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其深答辩很顺利,在结束之后才得知自己被万韵和安排着和江侑安一起出去玩。
“醒醒也难得有长假,他马上高考,带他出去放松放松吧。”万韵和在手机对面道,言语中还掺杂点别的意图,“你俩也很久没单独相处了,趁这个机会好好玩一次。”
江其深人也聪明,自然听明白了万韵和的意思,垂眸思忖一会儿后才嗯了一声。
万韵和又嘱咐了几句,让江其深他们注意安全之后才挂断了电话。
两人暗中做好的安排并没有提前告诉江侑安,在江侑安兴高采烈地迎接小长假,准备立刻冲回家打几把游戏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江其深拐上了车。
江其深换了辆越野车,在校门口停着格外惹眼。
饶是江侑安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江其深把窗户拉下来,露出了英挺俊秀的侧脸时,江侑安才反应过来。
嚯。
怎么突然换车了?
江侑安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盯着那俩过分炫酷的越野车看了半天,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虽然江其深出现在他的学校门口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都是来找他的。
但是他俩好像还在冷战。
万一等他过去了,江其深就冷漠地关上窗户走了怎么办?
他岂不是很丢人?
江侑安在踯躅了半天,刚准备硬着头皮,当做没有看见江其深转身走人的时候,对面的江其深才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句。
“江侑安。”江其深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清楚地落进了江侑安的耳朵里,“上车。”
江侑安的脚步就顺畅地拐了过去,头也不抬,心平气和地穿过了马路,在车门口犹豫了两秒,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江其深淡声提醒,“安全带。”
江侑安低头系好。
见江侑安弄好了,江其深才踩下了油门,打着方向盘熟门熟路地驶进了另一条和家的方向完全相反的道路。
江侑安匆匆看了一眼外面不断变化的场景,憋了两秒还是没憋住,回头瞥了江其深一眼后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去哪儿啊?”
江其深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简洁道:“野营。”
江侑安傻眼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江其深,“啊?野营?为啥啊?就我和你吗?”
这太突然了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被江其深带走了?
江侑安有点慌了,手都不自觉地抠上了安全带,有些不安地看了眼窗外的风景,一副现在就想跳车逃跑的样子。
江其深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有些好笑地扫了江侑安一眼,敷衍似的安慰了一句,“放心,不会卖了你。”
江侑安:“......”
他是怕这个吗?
窗外的风景逐渐被绿色侵占,越野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山路两边是两排密密匝匝的树,树枝相互交缠在一起,随着清风拂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夕阳的余晖闪着金光,蔚蓝的苍芎和向上绵延的树木交织在山路的尽头,白云如缕飞散,山上的空气似乎都散发着清甜,寂静舒缓,仿佛天地间都只剩下江侑安和江其深两个人。
一个摧枯拉朽的夏天。
江其深似乎来过这里很多次,甚至都没有开导航,就这么熟门熟路地到达了原定的露营地。
天色快要暗下去了,虽然比江其深原定的计划到的稍微晚一点,但是依旧在可控范围之内。
江其深把车停好,开口让江侑安下车。
江侑安乖乖地抱着自己的书包从车上下来,站在原地等着江其深的安排。
江其深正忙着把车上准备好的工具拿下来,抽空瞭了江侑安一眼,似乎也不准备让江侑安帮忙,只是开口道:“别傻站着了。”
江侑安眼睛一亮,以为自己要有事做了,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把你的书包放车上。”江其深语气凉凉地开口,“你书包里有什么宝贝吗?一直抱着?”
江侑安:“......”
想死了。
江侑安艰难地抿了下唇,
强行忽略了自己的尴尬,又把车门拉开,把自己的书包丢了进去。
江其深的野外经验丰富,搭起帐篷来也十分娴熟,几下就把一个大帐篷搭好了。
接下来是给气垫打气。
江侑安在一旁看着,似乎也觉得自己什么事都不做不好,挠了挠下颌后还是问:“我能做点什么吗?”
江其深回头扫了江侑安一眼,道:“你和我聊天吧。”
江侑安表情变了变,然后撑起了下巴,默了几秒之后才哦了一声。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江侑安脑子转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话头,问完之后甚至还有一瞬间的后悔,感觉自己不该问的这么突然又直接。
江其深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才道:“我不会生你的气。”
“这么绝对?”江侑安撇了撇嘴,似乎没信,嘟囔道:“你上次肯定生气了。”
江其深不紧不慢地把气垫放进帐篷,又颇有强迫症似的把帐篷的边弄整齐了,才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准备去找木头,嘴上不忘继续回答江侑安,“不能算是生气,只是没想到。”
见江其深站起来了,江侑安也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沙土,亦步亦趋地跟上江其深,好奇地问:“没想到什么?”
江其深又沉默了下来。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江侑安的生活轨迹没有了他的参与。
江侑安来江家来的早,那个时候他也才七岁,江其深几乎参与了江侑安生活的每一个重要的部分,每一个关键的节点。
他也陪江侑安过了每一个生日。
只是刚刚好最重要的十八岁生日他错过了。
那一段的记忆好像瞬间就变得空白了,就像也许江侑安未来的生活也和他彻底无关了一样。
江侑安还歪着脑袋看江其深,似乎还在等着江其深的回答。
江其深像是终于斟酌好了语言,才顶着江侑安灼灼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开口:“没想到你会去酒吧。”
江侑安噎了一下,有些悻悻的转过了脑袋,憋了半天才憋出了几个字,“我就是好奇。”
江其深倒是了解江侑安,也知道江侑安不是什么那种沉迷酒色的坏孩子,也信了江侑安给的解释,顺便给江侑安了一个台阶下,“正常,你这个年纪也到叛逆的时候了。”
江侑安倔强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只是短暂地叛逆了一天而已,我以后又不会去了。”
江其深也笑了一声,熟稔地给江侑安顺毛,“行,不去就好。”
两人也终于算是重归于好了。
两人捡了不少柴回去,在天黑前点起了篝火。
“你之前老是突然消失,是不是就是来这儿了?”江侑安一边啃面包充饥一边问江其深。
江其深往篝火里丢了块木头,道:“也不全是,偶尔会去别的山。”
江侑安倒是来了兴趣,又追问道:“没想到哦,你竟然会喜欢来野营,我还以为你只会天天沉迷工作呢。”
念书的时候沉迷学习,毕业了沉溺工作,江其深的生活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做着大众眼里最该做的事,平淡又枯燥,但偏偏所有人都认为这样是最好的。
江其深静了两秒,才道:“小时候我爸偶尔会带我来。”
江侑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我怎么不知道?他没带我啊?”
“是我亲爸。”江其深面色自若地开口,“在我还没来江家之前,在他还没去世的时候。”
江侑安不说话了,只是抬眼看江其深。
江其深见江侑安目露难受,心下还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江侑安的脸颊,道:“干嘛这副表情?”
江侑安直言:“有点心疼你呗。”
“我有什么好心疼的。”江其深笑了,目光沉寂又温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江侑安和江其深对上了视线,愣愣地盯了许久之后才垂眸错开,心脏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半响后才干巴巴地开口:“是吗?”
江其深弯起唇角笑了一下,眸子里的神色却依旧淡淡的,嘴上不忘给了江侑安一个肯定的回答,“嗯。”
确实没有那么在意了。
心理医生给他的建议确实是对的。
药物只是短暂的治疗,但是某些人才是真正的疗愈。
第二天一早江侑安就被饿醒了,在钻出帐篷的时候终于有空欣赏一下山上的风景。
印入眼帘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太阳洒下的金光像是碎钻一样掉进了面前的湖里,干净清澈的湖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云改变了形状,在碧蓝的天空作着画,晨光逐渐变得斑驳,在作为幕布的苍穹落下一块又一块的印记。
江侑安突然觉得遗憾,感觉自己应该把画板带来,这么好的风景不画下来太可惜了。
江侑安一时间都忘记了饿,径直走到了湖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声不响地在湖边看着风景。
时间似乎就这么安静地滑过,也许是太阳逐渐升起,温度也渐升,热意扑面而至,江侑安突然想下去游两圈。
江侑安学过游泳,湖泊的水也不深,他下去的时候倒也没有太犹豫,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在湖里玩的不亦乐乎。
江其深晨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江侑安跳进了湖里,悠闲自在地游来游去,在注意到江其深回来后还兴奋地冲江其深招手,让江其深加入他。
江侑安的眉眼被湖水打湿了,优越的五官似乎也张扬又毫无遮掩地展露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像是两颗漂亮透亮的玻璃珠子,在目光触及江其深时突然一弯,清泠泠的水珠似乎也从额上坠落,嵌进了那两个深深的酒窝里。
江其深微怔,而后才笑着摇了摇头,婉拒了江侑安,自己又去检查了一下帐篷,收拾了一下内部乱七八糟的被子才又出来。
江侑安被江其深拒绝了倒也没有不高兴,还是自在地玩乐着,只感觉待在湖里之后整个灵魂都自由了。
江侑安突然抬头看了看天,半响后猛地潜进了湖底,平稳轻快地仰面躺着,感觉到湖水从自己的指缝中穿过,而后才是抬眼看向湖面。
湖面外最显眼的还是太阳。
只是隔着湖水,灼目的太阳似乎也变得可视了,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随着水波而摇晃,将阳光晃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湖外湖内似乎成了两方世界,江侑安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变轻了,游荡在湖内的世界里,轻快又自由。
但是终究少了太阳,少了阳光。
江侑安憋不住了,正准备游上去的时候就突然听见“嘭”的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其深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缠,手掌亲密地贴在了一起,又随着动作时不时地分开几分几毫,感受着水流从手掌交叠的缝隙中略过的触感。
江侑安被江其深带出了水面。
江侑安的胸口还紧紧地贴在江其深身上,被打湿的衣服似乎也彻底没了隔绝体温的作用,只是潦草又狼狈地垂着。
“你干嘛?”江侑安的下巴还抵在江其深的肩膀上,有些莫名地侧了侧脑袋,问江其深,“怎么突然拉我上来?”
江其深有些别扭地往旁边侧了侧脑袋,只感觉残存的一点声息从耳畔经过,清浅的呼吸声飘入耳蜗,江侑安的体温也逐渐融入他的肌肤。
江其深原本紧张慌乱的心脏声也逐渐平息了下来,只是环在江侑安肩膀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
见江其深没有搭腔,江侑安又疑惑地扫了江其深一眼,而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玩笑似的打趣道:“哥,你是不是忘记我会游泳了?”
江其深沉默了许久,才微不
可察地轻叹了口气,往下垂了垂头,让自己的下巴轻轻抵在江侑安的肩膀上,半响后才轻声道:“关心则乱。”
江侑安眸光微滞,有些不自在地歪了歪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碰到了江其深的脸颊后才突然一顿,偏过脑袋遥遥地看了眼悬挂在天空上的太阳,小声询问:“什么?我没听清。”
江其深垂下了眼睫,整个人似乎都沉寂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把下巴抬了起来,松开了环在江侑安肩膀上的手,摇了下头后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