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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
外面停了许久的雪花, 又开始扑簌簌地落下来。
浴室氤氲出来的大片雾气,裹挟住费寒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上,又凝成湿漉漉的水汽粘在他还透着凉意的发丝中。
糯糯很久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尾巴, 兴奋得满浴缸打转,尾鳍轻柔地在水里晃动,时不时还会溅起一两滴水。
费寒大浴巾走过来, 清了下嗓子, 制止住在水里玩闹的小人鱼。
“糯糯过来, 要出去了。”
糯糯这才从水面钻出小脑袋,后脑勺略长的黑色发丝海藻一般浮在水面上,眼睛是如出一辙的黑亮, 就这么仰着小脸看向哥哥。
“哥哥,我尾巴粗来呀!”
糯糯小手扶在浴缸边, 鱼尾好似另一个物种一样,在水里搅拌起一阵阵的水花。
费寒看着这个活泼的尾巴, 在水中更显得剔透莹亮,尾巴尖甚至还不断地往上翘, 像是要突破桎梏彻底扑腾起来。
不过轻纱似的尾鳍在晃动中, 依旧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费寒透过这份清透的蓝色, 在某一瞬间,忽地想起了自己的那管丧尸药剂。
也是清润漂亮的蓝色,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很是惹眼。
费寒这才发现,被自己暂时封存在实验室地底的药剂竟和糯糯尾巴的颜色高度重合。
就像是一个色谱里调出来的一样。
皱着眉轻摇了下头, 费寒心说想那个干什么。
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去,费寒走上去用大大的浴巾包裹住滑不溜秋的糯糯, 抱着他往卧室走。
鱼尾的长度要比糯糯的双腿长上不少, 糯糯专用的大浴巾都有点包裹不住, 从底端露出一小截尾巴尖尖。
一出温暖的浴室,卧室的温度明显低了几度,糯糯没有包着浴巾的尾巴尖嗖的一下,就被冷地往浴巾里钻。
费寒看见了,只觉得这尾巴倒是够灵活的。
有点像个泥鳅。
糯糯被放在床上,都舍不得从暖和的浴巾里钻出来,就这么裹成一个蚕蛹,蛄蛹着钻进了自己的小被子里。
“好冷呀好冷呀!”
糯糯从自己的小被子里露出脑袋,抬起小脸让哥哥给自己头发擦水。
费寒给他擦干净小脸,用吹风机给他吹干头,掖好被角,检查了一遍门窗后,才转头和糯糯说了声晚安。
回到自己的卧室,费寒非常快速地冲了个澡,头发滴着水也没管,坐在书桌前翻开自己的书。
这两个月除了各类的学术研讨会,费寒几乎不怎么出门,搜罗了一大堆的书在家里看。
费荆偶然看见一回费寒又添了一堆书的书架,只感叹费寒这股拼命的劲儿,怕不是要研究出宇宙飞船出来。
只不过往常很快就能让费寒专注冷静下来的文字,今天却只是过眼不过心,好半天都没翻动一页。
费寒看着一堆小蝌蚪似的文字,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自己那管淡蓝色试剂的模样。
除了费寒外,还没有任何人见过已经算是个半成品的丧尸试剂。
估计就算是见了,也无法把这种漂亮的颜色和丑陋的丧尸联系在一起。
这种浅淡的蓝色好像和人类幻想中小人鱼才是最完美的搭配。
就如同糯糯的鱼尾,晶莹剔透的蓝色似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包括费寒自己,也觉得丧尸试剂不配这么漂亮的颜色。
费寒的手指停留在这一书页上的某一行,许久才动了动指尖,将这一页轻轻翻过去。
既然不配,那就毁了算了。
骤然放下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费寒紧绷着的肌肉都松散了下来,后背缓缓靠在了椅背上。
——
经历了一夜的落雪,到了清晨,雪就已经在地面盖了厚厚的一层。
糯糯本就是个起床困难户,冬季的冷空气更是让他连被子都不愿意出,小脑袋都埋在被子里面,只露出几根黑色的发丝。
费寒一早上来叫他八回,七回糯糯都没露出头,只用闷闷的哼唧声回应了自己,让费寒知道他还活着。
而最后一回,费寒干脆将这个小团子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用羽绒服一裹,抱着他去洗漱。
糯糯歪着脑袋趴在哥哥的肩膀上,日常在昏迷中熟睡着,直到被放在饭桌面前,才被早餐的香味勾着睁开了小眼睛。
没有什么比一睁开眼就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更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糯糯用小手捧着包子,还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就先咬上了一口。
费荆又是熬着夜赶了个活动,打着哈欠过来拿小笼包,看着糯糯一副游离在世界外、但是又吃得香喷喷的模样,嘴角勾着轻笑了出来。
“真是够神奇的,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费荆用手指在双眼迷蒙的糯糯面前晃了晃,顺带还戳了戳他鼓出来的脸颊肉。
糯糯被戳得脸上都多了个红印子,一旁的费寒看了,皱着眉冷冷瞥了眼费荆。
“你没事做了?用不用我给你找几本书看?”
费荆为了半年后的考试已经够糟心了,听见费寒的话,立马轻啧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溜了。
费洛上学早,春夏还能和勉强早起的糯糯一起吃早饭,但一入秋,两人就再也没在早饭时间碰到过。
所以等到糯糯啃完一个小包子,餐厅就只剩下大哥一个人。
总算从睡梦中清醒的糯糯揉揉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痛的小脸,开心地接过来哥哥递的粥,用小勺子乖乖地舀着喝。
费寒吃饭吃得快,目光落到还在扑簌簌下雪的窗外,觉得今年的冬天倒是来得挺早。
雪下得也快,费寒想。
云城郊外的滑雪场,应该也已经开门了吧?
糯糯嗷呜一大口,喝完了自己热腾腾的粥,又啃了一个小包子,等到伸出小胖手拿第三个的时候,才被费寒制止。
“不能吃了,再吃该肚子疼。”
费寒伸手摸了下糯糯已经撑起来的小肚子,略无奈地说道。
糯糯也揉揉自己的小圆肚:“好叭。”
看见糯糯垂丧着小脑袋,费寒用纸巾给他擦擦嘴角:
“带你去滑雪好不好?”
糯糯一听,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过眸中随即又透出点疑惑,歪着脑袋问:
“滑雪是什么?”
费寒眼底透出几分笑意,将糯糯从宝宝椅中抱出来,边走边说:
“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糯糯点点小脑袋,忽的又想到什么,连忙说道:“我不去幼幼园了吗?”
费寒嘱咐吴阿姨准备些出行的东西,听见糯糯的话,只是点了下手机说:
“你们老师通知今天雪太大,调休一天。”
雪天路不好走,等费寒带着糯糯来到滑雪场,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糯糯裹得和个小胖熊一样,滑雪场温度更低,除了必备的羽绒服,费寒还给他套了一件毛茸茸的棕咖色外套。
于是本就胖成球的糯糯,在一下车就被结了冰的雪面滑倒,小腿扑腾在半空中都够不到地面。
“哥哥!我起不来了!”
糯糯仰躺在雪面上,挣扎地晃动着自己的小短腿,不仅没起来,还在转着圈地打滑。
季滨赶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糯糯和小钟表盘似的,在顺时针一百八十度的旋转着。
“哈哈!”
季滨十分不客气地笑出声,撑着自己的膝盖,哈出来的雾气都把他自己的视线给遮挡了个彻底。
费寒慢了一步下车,等走过去准备抱起糯糯时,听见季滨的笑声,只是冷漠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嗓子被玻璃割过?笑得这么难听。”
季滨一下子就止住了笑声,顾忌着糯糯在这里,只能小声地说了句艹。
“你嘴里果真吐不出什么好话!哼,我不和你说,我和我家糯糯贴贴!”
季滨在赛车场见过糯糯一面后,就好长时间没再见过小可爱了,忙搓着手,桀桀的怪笑着去捏糯糯小脸。
糯糯完全没认出对面的怪蜀黍是给自己送小摩托车的那个,被哥哥从地上扶起来后,赶忙噔噔蹬地迈着小脚藏到了哥哥身后。
拽着哥哥的衣角,糯糯露出两只小眼睛,从哥哥身后探出小脑袋,偷偷地看着季滨。
季滨则捂着胸口,夸张地揩了揩眼角:“我好难过,糯糯不认识我了呜呜!”
费寒嫌弃他喊得实在难听,脸色略沉地抱起糯糯,想赶紧离这个戏精远一点。
观众走了,季滨也就没了表演欲,赶忙追着跑过去,逗着糯糯说:
“我这个滑雪场可入股了不少钱,大股东亲自接待你,糯糯你开不开心?”
糯糯觉得这个叔叔好眼熟,但依旧没认出来,就晃了晃小脑袋:“不开心。”
季滨胸口被扎了一箭,心痛到简直无法呼吸。
“算了算了,看在你可爱的份上,哥哥不和你计较。”
季滨虽然嘴上没个正型,但办事还是很牢靠的,引着费寒去了旁边私人的滑雪场,还给糯糯专门找了个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