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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无名份 林萨 13208 2023-12-19 11:10:14

闻如许脸酡红,动着肩膀从他身下钻出来,半软的阴茎从体内滑出,闻如许伸手一推,把他当个按摩棒一样扔开,手软脚软地拉起衣服就要走人。

但刚下沙发就腿软地坐在柔软似苔的地毯上,像刚出生的小鹿。

韩在野在背后笑出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将人公主抱去了浴室。

又在浴室浪费了半个小时,喝了一晚酒的韩在野没事人一样,浑身酸胀的肌肉也舒展痛快了。

闻如许扶着墙出来,像被吸干了精气,没力气站着,也不想坐下。

韩在野换衣服时不时看向靠墙站着的闻如许,或皱眉或抿嘴,酡红的脸上渐渐变得白皙,有种不健康的透明感。

“冯连朝在到处找你,今天没事去见他一面。”

闻如许抬起头,他猜得到冯连朝找自己什么事,一拖再拖。

他看着韩在野:“他说什么?”

韩在野对着镜子系领带,没说话。

闻如许手指有些紧张地背后抓了抓。

韩在野不耐烦地把领带抽出来,“过来。”

闻如许慢吞吞走过去,“干嘛。”

韩在野把领带塞他手里,在他面前歪着脖子等人伺候。

看眼墙上的时间,闻如许伸手给他绕上,又问:“冯检他说了什么?”

韩在野视线落在他微微发红的鼻尖,等闻如许停下来,转过身对着镜子整理,才凉凉道:“干了什么不敢让我知道的亏心事?”

闻如许说:“就是担心你会和他乱说。”

韩在野目光横过来:“我能说什么?”

闻如许手指在身后抓了抓,“你自己知道。”

明明弱不禁风,偏偏要装作自己很厉害的样子。

韩在野意味不明地笑笑,“今天自己去找他,不然下次他来找我,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昨晚陆巡没开回来,韩在野早上开走了车库里剩下一辆M3,然后中午让闻如许开回去,正好去找隔了条街的冯连朝。

冯连朝从检察院出来,左右看看,见到韩在野说的那辆车。

车型是低调的,但被韩在野弄得花里胡哨,轮毂又大又高,车头保险杠凶狠,车屁股还有小翅膀一样的车翼。

而眉清目秀的闻如许就站在车边,身上有原声家庭给予的清冷贵气,还有早些年坎坷的经历形成的孤独感,单单站那低头看手机,十分赏心悦目。

冯连朝走过去时有两人从闻如许面前走开的,应该也不是第一个找闻如许搭话的,——他看到闻如许手里还有张写着联系方式的便利帖。

闻如许笑眯眯待人,在上车前,就把手里的垃圾扔了。

“这么熟练,上学的时候没少收情书吧?”

闻如许启动汽车,说:“还好。”

“我以前可是听老韩说过……”说完冯连朝就想咬了舌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给闻如许写情书的一群人里可就正好有一个韩在野。

那时候韩在野还在基层,身边的好朋友也都是没开窍的直男,想着艺术院不谙世事的小仙子,不就喜欢文绉绉那套,给得罪人的韩在野出主意,让他送鲜花写酸诗,送到闻如许班上,罗曼蒂克,还能震一震其他小崽子。

现在想有够莽的,闻如许什么表白没见过,那束花和信多半是像刚才那张便利贴,瞧都没瞧就扔进了垃圾桶。

那可是韩在野这辈子唯一一次写的情书。

啧,老韩啊。

“他说什么?”专注于路况的闻如许突然接一句。

“说你挺多人喜欢。”冯连朝问,“小许呢,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如许嘴角一牵,“冯检你想给我介绍对象吗?”

“现在你这个年纪不都想找对象么,不见得是奔着结婚去,就是想找个人陪着,一起吃饭一起狂街一起看电影,牢骚有人听,委屈了有人靠着。”

闻如许只笑,“也不是谁都想,冯检你自己现在都还是一个人。”

“我不是被工作耽误了,组织上也不包分配对象。”冯检叹一口气。

闻如许浅笑着,“我也是被想做的事耽误了。”

冯连朝看着闻如许看似文弱实则油盐不进的脸,“小许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到我这个年纪,也还有好几个年头,没经历过的高兴事还多着,今天我们就去医院看看,我现在就约医生,听医生怎么说。”

闻如许心头一涩。

在美国寻医时,闻如许不是没有慌过,但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差别,慢慢也没当一回事。

冯连朝这样费心,闻如许心里反而有些过意不去。

最后冯连朝答应他以后不会再操心,他开车去了医院。

没带病历,一系列检查又费时费力,不想浪费老教授的时间,在冯连朝欲言又止的目光中,闻如许选择面诊咨询。

德高望重的医师很有经验,对闻如许这样不配合的病人,也很有耐心,面诊后,循循问起他的病症。

而看医生这套流程闻如许从小到大都经历,已经轻车熟路,他也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那里难受,如何难受都能清晰回答。

现在的气候,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难过,看上去好了很多。除了有两次绞痛般的心悸。

闻如许在网上查了资料,这种心如刀绞很可能不是什么病症,只是他神经上的错觉,便没提。

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没嫌他敷衍,看他没有不健康的脸色和心跳,写下药方时提醒他明天早上带上病历过来,也有时间足够做完所有检查。

闻如许做检查都做烦了,只会按照他自己复检时间去医院。而且他自认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看来看去就那个样子了。

一个不断漏气破气球,再怎么缝缝补补,总有一天,都会彻底地、悄无声息的干瘪枯萎。

五年还是一年,他都觉得无所谓了。

在闻如许离开时,听到老教授在他身后说没有来不及的事。

闻如许没听出什么滋味,出去告诉冯连朝都还好。

【番外:愿随君去】

愿随君去(一)

成纪,武王本纪

……

成祖为太子,质于河阳西滁,当是之时,建威烈军。以太祖四十一年六月烈还京师,薨,追溢睿文端武孝皇帝。皇位传于成祖兄韩钰,立长子演为皇太子。

……

代宗二年,十二月上疾甚,是夜,召韩牧入,受遗诏辅政。牧,烈之子也。

牧镇河阳,威烈军定克十三年,欲反之。中宗再召还京师,其使二黄门令将杀之。

“我何罪?”

“汝欲御天下,何得无罪?”中宗曰:“尔不从,族党籍没,身死,妻子受荣。”遂缢之,亲族皆诛,废威烈军。

荆、楚、翼三大都督罢政事,救少主。中宗赐名,改名在野。

二年,太子旦为皇帝。仁宗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恐武宗变,加亲王以慰其心。

春三月,金色日光下,长安城残雪消融,顺天门外牵着马或守着轿子的家仆小厮都已经换上了更轻薄的春衫,在宽阔的大道以次排开。

巳时,六街鼓敲响,大人们陆续走出顺天门,宫里宫外站了四个多时辰的人马渐渐散开,从前面四扇大门离开。

此时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犹如光滑绸缎,唯有额间一抹雪的神骏在嘈杂中,后蹄刨地,发出鼻响。

一只肤色雪白的手轻抚等得不耐烦的玄骛,对烈马轻语的侧影好似能入画,如墨似染的长发高马尾直到背心,着白底青纹束腰带,更显得细腰盈盈一握。

“如许!”

回过头,面如敷粉,皓齿朱唇,带笑的眉目似含情,声音清越,“小盏”,竟是个少年。

两个少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两句,闻如许杏眼和红唇微微张大,脸上恍然大悟,“你家公子对你们可真好。”

小盏在他耳边说:“要是你能来我们府上就好了,肯定比在殿下身边好。”

闻如许忙摇头。

十年前他母亲病逝,是老王妃找到他,当他走出家徒四壁的房子,邻里都说,这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刚进王府时,小王爷生了恶疾,老王妃让他日夜守着小王爷的长明灯,奄奄一息的小王爷还真被他守醒了。

听王府里嬷嬷里说,这都是那个神仙似的术士用对了办法,把小王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小王爷看中他,把他留下在了身边,他就成了王爷的书童。虽然是仆人,他们王爷有时候也太霸道了些,爱欺负人,但对他还是很好很好的。

小盏觉得他就是笨,没人告诉他跟在贤王身边有多危险,那可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满门抄斩的大佞臣。

“我们一起去嗷。到时候家姐也会去,她做的酥酪可好吃了。”

闻如许如点漆的双眼闪烁着光点,高兴答应。

和他约好,小盏指了前面,“我回公子那里了,你也记得与殿下说。”

前面正在与几个同僚交谈的年轻公子似有所感,看过来,面如冠玉,对闻如许微微颔首一笑,颇有世家子弟的风度。

相爷的长子,金科的状元郎,裴赢州,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见到面如芙蓉的少年对自己一笑,裴赢州脸上笑纹散开,与同僚话别,正欲走过去,眼色就突然一变。

原来小盏冒失跑来,挡了一个重臣的车架,恶仆不依不饶起来。

裴赢州出言阻止,动手的三个家仆才停下手,中间挨打除了他的男仆小盏,还有一个不知道何时跑进去的闻如许,身上有几个脚印,低垂着头跪在地上,鼻尖白皙,眼睫乌黑而长,哪哪都藏着秀气。

让小盏磕头道了歉,这件小事本就风轻云淡解决了。

小盏和闻如许相互扶着站起来,小盏用目光暗暗问他有没有事。

闻如许悄悄摇头,正拍着身上的灰尘,突然感到一阵凉风, “那这个小仆也是子成家的奴仆吗?”

一直坐于车内的金吾卫将军张朝义走出来,意指闻如许。

不待裴赢州回答,张朝义的家仆已经接过了鞭子。

“若不是,鄙人便先替他的主子教训了。”

说完,拿鞭子的人便气恨地朝少年挥出一鞭,小盏急道:“小心!”

闻如许紧紧闭上了眼睛,刹那而至的鞭风停在面前,一柄通体玉白的剑鞘横在前接住走蛇般的长鞭,微使力一震,对面的人就摔了地上。

闻如许睁开一只眼,见到眼前的人,一喜,“王爷。”

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贤王韩在野,一身暗红里衬的官袍,玄色披风,眉目高华,低垂的目光带着睥睨。

张朝义似笑非笑道:“是殿下啊。”

韩在野将御赐的宝剑扔给闻如许,双手端于袖中,含威不露,幽邃的双眼迎过去,“张将军。”

闻如许在他身后抱着剑,听张朝义的刁难,有些懊恼自己给王爷惹了麻烦。

他抱的这把宝剑,剑名太行,是御赐的宝剑。寒玉锻造的剑鞘,剑刃用海南千丈崖下的海底矿锻造,有其他兵刃难以比拟的软韧。

可是让威烈军戍僵卫土,战无不胜的是赫赫有名的韩刀。

小皇帝对自己皇叔的忌惮,不仅止于以来的敲打暗指,想必今天那个小皇帝一定又给他的皇叔找了不少不痛快。

韩在野转过身,就看到在发呆的闻如许,冷淡交代一句,“走了。”从撕开一条口子的人群走出去。

闻如许留在后面,把鞭子交还,走过脸色难看的张朝义,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暗暗“哼”了一声。

出了气,就被人拦下。

“裴公子。”

裴赢州风度翩翩,对他和煦一笑,目露关切:“今日之事是小盏冒失,牵累了如许你,可有受伤?”

闻如许摇头,湿润灵动的大眼睛笑意清浅,“谢裴公子关怀,只是沾了点灰尘。”

“桃林,你会去吗?”

闻如许挠后脑,“唔。”

“小盏没有与你说么?”

闻如许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笑容可掬,又回头看看,“我要问问王爷,裴公子小人就先告辞了。”

裴赢州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抱着剑急急忙忙跟上前面的黑马,仰起头,朱唇张合,颊边笑意吟吟。

出了宫门,闻如许又抬头瞧坐在马上的王爷,俊美的脸上冷冰冰,两道剑眉沉甸甸向下压着。

贤王下个月就要成婚,新娘是钦慕他许久的定国公千金。定国公手握西垂重兵,十大名将其三都是他的门徒。只是子息单薄,独子战死,年逾半百才得一女。这个婚事,是特意为爱女求来的。

因为这个小皇帝和他身边的大臣已经几个月都睡不好。

王爷也比以前更加心事重重。

闻如许尝试几次不知道如何提起小盏交代的事,走在路上一直在苦苦思索。

王爷看上去心情欠佳,可是他好想尝尝小盏家姐的酥酪。

想着想着,看到街上的糖葫芦,闻如许的咽了一下喉咙。

“去买一串。”

闻如许机灵抬头:“王爷,你要酸的,还是甜的?”

“自己挑。”

闻如许高高兴兴去买来一串,装在油纸里放进了怀里。韩在野问他: “怎么不吃?”

“王爷是主子都没吃,我一个奴才拿着东西吃没有规矩。回去再吃。”闻如许笑眯眯地摸了一下胸口装着的糖葫芦,像是真的吃到了糖,甜甜的。

韩在野一直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了一丝淡笑。

行至一半,闻如许突然前后望望,反应过来,“王爷不回府吗?”

韩在野慢慢悠悠骑着马,很是闲散地,“桃花开了,去赏花。”

闻如许眼睛一亮,笑出了糯白的细牙,走得更快了。

城外十里桃林,盈盈袅袅。今日有贵眷出行,空气中都是好闻的胭脂香。

可是他还是没有在桃林见到小盏,也没有见到在桃林办诗宴的贵眷们带来的小婢子小丫鬟。

“看什么小丫鬟?”

“小盏说,我也快成年了,是该考虑这些事了。”

韩在野看声音软软的闻如许,笑得深不见底,“小桃还想着娶亲,那本王帮你审度审度。”

愿随君去(二)

从郊野回来,不像善骑射的韩在野,闻如许在马背上颠得腰酸背痛,大腿更是磨得自己走路都觉得奇怪,一张脸在路上越走越皱。回府吃上东西才像朵小桃花似笑开。

韩在野换上常服,散着长发,支额看他捧着桃花酥咬,脸上、嘴唇沾了油酥,红红软软的,舌尖意犹未尽地伸出来舔嘴遍的饼渣。

韩在野问他:“小桃怎么每天都这么开心?”刚刚哭得还厉害。

“在王爷身边自然就开心。”

“是吗,我怎么觉得最近小桃在躲我?”

闻如许伸手拿起第二块糕点,摇头,“哪有。是王爷最近太忙了。”

一口气吃完了两个桃花酥,还要伸手去拿,碟子就被韩在野拿远。

被抱起来时,闻如许急忙环住韩在野的脖子,越过他的肩膀眼巴巴去看越离越远的餐桌,“我还没有吃饭。”

“我是主子都没吃,你还想先吃。”

闻如许有些委屈,“昨晚才……”

“昨晚是昨晚,现在是现在,今晚又是今晚。”把人抱在大腿上,韩在野亲他敢怒不敢言的脸,“好了,给你做了你爱吃的四喜丸子,等会就给你吃,不骗你。”

闻如许勉强觉得交易划算,眼睛没有那么委屈了。

韩在野散开他的头发,推起他巴掌大的小脸:“还不给本王宽衣?”

动手脱到只剩单衣,闻如许看着已经隐隐可见形状的巨阳,咽了咽口水。

“怎么了?”

“那里有些疼。”闻如许撇嘴,“王爷刚才在外面乱来,我真的要被你弄坏了。”

“谁让你说让我生气的话。”韩在野抱着他一转,躺回床上,“我看看。”说罢就掀开他的袍裾,脱光的双腿纤细笔直,肤白胜雪。

见韩在野真的低头看他的双腿,闻如许闭着眼,双靥眼梢皆是粉红羞意。

“没事,只是大腿磨红了,上点药就行。这里没事。”一根微凉的手指伴随一尘不变的声音抚摸着探进之前被亵玩得湿软艳红金沟,干燥的大手包裹住了整个肉蓬蓬光滑无毛的阴阜。不多时,前面秀气白净的小阳根就将立未立。

“是不是?本王没有弄伤过你。”

闻如许双肘撑着床爬起来,脸红似春花,和笑而不语的韩在野对视一阵,膝行去放下床幔。

层层叠叠的床幔合拢,床上的闻如许被另一个强悍的身体完全笼罩,小腿缠在精瘦的腰上,要滑下去的时候,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小腿。

韩在野边沉腰,边说:“小桃,我怎么教你的,抱紧我。”

“……啊……是,是王爷太大了。”在这个时候闻如许总是控制不住眼泪,但又不是因为疼痛,坨红的脸满是泪,楚楚可怜,又让人想让他哭得更厉害。

“我也没办法,你放松,我夹在里面动不了了。”

虽然知道这是骗他的,闻如许还是红着脸照做,喉咙里噎着呜咽。被吃着脸和嘴唇,“真厉害,全部进去了。”

翌日贤王休沐,闻如许起床没见到人,走出屋外。王府上下都在忙里忙外,屋檐下已经挂起了大红的绸缎。

闻如许起了后,丫鬟们开始进屋清扫。

“剑竹姐姐真是对不起,我耽误你们时间,我来帮你们。”闻如许挽起袖子,就捞抹布。

剑竹打开他的手,把他推出去,“你呀,别和我们在这里待着了,去伺候殿下,殿下正在书房。”

到了门口,闻如许回过头,问:“姐姐,这个婚房你们什么时候布置呢?”

“快了吧,王爷还没说,也废不了几个时辰。”剑竹摸摸他的头,“怎么了?”

“没什么,看能帮你们做点什么。”闻如许脸上笑容舒展,“那我去找王爷了。”

说罢便脚步轻快地离开。

剑竹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摇头失笑。

韩在野在书房会客,闻如许在外面等到里面的大人出来,垂首,见到绣着暗金云纹的袍裾。

是大理寺卿冯家的家纹。

最近王府喜事将近,来送礼重臣很多,听穹讲,一会还有客人。

闻如许一想没自己什么事,进到书房,软泡硬磨,求来王爷答应他出府。

韩在野靠坐太师椅上,见闻如许高高兴兴往外跑的背影,似是头疼,偏上右手的头,用食指轻点前额一侧。

“穹。”

一侧从进来就几乎消失与阴影的穹站出来,单膝叩首。

韩在野看着窗外,目光幽邃,轮廓分明的脸一半阴郁一半明朗,“让人去跟着。”

穹领命走出书房,一个手势,有四个影卫现身,领命后几个悄无声息的起跃,重新隐藏了起来。

王府用来护小王爷周全的十八大影卫,一直是王府见血封喉的毒牙。极为凶残,也极为隐蔽,就是大成最厉害的特隶司也从来不知道这十八个暗卫到底是谁,只确定这些影子一样存在的杀手,没有名字,以穹为首,共有四个代号。

不多时,玄就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找到了闻如许,正蹲在小摊前和人谈价还价,为了三文钱,颇是有气势,细长的眉毛都挑了起来。

一路边买边吃,又在望江亭听了一下午的评书,最后他吃饱喝足,晃晃悠悠回到王府。

连着三次,闻如许出府的行迹都差不多。

向贤王汇报时,玄一时都找不出有任何变化,都怕王爷觉得是自己疏忽职守。

韩在野听了只淡笑,“不怪你,他就是不想待在王府。仔细跟着他就行。”

三月己酉,又逢韩在野休沐,闻如许笑眯眯去求人,想要出府。

“越来越没规矩,每天还要本王到处找你。是不是?”

闻如许腮帮子被他掐得生疼,“那王爷要我做什么?”

“待在本王身边就行。”

原来这天,有大贾在长安城最大的酒楼设宴,贤王便是座上宾。

席上,宾友相逢,恭祝的话不绝如缕,酒气伴随空灵的箜篌之声淡淡飘散。

闻如许和一众小厮站在檐下看长安城夜空上的烟花。小盏挤开他身边的人,碰碰他的肩膀,和闻如许相视一笑。

“就知道你今天会来。”小盏拉着他,在一处人少的台阶坐下,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专门给你带的。”

三块油亮喷香的酥酪,就把闻如许哄得笑逐颜开,小盏在他身边很有成就感嘿嘿笑。

吃完,闻如许拍了拍肚子,“好吃!”

看着他单薄的小身板,小盏有些郁闷摸了摸自己被腰带勒出来的肚腩,“如许明明这么贪吃,怎么就吃不胖。”

闻如许乌溜溜的眼睛一转:“是不是裴府的饭菜都太好了?

“可能吧。公子对我们真的很好。”小盏一顿,凑近了说,“殿下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闻如许困惑看来,小盏小声说:“我和公子说把你要过来。”

闻如许双目一惊,“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小盏说:“贤王四月就要成婚了,以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在殿下身边,总归是不好。”

似是不懂小盏的担心,闻如许乐呵呵笑道:“我从小就跟着王爷,你不用担心。”

他跳起来,吃饱了很有朝气似的,“走啦,一会宴席就散了。”

小盏跟上他,皱着眉毛说:“我是担心以后……以后贤王妃会欺负你。”

闻如许笑他想太多,他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如得了王妃的眼。

愿随君去(三)

喝得微醺的贤王被扶上了马车,侍卫在前赶着马,闻如许牵着烈性认主的骛走在马车旁。

已经快要宵禁,车轮和马声在没有人的街上平稳地前行。

“上来。”

闻如许掀开帘子,马车里是薰衣的香叶和酒香,一身锦衣的韩在野双眼微阖,眉目清冷,极为尊贵。

闻如许靠近了几分:“王爷不舒服吗?”

韩在野睁开眼,坐起拉住他时环佩齐倾,身上浓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闻如许跌进繁服中,惊疑未散,就被亲住了嘴。

忽然被吮得火热的唇舌喂进一个凉凉的东西,韩在野食指封住他的嘴唇,声音低醇,“吃下去。”

闻如许忐忑咬破嘴里不知名的物什,可怜兮兮的眼睛一下亮起来,“甜的!”

韩在野一笑,让他去吃对面放白玉冰盏上的红得发紫的小果。

——今天的大贾用来讨好他的新鲜玩意,就这么一小盘价值千金,听说皇帝都没有尝过。

闻如许嘴馋地吃了一大半,这才歪过头去看韩在野,心虚地拿起一颗喂到他嘴边,“王爷你也吃。”

就着他的手含住,韩在野又低下头,最后不知道是吃进了谁的嘴里。

唇边殷红的果汁被舔掉,闻如许被捧着脸,柔软香甜的嘴被反复吮着,“若教点上佳人口,言事言情总断魂。”

闻如许羞急地推人,“王爷你喝多了,不行……”

韩在野好似修身有度的往常,有威仪的双眼看着他,“把你给本王。”

抓着他两只细细的腕子,把人翻过去,露出圆白的屁股,骑在已经发硬的阳根上,提着腰磨擦几下,突然干入。

马车碾过不平整的地砖,一颠簸,乖巧让他弄了半响的闻如许也跟着敏感抖一下,汗湿的长发贴身,嘴里咬着不知道谁的衣服。身体里的硬涨还在往深处猛干,撞得赤鼓发热发疼,像是又开了一条密缝,又被不可抗拒地干进了最脆弱的地方。闻如许在钻心的痛里,又涨又满。

王府的管家和女婢侯在门外,纷纷垂首低眉。

台阶下的马车一晃,帘子掀开,韩在野走下马车,衣袂微动,抱着用披风裹住的人步伐沉稳。

“晚些时候送些热水来。”

这个晚些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韩在野喝了酒,用的力气也比平时大,闻如许呻吟又哭叫,躲在床角用哭哑的嗓子,“王爷怎么这么没良心。弄得我好疼。”

不知道在小心眼什么的韩在野又把赤裸着身体的闻如许抓过去,拂开遮脸的黑发,在莹润的白臀上揉捏,“用这里。”

给他抹上香滑的油膏,按摩着,徐徐抽插。

闻如许刚开始觉得涨痛,又慢慢感到一阵酥麻,喉咙里溢出似呻吟的嘤咛,双颊潮红。

韩在野再也忍不住,拧过他的脸,又啄又咬,又干得闻如许在欲海里叫他的名字。

看着眼前因自己迷乱的脸颊,几个时辰前听到的话闪现。

“裴大人应该知道,小桃并非只是王府的下人。”

“王爷可以,为什么会觉得子成不可以?或许,子成能对他更好。”

韩在野眼中一恼,只想把人操得服服帖帖。

洗干净汗津津的身体,被喂了点吃食和水,闻如许晕头晕头听完韩在野对自己的质疑,软绵绵斥责:“还不是你。”

似怨似娇的模样看得撩人,韩在野故作冷色:“你勾引男人,怪到我头上了?”

闻如许眼泪就要掉下来,“之前王爷及冠,在弘文宫,非要我穿裙子去,他们都当我是小女童。”

这么一说,韩在野这才想起这回事。

那时他非说十四岁是女子的待嫁之年,兴起送闻如许一套对襟小罗裙,还让婢女给他梳了发髻。

闻如许藏到床底下,“我今天都不要出门了。”

“你今天不来接本王,本王一天给你做一套。以后都这么穿。”

那天闻如许哭哭啼啼去了,站在弘文宫外,像净水旁长出的圣花。

韩在野就再也不想让人见他如此。

这都过去了三年了,裴赢州还惦记着。

韩在野看泪眼婆娑的闻如许,黑发凌乱,白白嫩嫩的身体被折腾得红印吻痕遍布,羞人得地方皆是又红又肿。

“今天是我失了分寸,以后不会这样对你了,别哭了,小桃。”

闻如许靠在他怀里,对他眨眨眼。

韩在野又问他想要什么,闻如许摇头,被吮吸厮磨着嘴唇,强迫着绞尽脑汁地去想。

“王爷可以不成婚吗?”

韩在野看着他不说话,闻如许揉着眼睛笑,“是我糊涂了。看王爷这些时日都不爱笑了,以为是婚事烦到您了。都已经筹备都差不多了,哪里有不办的道理。”

韩在野低下头,千丝万缕的长发和他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只能看着彼此的眼睛: “小桃,没事的,你还是留在我身边。”

贤王成婚那天,闻如许有了自己的小院。

入夜,热闹了一天的王府恢复往日的安静,或许是不习惯,闻如许一直没有睡着。

在门口看了一会月亮,他拎了一盏灯笼在府中慢慢走着。

走到力气用光了,要回去休息,却不知道怎么的,抬头,自己走回了王爷的房外。

此时屋里的烛火已经熄灭,屋檐、走廊挂满了红稠,留着白天的喜庆,囍字红灯笼在夜里微微晃动。

在主子门口值夜的丫鬟看到了在夜里站在灯笼微弱光晕中的闻如许,皱眉戒备看着他。

闻如许刹时回神,慌张转过身,跑回去。

我在干什么啊?

闻如许坐在门后,按住胸口,黯然失神,双眼泪如雨下。

为什么我心疼得像是裂开了。

愿随君去(四)

庆元六年,五月。

王府又有了喜事,王妃有孕。

闻如许听剑竹说了,也跟着王府的众人一起想给还未出生的小世子准备什么礼物好,就突然被王妃叫了过去。

他平时都跟着王爷,这还是第一次细看王府的女主人。

这个将门女子生得十分清婉,身上的威仪恰到好处。

李颜也在看跪着的闻如许。

原来能把王爷整日留在身边的人,是这样眉眼如画。

“你是不是怪过我?如果没有我的纠缠,他还是你的。”

闻如许跪着摇头。

“或许在他看你的目光里,我就该放手的。”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李颜胸襟开阔,直言道:“王爷日日与你待在一起,想必你也知道。那日我用一杯酒留下他,以为会有不一样,是我痴心妄想了。我无法忘记那天他醒来看我的目光。”

闻如许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额头贴地,惴惴不安等着。

李颜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轻轻笑道:“你不必怕我。我本来也无所想,现在有了一个孩儿,也算聊有慰藉。”她拿出一个女人最大的容忍,“他二十多年里都在争夺和阴谋中,如果有一个人能给他片刻的安定,也好。”

在闻如许离开时,一直温言细语的李颜,突然说:“那日,饮月说她看到了你。”

闻如许脸上发红,笨嘴笨舌地要解释自己没有其他意思。

“你想做什么?”

闻如许哑巴似的摇头。

李颜像是看透了他,说:“王爷非常人,他有自己宏图霸业,男女情爱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你年纪小,容易为情爱失魂落魄,但也希望你明白,我不会害他。若是帮不了他,也别挡他的路。”

定国公的千金真的是个厉害的人物,恩威并用。

走出王妃的房间,闻如许懵懵懂懂明白了王妃想告诉他什么。

其实这些他懂的。

在她和王爷定亲前夕,长安城内都知道李将军的独女对救自己一命的贤王一见倾心。

闻如许也好奇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如此不拘小节。

那日她约王爷在楼外楼见面,闻如初没忍住往里看了眼。

十分清丽的李颜一笑间洒脱,不知道与王爷说了什么,笑吟吟,带上三分秋水。

端起茶杯,略略一敬,“若能陪王爷,阿颜荣幸之至。”

闻如许缩回头,只觉得李小姐果真是很有风彩的女子。

那时,闻如许想虽然自己说不了那样的话,也做不了什么。但作为一直陪在王爷身边的人,他比任何人想王爷拿到想要的。

闻如许身世如尘,也只有这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庆元六年六月,贤王任参军前往水患严重的楚地赈灾。

在江南停留了两个月有余,还京那天,李颜扶腰站在王府外,焦急踱步。

她只听到消息,在贤王的回程中了一群水匪的埋伏,那群收钱办事的亡命之徒,目标直取贤王首级。

听说贤王在行刺中受了伤,却不知真假,或是伤得重不重。

终于见到军容整肃的军队,李颜翘首望去,见到一贯喜欢骑马的韩在野,这次是乘着轿子回来。

李颜不由抓紧了饮月的手,心中只道不要伤得严重。

马车停稳,从掀开的帘子后走出来的赫然是两个多月不见的韩在野,箭袖轻甲,整个人丰神俊朗,眉目有些许变化,更凌厉含威。

而他怀里抱着的,是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闻如许。

虽然知道是闻如许替他挡了一箭,但亲眼见到韩在野专注又心疼不已的神情,李颜还是心中一颤。

因为那势如破竹的一箭,闻如许差一点就没命了。

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真的清醒。

过了两日,在韩在野上朝时,李颜竟然来看他。闻如许急忙下床,“王妃。”

李颜让人去扶起他,不动神色看了眼,这个贤王一直住的地方。

果然和饮月说的一样,不管王府置办什么,王爷都会让人送一份到这里,王爷的东西也随处可见。

李颜坐下,又看床边坐立不安的闻如许,瘦削虚弱,便温声到:“王爷日夜守在你左右,终于是好了。”

突然李颜瞧到锦被上的一把折扇,看着十分精巧,想来是她来前,正在被人把玩。

不知为何,她突然说:“那是什么?”

“在江南买的一把折扇。”

“给我瞧瞧。”

十二骨素面无工的雅扇,湘妃竹,红线坠玉扣,展开一面绘着横斜的桃花,并有四句笔力苍劲的题词。

李颜抚摸过扇面,“好生漂亮,送与我可好?”

闻如许忙说:“只是在那边买的不值钱小玩意,小人给王妃准备别的心意。”他急忙从柜子里拿出两只木盒,“怕打扰了王妃,才一直没送过去。”

闻如许仍无血色的脸上都是笑,拿出来给李颜看时,用手帕包着,“这是给王妃的玉镯,这个是给小世子的长命锁,都是江南的能工巧匠造的,我看着好漂亮。不知道王妃会不会喜欢。”

他递过去,李颜却没有接,仍旧看着手里的扇子。

闻如许无错地站住,在贴身大丫鬟的目光下,反应过来,跪下去,双手呈给李颜。

李颜把手里的扇子放在桌上,走出去前,示意饮月收下。

“你好生休息吧。”

离开时李颜走得飞快,克制许久,等到回房她呼吸都乱了,被人扶住才稍微站稳。

饮月大慌:“王妃,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李颜满是冷汗的手抓紧了自己的婢女,“饮月你看到那把扇子了吗?”

“唔,唯看到‘卿卿’二字。”饮月惊疑道,“难道是王爷亲自提的?”

李颜苦笑,不止。

她看得清楚,藏头的四个字,“当不负卿”。

说是大度,可是哪个女人能逃过心爱之人的妒意?

李颜牙齿打颤,含恨的目光扫到桌上的不值钱的玩意,一把扫落了。

愿随君去(五)

庆元十月,西滁反,十一月,边疆告急。

仁宗重启威烈军,帝始任司府,与翼都督镇守。

战四月,威烈军大捷,春三月还京。

有了上回,韩在野出征前,让闻如许留在长安。

晚间下了秋末的最后一场冷雨,夜雨潇潇,韩在野亲他胸口的箭伤,闻如许有些痒,但没躲,也没有像往常昏倦地睡。

躺在韩在野的臂弯,和他讲着夜话。

“我把玄留给你,别让人欺负,也别被人骗走,好好的等我回来。”

“可是我第一次与王爷分开。”闻如许已经想到了以后一个人,就已经觉得不舍,“王爷不是说要我一直在你身边吗?”

边关凶险,可能日进日退数十里,不能让闻如许跟他奔波,留在和风细雨的长安才好。

“想不想给我生个孩子?”

闻如许脸上又白又红,“我怎么可能……唔……”

粗糙的指腹在阴阜抚摸打滑,猝不及防地捅了进去,还作恶地搅动,“怎么不能?嗯?”

闻如许捂着脸,又被拉开手,让人看清他现在满面近乎靡艳的情态。

“我们今晚试试。”

闻如许一提气,故作镇定地回答:“不可能,都这么多年了。”

韩在野没答,心里却微微一动,本来是逗他的话,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年头就在他心里瞬间生根发芽,密密实实挤满心间的都是一个和闻如许很像的稚童。

闻如许木木地说:“……而且时间来不及,若是可以,小孩子会不会来不及出生?术士不是说,十八后……”

韩在野突然把他的肩头咬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闻如许痛得止住了声音。

他转过身,看韩在野阴沉的眼,稍稍分开腿,忍着羞意去摩擦那根又红又烫,用湿红嫩软的穴口去容纳,“王爷要是想,那我把药停一停,或许就可以了。”

他去亲韩在野的脸,头一次的主动让声音都在发抖:“和王爷试到天亮。”

韩在野与他贴着额,“有按时吃药吗?”

闻如许很乖地说:“每天都吃了。”

韩在野将他抱住,手掌都包在手心,“以后也乖乖吃药,在王府等我回来。要记住,小桃得永远留在我身边。”

闻如许迷乱地点头,字不成句地回应他。

晨光熹微,起身时,刚睡下没多久的闻如许也跟着起来,为韩在野梳发、披甲。

抱来黑沉的韩刀,闻如许嘀咕:“好沉。”

韩在野捏了一下他没睡醒发白的脸,“去睡吧。”

闻如许摇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红色平安符,“这个不能忘记了,是我去护国寺求的。”

“去护国寺找秃驴的不是妇人,就是迂腐书生,谁告诉你这些?是不是裴家那个小子?”

“不是裴公子。”闻如许被捏着脸,说话含糊,从脖子到脸有粉色的羞意,“这是我自己做的。”

韩在野从他手里拿过来一看,针脚生疏又笨拙,但是很整齐。

系在腰上,韩在野说:“这可是本王收到过最别致的香囊,被人看到,定是会说这是谁家小娘子的手这样笨。”

眼见红意都到了湿润的眼底,韩在野低头亲他,说:“所以我会贴身带着,不会给旁人见到。”

闻如许害羞得厉害,韩在野低头看他的脸,长眉一挑:“里面都装了什么?你是不是在里面装了红豆?”

闻如许连忙红着脸摇头,“就是住持写的经文,她们说很管用。”

“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等我。”韩在野带上指甲的手有冰冷的力度,“术士说的话更不必当真。等我回来给你带桃林的第一枝桃花。”

十二月,军队快马加鞭,赶在第一场大雪前抵达边关。

而长安城也迎来鹅毛大雪,半夜时分,不堪重负的枝头簌簌落下积雪,四野一阵白茫茫的空寂。

闻如许起得很早,被管家见到他正在清扫小道上的积雪。

管家安排了人手过来,见到闻如许换了地方扫雪,双手冻得通红。

他说自己本来就是王府的仆人,干点活是理所应当。

向王妃禀告府中内务,管家提起今早的事。

“王妃有早起散步的习惯,如许怕雪下大了,路滑。也是老奴疏忽了,昨夜就该交代好。”

李颜顿了顿,说:“是他有心了。”

“如许一直是个心善知恩的好孩子。”

李颜叫住要出门的老管家,“午膳,叫他过来一起用膳,我一个人也烦闷。”

一个月后,小世子经历一番凶险出生了,在王府和定国公两边的仔细照顾下,慢慢和足月的孩子无异。

闻如许曾偷偷去看过,那个长得像小猴子的孩子,看不出来像谁,就是好瘦小,让人心疼。

想害他的人还那么多。

闻如许和玄商量,把跟着自己的人分给小世子。

他知道玄一共有四人,实在不行,分两个走也行。

玄听了他的话,一言不发消失了。

闻如许站在雪地跺跺脚,无可奈何,自己暗暗留心起出入王府的人。

几天后的除夕,闻如许染上了了风寒。

换了几个大夫,但两个月过去也不见好。

闻如许昏昏沉沉看着屋外的大雪,有时有种感觉,自己短短的一生应该是要结束了。

他是王府买来挡灾的短命鬼。现在王爷连连克敌,镇吓宵小,以后还有妻儿在伴。

王爷身边已经不需要他。

见他一直不好,李颜专门请来了退隐多年的前御医,张圣手。

诊过脉,张圣手让人拿来他平时吃的药方,对比着两个方子辨认,最后停在闻如许从小吃到大的药前,“咦?”轻轻一吟。

闻如许在握成拳的手咳了一下,“怎么了?那是我一直在吃的温补药……”

“错了错了,这浣花草、黄柏、苦丁……个个都是苦寒凉宫之品,是女子避胎的药方。你受了风寒,又日日进补这些,如何好得了?这些药都不要再吃了。”

闻如许说:“怎么会,这些是我……”是他救命的药,不吃就会死。所以就算苦得难以下咽,闻如许一次也没有落下。

可是真的太苦了,现在突然苦哑了恍然大悟的闻如许的口舌耳目。

庆元七年,二月。

长安城还是很冷,闻如许批着大氅,抱着膝盖坐在门口,眼里在看最后一场细雪,却又空荡荡的。

影卫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边,“大夫让你别受凉。”

“我好多了,这是最后一场雪了。”

玄在他身旁,静了静,道:“王爷不知情。”

闻如许抬起头来去看玄。如墨青丝裹着双颊,苍白的脸显得双眼尤为清冷平静。

玄说:“这是老王妃的安排。她希望王爷的子嗣是与大族贵女所生。”

不忍看闻如许脸上的痛苦,玄避开视线,继续说:“也是不想王府再有另一个身世坎坷的孩子。

闻如许恍然大悟,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的,他不知道,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活这么久。

他怎么可以那么想他呢?

他喝药的时候,他都拿来尝一口,捏着他的鼻子灌,“是苦得很,但都好好喝下去,谁叫你身体这么差。”

然后又喂他一颗蜜饯,就不那么苦了。

闻如许慢慢走回房间,脱下大氅,对玄说自己要准备好好休息。

看他恢复了朝气,玄松了一口气,关上门走出去。

待玄离开,闻如许躺下,盖住头。

告诉自己,在王爷回来前好起来,然后,或许,或许……

明明满心希冀,只是不知为何,在黑暗中,闻如许控制不住的潸然泪下。

愿随君去(六)

庆元七年,春三月。

西滁大捷,贤王率八百亲卫人马先行,疾驰八百里,三天之间抵达京畿地界,在距离长安城仅有一百里的旷野驻扎起黑压压的行军帐篷。

染血脏布换下,从左肩到前胸狰狞的伤口换上药,再用干净纱布紧紧包缠。

利落娴熟的手法出自在军营里待了三个月的野生军医朱翰文。

此人是韩在野在西滁找到的神医,能结识此人也多亏两人祖上的机缘。

朱翰文志在云游四海,被韩在野留了三个月,然后强行掳到了返京的路上。

医者仁心,再者他也想见见那个贤王放在心底护着、念着的人。

换好药,朱翰文医嘱多休息,而韩在野刚才包扎时都面不改色,现在也未当一回事。

“无妨。明日及早启程。”

朱翰文想,您这么着急有什么用,明天皇帝要在城外迎人,再急也要先去宫里走一遭。

韩在野活动着筋骨站起来,披上衣服,将他一直拿在手里摩擦的护身符系于腰上。

这是半年里百无禁忌的韩在野唯一在意的事,几乎时时刻刻都带着他这个东西。

仗也打完了,朱翰文问:“这是护国寺的么?”

“在塞北这么多年,朱大夫还知道护国寺?”

“军营里多的是,都是家中妻母去求的护国寺御神幡。”朱翰文在伤兵营看多了,熟能生巧,“王爷你这个别致,还做成了香囊。”

将其从腰间摘下,把这么久自己没发现端倪的小东西放在眼前转转,韩在野眼眸半眯,“里面可还要放什么?”

“主持的经文已经写在了上面,我看他们都是系在胳膊上,许是王爷这个不一样……欸!王爷,不能打开……”

已经迟了,这个伴随韩在野九死一生,冥冥之中立了不少功劳的护身符被他亲手打开了细绳的小口,并从里拿出一寸白纸。

“愿随君去”。

这个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对他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的。

韩在野盯着那四个字,按住眼睛轻笑,小桃啊。

忽然,外面冷风刮进,有人突然闯进了帅帐。

“谁?”

“王爷!”

跪在地下的人竟然是玄。

韩在野下意识往入口看,并未有人再走进,“他呢,是在王府?”

看见跪于地上的玄在微微颤抖,韩在野目光刹时冷凝。

“王爷。今年除夕,有人欲杀小世子。为救世子,闻如许坠入冰湖,此后便久病不愈。今晚,人没了。”

帅帐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韩在野纹丝不动,一尊寒铁般站着,直到他不堪重负,突然吐出一口血。

“王爷!”

韩在野一把推开搀扶他的众人,将自己的心腹拎至眼前,齿缝染红字字泣血:“你说什么?”

一夜春风,薄雪未融,城外的桃花林已经有了点点新绿花萼。一匹夜马疾驰而过,踏起雪尘,奔往不等春来的长安城。

“小世子好些了吗?”

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混淆了时间,李颜轻声道:“潜儿已经好了,明日带他看你。”

闻如许苍白冰冷的嘴唇露出笑,说道:“好了就好,世子金贵,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他自己坐了起来,青丝如瀑,看着窗外,“长安的雪化了吗?”

李颜知道他真正想问的,说:“没有,你再等等,他马上就回来了。”

是吗。

闻如许想站起来,走出去,走上街,然后走出长安城,如果可以第一个迎他就好了。

但是被困住,回过神,他还累赘的身体里,走不出半步。

昏迷几次,闻如许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气若游丝,又次次醒来。

最后一次,一只手握住他好冷的手,说:“如许太累就睡吧,别等了。”

窗外,犹带寒意的春风徐来,带走残冬与新魂。

亲王府深夜来客,李颜披件衣服急急起来,轻甲未卸的韩在野已经站在灵堂外。

就在闻如许身前住的小院里,有两个守夜的婢女,打着盹,一睁眼见到萤火一般聚齐的灯笼,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看到一双笔直的腿,带着金戈铁马沙尘味道,迈进这个简陋的灵堂。

李颜站在门外,“他……没有身份,不知道怎么样合乎礼制,只好暂时留在这里,等王爷回来定夺。”

风过无声,烛火轻跳,韩在野伸出手去抱躺在漆黑棺淳里的人。

冰冷的长发披散,眉眼如画,孤孤单单躺着,像只是睡着了。

可是这里真冷啊。他的闻如许怎么受得了。

刹那间,目光大恸,热泪长流。

见他肝胆俱裂至此,门外众人不敢踏进一步。

李颜哀泣,又解释不是她故意冷待他。

“王爷……”

“你做得没错。”

万籁俱寂,韩在野解开轻甲、战靴,一一置于地上,拿下发冠,如墨长发流泻到腰。

饮血的韩刀出鞘,寒光更甚外面风雪。

众人恐他万念俱灰间要做出冲动的事,心中大骇,“王爷三思!”

韩在野削下一缕发,放入棺中,然后背对众人,披发赤足,仅着单衣的身形如雪山,“都退下,今夜本王要送发妻。”

庆元十三年十二月,以天子失道,帝御武太极宫,仁宗惧,遂还政。

春正月,改元天授,赦天下。

立王妃李氏为后,长子为皇太子。

武帝立十七年,六战六胜,平四洲,海内并一,圣徳被泽无疆。

然少不易,性暴虐阴忍,诛尽猾臣,又诛仁宗宗族,有才德者先死。天授三年,夷李希炳三族。李希炳,李后之父也。李后幽锁长阳宫。

天授九年三月申末,皇陵成,追封小桃后。言者斩。

小桃后,有貌色,伴君十载,其人遍寻史册,未知其名,亦称为无名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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