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以前真的是自由岛吗?”
岳阳有些不敢相信, 那些深埋在杂草废墟里的木屋,简直像人间炼狱。
“这座岛远离风暴和圣光,等于是一个完全没有秩序的地方, ”尤无渊轻声道。
几人穿过了广阔的庭院,高大的围墙角落出现了一扇小门。
小门一推就开了,一排排低矮的茅屋出现在了围墙之后, 这里远没有前方庭院的精致摆设, 反而难得的有了些生活气息。
岳阳走到了一间茅屋前,看到门廊下坐着三个木偶, 似乎是一对父母和他们的孩子。
木偶的脸上终于不再是扭曲痛苦的神色, 父母的目光都投在孩子身上,恬淡和平静在这里短暂地凝固着。
几人又走过了几间茅屋,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相比正街那些开门迎客的破败大院,这些隐藏在后方的小茅屋反而保存的更完好。
“看起来, 这里才是岛上大部分人生活的地方。”
盖伊从房子边缘捡到一把斧子, 斧刃已经磨损的很严重了, 斧把上歪歪扭扭地刻着“爸爸”两个字。
“这里, 似乎有过很多小孩子啊。”
岳阳轻轻抚摸着一副被画在茅屋外墙的画,似乎是很多小朋友的杰作。
画上有山有水、有花有树, 角落还有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花猫。
花猫的眼睛乌黑乌黑的, 看起来炯炯有神。
岳阳下意识的伸手去摸, 没想到那双眼睛竟然快速地眨了一下!
岳阳被吓了一条, 猛地向后一窜, 其他人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过来, “怎么了?”
岳阳还在盯着那只花猫看,花猫没有活过来, 只不过它那双眼睛其实是两个洞,而那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
顾城小心地凑了过去,这些茅屋的地基大都高出地面四五个台阶,而这只花猫的位置显然在地基之下。
顾城透过那两个洞,看到一个被埋在地板之下的空间,里面一片漆黑,“这茅屋有地下室?”
尤无渊率先走进了茅屋,一翻查找后,在厨房的角落找到了一块儿能活动的盖板。
把盖板移开,陈腐的恶臭扑鼻而来。
岳阳捂住了鼻子,盯着那黑洞洞的入口,心里愈发沉甸甸的。
等到臭味儿散尽,顾城挡住其他人先跳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没多大,而且非常矮,人只能猫着腰才能移动。
顾城打着手电,在里面呆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岳阳着急地叫他,“怎么了?里面有什么?我进去啦?”
“别进来了!”
顾城转身走了回来,他跳上地面时,表情还很怪异,“里面有两幅骸骨,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像是畸形儿。”
尤无渊眉头深锁,思考了一会儿道,“检查检查其他房子,看看是不是都有这种地下室?”
众人点头,岳阳在走出这间茅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又看到了木偶,那是一只趴在阴暗角落里的木偶。
它的头异常的大,四肢不健全,但却有非常明艳的五官,尤其那双眼睛又黑又亮。
几个人分开来,检查了很多茅屋。果不其然,几乎每间茅屋的地下都有一个密闭的空间,有的是空的,有的则和最开始那间一样,躺着一幅幅发育不健全的骸骨。
岳阳在很多茅屋里都找到了形状怪异的木偶,他渐渐猜出了一些真相。
又从一间茅屋走出来,岳阳有些无力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他把刚找到的木偶摆在了旁边,那木偶的手臂一长一短。除此之外,那张脸几乎完美无缺。
“你觉得它好看吗?”
一双细长白皙的手抱起了那只木偶,岳阳猛地抬起头,“颜红笙?”
颜红笙冲他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用这种礼数招待一位光顾我家乡的神祇,实在是太怠慢了。”
“……为什么?”
岳阳的视线落在颜红笙手里的木偶上,此时他才发现,颜红笙的脸就跟那些木偶一样,几乎是完美无缺的。
“你不是都已经看出来了吗?”
颜红笙轻挑唇角,“出生在红雾之乡的人血脉独特,我们天生就是供人取乐的玩具。为了有更完美的外貌和身体,红雾之乡的人是不准与外乡人通婚的。只不过时间越长,畸形儿越多,完美的伶人也越少了。”
“不准?谁在不准?这里不已经是自由岛了吗?”岳阳急切地问道。
颜红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不远处,那座突兀地横亘在岛屿中间的山丘。
“……自由?谁会在意,一群玩具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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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尚且稚嫩的颜红笙捧着一袋热乎的点心,跑进一间偏僻茅屋的门。
里面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对着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拳打脚踢。
“你们干什么?!!”
男人们转过头,看到颜红笙亮丽的衣冠和俊美的脸,立刻变得畏畏缩缩,“这,这个残次品偷着跑出来了,不知道是哪家的——”
“你们才是残次品!那些外来人说什么你们都学!”
颜红笙双眼通红,指着外面道,“这里我的房子,都给我滚出去!”
几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耸眉搭眼地走出了屋子。
颜红笙狠狠地砸上了门,刚刚挨打的女孩透着窗户缝隙往外看去,那几个男人没走多远,就冲他们房子唾了一口。
“我呸,马上就轮到他了,还摆什么谱!”
“听说定了他的就是巴顿船长,我估计他连第一晚都挨不过。”
“他妈没了,以后没人能护着他了……”
女孩儿死死扣着窗沿儿,她的体型修纤细长,没比颜红笙矮多少。
只是长相奇丑,鼻子特别大,人中很长,嘴又很小,加上过度凸起的颧骨,在夜里走路都有可能会惊吓到别人,因此也被称为红雾之乡最不受人待见的“残次品”。
“阿姐……”
颜红笙小心地扳过女孩的身体,“他们是不是伤到你了?你哪里疼,给我看看。”
女孩摇了摇头,她紧紧盯着颜红笙,张嘴“啊啊”了两声,她的声带发育不全,无法正常说话。
但颜红笙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把怀里的点心拿出来喂给女孩,“阿姐放心,我已经找到出路了。我认识了几个外面的朋友,他们同意带我们离开。”
女孩抓住颜红笙的手,拍了拍自己,又连连摇头,她想让颜红笙自己逃走,不要管自己。
“我一定会带阿姐走的,我不会扔下你的。”颜红笙坚定地道。
女孩的其他五官虽然比例都不正常,但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此时蓄满了泪水,她不知道怎么劝说自己的弟弟,只能不断地摇头。
“在我眼里,姐姐跟母亲一样,都是最漂亮的。”
颜红笙微笑地抚摸着女孩的头,“阿姐不用担心,等我们离开这儿,无论到哪里,我都能保护好你……”
“红笙!”
有人在这时敲响了茅屋的门,颜红笙赶紧把女孩藏到房间里面,自己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同样穿着华丽长袍的男人。
但他的长相比起颜红笙来,还是稍微逊色了一些,“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大师父在找你,巴顿船长就快到了,你得准备起来了。”
颜红笙面对眼前的男人脸色并不好,但他也没有反驳什么,“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颜红笙离开茅屋时,小心地锁好了房间的门,屋内的女孩一直趴在窗户的缝隙里,注视着颜红笙走远。
傍晚,岛上的各大伶人馆都开始营业,颜红笙还没有正式挂牌,只负责木偶表演。
他表演时都是单独在后台,其他人都不太敢接近他,因为颜红笙控制木偶,不用线轴。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似乎只要看着那些木偶,木偶就会动。
因为客人们都是来自诡雾海,所以岛上的人大概也猜到颜红笙可能天生有什么血脉技能。
不过除了控制木偶,也没看出有什么其他作用,所以他身上最有价值的,还是那张近乎完美的脸。
一场表演过后,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敲了敲后台的门,“红笙,忙完了吗?”
“斯宇,”颜红笙看到来人眼睛就亮了起来,“你们定好离岛时间了吗?”
年轻男人左右看了看,把颜红笙拉到了门后,“定好了,就在明晚,后半夜两点。你们到西边断崖下的沙滩上去,那边离码头远,不会被人发现。”
“好,我们一定会去的,一言为定。”
闻斯宇抬起手,似乎想摸摸颜红笙的脸,但犹豫了半天,最后傻呵呵地一笑,摸起了自己的后脑勺,“说好了,一言为定。”
送走闻斯宇,颜红笙的心还在怦怦乱跳,他控制住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阿姐。
好不容易演出完,颜红笙正要往回赶时,又被人叫住了。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只是年纪有些大了,町里的小辈都叫她花姨。
“巴顿船长后天就到了,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今天回去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明天还能改。”
旁边的小丫头把手里叠好的衣服递给了颜红笙,大红的锦袍,雪白的内衬,下面还有一条绣满了红牡丹的花被。
第一次接客的伶人,在走进客人的房间前,都要裹在花被里,就像一件被包装好的礼物。
颜红笙嘴边溢出一丝冷笑,花姨被他笑的心里直突突,只能勉强劝慰道,“巴顿船长这次待的时间不长,还带了客人来,不会太过分的。而且,巴顿船长出的价码是最高的,有了那么一大笔星币,你很长时间都不用再接待客人了。”
颜红笙完全没搭理花姨,他沉默地接过衣服,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