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壮的树枝在空中挥动, 几只惊起鶋鹟迅速逃离这里，却在刚刚起飞的一刻，被那树枝穿心而过。
它们啪叽几下, 就这么直直的掉了下来, 又被卷进翻滚的土层之下。
看着左岺奔来，感受到脚下的土层正在崩裂, 裴舟瞳孔缩了缩，他目光猛地转向不远处的蚕刺，又看向左岺，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是沼泽之主！
晶体是幻兽的心脏, 也是幻兽能力的核心，一旦分裂了就无法再恢复。蚕刺突然把自己绝大部分晶体分裂出去，扔到沼泽，只留下够它苟喘的残碎, 是为了操控已经脑死亡的沼泽之主！
那块晶体相必已经融合了，要想阻止, 必须要解决掉蚕刺。
然而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极速的一瞬。
就在他台步奔向左岺, 而左岺将要到达他这边，两虫脚下都感觉落了空，而远处的蚕刺也随着一起掉了下去。
土地崩分离析，崩裂成一个大坑。
满池沼泽被一大块土地驮着, 犹如一个倾斜的碗, 随着边缘土层的碎裂而一点点流向深渊, 霎时, 毒气与雾气更加浓郁。
就在两虫随着脚下的碎块坠落下去, 左岺从对面飞跃过来, 一把将裴舟护进怀里。
原本要砸到裴舟头上的石块便是被左岺的后背挡了一下。
裴舟：“左岺！”
左岺在耳边说：“我没事。不疼。”
裴舟反应迅速，立刻掏枪，他的目光在碎块之间如闪电般穿梭，落到嵌在土里的树根上。嘭地一声！迸发出去的看不见的绳索勾住了树根，扯着两虫晃了过去。
就在那树根开始沿着土块碾动之时，裴舟一按回收，左岺脚蹬土块，两虫躲开刺来的一条树根，便落到了深渊中部一块较为结实的岩块之上。
也还好靠雾山这边的岩块，比周围的泥土要结实一些。
然而也并不安全！
大坑之上，裸露出来的树根犹如天罗地网，在肆意抓取着活物。
大大小小的碎土块混着沼泽的水，还有动物的尸体，从顶上不断落下。
而深渊底下，只见底下盘旋的树根在黑暗里滑动。在巢穴一般的树根之间，隐约可以看见一张大嘴，冒着死亡之气。
沼泽水落进它的嘴里，犹如进入了黑洞，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鶋鹟落进去，瞬间便被融解得一干二净。
见那被瞬间溶解的尸体，裴舟紧抿下唇，心里骂了一句。两虫紧贴着内侧，压低重心防止掉下。
左岺的手臂挡在裴舟之前，拧眉说：“那嘴不动，那沼什么主的东西应该是死的。”
“嗯。”裴舟吞了口唾沫说：“是蚕刺的晶体操控了它的尸体。”
对了，蚕刺也掉了下来，它呢？！裴舟赶紧看向周围，视线越过掉下的土块。
“在那儿！”只见大坑的对面，那长得像个白色海胆的蚕刺同样落到了一处落脚点上。“在那儿！”
左岺低沉道：“所以，解决它才能让这东西停下。”
蚕刺正试图向上爬，感受到裴舟的视线，它尖叫一声。底下的几条树根便开始击中攻向两虫。
嘭地一下，树根击穿岩壁。
两虫立刻向旁一蹬，在空中对着袭来的树根集中火力！！
砰砰砰！在几十发激光弹下，被击穿的树根犹如翻腾的鱼。
然而这种伤害，对它来说，不过是被拔了几根毛的程度
更加糟糕的是，那树根上布满刺，断裂之后一团毒气便随之涌出，这也是为什么沼泽之主一直得不到处理，只能搁置。
还好他们的防毒面具是最新型号，能防下毒气。
裴舟与左岺分别落到两边的落脚点，看着袭击他们的翻腾的树根掉下，引发新一轮的振动。
就连结实的岩壁也开始有些松动。裴舟知道，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失去落脚点。而本想爬上去的蚕刺，也因为振动掉下的土块而滑了下来，这下，蚕刺停下了那滋滋叫声。
“看来它也怕那树根的毒，不敢让树根送它自己上去。”左岺冷笑一声，“阁下准备绳索，我去把它逼过来。”
然而紧接着，蚕刺却是换了一种叫声，那声音是在模仿吞星，不过几秒，大坑的顶部传来异动。
“！”裴舟：“左岺，它是叫上面的幻兽。”
只见数只眼睛竟然跳了下来，是拟态幻兽，它们宛如自杀般坠下，那，那几双眼睛却是在紧盯着他们。
电石火光间，裴舟与左岺左右配合，打掉它们的眼珠。就见显现出来的拟态幻兽的舌头直冲而来，想要勾住裴舟的脚，把他扯下深渊。
而左岺腾空而起，迅速两击补枪，将险些勾住裴舟的舌头打歪，又踩住自己脚下的舌头，对着脚边给了它一枪。
“噶啊啊！！”袭击他们的几只幻兽就这么落下深渊。
裴舟：“还有两只落到了岩壁上。”只见一只落在了左岺与蚕刺之间的落脚点，而另一只却是落到了自己的身后。
本以为它们打算采取与刚才一样的攻击。裴舟看着，却发现离蚕刺最近的那只幻兽，竟以岩壁为遮挡，藏进了射击的盲区。
激光弹撞到岩壁上，左岺“啧”了声。
“它们是用舌头把蚕刺送上去。”裴舟反应过来它们的目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左岺，不用管我这边的，割下它的舌头。”
左岺随即明白了他的计划，将激光枪一别，掏出军刀。他的腿部迸发出惊人力量，沿着不过一脚宽的石壁疾进。
蚕刺再次滋滋叫，底下的树根便一路追赶左岺，划破岩壁。
而裴舟的身后，也有一阵疾风袭来。
另一只拟态幻兽的舌头冲向裴舟，裴舟向后一个空翻，在那舌击落空卷住岩壁之时，便见远处的蚕刺被另一只拟态幻兽的舌头卷住，即将向上一甩。而左岺已经躲开树根，已经到达拟态幻兽那边。
左岺凶狠地抓住幻兽，望向他。
裴舟随即实行他的一步：射出的隐形绳索精准勾住了拟态幻兽的舌头，左岺同时割下幻兽的舌头。
欻——蚕刺便连着舌头一起，飞向裴舟。
“桀桀桀———！！！”蚕刺落到了裴舟的脚边，在蚕刺的嘶叫之下，无数树根从深渊底部伸来，冲向裴舟。
而裴舟眸光一凛，将枪口对准蚕刺。
“可算抓住你了。”
——嘭。
没了蚕刺力量，勉强动起来的沼泽之主的树根，便像是死前挣扎般，边甩动着，边直直往下坠。没了树根的支撑，四周的岩壁崩裂得愈发厉害，沼泽的水几乎全部倾泄，要将这里掩埋。
“阁下！”左岺展开虫翅，踢碎落下的巨大岩块，又一把子抱起裴舟，在岩块之间跳跃，他低语道：“做得好。”
裴舟：“反了，你是我下属虫。”
“我们上不去了。”左岺一边抱着他躲避着掉下来的岩块，一边看四周的情况，“那岩壁上有个洞口。”
上去已经是不可能上去的了，必须得寻找安全的地方，趁完全塌陷之前躲进去。裴舟“嗯”了声：“那儿应该是进雾山，雾山还能撑住。”
左岺公主抱着他，在越来越多的碎石间与落下的树根间跳跃，能感觉到有碎块砸到身上。而裴舟的余光，却是看见底下的树根还未平息。
这些如同地狱里的手，在垂死前伸向左岺的脚踝。
他瞳孔一缩，反应迅速，把别在腰间的炸弹猛地一扯，又解开了激光枪的卡槽，让激光枪掉下去。
而树根也感应到他的动作，伸向他。
“唔！”裴舟沉吟一声，无视手腕处传来痛感，便勾起笑容，将脱了栓的炸弹摔到树根上……
……
炸弹与激光枪的能量槽相融，让杀伤力成倍增加，随着一声猛烈的爆炸，一股热浪直冲上来，左岺抱着他，乘着热浪，两虫总算在完全塌陷之前跳进洞口。
而那些树根，犹如枯萎的花瓣般向外蜷缩。它们轰然落下，回到了属于它们的深渊。
一切逐渐归于沉寂。
“呼，结束了，没事了。”左岺将裴舟放下，看了眼被掩埋的洞口，
“就是不知道另一边怎么样？”左岺又望向洞穴的深处，“我们要从这里出去。”
他们那边……是指裘洛那边吗？左岺是想去裘洛那边。裘洛那边应该早就结束了，如果是原剧情，现在的话，精神力异常的裘洛应该正在跟时瑜一起。
也是在一个洞穴里。
左岺如果真如昨日威连所说的，与裘洛有接触，甚至…喜欢裘洛的话，那应该不会想看到他们正在做什么。
裴舟握着爪腕，沉沉地“嗯”了声。
“有风在对流，洞穴的另一边应该是有出处。”左岺说着，看一眼洞穴里面。
里面并不是很黑，水流声表明不远处是条洞穴里的暗流，有发光的鱼在水里游动。
左岺想过去看看。
而裴舟跟着走了两步，只觉得爪腕愈发的痛。
左岺很快就发现裴舟的脚步有些飘忽。他鼻子嗅了嗅，抓起裴舟的爪腕一看：“阁下受伤了？”
借着光源，可以看到裴舟爪腕上有一条刮伤。看起来是刚刚刮到的，不算深，伤口却是有些发黑。
“唔。”裴舟抿唇，嘴唇已经变得有些白，“应该是刚才进来时，炸掉那些树根刮到了。”
他扯出绳索，刚想绑住手臂，延缓毒素入侵。便隐约看见左岺一把扯掉了自己的防毒面具。
“左岺。”
叩。是面具掉到地上的声音。
温软的触感含住他的伤口，而后是犬牙抵住皮肤的钝痛。
裴舟：“唔嗯。”
左岺吐出一口黑血，再次抓住他的爪腕。
“左岺。”
左岺没管他，继续给他吸出毒素。一直到勉强可依靠光源，看出地上的是红血。
裴舟开口：“好了，左岺，再吸我就要贫血了，应该没事，这毒还没这么强。来这里之前我们所有军虫都有注射过万用解毒剂，以防万一，你知道，这死不了。”
左岺放下他的爪，抬眸看他，“刚才那些树根刺向的是我，阁下间接因我被刮伤了。”
裴舟忽然说：“你的背被砸到了。”
左岺：“我不疼。”
裴舟：“这个同样不算很疼。”
微弱的光模糊了左岺的轮廓，裴舟伸手，抹掉左岺嘴唇上的黑血：“洗洗先，说话的时候，你会吞进去。”
左岺看了眼四周，目光落在洞穴深处的池子：“那里应该是有光鱼。”
裴舟不明白左岺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转折，缓缓道：“有光鱼？”
“在有毒沼的地方有鱼，就证明这里受毒气影响没那么严重，而光鱼往往生活在水源干净的地方，所以肉才清甜，虽然比不上刺鲀。是因为一直封闭在山里，所以没受到影响么……”左岺一副恍然自语的模样：“又或者这里的水源或者矿源特殊，可以让它们免于中毒……”
左岺过去瞧了瞧：“果然是光鱼，底下还有水藻。也许这里的水真的能让它们免于中毒。”
他捧了一勺水漱口，“水很清，应该没问题。”
左岺跑回来：“阁下，我们过去休息一下。”
裴舟被左岺扶着坐到池边，爪子又被左岺按进水里，仔细地清洗了好几遍。
见确实没什么异样，左岺才放松地坐下来歇息。
……
发光的鱼好奇地游了过来，绕着裴舟和左岺的周围打转。
“应该没事的。”左岺喃喃道，“马上天亮了。我们可以待会儿出去，或是等他们进来。”
裴舟看着左岺，只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神志不清：“马上天亮了，吞星那边结束了。想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左岺：“什么？”
“不许去，你是我的下属虫。”裴舟声音低了一度。
对于裴舟的自问自答，左岺愣了愣：……
裴舟：……
“裴舟.诺莱斯。”左岺缓声，“在赶来之前，威连.因维说我是名不合格的下属虫，将阁下至于险地，说他更合适。”
左岺：“我反驳了他，阁下。”
裴舟在黑暗里看他。左岺反驳威连？他反驳了什么，他是怎么说的。
左岺并没有说他反驳了什么，而是道：“但刚才，若是我晚了一些，或许就像威连.因维说的那样。”
左岺：“阁下觉得我合格么？还是说，在威连来问好后，会觉得威连合适些。”
“上次我对威连说过，我不需要其他虫成为我的虫。那晚你也在，而那句话的意思是只有你，左岺。”裴舟缓缓道。
而且……“威连来问好后”又是什么鬼？裴舟仔细想了想，才发现左岺指的是自己当时回到那句“就是来问个好而已。”
威连确实是问个好而已，因为他问左岺为什么过来这么晚，左岺回的是“问个路而已”，所以他也才那么答……
“左岺。”见左岺听了自己的回答后没什么动静，裴舟喊他，“你昨天说只是问个路，是真的只问了路么？”
裴舟：“实话告诉我。”
左岺一愣，缓缓道：“只问了路。”
左岺的思绪回到当时——
*
下了检修部的飞船，他四处寻找裴舟的小队。不过，军舰的型号都一样，所有虫都戴着面罩，各个都差不多样子，很难一下子找到。
他去a队转了一圈，发现裴舟所在的b队不在这儿，转身却是被擦肩而过的虫叫住。
“怎么了？也许我可以帮你。”
虽然都被遮住了脸，但左岺认出来叫住自己的虫是裘洛。尽管只剩眉眼露出来，雄虫那股意气风发的氛围依然抵挡不住。
“b队是在什么地方？”
“那边。”裘洛：“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些眼熟，又有些面生，看起来不是这一届的军虫。”
“……”左岺垂眸，视线落到爪上戴着的指环光脑。
不知道为什么，来军校前，他纠结了一整晚的问题，那像是笼罩着他的雾，在这段日子里渐渐散去。
而此刻见到裘洛，他的眸子比过往更加清明了些。
他平静回裘洛：“阁下，我是裴舟阁下的下属虫，也是检修部的工作人员。”
“所以我现在在寻找我的阁下。”
*
“只问了路。”左岺回裴舟，沉吟一会儿，“正好遇到裘洛阁下，他问我是哪个队的，我说我是你的下属虫，在找你。”
“仅此而已。”左岺说。
说完，两虫都陷入了沉默。
水里的光鱼甩着尾巴游走，被甩起来的水珠叮叮咚咚地落下。光鱼随着水流，流向昏暗湿热的洞穴的深处，就好像遥远的星空，隐秘而漂亮。
裴舟转了个话题：“左岺，这里不太安全，戴上防毒面具。”
左岺这才想起被自己扔掉的面具。虽然这里不用，但等会儿出去确实是要的。
他正想起身回头去捡。裴舟从旁扯过刚才被左岺扯掉的面具，那是左岺去看水池情况时他捡的。
裴舟：“我捡了。这里太暗，我帮你带吧。”
光影在水里流转，借着暗，借着光。
裴舟右爪把面具扣在他脸上，而后单爪解开了自己面具上的扣子。
他向前倾了倾身，带起了水流。
太暗了。
左岺感觉到坚硬的防毒面具被扣在自己脸上，感觉到身旁的水在流动。
隐约间，他知道裴舟好像凑近了他一些，近在咫尺的近。
左岺的睫毛颤了颤，总觉得裴舟的动作好像是解开了自己的面具。但却看不清裴舟在干什么。
左岺：“怎么了？”
“没。给你系上。”裴舟的右爪不轻不重地按在左岺的面具上，唇缓缓离开了右爪上虎口的位置。
这里，在第一次见面时左岺咬破过。
叩。
叩。
左岺听到扣面具的声音。
“扣好了。”裴舟哑声说：“等下你中毒晕了，我们都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