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概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
它无私地用一致的色彩，把明明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事物妆点的一模一样。
先前蔺繁有羡慕过醒醒有家人陪伴在身边，但是现在他好像和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蔺繁等着醒醒的回答。
醒醒肉眼可见地陷入了纠结，抿着唇盯着雪地发呆，要不是蔺繁眼尖地看到了醒醒眨眼，几乎都要怀疑醒醒蹲着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醒终于抬眼看了蔺繁一眼，又慢吞吞地垂下了脑袋，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蔺繁一向没什么耐心，这次的等待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耐力，在正准备开口再问一遍的时候，蔺繁才捕捉到了醒醒微弱的回应。
蔺繁唇角上扬了一点，利落地从平台上翻身进了卧室，完全没有考虑过任何脚滑摔下楼的风险。
倒是醒醒看的有些心惊，定定地看着蔺繁进了室内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好奇怪。
难道没有老师告诉过他小孩子不能爬高吗？
醒醒有些不解地挠了挠下颌，还没等他想通，蔺繁就轻快地翻过了两个院子间用来隔断的栏杆，出现在了醒醒面前。
醒醒呆在了原地，愣愣地看了眼蔺繁，又越过蔺繁去看那有他人那么高的栏杆，满脸写着吃惊。
蔺繁笑眯眯地伸手在醒醒面前晃了晃，把醒醒叫回神之后才道：“怎么？你没翻过墙？”
醒醒诚实地摇头，似乎对翻墙颇有兴趣，看了好半天才将目光转移在了蔺繁脸上。
蔺繁要比醒醒高上一点，皮肤健康细腻，五官生的凌厉又精致，眼尾微挑，瞳色在阳光下显得更浅了几分，垂眼看醒醒的模样让醒醒感觉有些别扭。
特别是蔺繁的眼睛的颜色。
也很奇怪。
醒醒好奇地盯着蔺繁的眼睛看了许久，才耿直地开口：“你的眼睛是灰色的。”
蔺繁被醒醒的直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无所谓地耸耸肩，“也许是你看错了。”
醒醒皱起了眉，有些困惑地啃了啃手指，目光又一次落在了蔺繁的眼睛上。
“真的，你看错了。”蔺繁糊弄小孩的话信手拈来，“在雪地里待了太久的话眼睛会变差的，你一定是视力变差了才看错了。”
醒醒蹙起的眉毛松开了，思绪轻而易举地就跟着蔺繁跑了。
“我看错了？”醒醒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蔺繁的话。
蔺繁有些想笑，但还是努力憋住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是的。”
醒醒见蔺繁这么笃定，啃着手纠结了半天之后才软软地回应了蔺繁的话：“好吧。”
先前蔺繁还在怀疑自己的判断，直到真正站在了醒醒面前，和醒醒搭上话之后蔺繁才彻底放下了怀疑。
这小孩儿真好玩。
“你叫什么？”蔺繁乘胜追击，趁着醒醒还在迷糊，顺嘴想把醒醒的名字套出来。
“醒醒。”醒醒果然毫无防备地把名字说了出来。
蔺繁听醒醒说完倒是有些不乐意了。
“醒醒”一听就是小名。
他们甚至才刚认识，怎么就能叫上这么亲密的小名呢？
蔺繁不赞同地摇头，道：“你姓什么？”
醒醒回头看了眼别墅，小脑袋运转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姓江。”
“好吧。”蔺繁满意了，把醒醒的名字组装了起来，“江醒醒对吧？”
醒醒的脑袋又转不动了。
江醒醒？
这也算他的名字吗？
见醒醒不说话了，蔺繁也不恼，自顾自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叫蔺繁。”
蔺繁说完后又打量了醒醒一圈，见醒醒这个个头，估计得比他小上几岁。
按理来说叫他哥哥更合适。
蔺繁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叫我名字吧。”
“哦。”醒醒还没想明白江醒醒这个名字的由来，就又被蔺繁塞了另一个知识进来，索性放弃了思考，由着蔺繁说什么是什么。
两人相
互介绍了一下之后才算是正式认识了，蔺繁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雪，眉毛微扬，问：“你想要多大的？”
醒醒愣了一下，半响后才反应过来蔺繁在问什么，思考了半天才在蔺繁面前比划了一下，“这么大。”
蔺繁有些好笑地看着醒醒比划，又抛给了醒醒另一个问题，“那你是过来帮我还是我一个人来？”
可是他不会。
醒醒垂下了脑袋，有些扭捏地攥了攥手，发红的耳垂暴露在了空气中。
蔺繁见醒醒不说话，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在醒醒攥在一起的手上停了几秒，而后哼笑了两声，懒洋洋地开口道：“过来，是你要堆雪人，哪能让我一个人忙活？”
醒醒飞快地抬眼看了蔺繁一眼，纠结了半天才小步小步地挪了过去，小声地说：“我，我不太会。”
蔺繁似乎并不在意，半蹲下身体将团在一起的小雪球砸进了雪地里，而后娴熟地将雪团起来，小雪球的体积不知不觉地就扩大了几倍。
“总能给你找点你会的。”蔺繁嘟囔了一句，吐出的字眼一进入空气中就变成了一片白雾。
醒醒没听清，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视线不自觉地从蔺繁的脸上转移到了初具雏形的雪人上。
哇。
成功了？
醒醒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惊喜像是星尘一般坠进了他的瞳孔里。
蔺繁没戴手套，堆完一个雪人下来，原本白净的手被冻的通红，指节仿佛都红的像是肿起来了一样。
“啧。”蔺繁摩挲了一下手指，又回头看了眼醒醒。
醒醒穿的很多，除了一张白生生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外，其他的部位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但是看起来醒醒比他还冷的样子。
站在旁边时不时就抖一下。
算了。
不欺负小孩。
蔺繁把手揣进口袋里缓了缓，扭头冲醒醒道，“不会堆雪人，那你会装饰吧？给这玩意儿整点眼睛鼻子什么的。”
蔺繁对堆雪人实在没什么兴趣，要不是答应了醒醒，他早在弄完第一个雪球的时候就撂摊子走人了。
不至于在这里挨冻。
蔺繁又垂眸瞅了眼面前的雪人。
光秃秃的。
怪丑的。
醒醒听明白了蔺繁的意思，面上添了几分要承担一个艰巨任务的沉重，用力地点了点头后坚定开口：“好！”
这种语气常出现在蔺繁偶尔看的某类电视剧里敢死队接受任务的时候。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听到。
蔺繁有些费解地瞅了醒醒几眼，像是再看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生物。
醒醒对装饰还算有点天赋。
可能是对雪人太宝贝，醒醒甚至不敢太用力地去碰它，小心翼翼地给雪人添上了五官后，醒醒往后退了几步，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又挪到了雪人面前，纠结了几秒后伸手将自己的帽子取了下来。
然后小心地放在了雪人的头顶上。
醒醒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子里装满了对雪人的喜爱。
蔺繁的目光在醒醒乱七八糟的头发上落了几秒，又回头去看那个被醒醒装饰过的雪人。
好像没那么丑了。
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明黄色的毛线帽顶在雪人的脑袋上，又呆又傻的。
“蔺繁。”醒醒背对着蔺繁，被手套裹着的小手有些局促地在衣角蹭了蹭，小声地开口喊了一句。
也不知道蔺繁有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醒醒不太确定，但是又不好意思回头看。
蔺繁有些纳闷地看着醒醒后脑勺，见醒醒喊了他之后又不说话，没好气地开口道：“干嘛？”
好吧。
他听到了。
醒醒放心了。
“你能教我怎么堆雪人吗？”醒醒小心地开口问，“我还想再堆一......不对，再堆三个。”
爸爸妈妈，哥哥还有他。
蔺繁有些震惊地看向醒醒，揣在口袋里回温的手瞬间又凉了下来，“三个？你要累死我啊？”
醒醒终于转过了神，和蔺繁对上了视线。
“所以我才让你教我嘛。”醒醒害羞地抿了抿唇，又怕蔺繁不愿意教他似的，突然抬眼看向蔺繁，保证道，“我会努力学的。”
蔺繁：“......”
果然。
他应该早一点撂摊子不干。
醒醒一动不动地看着蔺繁，眼睛又圆又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两颗漂亮璀璨的黑曜石。
蔺繁沉默了半响，最后还是臭着脸朝醒醒走去，在蹲下的瞬间开了口：“过来学。”
醒醒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立刻在蔺繁身边蹲了下来，小小的身躯都蜷在了一起，像一颗刚冒出头的小蘑菇。
蔺繁耐心地醒醒说了一遍堆雪人的要点，醒醒似懂非懂地点头，每次在蔺繁看向他时，就摆出了一副听懂了的表情，直到蔺繁移开目光，才又迷茫地撑着下巴继续困惑。
这也太奇怪。
为什么雪在蔺繁手里就这么听话呢？
“听明白了吗？你来试试？”蔺繁扭头问醒醒。
醒醒这才猛地回过了神，扑闪扑闪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像是要给自己点鼓励似的开口：“好的，我来试试。”
蔺繁看向醒醒的表情又古怪了起来。
醒醒低头看了眼蔺繁的手，又瞥了眼自己的，默默分析了一下后，毫不犹豫地把手套给摘掉了，顺手塞给了蔺繁。
蔺繁：“？”
在控制完变量后，醒醒才回忆起了刚刚蔺繁教过的要点，有样学样地团了个雪球砸进雪地里，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旁边的雪攒上去，这边掉了一点就飞快地补一点，顾上了一边又顾不上另一边了。
忙活了半天的醒醒小师傅，又白忙活了半天。
蔺繁看着醒醒插在雪里逐渐发红的手，心情骤然沉重了起来，由衷地觉得自己的心软迟早会害死他。
“把手套戴好。”蔺繁把手套丢回了醒醒怀里，面无表情地把醒醒拎到了一边，闷声闷气地骂了一句，“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