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淳现在的心情可谓是五味陈杂。

在动物园道路边的长椅上坐了十多分钟,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依旧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季星淳的读心能力虽然能够听到身旁存在的心声，但心声的出现仅限于被读心对象思绪清晰、理智稳定的时候。

所以当他碰到尚未形成鲜明自我意识的年幼孩子、和得一塌糊涂的醉汉、以及智力水平不足以支持思考的存在时，能感受到的便是存在于对方心中最本能的情绪。

跟北鸣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最直观也最多的感受便是——北鸣很亲近、很喜欢自己。

而猞猁、云豹、豹猫那个妖族来动物园后,季星淳能感觉到这几只妖是为北鸣而来。

不过季星淳同这几只妖族接触不多,再加上在他们的心中除了对北鸣的关心之外并无半点对动物园、对这里的幼崽的恶意,他也就没有更深入关注了。

毕竟读心这个能力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他并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

现在想来，这些事情铺垫下来,才会造成季星淳此刻的心情激荡、久久无法平静的结果。

北鸣是妖王？？？

哪怕现在想到自己自那位自称为妖王,实际名字似乎是“李大橘”的妖族那里听来的信息，季星淳仍感到一阵不可置信。

在第一眼见到李大橘的时候，季星淳便对对方的“妖王”身份有所怀疑，现在他的怀疑被证明怀疑对了,结果“妖王是北鸣才对”这个信息就砸到了他头上。

也不是季星淳不想相信来自李大橘的心声,但回想一下过去他与北鸣的种种经历——

季星淳给北鸣喂饭，小老虎迫不及待上来吃东西,吃完后还躺在地上舔爪子、吃手手；

给小老虎rua肚皮,对方舒服得像猫一样打呼噜,想停下来还会被抱住手臂不给走；

以及半夜更，北鸣自以为隐蔽的偷偷跑到他房间里跟他一起睡觉。

季星淳：如果这不是我读心听到的内容,我真的怀疑这位叫做“李大橘”的妖是不是在逗我了。

静坐了许久，季星淳深呼吸了口气,迟疑地起来准备再去看看北鸣那边的情况,却看到了黄京正在园内饭后遛弯消食。

“妖王”的到来并未打扰犬妖每日消耗精力的习惯，见到季星淳，黄京热情地过来打了个招呼：“小季,你没有跟陛下在一起吗？”

季星淳苦恼地看了黄京一眼：“他说他想独处一会。”

黄京点点头，也不是很意外。

见季星淳表情天人交战，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犬妖将邀请人类陪自己一起散步的念头打消，道了句“我先走啦”便准备离开。

然而他刚抬起脚就被季星淳喊住，只见青年含含混混地说道：“对了，黄京，你了解妖王的事情吗？我有点好奇………”

黄京虽然年纪不大，但能接触到的秘辛也比季星淳多多了，听人类这么说立马拍胸脯道：“知道一点呀，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季星淳目光往黑虎园的方向飘了一下，委婉道：“今天来园内的这位妖王，和上一任是同一个妖吗？听你们说妖王很久没有露面，会换妖吗？”

“当然不会啊，只有前一任妖王死亡，新一任的妖王才会出现。”黄京笃定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自己这句话后，人类“嘶”了一声。

季星淳闭了闭眼，犹豫道：“那……这任妖王成年了吗？”

这问题就问的很奇怪了。

黄京迷惑地看了眼季星淳，然后道：“肯定成年了，只有成年妖族才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妖王，而且这任妖王失踪了起码二十年，这么长时间就算是幼崽也肯定成年了！”

听到“幼崽”这两个字，黄京就看到季星淳眼皮跳了下，青年像是受到了某种打击一样久久没有说话。

虽然只问了两个问题，但季星淳已经从黄京的答案中拐弯抹角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妖王在位时间至少有二十年，而且从未换人，李大橘这次伪装成妖王也是为了来寻找北鸣，似乎是要告诉对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北鸣就是妖王，而且他绝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的幼崽。

季星淳想起来自己多次从小老虎心声中听到他在不满的表示“我又不是真的幼崽”，当时他还只觉得是对方在故作成熟，还觉得有些可爱………

现在回想起来，北鸣根本不是在夸张啊！他就是在说实话啊！！！

再想想一开始见到北鸣时对方重伤的模样，季星淳便也猜到为什么堂堂妖王会以幼崽模样沦落动物园了，一切都很合理。

但不代表他就能接受了。

众所周知，成年妖族都是能够化作人形的，而他们除了妖族的这层身份之外，在季星淳心中本质上与那些人类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

会思考、会有自己喜好和厌恶的东西，会思念亲人………

一想到自己过去相当于在对一个成年人亲亲抱抱举高高、甚至同床共枕，季星淳顿觉脚趾抠地，差点直接在现场抠出一间室两厅来！！

季星淳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闷闷对黄京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黄京看季星淳的反应，有些迟疑的答道，他不太明白为何对方听到自己回答后反而这幅受到打击的模样。

没有立刻离开，见人类依旧那副烦恼模样，犬妖干脆凑过去俯下//身用鼻尖与季星淳的鼻尖碰了碰。

季星淳愣了一下，这样的行为换做在普通人那里会显得有些暧昧，但黄京做这个时是不含任何一点杂念的。

在他看来，人形时用鼻尖碰季星淳和妖族原型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鼻子是一只狗勾身上最重要的器官之一，可以令它们嗅到诸多气味，同时鼻子的状态也是一个能够直观反馈出狗勾健康情况的外在特征。

所以用鼻尖和别人碰碰，在狗勾那里是再直白不过用来表达亲密与安慰的方式了。

“感觉小季每天总在想很多事呢！希望你可以轻松一点，不要这么辛苦。”黄京真心实意地说道。

季星淳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那边黄京在留着下句话后便继续自己的跑步了，季星淳却是感觉心中的尴尬和思绪就像是一只手一下拨开一样，压力的感觉减轻了。

他忽然笑了一下，黄京的话意外令他想清楚了一点事情。

如果他没有读心术的话，北鸣是妖王这件事本来他并不应该知道。

在此之前季星淳只是在认真履行自己作为饲养员的职责罢了。

真要说起来………就算哪天摊牌了，尴尬的也应该是北鸣自己，而不应该是他才对！

想到这里，季星淳默默对黄京的背影道了声“谢谢”，他知道以犬妖的听力一定能够听到。

起来伸了个懒腰，季星淳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下午要跟园长请假，然后回去睡上一觉！

这么多年来下来，季星淳早已发现，无论之前有多么难过、愤怒、亦或是心情激荡，只要睡上一觉起来就会感到平和了。

他也要改改了，不能老是喜欢替人尴尬。

***

或是出于疲惫，也或是出于逃避的心态，季星淳难得度过了摸鱼的一天，却没想到在第二天上班时看到的却是一个空荡荡的黑虎园。

不，也不能说是空荡荡的，里面还住着那只土拨鼠呢。

其他同事告诉季星淳，昨日傍晚妖王带走了他家的幼崽，还包括园内的那只猫科动物：猞猁、云豹和豹猫。

其他妖族对此并不奇怪，在他们看来，既然小老虎是妖王的后代，那么会被带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季星淳对此心情有些复杂，他在来之前还纠结过要如何再面对北鸣，要怎么不表现出任何异常来，结果………

他本应该松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却只觉得心底有点空荡荡的。

虽然心中失落，但季星淳向来擅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很快他便打算去照常工作。

当一整天的饲养员日常结束，忙碌令青年感觉好了一些，而当他准备下班时，却罕见的看到了白维正在等待自己。

白维一脸神采奕奕，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好事一样，他一看到季星淳便神神秘秘道：

“小季啊，最近分配给你的饲养任务好像有点太重了，你再坚持两天，马上就会有妖要来帮你分担了。”

季星淳“啊”了一声，下意识道：“又有新的员工来入职了？”

园长摇了摇头，喜滋滋道：“陛下在走之前做了一件事，他让妖族内部大力支持动物园的发展，并命令所有有闲的妖都来园里帮忙！”

【当然，这个“帮忙”到底是来当员工，还是来当动物，就得看我安排了。】

季星淳看着白维眼中闪过“终于要大仇得报”的光芒：嗯，我啥也不敢说………

随后青年忽然反应了过来：“所以……动物园马上可以开业了吗？！”

白维点点头道：“嗯，不得不得感谢陛下的决定，这下不管是人手还是展览动物，全都有了！”

季星淳决定忽略掉“展览动物”这四个字。

“对了，小季，现在你可是咱们动物园的金牌饲养员了，到时候那些新妖可就由你来培训啦！”白维笑嘻嘻道。

季星淳：“………等等？！”

白维踮脚用力拍了片季星淳的肩膀，老神在在道：“恭喜你小季，你升职了！”

季星淳：！！！

***

经历了白维带来的惊喜（吓）之后，季星淳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家中。来到厨房中，季星淳正在思考晚饭吃什么时，无意中瞥见灶台旁边的一撮黑色的细碎毛发。

脑海里顿时闪过北鸣早晨蹲在灶台旁边盯着自己煮面的场景。

季星淳捏起虎毛，正准备扔进垃圾桶里，他刚准备松开手指，却莫名动作一滞。

沉默了一会，青年将虎毛包在纸巾中，随后随手夹在了一本书里。

忽然没了做饭的胃口，他叹息一声，打开橱柜取出一袋泡面，打算凑合着解决掉晚饭，而在此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季星淳懒洋洋地看了眼屏幕，发现是一条企鹅聊天app的新信息。

吕颂：哥们，在么

看到这个名字时，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一道不愉快的回忆，季星淳冷漠地将头转回，一边拆开了泡面的袋子。

吕颂是他高中时的同学，高一的时候他们曾经是不错的朋友，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就掰了。

之后季星淳没有再联系吕颂，而对方心中有愧，便也刻意避开了他。

许久不联系之后，，季星淳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还加了吕颂的企鹅号，还没有删除对方的好友。

等泡完面干脆就删掉他，以后彻底不再联系了？

这个诱人的念头在季星淳脑内漂浮着，等他把面饼料包什么的都加到碗里，再倒入热水，回过头时才看到在自己泡面的间隙吕颂又给自己发送了好几条信息。

【好友分组-高中同学】

吕颂：我知道你可能不想理我，但我有点事得跟你讲一下。

吕颂：翟金炜他回国了。

季星淳准备删除好友的动作一顿，他眨了眨眼，终是忍不住回了一句：

手可摘星：关我屁事。

吕颂显然就侯在屏幕对面，见季星淳理会自己，连忙又道：

吕颂：当然关你的事，他还惦记着你在！你最近最好小心一点……

季星淳抿唇，想起翟金炜那家伙的尿性，顿时眉头拧起。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上弹出了一个来电，一个标注为未知号码的人给他发来通讯。

季星淳心中了然，已经猜到了对面是谁，他接其电话：“喂？”

而在听到他的声音一瞬间，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激动了起来，话语如连珠炮一般劈头盖脸朝他砸来！

这人的语速不仅快，说得明明和季星淳一样同为华语，却不知为何带着一股奇奇怪怪的口音，季星淳认真分辨了半天才听明白了对方是在对他说：

“季星淳，你为什么要把我的手机号给拉黑？！而且你有看到我的好友申请对吧？为什么不通过？？”

季星淳：………

他挑了下眉头，打开手机来电记录里面的拦截名单，刚一显示就看到了一串自深夜打来的电话，以及十几条短信。

然而因为过于频繁且号码来自境外，这个手机号被当做了骚扰诈骗电话，惨遭拦截。

季星淳无语了一会，他选择——

直接挂断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