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串晶莹剔透的气泡晃晃悠悠地从眼前飘过, 飘到了装潢得五彩斑斓的海洋风格天花板上，令行冬眨了眨眼睛，漂亮的脸上透着迷茫, 像是迷路了的海底精灵。

系统见他这副迷茫的样子，十分大度地理解了，尽管自己每天提醒令行冬当心自己的老公，可他总是不相信它，而是一意孤行地信赖着仇予，认为对方是一个体贴的好老公, 可是结果呢, 在刚才那样的危急的关头, 他眼里的好老公却抛弃了他，一个人逃跑了，童话一般美好却虚假的故事就这样在眼前化成了泡沫, 所以令行冬现在的迷茫非常正常，虽然这在它看来很可笑。

系统无声地嘲笑过后, 佯装义愤填膺地说：【宿主, 我懂您，您现在一定很恨仇予。】

令行冬拧起眉，认真地辩解：“我不恨……”

系统：【不，您恨，我教您一个报复的办法，等一会有一条鲛人游过来, 您直接要他杀了仇予……】

令行冬咬了咬牙。

他漂亮的脸上染上了愠色。

【！】

系统见宿主恨仇予恨的牙痒痒了, 兴奋极了, 顿时铆劲儿煽风点火：【尊敬的宿主, 我收回前话, 我相信现在以您一定不会对他心软了，那么您放心去做吧，我作为您的狗会永远拥护您的决定。】

“系统。”令行冬恼怒地喊出了系统的名字。

【我在。】系统振奋了起来，滔滔不绝地指导道：【我知道您迫不及待要杀了仇予了，但是我希望您再等一等，因为您的手下尚未过来叩见。我这是在帮您复习第一课，想杀了谁派你的手下去做便是，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令行冬却语气凶巴巴的：“你再说，我杀了你。”

系统一听，太好了，宿主决定要杀了……不是，您杀谁？

【……】

系统恭敬道：【宿主，我好像中病毒出现了幻听，我去更新一下病毒库，再回来陪您左右。】

令行冬没力气似的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允许它走了。

好几分钟过去。

系统回来了：【我杀好毒了，宿主，您刚刚说什么？】

令行冬依然躺在床上没有动弹，他眼帘微垂，身材娇小，四肢纤细，又生得极为美丽，像是没有任何攻击力的花瓶，却说了最凶的话：“我说，你不许计划杀我老公，不然我杀了你。”

系统没有理解现在的情况，令行冬终于要动真格杀人了，但是被杀的对象居然是……我？

这不可能，这些一定都是幻听，病毒怕是没杀干净，我要再去杀……

令行冬却超凶地补充道：“我要把你的数据全都被删掉，回收站的数据也会删光。”

系统大惊。

令行冬：“刚才有只狗说，会永远拥护我的决定。”

系统气得发抖：【您真要杀我，就因为我完美的计划？】

令行冬点了点头。

系统被狠到了，所以难不成刚才令行冬动怒不是因为仇予，而是因为它一口一声说要杀了仇予。

真令系统惊奇，它都说了他被这样抛弃了，他还不想杀了仇予，这是不可能会存在的事才对，虽说令行冬是恋爱脑傻白甜，但理应有自尊心，稍微有点自尊心的都不会在被恋人随意抛弃后还一往情深，于是它合理猜测，令行冬的计划只是把仇予打得半身不遂，从此生活不能自理，并不想要了他的命，而它竟然替他图谋报复计划，真是狗胆包天。

它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会做一条听话的狗，您不要删掉我。】

“……嗯。”令行冬浅浅地呼了一口气，像是要将心中的郁闷呼出去，制造出了半透明的气泡，看着它歪歪扭扭地飘在天花板上，在它破碎之时，他悠悠地闭上眼，一边问道：“系统，你说我的老公跑了，你有没有看到他往哪边跑？”

【不是跑，是逃跑。】系统十分严谨地纠正他的说法，然后说：【我看到他往岸边逃了。】

“他跑之前说了什么？”

【没有。】

“真的没有说，我一定还会回来吗？”

【是的，他是一个软骨头，没有说过这么刚强的台词。】

令行冬扯了一下腿侧的裤子，似乎有点难为情地说：“那他有没有哭着喊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哦，我的小翅膀啊……”

【很遗憾，您说的恋爱偶像剧并没有出现。】

“最后一个要求。”

【嗯？】

系统激动地摩拳擦掌，令行冬问完就要把仇予揍得半身不遂了吗。

“你说，我要是骗了人就和宿主一别两宽，再也不相往来。”

系统那边只有沉默。

令行冬不满地催促：“你说。”

【……】系统从来没有听过如此逆天悖理的誓言，居然要它永远见不到鲛人之王，这比杀了它还要难受，它假装轻松：【抱歉，不可以，这对七万多岁的我来说实在太幼稚了。】

系统的声音里含着引诱，似要将他拉入深渊：【您只要相信我就好了，我不会害您。】

“……”

令行冬对系统的话现学现用：“嗯，老公也不会害我。”

系统气笑了：【哈，可是他抛弃您一个人逃跑了，如果您死在了海里，那么他就是间接杀害了您，您这样信任一个罪魁祸首真的没有问题？】

令行冬因为系统的话不悦地蹙起眉，忿忿不平地为老公正名：“遇到那样的事，我和老公明明都是受害者，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那个……”

令行冬想着昨天看到的长着鱼鳞和鱼尾巴的人，回忆着如何称呼他。

系统提醒：【鲛人。】

令行冬终于想了起来：“专门拐骗人的人贩子集团。”

系统：【？】

系统一脸懵。

令行冬却相当自信，就差自得地晃一晃鱼尾巴了。

系统狐疑道：【您是从哪里听来这个说法的？】

然后系统拉出了子系统的记忆，查看此话出自谁之口。

果然……

“是我的老公。”令行冬的声音透着怀念。

说者无心秀恩爱，听者却品味出了那酸涩的怀念中裹挟的甜蜜，使系统这个听众的面容越发阴暗扭曲，它气自己都说到了这份上，令行冬竟然还选择相信仇予，但是它更气愤仇予的鬼话连篇。

那臭小子又在瞎糊弄人！

它察觉现在经历的桥段，是那个臭小子早就设下的圈套。

七万年过去，他依旧阴魂不散地阻挠着它。

这回是系统气的要把上亿颗牙咬断了。

偏偏这个时候，令行冬又在帮仇予说话：“所以真相是老公没有抛弃我。”

系统的血压瞬间升高：【敢问何以见得？】

“他不是不救我，只是身单力薄，就先去岸上找救兵，或者去百货大楼买潜水装置再来找我，因为他和我不一样，他是人，不能在海里呼吸，如果他被拉下了海一定会死。”

令行冬逻辑清晰，语气流露着自信，仿佛一直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处于什么情况。

系统……系统无法反驳，令行冬说得确实像那么回事。

而系统又不能向他揭露他的老公不是普通人，神通广大着，别说在海里自由呼吸了，让整片海凭空消失都应当不是难事，看吧，强大吧，说了一定会给仇予加时髦分……它死死地闭着嘴，心里快纠结死了，它一个大系统，拆个CP还死活拆不动，它忽然想自爆拉着令行冬一起死了拉倒。

只是想想。

它不会因为一时的挫败就放弃再和鲛人之王一起冒险的伟大梦想。

系统又看向了令行冬，却发现他闭着眼，看上去快要睡着了，忍不住问：【您觉得这里是人贩子集团，不害怕吗？】

“嗯。”

【为什么？】

“……”

令行冬懒懒地躺在巨大而洁白的贝壳床上，呼吸逐渐平缓，已经舒服地睡着了。

【别睡！快醒过来！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令行冬被系统吵得清醒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他回答的声音越来越低，却透露出了深深的相信：“我不怕，老公会来救我的……”

然后，令行冬翻了一个身，光明正大地睡起了白日觉。

系统：【…………】

多么熟悉的光景啊。

一切和它重回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没有不同。

它的咸鱼宿主从家里换到了在别墅里躺，接着从别墅里躺换到海边躺，最后换成了在海底宫殿里，居然也能继续躺，扁鹊在世怕也是没办法让他站起……啧，怕是坐起来都不行。

不过，令行冬刚才说仇予，来救他？

阴暗的角落中，系统发出了一声笑，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

系统等着好戏的开场，你看他会来救你吗？

系统望着令行冬无忧无虑的睡颜，他看上去很安静，天真地等着仇予来救。

但是对不起，我刚才骗了你，系统并非真心地向他道歉。

仇予没有逃走。

只不过成了宫殿里的阶下囚。

自身都难保。

-

十个小时之前，仇予和鲛人同时抓住了令行冬，他们谁也不肯松开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存在。忽然，呼啸的海浪拍向了他们，将僵持中的两个人淹没。

海面又回复了平静祥和，变得不再凶险，完全看不出来就在刚刚吞没了三个生物。

系统一直在等仇予出手，准备看看仇予身上的名堂，可是它只看到仇予在沉进大海之后，眼睛不知何时闭上了，直到他被鲛人们带下去，关进了海底地牢都没有任何反应，全身纹丝不动，仿佛已然身亡命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