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闻让霍昭先回去, 自己还要去宴席上一趟。
等到了宴席,发现太子和二皇子都不在了,但是众臣既然来了, 自然就不尴不尬的进行下来, 主角变成了那些随着霍昭一起出战的将领们。
苏梓闻过去随便喝了几杯, 注意到皇帝神色不佳,眼底透着淡淡的青色,垂着眼, 似乎心思也不在这宴席上。
找了一个酒醉的理由,苏梓闻很容易留在了皇宫夜宿, 去的地方还是清风苑。
因为已经没有皇子读书了, 所以整个习文馆都空置了下来。
正要穿过习文馆,去清风苑, 突然一个人影跳了下来,惊得苏梓闻提着灯笼的手都抖了一下。
“怎么不在清风苑等我?”苏梓闻无奈的看着眼前人。
霍昭笑了笑,接过灯笼, “突然想跟你来这里走一遭。”
苏梓闻随着霍昭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平日里大家读书的宫殿。
霍昭抬手牵着苏梓闻, 往里面走。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这无人注意的地方,安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
“你老实说, 最初隔壁房间一直准备点心,是不是专门留给我吃的。因为你知道我吃不饱。”霍昭笑着问道。
苏梓闻淡淡一笑, 点点头。
霍昭嘴角上扬的更加厉害了, “我就知道。”
步入殿内, 能看见桌椅书柜都还在, 一切都仿佛在昨日, 那时候霍宸霍恒看不上霍昭,霍朗暗地里给霍昭使绊子,霍齐和霍彦明着欺负霍昭。
而今两年过去,物是人非。
这里虽然没有人用了,但打扫宫人还是要经常来打扫。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霍昭放下灯笼,点燃烛火,看向灯火下的苏梓闻。
苏梓闻站在书柜前,随意翻了翻,听到霍昭说话,回头看过去。“我也记得。”
“那时候,我以为我见到了月下仙人,仙人待我又亲切和善,说不定我对你就是这样一见钟情的。”霍昭说着朝着苏梓闻靠近,将人圈在书柜前。
苏梓闻被逗笑了,“那时候你才多大啊。”
“多大都被你迷住。”霍昭说着就低头吻住苏梓闻。
一吻毕,苏梓闻微微喘息看着霍昭低头垂眸浓情凝视他的样子,神情微微恍惚。
烛火下能看出霍昭的外形越发俊朗成熟,真的跟秦王很像吗?他似乎不太记得秦王的样子了。
霍昭突然低头咬了苏梓闻挺秀的鼻尖一下,“想什么呢,面对我还想其他?”
苏梓闻皱了皱鼻子,“在想以前的事情。”
“以前?以前对我不好的事情?”霍昭啄了一下苏梓闻唇瓣,哑声道:“那就以后好好还,我可都记着呢。”
其实他们都知道,苏梓闻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霍昭好。
但苏梓闻从未真的解释清楚过,霍昭也不在意,只是偶尔拿出来调侃占便宜。
可这一次苏梓闻没有被他逗笑,反而认真道:“霍昭,我们去一个地方。”
霍昭本还想温香软玉呢,不明白为何苏梓闻突然要夜间带他去冷宫。
虽然是霍昭抱着苏梓闻飞,但是按照苏梓闻的指挥,方位却越来越不对劲。
看着面前破败的宫殿,以及里面的那口枯井,这不是他找到诛邪功的地方吗?
霍昭转头看向苏梓闻,苏梓闻却面色严肃,带着他往里面走,直到一处窗下,能从窗户看见里面是寝室,没有灯火,只有月光能勉强描绘其中的轮廓。
有床,有桌椅,有梳妆镜,是女子生活的房间。
一瞬间,霍昭的脸色微变,有一种预感。
他安安静静得等苏梓闻开口。
只见苏梓闻看着里面,渐渐露出哀伤的神情。
苏梓闻闭眼,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据说这里就是当年秦王妃生活的地方,也是生下你的地方。”
此话一出,霍昭僵住了。
两世,他不是没有机会知道,只是他一直不想知道,也不想面对那个女人。
万万没想到,他却早就来过这里,虽然他知道那枯井中的秘籍肯定跟这个女人无关,却莫名又有一种被生母在天之灵庇护的感觉。
“为何突然带我来这里。”霍昭沉声道。
苏梓闻转头看向霍昭,神情凝重道:“原本我想等找齐了证据再同你说的。”
霍昭眼眸一闪,“你和荀越最近就是在忙这个?”
苏梓闻一愣,“你注意到了?为何不问我?”
“荀越遮遮掩掩,我自然不想为难你。”霍昭脸色有些僵硬,“我知道你一直有事情瞒着我,你不敢说,是怕我不相信对嘛?”
苏梓闻神情黯然下来,“现在说了,你也未必会相信。”
霍昭突然伸手抓住苏梓闻的肩膀道:“那是因为你不相信我到底有多在意你,喜欢你,如果你相信我,你就该明白,不论你说多么荒唐的事情,我都会选择相信你。”
苏梓闻眼眸闪了闪,“包括你的身世吗?”
霍昭一噎,神情有些震动,“你该不是想要告诉我,其实我真的不是皇帝的儿子,而是秦王的?”
苏梓闻一时间喉咙发紧,眼眶微红。
霍昭直勾勾的看着苏梓闻,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心中的混乱,“你说,我听。”
即使,他两世都清楚,他是那个女人入宫后十月怀胎所生,即使所有人明明知道他是秦王妃的孩子,都不曾怀疑过他可能也是秦王的孩子,即使所有宫廷记录中,秦王妃都不曾为秦王怀过孕。
但是他也愿意听苏梓闻说,说出一个可能无人会信的秘密。
苏梓闻深吸几口气,终于还是开口道:“这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那一年秦王夫妇把五岁的苏梓闻养在身边,悉心照料,相处十分融洽,后来安国侯府来要人,他们就想办法把苏梓闻介绍去了白鹿书院。
苏梓闻临走前,西边战场出了问题,秦王奉先帝旨意披挂上阵,所以最后给苏梓闻送行的只有秦王妃。
那是在秦王走后的第五天清晨。
秦王府外,秦王妃拉着苏梓闻,给他系好披风,叮嘱了一堆事宜,又指挥下人给马车装满东西,这才摸着苏梓闻的头道:“去了那边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受了委屈,给我写信,我去替你出头。”
“姨姨。”苏梓闻一开口就想哭,实际上他舍不得离开,他想要永远留在秦王府,陪在秦王夫妇身边。可是安国侯府的人不放过他。
看着苏梓闻红了眼,秦王妃又把小人儿抱着好一阵哄。
最后小声道:“这样吧,姨姨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目前还没人知道哦。”
苏梓闻疑惑的看着秦王妃,觉得秦王妃一定是拿他当小孩哄了,待会不论听到什么秘密,就配合着惊讶,让王妃放心。
结果秦王妃凑到苏梓闻的耳边,轻声道:“其实昨晚我发现我已经有喜了,一个月,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秦王妃说着就笑了起来。
苏梓闻却惊愕不已的看着秦王妃,随即又看向秦王妃的肚子。
“真……真的?”苏梓闻愕然道。
秦王妃嘘了一声,“要保密哦。”
小时候的苏梓闻不懂为何要保密,但是后来懂了,因为那时候的秦王不在,老皇帝的身体也不行了,不知道局面何时会变,隐瞒怀孕的消息直到把胎坐稳才是正确的做法。
所以整个秦王府都没有人知道,更别说皇宫那边的人。
秦王妃大概觉得跟小孩子说了没关系,反正要求学去了,她也想要分享喜悦,所以就当秘密逗苏梓闻了。
苏梓闻顿时更加不想走了,他母亲就是生他的时候难产留下病根,他想守在王妃身边。
王妃被他逗笑了,刮着苏梓闻的小鼻子道:“好好去学习,你知道的我和王爷都不擅文墨,将来我们的孩子不仅只会舞刀弄枪,说不定脾气还不好,一定要有一个才子来规训他,否则能上天,你是个小天才,待你学成肯定是状元之才,将来回来给我们孩子当夫子好不好?”
苏梓闻呆住了,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背负了极大的使命。
随即秦王妃又想到一处,“不对,也许是女孩子呢,我更喜欢小姑娘,不过如果是小姑娘,那梓闻更要好好学习了。”
苏梓闻不解。
秦王妃道:“我最喜欢才子佳人配了,一定要让我女儿嫁给状元,所以等你学成回来,我就把小郡主嫁给你好不好?”
小小年纪的苏梓闻哪里经受得了这样的调笑,立马脸颊绯红。
秦王妃哈哈笑道:“你年长昭儿五岁,将来不论男女都希望你能好好照看一下,反正皇家那帮亲戚一个都靠不上,你来当昭儿的亲人。”
“昭儿?”苏梓闻疑惑道。
“嘿嘿,是王爷日夜念着想要孩子,早就取好了名字,男孩子就叫霍昭,女孩子就叫霍昭昭,所以都叫昭儿。大老粗就是会省事儿。”秦王妃说着就笑的甜蜜起来。
“昭儿,好听。”苏梓闻笑道。
“那是,不是你未来的徒弟,就是你未来的媳妇,当然好听。”
苏梓闻又被逗的脸红,一点离别的愁绪都没了。
“这也是秘密哦,你是第一个知道我们孩子名字的,开不开心?”秦王妃逗道。
苏梓闻兴奋的点头。
秦王妃又摸了摸苏梓闻的脑袋,这才扶着人上了马车,“好好读书,我们等你学成归来。”
苏梓闻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结果刚刚去了一个月,就听闻秦王府出事。
秦王边境战败,被抓住了勾结敌国的把柄,想要派人去抓捕的时候,秦王出逃回京。
一个月后又传来,秦王意图造反,气死了先帝,皇帝登基,秦王落网。
而此时的秦王妃已经被关在皇宫为人质。
直到秦王在天牢自裁,两人都没有见上一面。
接下来就是清缴秦王旧部行动。
又一个月后,秦王妃在宫内被查出怀孕一个月。
算时间,秦王妃在宫内已经待了快三个月了。
所以这孩子只可能是皇帝的。
若是秦王的,那这孩子至少得在母亲肚子中待上块十四个月,这是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认为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皇帝也认定了孩子是他的。
只是霍昭一出生,秦王妃就血崩而死。皇帝为了掩盖霍昭的出生,就把人丢给了罪妃,当成罪妃那难产而死的孩子,虽然知情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给天下交代就行了。
当初苏梓闻第一次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想要赶回去,但是他一个小孩能做什么,直接就被老师拦住关押,老师也是真的疼他,不愿意他掺和进去,只告诉他,不能回去添乱。
可是不久后,苏梓闻再一次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是秦王府所有人都死了的消息。
那一次之后,苏梓闻大受打击,几乎变回了没治病之前的样子。
随着长大,苏梓闻渐渐坚定了一个人生目标,他要读书,要学本事,将来找机会为秦王府平反,因为他相信,秦王不可能勾结外敌,更不可能造反谋夺皇位。
他记得很清楚,夏日夜晚,秦王抱着秦王妃躺在躺椅上,笑谈间商量,等边境安稳之后,就一起出去云游,因为秦王妃想要到处行医,秦王也不想参与皇权斗争,他们都心□□好自由,根本不愿意一直留在京城。
他们甚至还开玩笑,说以后有了孩子,就交给苏梓闻带着,他们出去逍遥快活。
小小的苏梓闻坐在葡萄架下看着书,听到他们的言论,受惊不小,却永远记得那时候两人的笑声。
直到苏梓闻十八岁,带着平反复仇的决心进入皇宫遇到霍昭。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秦王府的小主子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