到,就不得不采用了这个办法。

但说到底,这个办法,才是最终的办法。

他本就想唤醒杀戮,杀戮道种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压制力。

江折柳攥紧手指,掌心湿冷,他凝望着骨翼开裂的背影,压着一口气,道:“情况如何?”

“不怎么样。”明净直接道,“阿弥陀佛,你做好心理准备。”

“守寡?”

“不是。”小和尚诚恳十足,“为我收尸。”

这话说得虽然没自信,但却好实际,好贴切。

江折柳:“……禅师还有宏愿未成。”

明净也很重视自己的发愿,也觉得有点愁,道:“江前辈若能感化闻人施主,便最好不过。”

两人交谈的迅速清晰,一旁的何所似也能听明白,但他显然对跟闻人夜打架这件事充满了抗拒。

“早知道有这一天,你就不用给他治病。”何所似不说人话,“以毒攻毒,没准还有成效。”

就在这个短暂的交流进行之中,那对骨翼缓慢地展开了,转头望着他们。

面甲覆盖神情,紫眸化成魔焰。江折柳寻觅片刻,没有从对方的神情中察觉到异样,仿佛是恢复了种族本性般的纯澈,一眼就能望见底。

简单来说,就是魔族的原始本性。

还好。

江折柳松了口气。

如果发生终末占据小魔王身体这种事,他可能真的会非常生气。

“闻人施主的意识沉入心海了。”明净道,“看来当年长河前辈,就是在这种心海争斗中输掉的。”

但闻人夜的情况可能还不如当年的长河仙尊,他的体内还有另一个压不住的东西,是蠢蠢欲动、焦躁任性的杀戮道种。

同时封存两个道种,不当场爆体而亡,已经算他是得天独厚、千载难逢的奇才了。

何所似看了一眼基本没搭理他的小和尚,又看了一眼修为未复的江折柳,总觉得自己可能又要被这疯子追着打一顿。

其他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扛得住闻人夜魔气冲脸的样子。

正当此刻,一时在降低存在感的常乾忽地靠近江折柳身边,将小叔叔交给他的令牌取了出来,闭眸锁定了对方的魔气,捏碎封印令牌。

令牌之中猛地弥散出一片沉浓魔气,像是专门针对闻人夜所制,随着推动力涌了过去。

“这是什么?”江折柳稍感意外,转头看了他一眼。

“魔界也在一直筹备封印之术。”常乾道,“这是其中之一。”

“……之一?”

江折柳捕捉到了一个重要词汇。

“是的。”常乾点了点,按照闻人夜交代的话一句句复述,“只要捏碎这个,就会有其他的封印环节赶来。”

还没等江折柳对“赶来”这两个字产生质疑,就见到裂谷中央的半空中,被魔气环绕过一周的地方,猛地被一只手撕开裂口。

带着白色面具的女性魔将从里面迈了出来。

公仪颜背负长刀,身后仍有数十位强悍无比的顶级魔将随之而来,他们似乎待命已久。

她遥遥向着江折柳行了一礼。

“公仪姐姐领命前往了虚空界,”常乾解释,“在大巫的手中借到了虚空封印的用具。”

虚空封印……

虚空界隐藏多年,是一片与世无争的安宁净土,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封印术。虚空封印的意思,就是将闻人夜放逐进虚空之中——也就是各个大千世界界膜外的夹层里。

江折柳喉结一噎,竟然也无法感觉到安心,他甚至产生了一丝抗拒,即便他明白魔界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痛苦难当的。

这是闻人夜的决定。

“即便没有这件事,在公仪姐姐准备妥当之后,也会时刻跟随小叔叔,以防他失控。”常乾竖瞳微闪,“这些事是小叔叔在路上临时交代我的,他怕遇到意外……在公仪姐姐无法赶来时,伤到你。”

江折柳胸口闷疼,难以发出任何字句。他觉得喉咙被死死地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最后一道保险。”常乾低声道,“不是为了给他自己一线生机,是想要……保护你。”

虚空封印术一旦成功,尤其是这种放逐式封印,几乎就会永远无法找回所封印的对象。

江折柳盯着远处激活法器的公仪颜,突兀地道:“你们先别动手。”

常乾:“……哥哥?”

“让我试试。”

常乾人都傻了,迷茫地望着他:“怎么……试?”

————

倘若四周皆是黑暗,应该向何处行走?

闻人夜再次失去了五感。

他找不到自己的视线,但他明明就留存在自己的身体之中,可五感断绝,神识封锁,仿佛被什么东西裹挟着,无限地沉入心海之中。他窥见一束寂冷的寒芒。

从心海内部,自内而外地投射而来,是当年他第一次见到江折柳时,那把凌霄剑剑刃上的光。

闻人夜能感觉到极大的负重感,他在全力压制道种,但却也能感觉到,自行投入体内的终末道种接近原本封存的那颗种子,在心海之中无法说话,没有声音,只能靠类似于“预感”、类似于“思维”之类的东西,模糊地感受、推测。

他所“见到”的光,也并不是采用了视觉,而只是他元神的感受。

他神思停顿,有一瞬间的空茫。

黑暗无路,应从何处行舟?

闻人夜陷入漫长的思考和抉择之中,但实际上,在他的感受之中,也根本分不出上下左右,只能凭借着直觉和预感,来抗拒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这具身体在凭本能行事,而足够操控身体的神智却彼此影响,相互压迫,在此处纠缠,无法挣脱。

闻人夜在黑暗孤寂中想到了他的交代。

他没有那么着急,也是因为这件事——他相信折柳不会出什么问题,也相信公仪颜和常乾的能力。

只要小柳树处在安全的前提下,他就能够保持冷静。

但这种冷静,很快被打破了。

闻人夜从无尽的黑暗之中,感受到了一缕形如冰雪的寒意,强盛、坚韧、所向披靡,与他多年前印入心海的那一道剑光一模一样。

他怔住了,心脏却在狂跳,砰砰地声音映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种浑身血液都要抽干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受到这种熟悉而陌生的剑意,他的情绪激烈地动荡,散发出蓬勃炸裂的声息,叫醒了他的听觉。

他听到熟悉的、清越微冷的声线。

“闻人夜,”江折柳说,“看着我。”

这处裂谷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地貌。

灵波、魔气、佛光、鬼气,各种各样强悍可怖的波动移山填海,将四周夷为平地。

魔族将领守在江折柳身后,公仪颜戴着面具,掌中捏着一把通体半透明的薄刃,是虚空界之物。

她望着停在尊主身前的江折柳。

就在片刻之前,江仙尊为了阻止她展开封印术,请求明净与何所似协助,想要尝试用神魂唤醒尊主。

这种唤醒不免要动手。

就在公仪颜坚定否决之时,她看着江仙尊叹了口气,掏出一片亮晶晶的碎片,随后,碎片顷刻溶解于他掌中,让江折柳止步于中途的修为,在她的视线注视之下,一步步地恢复到顶峰。

公仪颜下意识地屏息,想要按照尊主的吩咐拒绝对方,在对方的眼神中却说不出拒绝之语。

如果是聪明的魔族,此刻应该直接按照闻人夜的话封印了他,将其放逐于虚空间隙之中,除了种族使命之外,也可以……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魔后大人。

可惜,魔族似乎本来就都不够聪明。

就在她凝神屏息,注视着江折柳的时候,见到骨翼展开的尊主站起身,掌中凝聚出漆黑的长刀。

……嘶,这是要、要家暴吗?

闻人夜的眼眸仍是两团明亮的魔焰,找不出视线的焦点究竟在哪里。

但他的本能被杀戮道种侵染了。

漆黑长刀握在他的手心,充满暴戾和狂躁的魔气向四周压迫过去,骨刺长尾甩在地面上,击出一片裂纹。

江折柳叹了口气,看着小魔王看不出情绪的眼眸,他刚刚尝试地扫过神识,对方的元神密不透风,根本无法交流,更别提唤醒了。

他的长发仍旧雪白,但却寒凉柔润,色泽如冰,周身的气息仍在不断地升高,逐渐地重新拥有了强大的压制力。

凌霄剑震颤低鸣。

江折柳握住剑柄,望着对面眼中魔焰跳动的小魔王,扯了一下唇角,道:“这次,可不可以轻一些?”

嘭——

刀剑相撞,随着力量的偏移向后压去,两把顶峰之刃崩裂出刺目的火花,气息交缠得杀意凛冽、也热烈狂躁。

江折柳虎口震裂,从指缝里流淌鲜血。他的道体冰寒,气息冷冽,苍白的眼睫下是漆黑的瞳,宛若夜下薄雪。

脊背撞上山崖,道体在强烈的灵力涌动之下虽无大碍,但这片土地上所剩不多的山石也崩塌碎裂,尘灰倾倒。

凌霄剑架住墨刀,杀意与寒气重叠,周围盘旋出他人无法近身的强大气旋,气旋涌动的周围,根本无法留存住任何活物。

白衣被压在漆黑的衣角与骨甲之下。

江折柳收了下手指,裂开的指缝疼痛蔓延,让人过分清醒。

他偏过头,贴着闻人夜近在咫尺的耳畔,低声道:“看来还是不行。”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并不那么严肃,而是很轻地笑了一声。

“温柔一点,小魔王。”

作者有话要说:你对象可还揣着崽呢。(碎碎念)

79、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