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颖之在楼上磨蹭到路峮问候过滕老爷子后才下楼。
上京的风俗是初二上午扫墓, 越早越好,所以每年这天老爷子都是大清早便去陵园。他看得出贺霁是有意引荐路峮,但不该选在这种时候, 滕老爷子当即有些不悦,于情于理都不会留路峮多说几句话。
路峮也觉察了滕老爷子的冷淡, 立刻自觉告辞。
去陵园的路上一直对自己宽容温和的爷爷不苟言笑,眼中微有严肃, 贺霁这才反应过来是为什么, 暗暗懊恼。
滕颖之自然是和滕凇一车,他们这边的气氛比起爷爷和贺霁那边的沉默压抑,则要轻松很多很多。
车里放着他喜欢的歌, 一路闲话。
大概是因为两人谁也没见过老太太,没有与之相处过,自然没有过多的感情,即便是去扫墓也少了一丝悲怆,话题都是些轻松的小事。
滕颖之觉得最近和哥哥之间着实亲近不少, 以前哥哥都是14号来找他,待上一周就走了,不再有其他联系。
这次黏在一起足足半个月多, 果然还是频繁接触才能快速地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很快到了墓园, 周围人不少, 滕老爷子一路沉默地走在前头。
墓碑上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照片, 二十多岁,黑白照片都掩不住她那张风华绝代面孔的丝毫艳丽。她在年纪、事业、婚姻、家庭都是最好的时候, 以最美丽的模样离世。
留下念她一世想她一生的丈夫, 苦苦追思几十年, 亦无法再见。
滕老爷子平日的健朗都不见了, 蹲在墓碑前抚摸爱妻遗照的模样,分明只是个头发花白的佝偻老头。
他的肩膀耸耸颤颤,发出一声声哀苦地叹息。
滕颖之站在旁边看着,明明来之前心情都是平静的,此时也被这股悲怆的情绪感染,默默红了眼眶。
他脑子里一下变得很乱,又想起了除夕夜去世的宋甜。
没一会这股悲痛的气氛被前来扫墓的滕瑞承夫妻打断,滕瑞承亦从未见过自己母亲一眼,此时却也放声大哭,近乎嚎啕。
滕老爷子擦了擦眼角,肩背不再颤抖,蹲在墓碑前倒也没有动,只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给众人。
滕凇一直静静地站着,此时低声呵斥一句,“住口!”
滕瑞承一噎,贺西棠则诧异地转头看滕凇,丈夫哭自己的亲娘都不行了?滕先生是不是现在看他们两口子喘口气都不顺眼了?有这样的吗?
“拜完就走!”滕凇一声斥詈,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滕老爷子也一直没说话,扶着墓碑静静地背对着他们。从他们夫妻俩过来到现在,老爷子连头都没转一下。
他们心里对滕凇的呵斥有不满,不敢顶撞,此时滕老爷子态度如此,就更不敢多说,他们多少也察觉到点什么了。
夫妻俩匆匆烧了纸钱,在墓前磕头后一句话不敢说,几乎是被滕凇用眼神押走的。
贺霁都没能跟父母说句话,脚尖动了动,到底没跟上去,还留在原地。
滕凇却是一手搭在滕颖之肩上,声色不复方才的严厉,温和平静,“爷爷,我们先去观里上香,您注意身体。”
“去吧。”滕老爷子短短两个字,声音也是颤的。
滕颖之知趣的没出声,鞠一躬后跟着滕凇离开。贺霁还有什么不懂,爷爷是心绪哀恸难以自制,想留在这儿和老太太多待一会,这便也立刻跟在滕凇身后离开了。
几人分两车过来,司机肯定要留在陵园等老爷子的。贺霁看着滕凇和滕颖之进了车里,咬咬牙跟上去,拉开后车门坐进去,礼貌地说:“大哥也载我一程吧。”
滕凇淡淡应一声。
滕颖之眼眶还红着,系安全带的时候用余光看了一眼贺霁,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明明爸爸妈妈也没走远,都是要去观里给老太太上香的,他非坐他们这辆车做什么?
他当然没问出口,也没那个心情,安静地窝在副驾。
老太太的牌位供在附近山下的一处道观里,每年扫完墓都要再去观里上香祭拜。
道观不大,但来往香客络绎不绝,很是兴旺。
老太太的牌位供在一间单独庙堂,和香客遥遥分开,不受一丝打扰。
一家人安安静静祭拜完,滕瑞承和贺西棠终于能拉着贺霁说上两句话了。身处道观,他听见爸爸妈妈说要带贺霁去哪位很灵验的神尊座下拜拜,滕颖之就在一旁静静站着,当做没听到。
没一会那一家三口便去拜神了。
滕凇上完香刚好出来,滕颖之仰头问他,“爸爸妈妈带贺霁去拜神了,哥哥你也去吗?”
“你想去?”滕凇俨然是不信这些的。
滕颖之还没说话便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见哥哥看了一眼手机,对他说:“外面冷,回车里等我。”
滕颖之点点头,两手揣在兜里自己先走了。
路过元极殿的时候和新年前来拜神的香客们汇合,滕颖之听到走在前头有两个女生在兴奋地说话。
其中一个说:“你肯跟我来就对了,这里真的很灵验,我去年许的愿望今年全实现了,没骗你吧!”
另一个女生怯怯的,“我以前不信这些的,现在有事求才来拜拜,会不会显得太功利啊?”
先前的女生笑道:“所以我们是凡人啊,神明怎么会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计较。”
是吗?滕颖之默默地想,那神明为什么要跟他计较呢?
也许是那句很灵验吸引了他这个在水中沉沉浮浮自觉逃不过溺亡命运的人,滕颖之默默地跟在两个女生身后,想着,有一丝丝的希望也好,希望神明能够赦免他那不知名的罪过。
他跟着女生们进了一间人来人往的庙堂,里头只有一尊神像,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手里捻着根红烛?
滕颖之实在分辨不出这是道家哪位神尊,周围都是虔诚参拜的香客,他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扰询问。点了香后跪在蒲团上沉默了老半天,也不知道求什么。
他想到老太太和宋甜,那样好的家世和模样,父母又疼爱,可以说是一出生就拥有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一切。
大好人生,本应顺风顺水,谁知造化弄人,一个二十五岁难产离世,一个20岁因病长眠。
他亦是如此,出生在金字塔顶端的家庭,模样耀目,簪星曳月,虽然没有享受过家人的疼爱,可向来身体健康,炊金馔玉,也同样有属于自己的死劫。
再多的财富,再高的权势都化不开。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有舍有得,可惜命运从来不容人选择。
滕颖之闭上眼睛,心里切切祈祷。
想活下去。
他有哥哥的偏疼,有爷爷的宠爱,两世才获得这么一点,真的舍不得撒手还给贺霁。
别人拜完都是心怀期许,脸上满是真诚。
滕颖之拜个神却是差点眼尾沁出泪来。
他插上香缓了一会才走,一出门便看到西装革履的滕凇,松竹般的身影沐在来往行人的惊艳目光里,挑眉微笑:“你来拜月老?”
滕颖之一愣,转头一看,上边赫然是月老庙三个字!
“……”滕颖之的悲戚情绪都被冲击得消散无踪。
所以神像手里不是红烛,是一把子红线?!
他腾地红了脸,快步跑回滕凇身边,慌忙要拽着他逃离现场,磕磕巴巴道:“不是的……不是、我就是看到很多人来拜拜,凑个热闹!”
他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进出这里的都是年轻男女,并且每个人眼眉间均是一片春情……
刚刚不该跟着前人闷头走的!
怎么会是月老庙啊!月老管他那个愿望吗?!
滕凇不跟他的力道走,滕颖之这个身量纤细的Omega自然硬拽都拽不动,此时只能红着脸小声央求他:“哥哥,我们走吧……”
再不走他可能就要臊得活不下去,原地暴毙了。
“走什么,等等我,我也去拜一拜。”滕凇说着还真迈着长腿要往里走。
滕颖之赶紧松了手,他可不想再进去了,同时看着哥哥颀长背影走进月老庙,心里十分惊讶。
哥哥要拜月老?是有心上人了吗?
现场同样有猜测的人不少,从滕凇出现,附近的人流就悄然密集了许多,眼波流转地交头接耳。俊美如谪仙,颠倒众生,诱惑世人,又一身冷峻高贵的压人气势,活像虚构的美梦照进现实,男男女女谁见了不心动。
直到他进了庙堂,周围一片失望地叹息。
拜月老,那就是心里有人了。
这种一看就是身份高不可攀手有权柄的人,居然也有爱而不得的时候。
滕颖之拉高了围巾挡住微红的两颊,静静等在外面。
没一会滕凇出就出来了,在众目睽睽下牵起人群后头一个漂亮少年的手,大步离开。
“哥哥,你许了什么愿望啊?”终于离开人群后,滕颖之忍不住出声问。
他记得原书里哥哥身边好像一直没有人,当然也有可能是每次出场都是给贺霁当撑场子的工具人,笔墨不多,有没有人具体也不知道。
但这两年相处下来,滕颖之可以确定哥哥目前是没有任何交往对象的。
“拜月老能许什么愿望?”滕凇垂眸看他。
“爱而不得吗,还是正在追求?”滕颖之好奇追问。
滕凇微微皱眉,“你呢?你又许了什么愿望?”
滕颖之拉下围巾,露出整张白嫩迷人的脸庞,他说话时嫣红湿润的唇边呵出小团小团的雾气,捏着滕凇手的力气都大了些。
笑眯眯道:“我的愿望是,希望哥哥爱我久一点。”
作者有话说:
滕凇:马上给月老修个金身!
最近更新都很晚,大家不要等哈,陪朋友过完假期就定时且多多更新了!大概要□□号的样子,她八号回学校答辩,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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