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酸溜溜继续挑拨自己跟师父的感情,云涅决定,抢先一步把该干的事都干掉。
但他仔细一想,自己和师父没做过的事情,其实已经很少。
而且有一些,不适合。
比如骑大马,未免太冒犯师父,便用师父带自己飞行替代了。
除此外,在酸溜溜提供的亲子互动素材里,云涅央着桑越陪自己做了几样。
比如荡秋千,月华山上正有一架天然的秋千,云涅荡起来后,也没觉得这个游戏本身有什么好玩的,他有点头晕,不过桑越在陪着他,便隐隐有些开心。
再比如喂食,梦里的父母总会在孩子生病时,亲手喂他们吃饭,或是亲手喂药。
显得十分耐心,十分细心,还有十分的爱心。
云涅现在身体很不错,没生病,桑越笑眯眯地把菜夹过去,他会自己乖乖张嘴吃掉。
没有梦里那么有难度,但他都这么大了,体验一次感觉非常不错。
就是被师父打趣还是个小孩,有点害臊。
桑越呢,知道云涅是在化解心魔,故而十分配合。
他们修真界,认真给人当师尊的,谁没为徒弟操心过?众所周知,徒弟一旦产生心魔,很容易出大乱子,师父首当其冲倒霉。
向云涅这样,不遮遮掩掩,主动化解的,可谓是十分感动师父了。
就是云涅的心魔显得有那么一些些奇怪……
桑越觉得自己这么包容,一定可以顺利化解云涅的心魔。
云涅确实感到了满足。
他想,就算后面出现别人接近桑越,自己也一定是与师父最早做这些亲密事的人。
他们做了不少,而且有些事,在酸溜溜出现前,其实两人就做了。
比如相伴逛街,相伴练武,教导读书识字,教习日常生活……还有在危险到来时,给予的保护和安慰。
按理说,已经不缺失什么了。
……其实不是的。
其实有件事,云涅一直惦记着。那件事酸溜溜甚至没有重点展示,云涅却难以忘记。
那是新生命最初的源泉,是来自魂灵深处的本能,是母亲苦痛中赐予的恩泽。
新生的起点,太过顽固地烙印在每一寸骨血中,即使记忆中不存在,即使自己未曾经历,当认知到这件事的存在后,渴望便会从时间深处蔓延至现在。
也有可能,正是因为自己没经历过,才会愈发渴望建立这种联系、经历这种体验并获得最初的爱护。
云涅,很想在桑越身上完成这一使千千万万生命茁壮成长的神圣联系。
夜里,桑越问云涅,最近感觉怎么样,还用不用他唱歌哄睡了。
云涅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用,但想。”
桑越:“……”
虽然云涅没说,桑越还是很快察觉到他有心事。
“怎么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跟师父说的?”桑越戳戳他的脸蛋,“什么都做过了,还怕羞?”
云涅:“……师父,我确实很为难。”
桑越饶有兴致地问:“为难在哪里?”
云涅正襟危坐,双手搭在膝盖上,看起来不像是准备夜间就寝,反倒像要与人进行一场隆重会晤。
“为难在,我怕师父为难。”
“我?”桑越反手指向自己,笑道,“我又会在哪里为难?”
云涅斟酌着说道:“世俗的常理、尊卑的概念,或者人之常情?我不太清楚,感觉师父会无法接受。”
虽然云涅自己不觉得那样做有什么不对,但他已经在人间生活了两年,与旁人的相处使他渐渐接收到一些讯号。
这让他有一种感觉,师父可能无法接受……
桑越直接伸手,在云涅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儿。
也不用力,只弹出一声脆响,他似笑非笑着,说我都活了三百年了,还有什么是我都无法接受的?
桑越说,你们这群年轻人,不要把我们这些长辈想的太迂腐好不好,我都成制衣高手了,还学了八首儿歌,就不信你能玩出别的花样来。
说,快说,说了师父好帮你。
云涅:“那我说了,师父你答应我不要生气。”
桑越:“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云涅:“我要杀曲师弟的时候。”
桑越:“……”小崽子记性还挺好。
总之,桑越催促他:“快说!”
云涅:“嗯,我、我听说,别人家的小孩,都是吃娘亲的奶水长大的。”
桑越:“……”
云涅:“师父,你说我说的对吗?”
桑越:“…………”
云涅:“师父,你怎么不说话了?”
桑越:“………………”
云涅:“对不起师父,我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桑越一把按住自己的脸,忍不住露出了三分迷离五分困惑以及两分震惊。
此事完全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桑越捏着眉心,还是下意识安慰:“不用道歉,师父没生气。”
他就是有点……难以理解。
不,仔细一想,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云涅的渴望。
然而理解了,也没那么容易接受。
桑越放下手,在空中无助地抓了两下,这才重重抓住云涅的手。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小涅啊,其实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由母乳喂养长大,你看你不是,师父也不是,有很多很多人都不是。这种事,不能说明什么对不对?很多母亲,即便从小与孩子分离,重逢后仍旧母慈子孝。而有的孩子被亲自喂养长大,却不受宠爱……”
他试图向云涅解释,其实不是所有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一对完美的父母,也不是所有别人家的孩子,都有那样丰富而幸福的人生经历。
可桑越说不下去了。
他眼睁睁看着,云涅眼里期待的亮光逐渐暗淡,像乌云遮掩了星月,像他亲自吹熄的烛光。
……孩子,只是想多一点体验而已,他有什么错!
桑越狠下心,扭过头,不知自己向来端丽的脸此刻充满了纠结:“更何况,为师是男人,实在做不到你说的那个。”
寂静,良久。
桑越听到云涅说:“我明白了师父……”
桑越松了口气。
就知道小涅很乖。
桑越猜,小涅现在一定有些失望,他可得好好哄哄他。
于是迅速转回头,准备安慰一下。
结果巧了。
他刚转过来,就看到了云涅的笑容。
那是一个浅淡的,隐忍的,压抑地含着破碎泪光,近乎哭泣的笑容。
“……对不起,让您为难了。”
桑越:“……………………”
啊!小涅只是想要一点爱,他做错了什么!错的不是他,是自己,是世界!
桑越下意识伸手,云涅却一下转过身,下了床。
云涅低垂着头,飞快地说:师父,我今晚想修炼,就不在您这过夜了。
随后急步离开。
桑越缓缓放下手,身上的月光,照的他发如雪般茫茫。
他望着云涅离去的方向,发出一声轻叹。
小涅对自己,好像有点过度依赖了。
这不是件好事。
没有任何人能充当另一个人一生中的全部角色,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万一有了万一,到那一天,小涅该如何自处?
该怎么办?
桑越单手支腮,柔滑的发丝像墨水般倾泻,他闭上了那双素来温柔的眼睛,仿佛就这么睡了,脸上却带着一抹淡淡的苦笑。
次日。
桑越准备送云涅一件法宝哄人。
但云涅看起来完全不需要。
好像经过昨晚的低落,他就不在意了,不执着了,恢复正常了。
这应该是让人欣慰又轻松的事才对。
桑越却无法忘记那天夜里的那个笑容。
他想,小涅是个内敛的孩子,就算面上不说,心里也不一定不在意。
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真要自己给他那什么吗……溺子如杀子,教育徒弟,从拒绝不合理请求开始!
反正他是不会答应这件事的。
然后桑越挥挥袖子,转身跑去找自己的好朋友了——那位有三个徒弟的青茯仙君!
桑越:“问,徒弟对你过度依赖,离不开人,乃至于试图进行一些不合理的过度亲密行为怎么办?”
青茯仙君:“我怎么记得去年有段时间,某人还在与我感叹徒弟性子太独,说想让他多依赖自己一点。”
桑越假装没听到,继续说:“注,拒绝后徒弟可能会产生一些心理问题,再注,徒弟正存在着心理问题,最后注,师父已经答应过徒弟很多要求。”
青茯仙君:“首先,我的三个徒弟都没有这种问题,他们只有嫌我管得多的时候,没有黏我黏不够的时候。”
桑越:“啊,那你好可怜哟,啧啧。”
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
青茯仙君忍了:“也许云涅黏你,是因为他身边没有别人陪伴,不如你给他找几个亲师弟,让他们日日相处培养感情,有了同龄玩伴,谁还愿意陪你这个老头子?”
桑越矜持地将鬓边垂下的发丝拨到耳后,优雅地克制住了自己骄傲的神情:“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小涅根本不想要师弟,也不喜欢跟同龄人玩,就喜欢守着本君。”
青茯仙君冷冷看他。
很好,他已经知道问题所在了。
桑越宽容地说道:“你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青茯仙君说:“我的意见就是,离你徒弟远一点。”
桑越震惊:“怎么可能,他还没长大,他需要我。”
青茯仙君冷漠地斟了一杯茶,说:“那就让他离你远一点,给他找些事做,把注意力从你身上挪开。”
这个提议不错。
桑越沉吟着思考起来,该给云涅找点什么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做呢?
青茯仙君提醒道:“宗门大比快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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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俗话说得好,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只有经历一番磨难,最后才能吃得香!(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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