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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出书版番外 精神失常

快穿之打脸狂魔 风流书呆 8919 2024-03-18 13:29:35

到底不是自家医院,没有专属停车位,小王在停车场里转了很久才抢到一个,终于满头大汗地将车子停稳。

周允晟扭扭屁股,想从青年膝头跳下来,又怕弄脏袜子,而且现在已经入冬,外面天寒地冻,一脚踩出去非得把脚底板冻脱一层皮。思及此处,他暗骂薛子轩歹毒,故意把他的鞋子扔到前排座,让他想捡都捡不回来。

“别乱动。”薛子轩拍拍少年肉乎乎的屁股,沉郁的眉眼终于透出一丝明朗。他将少年摆放在座椅上,开门下车,弯腰在副驾驶座底下摸索。

小王看得一头黑线,弄不明白少爷干吗要把小土包子的鞋扔到前座,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不过腹诽归腹诽,他还是极其敬业地趴过去,帮着一块儿找。藏得够深的,都卡住了。

周允晟盘腿坐在后面,看着两个大男人吭哧吭哧忙活,心里的怪异感越发浓重。薛子轩这回出院,真是坏了脑子,莫名其妙对他好起来,为什么?难道自己哪里露出破绽,让他警觉了,所以这会儿采取怀柔政策,好打消自己的疑虑?

但是不应该啊,在薛家人眼里,黄怡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子,人都已经被扣在薛宅,便是知道真相也跑不了。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讨好他,直接暴力威胁就成。

所以说薛子轩对自己这么温柔体贴,图什么呢?周允晟百思不解的时候,薛子轩终于把鞋子从座椅下掏出来,半蹲在车门外,柔声道:“小怡,穿鞋。”

“哦,我自己来。”周允晟立即回神,探出半边身子。

“你手包成这样怎么穿。我来吧。” 薛子轩盯着少年裹满纱布的双手,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些天你都是自己洗脸洗澡,穿衣吃饭?”

“嗯。”周允晟一只脚被青年强硬的拽过去,面上怯懦,心里却恶意满满,真想抬起来,狠狠踩扁青年的俊脸,但终究是忍住了。

薛子轩一边为他穿鞋,一边吩咐:“以后不要自己动手,想干什么跟我说,我来。” 这双曾经被誉为世界瑰宝的手,不能再遭受任何伤害,尤其那伤害还来自于他。

眉眼再次沉郁下去,薛子轩加快了动作,但系鞋带的时候依然显得非常笨拙。周允晟状似受宠若惊地答应,实则心里很不以为意。他猜这位少爷大概是想豢养一只宠物,心情好的时候悉心照顾,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脚踢开,只不知道这股新鲜感能维持到几时。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就算是出于某种目的,抑或心血来潮,总会在付出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带上几分真心,日子不长倒没什么,日子长了,能把自己也算计进去。若没有反派系统的辖制,周允晟本可以利用薛子轩这份善意,慢慢诱惑他,软化他,以达到摆脱困境的目的。

然而那只是妄想,一旦他试图离开薛家,甚至产生扭转局面的想法,都将承受系统最严酷的惩罚。所以这条路根本走不通,也因此,他没心情陪薛子轩玩耍,只能虚以委蛇。

少年沉默不语的走到自己身侧,从上往下看,他精致的侧脸那样恬淡可爱,温柔乖巧,令薛子轩满足地笑起来。这样平和而又静谧的片刻,仿佛又回到上一世,还未经历过背叛与谋杀,鲜血与痛苦。

究竟是怎样的奇迹才能造就眼前的一切?他衷心感谢将他带回来的力量,甚至感谢那已经陨落的神明。

走个路也看看看,看你妈个头!还把眼珠子看红了,你是不是有病啊?青年把自己的腰越勒越紧,几乎半抱着往前走,脚尖都不能沾地。周允晟为了稳住身形,不得不搂住对方并不怎么强壮的胳膊,心里疯狂腹诽。

“系统,检测看看,薛子轩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他在脑海中与系统沟通。

“一个空间只有一名系统持有者,宿主多虑了。如果外来灵魂未经允许侵入本世界,会遭受主神的抹杀。” 系统冷冰冰的解释。

周允晟消停了,用疑惑不解的目光扫了青年一眼,继续挂在他身上往前走。有人愿意当代步工具,何乐而不为?死前能好好奴役这位贵公子一把,算自己赚了。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不再细思这人的转变,反倒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来。

薛子轩明显感觉到少年对自己的抗拒在减少,他甚至主动攀住他胳膊,把全身的重量放在他身上。这令薛子轩欣喜若狂,越发殷勤地忙来忙去,上下打点,反倒是小王,成了彻彻底底的闲人,只需在少爷排队时帮忙照看一下少年。

“你说你,只是手指伤了,又不是脚断了,犯得着吗?少爷对你太好了,日后可得感恩啊。” 小王非常敬业的给少年洗脑,目中隐隐流露出一丝不屑。

周允晟点头应诺,心里冷笑道:嗯,感恩,照顾我一回两回,就要我拿心脏去换,这个恩,你怎么不去感?

思忖间,薛子轩已挂了号,打了电话开了后门,直接带人上楼。骨科的主任医师已经等在诊室,问明情况,开了单子便去拍片。结果很快出来,骨头没伤到,用药膏把瘀血揉开,再过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医生你确定?真的不会影响手指的灵活性?” 薛子轩拿着片子反复询问。

“确定,真没事,回去喝点骨头汤什么的补一补就好了。这些纱布也帮他拆掉,整天缠着反而不利于淤血消散。我刚才帮他揉过一回药,你要不相信,过几个小时再看,那淤青一准儿会消。” 主任医师被他问得哭笑不得,恨不得拿起扫帚把人撵出去,同一句话问了五六遍,有意思吗?

司机小王也觉得丢脸,更有些匪夷所思。眼前这个上下打点,婆婆妈妈,念念叨叨的青年,真是薛家犹如天山雪莲一般高傲冷漠的大少爷?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大了,令人接受不能。

周允晟全程闭嘴,被动配合,只在薛子轩看过来时递一个或感激,或纯净,或忧郁的小眼神。感激时,对方会露出愧疚难当,心痛自责的情绪;忧郁时,对方越发感同身受,抱着他不停拍抚安慰;纯净时,这个就有点不好说了,对方似乎,似乎很痴迷?

想到这里,周允晟抖了抖,暗道自己一定是看错了。胡思乱想间,走廊外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嗒嗒”声,显得非常急促,不过几秒,薛李丹妮和薛静依便出现在诊室外,身后跟着福伯。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要不是小王打电话,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她秀眉微蹙,指了指楼上说道,“我已经约了脑科的刘主任,你上去拍几张ct,若是情况不明,今天就直接住院。”

刚才还缠着医生不断询问的薛子轩瞬间冷脸,他将光片收进牛皮口袋,挽住少年细瘦的胳膊,柔声道:“医生说没事,下去取了药我们就回家。”话落从薛李丹妮和薛静依中间穿过,连个眼角余光也吝啬赠予。

薛李丹妮几次被儿子当透明人对待,称呼也从“妈妈”变成了冷漠疏离的“母亲”,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还未接受心理治疗时的状态。那个时候他谁都不认,谁都不理,满心满眼只有钢琴,似乎钢琴才是他的全世界,让她既心疼又难过。

但现在,这种心疼难过,远远超过了往昔。因为他把对待钢琴的态度,转移到了黄怡身上,仿佛他变成了他的全世界,乃至于生命。

薛李丹妮在儿子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力,对他的关爱,甚至比患有心脏病的女儿还多,又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

自从醒来之后,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黄怡身上,不曾有片刻转移,走哪儿都抱着搂着,像对待一件价值连城又易碎的宝贝。这种转变如此莫名其妙,匪夷所思,她都有点怀疑,儿子是不是被黄怡下了蛊?

“你去哪儿?你给我回来!妈妈让你去检查,难道是害你吗?” 看见儿子自顾自离开,薛李丹妮慌忙追上去。

薛静依紧紧跟在后面,跑了一天,她的身体已濒临承受的极限。但她不能倒下,哪怕眼眶和鼻头被酸意充斥,哪怕内心被嫉妒侵蚀,她也绝不能倒下,绝不能让哥哥带着黄怡越走越远。

不,也许我错了,我应该倒下,看看哥哥会选择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还是一个相识不过几月的陌生人。这种想法如醍醐灌顶,令倔强的薛静依瞬间放下坚持。她扶着走廊的墙壁踉跄几步,拼尽力气大喊一声“哥哥”,然后软倒在地。

“静依,你怎么了静依?医生快来啊!” 薛李丹妮连忙跑到女儿身边,焦急地大喊。

“小姐,小姐你醒醒,你的药呢?” 福伯没在薛静依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找到急救药,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所幸这里是医院,很快就有医生和护士闻讯赶来,将人抬到移动病床上。

小王听见响动转头一看,当即慌了神,急促道:“不好,小姐发病了。”

周允晟也侧过身子,踮起脚尖,朝围观的人群里看,果见薛静依奄奄一息地躺在移动病床上,一名医生正坐在她腹部,一下一下做着胸外按压。几名护士将病床推向电梯,高声呵斥堵住过道的行人。

小王连忙避开,等病床经过时跟随在六神无主的薛李丹妮和福伯身后,准备随时帮把手。薛静依并未陷入完全昏迷,眼睛半眯着,经过哥哥身边时艰难的转头,死死盯着他。她已经无法自主呼吸,额头沾满冷汗,有一些顺着腮侧滑落,有一些挂在眼角,像是在哭泣。

她干枯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无声呼唤着什么,仔细看,似乎是在叫“哥哥”,手臂抬起又重重落下,终究没能拽住不远处的兄长的衣袖。

本就酸意上涌的眼眶再也兜不住泪水,她颤抖着哭起来,嘴唇急动,一声一声唤着“哥哥”,却因为戴着呼吸机,本就微不可闻的音量尽数被吸入氧气管。

这副濒死绝望的模样当真可怜到极点,连周允晟看了都觉得不忍心,更遑论薛李丹妮。她怨气十足的呵斥:“你还愣着干什么?没见你妹妹在叫你吗?快过来拉住她的手。” 女儿最虚弱的时候谁都不要,只要儿子,这一点薛家人都知道。

周允晟收起多余的同情心,快速瞥了青年一眼,然后微感惊诧。薛李丹妮说错了,薛子轩哪里是在发愣,他双目漆黑,眸光清冷,一只手圈着自己肩膀,一只手插在衣兜里,站姿虽然笔挺,肌肉却非常放松,显然正处于极度的镇定当中,完全没有亲人病重的焦急与惊慌。

这还是那个对谁都冷漠如冰,唯独对薛静依温柔宠溺的薛子轩吗?他究竟怎么了?周允晟不相信一个人会在一夕之间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然而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人会是重生的。

薛子轩上辈子便知道,病痛与虚弱是薛静怡最有力的武器,无论她犯了什么错,只要捂住胸口,做出难受的表情,别人就会无条件的原谅她,并且把她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久而久之,她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甚至连孪生兄弟的生命,也能毫不犹豫地夺取。

所以这辈子,他并不打算再纵着她。体弱如何?濒死如何?这都是命,她生来必须承受的命,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唯有她自己能够承担,却不能把掠夺当成延续生命的手段。

现在的她的确很可怜,但是谁又来可怜他的少年呢?他才是最无辜的人,这样想着,薛子轩将少年紧紧揽入怀中,遮住他凝望向病床的眼睛。

薛李丹妮和薛瑞担心薛静依与少年处出感情,他又何尝不担心?这辈子薛静依总会死,到了那个时候,与其看着少年哀伤哭泣,不如现在就隔绝他们。

温热的手掌横隔在眼前,挡住了匆匆滑过身边的移动病床,周允晟往后缩了缩,卷翘浓密的睫毛轻轻挠着青年掌心,令他低声一笑。

这时候还笑得出来?畜生啊!周允晟为薛子轩的冷血无情咋舌。

躺在病床上的薛静依看见哥哥向自己投来的冷漠眼神,本就绞痛的心脏仿佛彻底碎裂。她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哥哥”,然后陷入昏迷。

薛李丹妮凄厉的叫起来,顾不上冷眼旁观的儿子,一个劲儿催促医生快点施救。福伯和小王跟在后面推床,进入电梯时,他们回头看去,发现少爷正站在走廊的另一头,用深沉难测的目光盯着他们。

不等电梯门合拢,他抱紧怀里的少年,转身离开,步伐缓慢而又沉稳。福伯和小王不由对视,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心寒彻骨和不敢置信。少爷的感情缺失症似乎更严重了,连小姐也无法再激起他丝毫的情绪,这样的少爷,令人恐惧。

周允晟忍了又忍,终是没能忍住,低声问道:“你不跟去看看吗?”

“不用去,薛静依死不了。”她要是不折腾自己,活得比任何人都长。上辈子,无论受了多大的刺激,她都能挺过来。她脑海里每天转着那样阴暗恶心的念头,背着所有人完善谋杀的每一个细节,呆在森冷的地下室日日夜夜观摩血腥的手术视频,这些举动,连正常人都无法承受,久了还有可能发疯,但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反倒把身体调理得一天比一天强壮,直至能够亲手实施谋杀,直至能够经受换心手术的风险。

这样的人,薛子轩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她产生怜悯之心。“柔弱可怜”这4个字,用来形容她简直是个笑话。若非她自己放弃生存的希望,也不会衰竭而亡。

“她不会有事,” 不方便向少年解释更多,他揉了揉他半长不短的头发,笑着安抚。

“可是看上去很严重,我们真的不去看看?她得的什么病?”周允晟假作焦虑,顺便试探一二。

“先天性心脏病。”薛子轩坦言相告,却并不打算深入探讨这个话题。

“我们还是去看看吧,我真的很不放心。”周允晟拽住青年衣袖,露出乞求的神色,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去看薛静依。要知道她是黄怡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薛子轩的情感缺失症,只有面对少年时才会不药而愈,他因为他而感到悲伤,哀愁,痛悔,却也因为他才知道什么是喜悦,感动,幸福。他是他的所有,所以他无法拒绝少年的任何要求,只得无奈地叹口气,带领他朝急救室走去。

周允晟觉得自己跟薛静依的待遇弄反了,忍不住摸摸脸,怀疑系统误把薛静依的主角光环安在自己头上。这种想法一闪而过,令他玩味的眯了眯眼,却并未当真。

两人走到急救室时,红灯还没熄灭,薛李丹妮疲惫的靠坐在椅子上,福伯背着手走来走去,小王躲在楼梯间吸烟。

听见脚步声,薛李丹妮抬头看去,欣慰的喟叹道:“你来了。” 儿子终于来了,终究放不下妹妹,她也放心了。如果女儿出了不测,儿子的感情缺失症进一步加重,她不知道这个家,还能不能算一个完整的家。

薛子轩沉默不语,牵着少年在离她很远的另一端坐定,面无表情的等待。

周允晟可不敢像青年那样,老神在在的坐着。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渴慕亲情的孤儿,对妹妹自然十分在乎,急急走到门边,询问福伯:“静依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

福伯用锋利的目光刺了他一眼,仿佛非常不满他的出现,却又不能苛责什么,对方毕竟是少爷带来的。

薛李丹妮就没有那么多顾虑,尖声呵斥:“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小王呢?赶紧让小王送他回去。”她绝对不能让少年知道女儿的真实病情,更不能让他听见与换心手术有关的字眼,否则会平添许多麻烦。

“阿姨,我想留下来看看妹妹。”周允晟露出委屈的表情,小脸煞白,眼角含泪,立刻便让薛子轩心如刀割。他早已发过誓,这辈子,绝不会让少年遭受任何伤害。

“薛静依到底是小怡的亲生妹妹,他比我们都有资格留在这里。”他徐徐开口,站起身,把少年抱入怀中,手掌按住他后脑勺,将他委屈的小脸压入自己胸膣,顺势吻了吻他柔软的发顶。

“可是静依的病……”薛李丹妮想到少年来自于信息闭塞的农村,知道心脏病,却未必知道心脏病还能通过换心手术治疗,于是及时住嘴。

薛子轩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搂着少年坐回原位。小王听见夫人的喊声,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杵灭,急急忙忙跑进走廊,连声问“怎么了”。

“没事。”薛李丹妮憋屈地摆手。

薛子轩闻见他身上浓郁的烟味,拉着少年起身,说道:“给我一支烟。”

“好。哎? ”小王反射性掏出香烟,意识到问自己话的人是向来烟酒不沾的少爷,当即愣住了。

薛子轩却早一步接过香烟,强硬地箍紧少年肩膀,将他半拖半抱地弄进楼梯间。

“介不介意我抽烟?”背部抵着墙壁,薛子轩娴熟的夹着香烟,朝少年晃了晃。

“不介意,你抽吧。”周允晟奇怪地看他一眼。薛子轩的详细资料还留存在脑海中,对方从不吸烟,从不喝酒,从不亲近女色,更谈不上涉毒涉赌,是个堪称圣人的完美存在,与眼下这个颓废阴郁的青年完全是两个人。

要不是系统的检测能力非常强大.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把薛子轩掉包了。

怀疑他被掉包的还有随后跟来的小王和福伯,小王手里拿着打火机,不知道该不该给少爷点燃。福伯奉夫人之命前来询问少爷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是昏迷,又不是失忆,怎么整个人都变了。

楼梯口非常狭窄,薛子轩把少年拉到最里侧,将自己的外套铺在台阶上,让他坐着,自己却堵住门,仿佛生怕他趁自己抽烟时跑了。确定少年绕不开自己,他才看向犹豫不定的小王,淡声道:“火。”

小王立即把火苗递过去,见少爷一只手挡风,一只手夹烟,小口抽着,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从鼻端喷出一股浓郁的烟雾,这动作娴熟无比,压根不是刚学抽烟的菜鸟,而是一杆老烟枪,心里不免疑惑。

福伯憋不住了,低声道:“少爷,您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抽多了对身体不好,还是戒了吧。”

薛子轩沉默不语,显然把福伯当成了透明人。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他已经记不住了。在无尽的绝望中,在看不见尽头的苦痛和等待中,唯有入喉的辛辣和侵入脑髓的丝丝飘然能带给他片刻安宁。

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巨大的思念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他甚至想过借助毒品和酒精来让自己获得解脱。但是他害怕先一步离开人世,害怕黄泉之下也与心爱的少年错过,所以他把自己的身体保护得很好。

吸烟,是他唯一的纾解方式,在烟雾缭绕中他可以慢慢回忆过去,细细品味每一个心动的瞬间,反复感受曾经拥有的幸福和快乐。他已孑然一身,除了回忆,什么都没有。

窒息的感觉粹然袭来,打断了薛子轩的思绪。他恍惚意识到,那 个在绝望中挣扎的自己已经回来了,这一世,他还有挽回一切的机会。低低笑了一声,他弹掉指尖的烟灰,紧挨着少年坐下,占有欲十足地搂住他消瘦的肩膀,亲昵地摇晃了两下。

席地而坐,吞云吐雾,脸上带着疲惫而又欢愉的表情,从贵公子到农民工,这画风转变得实在太快,令周允晟大开眼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现在这个薛子轩,反而看得比较顺眼。当然,这只是跟薛家其他人比,他自然不会忘了对方把他带回帝都的目的。

福伯捂着胸口,好半天说不出话,显然被气到了。他何曾见过少爷抽烟?何曾见过他席地而坐,不修边幅?他还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让黄怡当垫子,也不嫌脏,真是魔怔了。伹他也知道,少爷患有情感缺失症,你便是再生气,再责难,他若不想理会,就可以完全不把你看在眼里。

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谁也管不着他。福伯只能用迟来的叛逆期安慰自己,冲小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盯紧点,转回去继续陪着夫人。

“你要不要来一根?” 小王不像福伯那般管的宽,抽出一根香烟,递给少年,自己嘴里也叼了一根。

周允晟不反感别人抽,但自己绝对不碰,正想摆手推拒,薛子轩沉声开口了:“小怡从不抽烟,别教坏他。” 但是他很擅长剪雪茄,这是为了照顾薛阎才刻意学会的。

想起上辈子,薛子轩的心情再次陷入低谷,站起身,走到少年身后的台阶坐下,两条大长腿岔开,将他夹入怀中,用胳膊牢牢箍着,冷凝的面色这才和缓,狠狠吸了一口香烟,又吐出来,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不堪的回忆也从心底深处释放。

周允晟满头黑线,挣扎了两下却被抱得更紧,只能选择妥协。他觉得薛子轩一觉睡醒,不但得了情感缺失症,还得了肌肤饥渴症,一秒钟不抱着自己就会死。这一点毫不夸张,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极其强硬的势头,俨然要把自己时时刻刻禁锢在他身边。

忍了又忍,他还是没忍住,提出一个良心的建议:“薛先生,要不你去照一张脑部ct?” 能去神经科看看就更好了。

“叫哥哥,”薛子轩附在他耳边低语,含着浓郁烟味的热气吹得周允晟耳廓通红。

他揉了揉耳朵,嗫嚅道:“你不是让我叫你薛先生吗?”

“之前那个薛子轩是傻逼,你可以不用搭理,叫哥哥,叫哥哥我就去照片。” 薛子轩柔声诱哄。

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周允晟从未把薛家的任何人放在心上。他故作羞涩地犹豫了片刻,终于低不可闻地叫了一声。

薛子轩快活地笑起来,眼里浓得化不开的阴鸷尽数散去。他杵灭香烟,搂着少年往外走,把脏了的外套扔在地上,并不打算再要。

小王愣了愣,随即追过去,问道:“少爷,您真去拍照啊?” 夫人小姐死劝活劝都不奏效,小土包子叫一声哥哥就搞定了,少爷得有多喜欢对方?还真不是逗对方玩儿啊?

薛子轩不答,推开电梯里的人群,把少年禁锢在最里侧的角落里,两只胳膊撑在他身旁,避免了陌生人的接触,他低头俯视少年可爱的发旋,问道:“小怡担心我?”

周允晟语音不详的“嗯”了一声,电梯里人多,挤挤攘攘的,但青年却为他支撑起一个独立的空间,除了对方灼热的呼吸,不受任何干扰。但正因为这带着古龙水香味的呼吸,反倒令他更为不自在。他必须承认,青年俊美无俦的外表,修长挺拔的身形和尊贵儒雅的气质非常迷人,再加上他忽然转变的,温柔中却又带着强势的态度,足以令任何人为他沉迷。

他简直就是移动的荷尔蒙,对周允晟这个纯粹的同性恋来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对,致命的吸引力。要是被他迷住了,什么时候就糊里糊涂把自己的心脏当成礼物送出去。周允晟面上羞涩,心里却警惕万分。

薛子轩显得很高兴,嘴角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连素来漆黑的眼眸都明亮了几分。

检查的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周允晟有些不相信,路过神经科时很想把人拉进去,却又忍住了。发疯就发疯,他奉陪到底,如果这人对他用了真心,不舍得他死了,结局会如何?一定很有趣!

“检测到宿主试图改变世界命轨,启动一级惩罚程序,启动一级惩罚程序。” 系统冷冰冰的金属音在脑海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身体撕裂的剧痛。

周允晟脚步微微一顿,然后仿若无事地继续往前走。改变世界命轨会导致这个平行世界彻底崩塌,其严重程度甚至超过抹杀命运之子,然而系统却只给了最轻微的一级惩罚,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周允晟已经能百分之百肯定,系统出了问题,更甚者,是主神出了问题,难道主神与系统之间的联系切断了?这是否代表自己有机会逃脱二者的掌控?

这个想法令周允晟心头一片火热,连带的,身体的疼痛也得到极大的缓解,他与薛子轩回到急救科时,薛静依已经脱离危险,被安排在顶楼的贵宾房。

薛李丹妮被病弱的女儿和忽然叛逆的儿子折磨得憔悴不堪,听见开门声,连头也没回。小王为了缓解气氛,低声道:“夫人,少爷去拍了脑部ct,医生说没有问题。”

“是吗?让我看看。” 薛李丹妮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儿子,接过片子仔细查看,福伯也凑过来,戴上老花镜研究,其实他们哪里看得懂,不过图一个安心罢了。

周允晟走到病床边,盯着薛静依沉睡的脸庞,小声询问:“她怎样了?”

薛子轩跟过去,用更为复杂的目光看着昏迷中的少女。

“没事了,休息几天就能出院,这种病主要还是靠静养,只要不劳累,不情绪浮动,就能长命百岁。” 福伯哪能让少年知道小姐的真实病情,谎言张口就来。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薛阿姨,你和福伯先回去吧,我守着妹妹。” 他主动请缨。

薛子轩眸光微闪,终是没能拒绝,想守就守吧,只要他安心就好,日后再想办法把两人隔离开。

薛李丹妮和福伯却不领情,耐着性子哄劝他回去,还频频冲小王使眼色,让他把人拖走。小王刚伸手,就被少爷挡开,两人半搂半抱地出了病房,在走廊里纠缠了一会儿,少年到底年纪小,身体瘦弱,被少爷夹在臂弯里带走。

薛李丹妮只想让黄怡走,哪知道儿子也跟着离开,连昏迷中的妹妹都不顾,当即气得浑身发抖。

“子轩,你留下,妹妹醒来没看见你会伤心的。”她追出走廊大喊,路过的护士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薛子轩听而不闻,只是摆了摆左手,倒是少年频频回头,面露不舍。薛李丹妮看着两人走进电梯,下到一楼,这才回到病房,颓然的靠坐在椅子上。

“你说他为什么忽然间对黄怡那么好?好的过头了!难道他不知道黄怡是静依的心脏供体?” 薛李丹妮疲惫开口。

“少爷许是无聊了,想找个乐子,” 福伯猜测道。

“但愿如此。”薛李丹妮点头,心里却隐隐不安。

薛子轩把少年带到停车场,小王自觉跟下来送人。点燃引擎后,薛子轩命令道:“去附近的商场。”

“少爷您想买什么?打电话让人送就好了。” 小王慢慢把车开出去。

“给小怡买几件衣服。” 他扯了扯少年身上不男不女的休闲服,眼里暗藏许多嘲讽。这辈子父母依然没改换策略,还是打算把少年变成薛静依的影子。但他们绝想不到,最终,却是薛静依成了少年的影子,他那样出类拔萃,独一无二,总有一天,会绽放璀璨夺目的光彩。

薛静依站在他身旁,只会沦为陪衬。所以她才会嫉妒到疯狂,嫉妒到恨不得杀了对方。血腥的记忆再次涌上脑海,似乎每一次想起薛静依,就能激起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所以他才要避免与她相处,否则他担心自己会趁她还未伤害少年时,先一步将她扼杀。

就在刚才,当他盯着薛静依昏迷的脸庞时,差一点就伸出手,关掉她的呼吸机。这念头出现得并不突兀,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是非观和道德感,杀一个人,对他而言,等同于踩死一只蚂蚁,但他不想让少年发觉自己残忍无情的一面,所以忍住了。

这辈子,只有薛静依安安分分,不再对少年抱有敌意,他不会动她。手上的刀疤没有了,但心里的罪孽还在,为了心爱的少年,他愿意改变,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哪怕只是表象。

周允晟并不知道短短的几分钟,薛子轩经历了怎样可怕的心路历程。他装作受宠若惊的摆手:“不用了,薛阿姨帮我买了很多衣服,每天换着穿都不带重样。”

“那些衣服不适合男孩子,你看看大街上的少年,谁会穿成你这样,还留着中长不短的头发,难看。” 薛子轩将少年镇压下去。他忘不了少年穿着纯白长裙,在酒宴上被薛阎肆意抚摸的场景,哪怕隔了一世,他现在想起来依然忌妒得双眼发红。

那般暴露的女装,这辈子绝对不能出现在少年的衣橱里,头发也必须剪短,务必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男孩。如此,刻意亲近他的人应该会少很多,薛阎也不会再对一个男孩一见钟情。

怀着这样隐秘的想法,薛子轩先把少年带到理发店剪头发,然后挑选了一水儿的男装,各种风格各种款式,小王跟在后面,大包小包提都提不动,只能让售货员帮忙送去薛家。

“少爷,您把黄怡打扮成这样,让人看见了,问起来,我们不好说啊。” 挖心可是谋杀,把受害人打扮的这么显眼,不是平白招惹麻烦?小王总觉得不安,等少年进去试衣服的时候小声提醒。

薛子轩冷凝的视线定格在小王脆弱的咽喉上,沉声道:“忘了我把小怡带回来的目的,她以后是我的弟弟,我的亲人。” 还会是我的情人,我的爱人,我的珍宝。

小王摸摸凉飕飕的脖子,干涩道:“那小姐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薛子轩忽然间笑起来,仿佛这个问题很有趣,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小怡合该把心脏给薛静依?难道就是他欠薛静依的?笑话!

简短交谈几句,他沉默了,不再搭理小王。事实上,除了心爱的少年,他不想搭理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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