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届毕业那个月, 薛宥卡拿到了公司的return offer,实习转正。按照传统,每年全球的新入职应届生都会统一到总部培训。
这是他第一次来纽约, 从拿到短期工作签证, 到落地“安家”,参加new banker training, 不过短短一个月。提着行李箱住到了公司旁边的康莱德套房,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楼下是车水马龙的繁华上西区, 远处可以眺见纽约港、哈德森以及东河。
熟练地拍照、合影, 跟程誉连麦的时候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倒时差的倦意, 干劲十足:“套房好大,床也好大!!浴缸也好大!”重点是这些全都不花钱的!
“你就这么点出息啊, ”程誉声音里满是笑意, “住那里不吵?”
由于是短期培训, 程誉准备过几天来看他,在纽约待一个月。如果薛宥卡到时候选择留在纽约总部工作,他再做打算。
“不开窗户就不吵…哎, 程誉, 外面真好看,从我这儿可以看见自由女神像和埃利斯岛。”
“你喜欢这样的?”程誉琢磨着, “要喜欢我就来曼哈顿买套公寓。”
薛宥卡说不是:“我又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过两个月就回去的。”
看着窗外的辉煌夜景,躺在套房的床上,薛宥卡却感觉自己睡在了钱堆里, 一个崭新又奢靡的世界在他眼前铺开画卷。
从在牛津学习开始,他就给这家公司发过简历, 大四那年回国,经历了十几轮面试才顺利入职实习,到现在转正,来华尔街培训,时间快到不可思议。
薛宥卡关了灯跟他慢慢讲着电话,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手机搁在床头充电。程誉那边正是中午,一直没挂电话,耳机里能听见对方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就好像在他身边一样。
程誉从来不反对他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虽然总是认为对方太忙碌,但薛宥卡累的时候,会主动退到自己的怀抱里来,跟他说困了、想睡,睡够了又精神抖擞地继续工作。
这一次也不例外,兴许是新鲜,培训刚开始前几天,薛宥卡经常跟他连着麦,跟他说:“整个四十层楼都是我们公司。”
“我们公司楼底下停车场全是林肯,他们加班的,晚上司机就开车送他们回去。”
“这里有来自十几个不同国家的新员工。”
四五百人同时上课,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背景,还夹杂着不同口音的英语,却都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随后分组,十几人一组完成一个小项目。前辈、老板以及同事都是非常好的人,且各有各的有趣,各有各的厉害之处,每天都跟不同楼层的同事打交道、社交,他在短时间内结交了大量的精英。
培训不算忙,程誉来的那天甚至抽空去接了机。
程誉下飞机,到出口,很容易就在一堆五大三粗的白人里看见了他。不过是一周多的时间,薛宥卡身上却多了不少的成熟,穿着考究的正装,深蓝色条纹领带打得很漂亮,好像被打磨过的金融精英,佩戴着锐刺,微露锋芒,正在四处搜寻着自己。
两人目光对上。
程誉今天又是一身黑白,戴墨镜,身高腿长地出现在人流中,薛宥卡跳起,眉目飞扬地挥手喊他:“我在这里!”
身上多余的精英气质一扫而尽。
程誉推着登机箱迈开长腿,在他面前站定了,低头一笑,张开手臂。
薛宥卡没有管这里是不是机场,呜了一声直接抱住他,程誉抬手把这颗脑袋按在胸膛上,揉了揉:“有没有想我?”
这句话每天打电话都问,然而真正抱在一起了,在同一处呼吸,问出来的含义就不同了,薛宥卡闭着眼,闷声说想了,在程誉身上能闻到熟悉的气味。
在异国他乡工作培训,自然是感觉新鲜的,但要说独自一人在这种大都会,没有一点孤独和害怕是不可能。
可程誉人一来,刹那间就有种回到家的安稳。
薛宥卡站在机场大厅,牢牢地抱了他有几分钟,然后吐出一口气放开了。
“是不是很累?”程誉看见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培训还加班?”
“没有加,培训不用加班,但是要看案例……”
两人在机场外打到车,上车后,薛宥卡又歪着头靠在他身上了,细数培训课程,简而言之:“培训并不辛苦,老板今天还问我要不要留在纽约总部工作。”
程誉:“哦,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真是太好了,不过我没去申请,所以培训一结束,就回北京办公室。”
总部的华人面孔比较少,而总部的薪资待遇,都是最好的。
老板或许只是随口一问,给他一个机会。
如果不做任何申请,培训结束就直接回北京办公室。
程誉低头看着他的鼻尖,下巴支在他的额头上:“怎么不留下?嗯?每天打电话都跟我说窗外好漂亮。”
“是很漂亮,但是我想回去,”薛宥卡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不能离开程誉而已,入行之前就听说过大量的案例,这个行业没有个人生活可言,外界看来是金领,光鲜亮丽,实际上每天除了上班就是下班。
不过他还是找了其他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在总部我可能永远都是底层员工,回北京升职概率大一些,不过我干两年可能就跳槽了,我不会一直都这么忙的。”
他想要的很简单,在这里拼命工作一两年,多拿几倍的奖金,就能给何小由全款买一套大房子,把她的房贷还了——剩下的钱或许可以给程誉挑一个不错的礼物。对何小由,薛宥卡一直感到内疚,无法在其他方面弥补,只能努力去改善她现有的生活,但这件事不能是让程誉来做,必须由他自己来做。
带着程誉在上西区用了晚餐,随后带他回自己的康莱德套房。还跟他说:“我有公司卡,可以免费出入纽约各大博物馆,如果你想去,明天我腾出时间了我们就去博物馆逛一逛。”
“这就是你说的,很大的房子?”程誉把行李箱推到衣帽间,房间楼层很高,如他所言,的确能看见一些著名的地标,但看不见所有的。
“也没有很大,”大概八十多平的小套房,薛宥卡熟练地使用咖啡机打了一杯热美式,“重点在于公司免费提供两个月的住宿,我做梦都想包一个这样的房间!再请你来住,这样会有种我是老板的感觉。”
他抱着咖啡杯,很有老板派头地跟程誉说:“小程你随便坐。”
程誉哈哈哈地笑:“老板,你想让我坐哪里?”
“沙发,地毯,餐椅…床,随便你坐哪里。”
程誉说:“想坐你腿上怎么办?”
“那你来吧。”他坐了下来,程誉却只是站在他面前,弯腰给他松了领带,手指挨着他的脸庞摸了摸,声音好像叹息似的:“米米,如果你想留在这儿,我也没有意见。”
“我不要,要回家。”
“为什么?”
“我要回家吃臭豆腐。”
程誉:“……”
程誉声音很轻:“如果你累了,可以回来给我做资产管理。”
薛宥卡洗了澡,就抱着他睡了,迷迷糊糊地还跟程誉聊自己的同事:“我有个老板是gay,听说他老家在ohio,他和他对象最近在那边办了婚礼。”
“ohio也太偏僻了,”程誉说,“那我们可以去牛津办个婚礼。”
薛宥卡睁了睁眼,抬头去看他。
程誉:“前提是我们要去找个地方登记,可以就在美国登记,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是在求婚吗?”
程誉说是啊,笑着:“是不是不太正式?”
“唔,有一点点,至少要给我唱首歌吧。”
程誉让他闭着眼,用很低的声音给他唱了一首类似童谣的摇篮曲,想问他愿不愿意,薛宥卡就睡着了。
虽然刚来这里,但薛宥卡已经很了解这个圈子了。
有非常多的同事是这样的,虽然忙到没时间吃饭,压力那么大,可平日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留到了床上,甚至于还有公款嫖-妓的。但他只要和程誉待在一块儿压力就消失了,一起逛博物馆,一起吃饭,一起去百老汇,在美国看音乐节……
两个月培训期一晃而过,薛宥卡回到北京办公室,但还是比预料得要忙,不停的出差,参加ipo项目,不过小半年,就帮何小由攒够了房贷,一口气给她还了。
天蝎也越来越好,不断地产出,歌和乐队也越来越知名,在国内办了自己的巡演……听胡粤讲,说天蝎去长沙开巡演的时候,何小由还在黄牛手里买了两张票跟她爸爸一起去听。
但薛宥卡问她这个事,何小由却不承认了,说没有听过他们的歌,更不知道什么巡演不巡演的。
在薛宥卡感觉自己要到极限的时候,第二年攒够给何小由买大房子的钱就跳槽了。
刚回家给何小由买大房子的时候,何小由看见购房合同直接惊到站起:“米米,你干什么了挣这么多钱?”
薛宥卡的工资如何,她多少也知道,月薪七万左右,非常高的薪资,但半年给自己还贷,过一年给自己全款买两百平的湖景跃层,还是吓到她了。
薛宥卡说是业绩奖金,说自己给公司创收应得的。
何小由心疼不已:“妈不要你给我买,这么大的房子我怎么住,你自己住,妈住小房子就行!你跟那个…小程,你们总要个房子住吧?”
在她看来同性恋是没有办法结婚的,关系非常不稳定,怕儿子有一天会因此受伤。
她知道程誉是个富二代,但没往方礼晴写的故事里那样去想,因为后来她问过了,侄女说:“当时不敢跟你讲,我写的就是以表弟和他男朋友为原型加以创作的故事,其实故事里面发生的那些东西全是假的,不是我写的那样。”
何小由不算了解程誉,只是放下成见听了他们的歌,看过他们的演出,虽然还是听不懂的东西,但胡医生说:“这歌词写得很不错啊,唱得也很不错,有态度的一群年轻人。”
只是她仍然觉得这有点不务正业,就迫切地希望薛宥卡能安定下来。
在她固有的思维里,房子是每个人的必需品,何小由希望他如果哪一天累了,过得不开心了,分手了…有一个自己的家可以回来睡觉。
因为何小由不肯进去住,房子便空了下来,薛宥卡给她报了个旅游团,让她跟胡医生出去玩。
随后掏出了自己的存款,办签证,买机票。
登机前,薛宥卡给他发了新西兰的航班截图。
程誉看见他发来的图片:“去新西兰吗?可以啊,去多久?”
这是薛宥卡跳槽过后难得的一个假期,跳槽后的工作部门就是资产管理部,比之前轻松太多,假期也长。
薛宥卡:“半个月。”
薛宥卡:“我之前跟你讲过我的新西兰同事没有?”
“好像讲过,记不清了。”
因为同事之间避免聊工作,所以总会聊些乱七八糟的事,薛宥卡有个很体贴的男友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新西兰同事跟他介绍说:“我老家那边结婚,不需要国籍不需要居住权,有两个护照本,带点资料,随便花点钱就能□□件了。”
当时他听见就有些心动,后来又查了一下,今年下了决定跳槽,给自己放个假。
薛宥卡又发了张照片过去:“我同事给我找的教堂,在一片草甸上。”
照片里的石教堂屹立在奶蓝色的湖边,后面是巍峨的南阿尔卑斯山,风景如画。
他说:“我们一起去吧。”
程誉:“教堂?”
程誉:“你是为了去跟神父忏悔的?”
薛宥卡:“……”
薛宥卡登机,在头等舱坐下,一边打字:“我有什么需要忏悔的??”
程誉:“你熬夜!”
过去两年,薛宥卡每天都忙于工作,他们公司有规定说新员工不能加班到晚上九点过后,但实际上大家只是把工作带回家做了而已,通常要忙到晚十一点,甚至更晚,匆匆洗了澡就睡。
空姐提醒飞机即将起飞,薛宥卡快速打字:“那你不是更应该忏悔,我每次都要睡着了,你还硬要进来。”
程誉挫败,但又不甘心:“我得纠正一下,我没有硬要进来,你说了要我才。”
程誉:“所以我不需要忏悔。”
薛宥卡最后打下一行:“教堂的功能可不只是对神父忏悔。”
随后道:“我起飞了,要开飞行了。”
程誉正在想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办婚礼吗?但消息发出去就石沉大海了,那边的航班已经起飞了。
程誉开车赶往机场。
路上红绿灯停下的时候,让siri搜索薛宥卡发给自己的教堂图片,找到了地理位置。
然后程誉发现,那个教堂的位置得天独厚,能观测到银河卫星星系,还有麦哲伦星云,过段时间还有天蝎座流星。
嗯?
原来是为了去看这个流星吗……
程誉又开始搜,新西兰登记结婚的事,发现那边刚好环境很松。其实他打听很久了,一开始觉得荷兰、英国都不错,如果刚好要去新西兰,去那边也不错。
把车停到了机场停车场,程誉还等了一会儿,知道他飞机落地了,就下车去出口接人。
很快把人接上车,薛宥卡在车上看见了白玫瑰花束,问他,程誉说路上随便买的,接着把花塞他怀里,发动汽车问:“你想去新西兰做什么?”
“我听同事说,那边牧场很漂亮,还有温泉,可以坐滑翔伞,还可以跳伞……不过跳伞我们就不用去了。”
“跳伞为什么不可以去?”
薛宥卡瞥他一眼:“还要我提醒你你有心脏病吗?”
“…不用了,”程誉又问,“那你没有别的想做的吗?一个月的假期诶。”
薛宥卡不准备现在就告诉他,这是他特意准备的礼物,反问道:“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
“那个教堂,你说的那个,可以看到天蝎座流星雨。”
“嗯…那就去看流星雨。”
程誉不知道怎么开口,拐弯抹角地问:“哦对了,你那个前老板,ohio州来的那个。还有联系吗?”
“你说bruce?没什么联系了,上次发邮件在半年前。他好像离婚了……怎么?”
“……没什么,”程誉拐弯上高架,目光凝聚在前方,只用余光扫他,状若不经意地问,“想不想跟我回家,我妈一直想见你,还问了我,说什么时候结婚啊,我说你忙,没时间。”
薛宥卡就看着他,眨了下眼。
程誉表情有些不自然,继续说:“我的意思是,我看新西兰风景不错,干脆、要不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去结婚,嗯,登记一下,然后在你说的那个教堂,在天蝎座流星雨来临的那一天举办婚礼。”
薛宥卡又眨了眨眼。
“所以给我买花,是求婚的意思吗?”
“…我随便买的,也不是随便,不过你花都收了,不同意也得给我同意,”程誉开始摸兜,“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你等等啊……”
薛宥卡就看着他单手摸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兜,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结果前面车子急刹,弄得程誉也跟着刹车,手一抖,东西掉在座椅缝隙里。
程誉骂了句脏话,尤其是摸了摸发现戒指彻底陷入缝隙找不到了时,打开窗户骂前面的司机:“你tm会不会开车啊?!”
“对、对不起哥们,新手。”
程誉开着车离开。
在路旁临时停车位上熄火。
“你买的什么?”薛宥卡似乎猜到了,但故意没有说,跟他一起扒拉座椅找戒指。
程誉找了半天,汗都下来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给他:“戒指……妈的不管了你先戴上,还有一个我再找找。”他把光洁的铂金戒撸到薛宥卡手指上,努力找剩下那个。
“你什么时候买的?”薛宥卡低头看着自己的无名指,拿着手机手电筒打光。
“买好久了……”程誉终于在座椅底下找到了另一枚,递给他,伸手,“你给我戴上。”
薛宥卡慢慢地给他戴到了底,听见程誉的声音:“戒指都戴了,花也收了,你要再不乐意,我就要使出绝招了啊。”
薛宥卡问:“你绝招是什么?”
“你想听什么歌,我给你唱。”
薛宥卡说我愿意。
程誉:“王菲的?”
“不是…我是说,我挺愿意的,你说的我都愿意。”
金色的夕阳穿透挡风玻璃,渡在程誉的侧脸上。在世俗的潮浪里,程誉是他迎面而来的光。
92、看过不用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是有人看过,因为之前放出来过一次,但放出来的章节很早替换成正文了(并不算重复购买,正文没有这章内容),而且还有很多人没有看过
北海, 盛夏。
从他们坐游艇到涠洲岛去,又从涠洲岛回来,已经快晚上了。十一岁的薛宥卡拿着之前记下来的地址去了爸爸租房的地方。
程誉问他:“你在找什么人吗?”
“我爸爸之前住这里。”薛宥卡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人在。下楼梯的时候, 忽地瞥见伸手不见五指的墙体上喷了红油漆,血淋淋的还钱二字印在墙上。
“可能他现在不住这里了。”
程誉拿出手机给他:“要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吗?”
薛宥卡摇头,望向他说:“哥哥,我们回家吧。”
出租车上,车窗大打开, 程誉在跟姥爷讲电话。一旁, 薛宥卡把下巴放在车门窗框上,有些发呆似的想着薛天亮的事情。
爸爸真的欠了钱。
司机提醒道:“小朋友, 脑袋不能伸出去哦,很危险。”
薛宥卡默默地把脑袋缩了回来。
程誉电话已经挂了, 看向他的脸, 轻声问:“困了?”
他摇摇头:“不是……哥哥, 我们几点能到家啊?”
“九点半。”程誉看了眼时间, “你要是困了就过来休息, 我肩膀借你。”
“我没有困。”他打开怀里的书包, 从包里掏出下午买的辣条,分给程誉, 程誉闻到很浓的味精味道, 皱眉:“我不吃垃圾食品。”
“那你不吃我自己吃,我喜欢吃。”薛宥卡给了他一颗糖, “那哥哥吃糖吧。”
程誉本来想说自己也不吃糖, 但对方已经把糖塞到了他手心里,程誉不得不接过, 开了一瓶矿泉水,怕他被辣到了。
薛宥卡一边狂吃辣条,吃得一直吸鼻子,一边说:“我从来没有坐过游艇。”
“好玩吗?”
“好玩,不过有点吓人,要是开着开着没油了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只能在游艇上等死啦。”薛宥卡想了一会儿,游艇上那些吃的,大概只够他们两个人吃半个月,要是吃完了,就饿死了。往嘴里塞了一把辣条:“如果有救生艇,我们就可以划着救生艇,漂流到一个无人小岛上,开始求生,钻木取火呼叫救援。”
“你是鲁滨逊漂流记看多了?手机是干什么用的?”
“我只是说,如果发生这样的事。万一正好到一个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呢,你得承认我说的是有可能发生的。”他一本正经地道,
“那你就跟我在岛上过一辈子吧。”程誉想,或许无人岛也还凑合,条件虽然差,但他喜欢没有人的地方,要是无聊了以后还可以生个小孩。
薛宥卡没说话,被辣到了。
程誉:“你不乐意?”
“乐意的,嘿嘿。”
程誉看他鼻子脸嘴巴全都辣得通红,眼泪包着还在吃个不停,忍不住一把把他的辣条夺过来:“你别吃了。”
刚好也差不多快吃完了,只剩一点点,薛宥卡没有跟他计较,程誉把辣条塞进垃圾口袋,见他开始舔手指,实在受不了了,崩溃地抽出一张湿纸巾,把他的手抓过来给他擦:“吃东西不洗手就算了,吃完还舔手指,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我不是啊……”薛宥卡说完又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他的假女友,“那好吧,我是吧。”
程誉板着脸挨根手指地给他擦干净了,换了湿纸巾给自己擦,然而还是一股挥之不去的辣条味。
前面的司机频繁地往后看。
一开始他觉得是一对兄弟,结果突然听见那个小朋友说自己是女生。
兄妹?
不不不,不对,不是兄妹,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早熟,虽然高的那个比自己还高,可明显才十几岁,居然这么早就开始谈恋爱了。
下车时,程誉跟他说了句:“我三天后的飞机,你后天要来送我。”
薛宥卡说好好好:“哥哥再见。”
回家的时候他有些害怕,怕何小由质问他,没想到家里没有人,何小由应该是在加班。
他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就听见家里座机响起。
跑过去接起,喊了一声喂,那边先是沉默,接着传来何小由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跑哪里去了!你这小孩,一声不吭的就跑了,全家出来找你!”
一个小时前,何小由下班回家,给薛宥卡他奶奶家座机打了个电话,问儿子,结果才得知早上儿子就说要回家。
全家人这才发现,小孩儿从一大早就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还是离家出走了。
何小由翻遍了他的房间,发现只是少了一个书包,还有水杯这种东西,知道他可能是偷偷跑出去玩了,于是跑去虎皮家问虎皮,虎皮却说:“我好久没跟他一起玩了……”
“那他跟谁在一起玩儿?”
虎皮说不知道:“他可能去网吧了吧?”
全家人开始搜罗县城里的网吧,想着薛宥卡随时可能回家,中途还一直往家里打电话。
电话里还传来奶奶的声音:“是米米吗?他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好,你别骂,好好问问是怎么了。”
何小由大概是吓哭过,声音有些更咽:“问你呢,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薛宥卡吓了一跳:“我…我出去玩了会儿。对不起妈妈,我不该不跟你们说的。”
“你去哪里玩了?”
“我……跟同学一起玩的。”
“你哪个同学?你所有同学的电话我都打了!”何小由先把老人送回去,再回家训他:“今天不交代清楚,今晚就跪在这里不许睡觉!”
她当时害怕是薛天亮在外面欠钱惹事,害得儿子被绑架了,所以一下就焦急得哭了,怕米米出事。
薛宥卡被她罚跪,没有生气只有内疚,但不敢说自己到底去哪里了。
“你还撒谎!”何小由开始翻他的书包,从里面翻了一些没吃的零食,喝光的水杯,花露水,伞……
“我跟朋友去城里打游戏了……”他这样解释。
何小由质问是哪个朋友,他又不说话了,怕何小由追到程誉家里去闹事,说人家带坏自己。
何小由去睡觉前,不让他起来,他一直没起来,但是很困,困得眼睛闭上,那么弓着腰要睡着了,半夜里,何小由打开门,眼睛红得吓人,叫他起来,回房间去。
薛宥卡双腿发软,站起来时差点站不稳,也没顾得上洗脸洗澡,回房间趴着就睡了。
“妈妈,我能去奶奶家吗?”
“不,你现在哪里都不许去。”何小由去上班时,叮嘱他在家写作业,薛宥卡看看书,写了会儿作业,最后还是翻出漫画来看。
可他记得哥哥,哥哥要离开了,让自己去送他。
薛宥卡知道他有心脏病,好像还要去做手术欢心,担心他凶多吉少,想去见朋友最后一面。
可第二天,何小由带他去了姑母家,姑母家已经空了,何小由前两天都在收拾这里:“过几天你们就开学了,等你开学我们就住这儿了。”
但还是不允许他出门,但只是嘴里不允许,也不敢反锁门。新闻看多了,怕小孩被反锁着出事。但她上班途中,每到休息的时候,就会打一个电话确认薛宥卡是不是在家。
薛宥卡在家犹豫了好久,还是跑出去了。但从姑母家去乡下,开车要半小时,薛宥卡花钱拦了辆黄包车。
卫伯在喂鹦鹉,看见他来:“你是来找哥哥玩的?”
“嗯,哥哥是不是明天要走了?”
“是,哥哥要回家了。”
“阿嚏——!”
薛宥卡听见鹦鹉打了个喷嚏,很好奇:“伯伯,我能喂它么?”
程誉站在楼上,看他来了也不上来,反而在院子里和鹦鹉玩得很开心。
所以他过了一会儿上来的时候,程誉是戴着耳机的,没听见似的没理他。
薛宥卡在旁边坐了几分钟,就坐不住了:“程誉哥哥,你在听什么啊,能不能给我听一下。”
程誉不搭话,用余光看他。
旁边那小孩儿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他一下、两下。
“你干什么?”程誉还是憋不住理他了。
他缩回手,委屈道:“你不要不理我啊,我专门过来看你的,我给你带了荔枝。”
家里没有别的好东西,也就是荔枝多了些,都是奶奶家栽种的,从书包里掏出荔枝:“其实这个冻冰箱最好吃了,冻一晚上拿出来,就像冰果冻一样。我给你冻上吧,你明天上飞机吃。飞机上能不能吃水果啊?”
“能。”程誉言简意赅。
薛宥卡亲手剥开荔枝给他,程誉问:“你洗手没有?”
“……没有,那你自己剥吧。”他准备自己吃了,程誉便伸手接过,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咬了一口他用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手剥开的荔枝。
薛宥卡脸上笑颜逐开:“我没坐过飞机,你是坐飞机走吗。”
“要坐飞机。”先坐船回家了,再坐飞机离开。
“飞机什么样子的。”
“没什么特别的,小小的,上去就睡觉。”
“是不是离云很近啊。”他憧憬地问。
程誉“嗯”了一声,搓了把他像男孩儿似的短发:“以后带你坐。”
“好的,谢谢哥哥,希望你身体可以好起来,然后带我去坐飞机。”
程誉说会好的,薛宥卡待不了太久,怕何小由打电话发现自己不在家,坐了一会儿就提出要走。
程誉送他出去,说让卫伯送他,姥爷说卫伯开车出去买菜了:“怎么,米米不留下吃晚饭吗?”
“要回家了,回家晚了妈妈要生气的。”
“那你坐一会儿,我叫卫伯伯回来送你。”
薛宥卡:“不用了伯伯,我走到桥上去打车吧。”
程誉想跟他多待一会儿,主动说自己送他去桥上坐车。
乡间小路上,地面上一洼一洼的积水,昨夜下过一场雨。
薛宥卡问起程誉什么时候来,程誉说明年假期过来。
“我会想你的。”薛宥卡承诺道。
“……嗯,”程誉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把鼓槌递给他,“这个送你了。”
“这筷子好粗啊。”他经常看见程誉盘这双筷子。
“不是筷子,是打鼓的鼓棒,没见识。”
“哦……”
程誉严肃脸:“好好保管,不许弄丢了。”
薛宥卡坚定地说好:“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既然是礼物,他肯定会收好的。
程誉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要我送你到家门口吗?”
薛宥卡说不用了,程誉好像听不见一样,硬是挤上车,薛宥卡不能赶他下车,只能报出地址。
出租车发动。
“哥哥,你为什么一定要送我回家。”
“坏人太多了,你对人没戒心,被骗了都不知道。”
“我有啊。”
“你有个屁。”程誉嗤笑,一字一句地叮嘱,“上中学了,在学校里认真上学,好好读书,不许理班上的男同学。”
“好……啊,不对,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程誉看着他的手,想牵一下,但有些不好意思,“你都是我的人了。”
司机震惊脸。
程誉自顾自的:“等你长大,我以后会娶你的。”
司机张大了嘴。
薛宥卡没什么反应,点了点头,说行。
程誉终究是没忍住,在下车的时候,拉了下他的手指尖,捏住说:“米米,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