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涅开始学着酿酒。
因为师父目前的喜好里,只有这件事相对明显。
那就从美酒开始,努力挖掘,让师父重新找回乐趣吧。
有的时候,一些事不去做,并不觉得有什么,做了,却能发掘其中的乐趣。
比如云涅一直没太注意自己有什么爱好,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囤积癖。
酿酒,酿他百八十坛不同口味的酒!
得知云涅的雄心壮志后,桑越感动地说:“乖小涅,师父倒也不用喝这么多酒。”
云涅:不,师父喝不喝是一回事,自己有没有是另一回事。
纳子戒被填满的感觉太好了。
云涅很严肃地说:“以后,身边没酒,可以取库存。”
相当具有忧患意识,让桑越有些哭笑不得,罢了罢了,孩子喜欢就让他放手去做,又不是什么大事。
酒不是一天两天能酿好的,桑越无法立刻喝上徒儿新手酿造的孝心酒。
但不用担心,在美酒之外,云涅仍旧呈现了相当执着的孝心。
他从秋天拾了一兜栗子,跳着飘满落叶的山涧,身后跟着白羽高脚的灵鹤。
用火烤了栗子,一颗一颗剥给师父吃,结果一抬头,嘴巴里就被塞进来一颗又甜又嫩的栗仁儿。
桑越笑着张开手,掌心里是满满一捧栗子仁。
云涅:……
少年低头反思,剥的速度的太慢了,下次一定加快!
他在冬天的枝头摘下来几颗冻得硬邦邦的橙红果实,纳子戒被酒坛塞满,就用衣摆兜着,急匆匆跑回洞府,冒出了一头热汗。
桑越说,这东西叫柿子,冻住了可以用凉水泡软。
泡软了,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吮破皮,吸一口,汁液般的果泥蜜一样流进口里,凉丝丝的解热,甜的云涅眼都亮了。
“师父不吃吗?”
“师父不吃,小涅吃吧。”
说这话的时候,桑越正趴在玉床上看书,看起来对这些果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一只手拽拽他的袖子,看着就很甜的火红柿子软趴趴地躺在少年消瘦的掌心中,坚定而不容拒绝地送到了面前。
“师父吃,不会弄脏衣服。”云涅固执地说道。
桑越便看看他,无奈地笑一笑,低头尝了一口。
一口后,神色略动,舔舔软唇上沾着的汁液,说:“好像……是挺甜的。”
于是桑越吃掉了一整颗柿子。
太好了,师父喜欢吃甜果子。
云涅就这样找到了桑越的另一点偏好。
于是云涅爬到树上,去摘红得发紫的樱桃,挑最大最漂亮的带回洞府。
漫山遍野的果树,有最丰富的甜蜜,他摘蜜桃、摘苹果、摘荔枝,摘枣子……然后又发现了桑越的另一点喜好:喜欢漂亮的。
师父有点傻呢。
云涅这样想的时候,桑越正在挑桃子。
桑越坚定不移选择了一颗看起来有点发青但品相完美的桃子,而放弃了一颗熟透了满溢着甜蜜果香却有一道疤痕的桃子。
虽然吃了一口有点发酸……但还是吃掉了。
最近桑越胃口不错,吃了不少东西,但……
桑越掏出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小涅,你有没有觉得,这样不太好?”
云涅:“?”
完全不觉得最近哪里不太好了。
桑越忧心忡忡地说道:“你才十七岁啊,才十七岁,不要整天围着我这个老人家转!你应该多和同龄人玩耍,多发展一些自己的兴趣爱好!”
“有的。”云涅说,“有爱好。”
桑越惊喜又好奇:“是什么呢?”
云涅掰着手指举例:“摘果子、酿酒、吃饭、修炼、睡觉……”以及投喂师父,但这么说出来好像太冒犯了,就不说了。
桑越长长长叹一口气。
云涅静静地看着他,不明白桑越为什么这样。
桑越问:“你可以自己去食堂领餐食,为什么还要拜托为师呢?”
之所以这样问,是前几天,云涅已经知道了去食堂的道路,却仍然求师父帮他带饭。
他的理由是,自己所有食物都很喜欢,所以很难挑选,就让桑越带桑越喜欢吃的回来。
云涅微微垂下头,脊背挺得一丝不苟:“理由,说过了。”
一只温暖的手搭到了云涅发旋上,桑越问:“你觉得师父很傻,什么都看不出来?”
云涅连忙摇头。
桑越便说:“既然这样,那就该明白,师父担心你的心情,和你担心师父的心情一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涅,是不是该让师父放心一点了?”
许久,云涅侧过脸,在桑越掌心蹭了一下。
淡粉的薄唇微启,小声说:“我明白了,师父。”
没错,他想让师父多走动一些,好像有些事情忙碌起来,就不会一直发呆了。
但师父也在担心自己……既然仍然有所牵挂,那大概,还不必要太紧张。
桑越亲昵地掐掐云涅脸颊:“乖,你还小,不要这么早就像大人一样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什么年纪做什么年纪的事,错过了可就晚了。”
云涅忽然好奇:“师父,十七岁,是什么样子?”
这一问可把桑越给难住了,十七岁,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他的记性这些年尤为不好。
但他不想敷衍或者欺骗云涅,就托着腮闭着眼,说让我想一想。
云涅就安安静静坐在他对面,又悄悄把头抬起来,仔细看着师父的模样。
师父在很认真地回忆,忽然露出几分笑模样,看来是想起来了。
他越发安静,集中注意力,不想错漏一点。
桑越说,他十七岁的时候,跟云涅很不一样,性格很张扬、高傲又自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为什么呢?”他不太理解。
桑越说:“因为我以前权势钱财天赋美貌什么都不缺,养尊处优太久,被周围人捧得太高,已经习惯了……”
桑越讲,他曾经挑战一位出名已久的前辈,把对方打败了,笑着说了句也不错如此。他以为自己态度很好,其实态度轻佻又狂妄,把对方气了个半死。
他曾连续拒绝三次高门大能的青睐,不愿给对方当徒弟,让大能甩袖走人。
他还曾拒绝过一位追求者,当众嘲讽对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嘲的对方无地自容当场逃离。
云涅听得入迷,一个年轻鲜活又张扬的桑越慢慢出现在眼前,他和现在的桑越很不一样,但有些地方又是一样的。
他有点坏,但坏的时候肯定也带着那种笃定而温柔的笑容,有点幼稚,幼稚中带着年轻人意气风发的光彩。
十七岁的桑越,跟现在的桑越,差别很大。
是时间的流逝,让桑越慢慢成长,以至于棱角被磨掉,变成了现在这样温柔又可亲的模样吗?
“我生晚了。”云涅有点遗憾,“想早一点,遇见师父。”
桑越大笑起来,伸手就把云涅整齐的头发揉乱,揉的他两眼发呆这才满意:“真傻,换作以前的我,可不一定能看到你。所以啊,现在就好。而且我以前那样……没什么好向往的,不好,不要学。”
桑越说,他是打败了前辈,但刚出城就被对方的亲朋好友打击报复了。
他也确实天纵奇才,敢毫不犹豫拒绝大能的收徒,但这三次连拒,也导致家族出事时,该高门势力不仅没有出手相助反倒冲在落井下石的最前方。
而他同样没有说错,那个追求者根本不配给他提鞋,可他狂到压根没把对方放在心上,也就防不了对方怀恨在心一直在暗中使绊子。
云涅若有所思,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定是因为,师父没有像师父一样的师父教导!
桑越忍俊不禁,仔细一想,发现云涅说的倒也没错。
于是他掐掐云涅的脸蛋,说:“嗯,这倒是,所以呢,小涅乖乖听话,师父会护着你的。”
再一想,云涅与他很不一样,实在不必担心云涅像自己以前那样眼高于顶猖狂处事,相反,就应该让他再外向一点,再有底气一点,或者说,别那么成熟,适当地利用一下师父才好。
于是桑越补充道:“在外遇事不用怕,狂一点也没关系,师父很厉害,可以护住小涅。但要记住保护自己,别轻易陷入死局。”
云涅听的眼睛亮晶晶,很用力地点着头。
他忘了自己的头发乱成了鸟窝,一点头,一大蓬就弹啊弹。
于是桑越又被迫打破严肃,笑着将人抱进怀里,用力揉捏起来。
“师父……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云涅被揉的口齿不清,靠在桑越胸前,晕乎乎地问。
桑越手下的力度轻了点,旋即又重了起来,笑里好像充满了不在乎:“太久了,师父已经不记得了。”
噢,这样啊。
既然师父不想说就算了。
云涅揪着桑越的衣襟,用力把脸贴紧他胸膛。
这样师父就搓不到自己的脸蛋了,虽然师父想揉,云涅就给他揉,但是……揉的时间也太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