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研究生正式开学。
教务处通常都把专业课安排在上午，不幸的是，许柚这学期有五节专业课, 打开课表, 一眼望去，周一到周五12点前全都被占得满满当当。更加不幸的是，这些专业课还无一例外, 全都是早八早九。
寒假天天睡到自然醒的许柚慢吞吞推开门, 一下觉得醉氧了。
这就是早上7点半的空气吗？
好不适宜他生存。
许柚抬头看眼1701。
师兄现在应该还在睡觉。
被子里说不定还长了一只小猫。
许柚幽怨地咬了一口早餐。
一时不知道该羡慕谁！
除了专业课，许柚还报了几节选修凑学分, 不上课的时候都待在实验室, 每天早出晚归, 回到家通常已经是晚十点以后，还要写课程作业, 课上没听懂的地方要找资料自学......
全部做完, 许柚累得只想躺在床上咸鱼瘫, 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更不用提去对面1701健身了。
兵荒马乱的开学第一周终于熬过去。
第二周开始没两天，许柚就成功病倒了。
“嚯。”
林周舟不经意看到许柚桌子上贴的课表，担心地问。
“你这是流感还是累的？这么多课, 上得过来吗？”
许柚轻轻摘下口罩, 吞了两口热水，然后重新戴回去。
“…可我朋友们的课表都是这样。”他丧丧地小声说。
许柚选课时也犹豫了一下, 但他看过吴迪和章涵的课表, 排得比他还要满。
林周舟摇头感慨。
“这, 就是同辈压力吧。”
旁边一个和许柚关系不错的学长插话进来，深有体会道。
“那是因为有的老板要求学生研一就修完研二全部的课程, 剩下两年都待在实验室给他打工。”他们老板就是这样。
相比之下，宋辞显得人性未泯。
“还有一部分人是为了早点修完学分，研二研三好去实习，或者出国交换。”
许柚捧着杯子，小声重复了一遍。
“出国交换？”
“是啊，A大这种项目挺多的，我们院也有，一般是去一学期，也有一年的，具体看报的什么项目。感兴趣的话你可以看看教务网，或者登我们院的官网也行。不出意外，应该快发通知报名了，往年都是这个时候。”学长好心科普道。
“我知道了，谢谢学长。”
“客气什么。”
许柚摸鱼登上A大教务网。
这学期还没公布，但他找到了上学期发布的境外交换项目信息。
【申请境外交换项目的学生需提交以下资料：1.申请表。2.托福/雅思成绩单，或申请学校要求的语言能力证明。3.有效期内护照.......（注：部分项目需进行公开答辩及选拔）。】
许柚托着脸，若有所思。
吴迪好像提过下半年小姜要去交换，寒假时章涵也发了一条朋友圈吐槽雅思单词难背......
怪不得。
下午两点。
初春的阳光从窗外斜斜洒落进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四周都是催眠的键盘敲击声，许柚眼皮越来越沉，慢慢趴到工位上。
“咳咳......”
林周舟收到群里预警，冒死滑着椅子过来摇了摇他，低声提醒。
“醒醒，sci警报！”
宋辞偶尔会来实验室突击检查。
许柚爬起来，努力打起精神，低头敲代码。
但脑袋被摇得晕乎乎，字母都在他眼前重影。
“错了。”
低沉清冷的音色从头顶落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屏幕前轻点了一下。
“这里。”
生病让许柚的反应速度慢了一拍。
他温吞吞抬起头，眼睛眨巴了两下。
“师兄...”
许柚病怏怏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软一些。
许柚来得最晚，工位是被挑剩下的，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门边。
宋辞右脚刚要迈进来。内心瞬间警钟大作。
听见许柚在跟路闻竹撒娇。
光天化日，肆无忌惮！
许柚戴着口罩，细细的绳子勾在耳后，白净的耳垂浮着一丝不正常的绯红。
路闻竹抬手轻碰了碰他的额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发烧了。”
宋辞眉头紧锁。
卿卿我我，目中无人！
宋辞站在门后的阴影里，林周舟担心地看过来，正好是她视线的死角。
“小路，你怎么来了？”她好奇地压低声音，随时警惕sci的突袭。
路闻竹低头看着许柚，问。
“你的钥匙呢？”
许柚打开书包，没找到，他又慌忙摸了摸口袋，还是没有。
路闻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到他桌上。
许柚心虚地眨眨眼睛。
用晕乎乎的脑袋想了想。
“呃...”
他好像昨晚回家插进去就忘了拔。
许柚眼巴巴抬起头。
“谢谢师兄...”
林周舟皱眉，总感觉被她漏掉了什么细节。
“你...”，她一脸狐疑，视线在许柚和路闻竹间来回，“为什么会有许柚家的钥匙？”
“咳咳！”
宋辞厉声咳了两声，抓准时机走进门。
林周舟瞬间闪现回到自己的工位。
四目相对。
许柚心领神会眨眨眼睛。
“emm...是我不小心掉到走廊被师兄捡到了。”
林周舟：“哦。”
宋辞权衡了一下。
许柚生病，路闻竹作为男朋友紧张也很正常，继续把许柚留在这里，搞不好还会被实验室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
宋辞大手一挥，干脆：
“生病就先休息，给你放半天假，晚上不用过来了。”
许柚感动得眼泪汪汪。
“谢谢老师...”
回到家，许柚直奔卧室。
张开双臂，倒在床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隐隐约约的门铃声吵醒。
许柚抱着枕头，趿着毛绒拖鞋，晕晕乎乎爬起来开门。
“…师兄？”
许柚揉揉眼睛，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看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才六点半。
“你怎么来啦？晚上不用去实验室了吗？”
咔哒一声，门在他身后轻轻落锁。
“请假了。”
路闻竹挽起袖口，淡声说。
“洗手过来吃饭。”
许柚听话地“哦”了一声，走进卫生间。
透明的水流从指缝间滑过，他脑袋晕乎乎地发呆。
宋辞很少批假，请假一定要有详细的理由。
不知道师兄怎么和sci说的......
“回去照顾男朋友”这个答案莫名其妙出现在脑子里，许柚指尖蜷了蜷。
他抬头看眼镜子，捏捏脸，又红又热，果然烧还没退。
许柚跪坐在地毯上，看路闻竹打开外卖包装。
他动作慢条斯理，但手指修长好看，骨节分明，寻常的动作也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许柚吸了吸鼻子，闻到杭椒牛柳和酸辣土豆丝的味道。
他舔舔唇瓣，突然感觉到饿了。
许柚搓搓筷子，一脸期待地看着路闻竹打开他面前的白色塑料盒。
许柚眨眨眼睛。
筷子伸进去挑了挑。
除了白粥就是青菜，其余什么都没有。
许柚怀疑人生地舀了一口，咂巴了两下。
就是普通青菜粥的味道。
许柚可怜巴巴盯着路闻竹面前杭椒牛柳和酸辣土豆丝咽了咽口水。
好香。
他捧起碗，眼睛眨巴。
“师兄，我也想吃肉。”
路闻竹慢条斯理夹了一块杭椒牛柳，薄唇轻启，平静又恶劣地吐出几个字。
“脆皮只配喝粥。”
许柚悲愤地咬下唇。
忍受着杭椒牛柳和酸辣土豆丝香香的味道，幽怨地喝着绿油油的青菜粥。
还要被嘲讽！
许柚本想绝食以明志，但不小心看到外卖单知道这碗平平无奇的青菜粥竟然要卖79后，还是勤俭节约地把它吃光了。
一碗清淡暖胃的青菜粥下肚后，身体稍微舒服了一点。
许柚抱着抱枕，碳水吃多了犯困，在沙发上软得东倒西歪。
直到余光看见路闻竹从药房塑料袋里拿出一盒退烧药，许柚咻地一下坐起来。
这个牌子的退烧药他喝过，效果很好，也苦得让人永生难忘。
路闻竹低头研究说明书，上面写着饭后半小时服用。
路闻竹拆开体温计，递给他。
“去把体温量了。”
许柚想到那个苦到舌头发麻的药味，忍不住吞咽了一下，抗拒地摇摇头。
“我已经不发烧了师兄！”许柚一脸认真，满脸写着“快信我”。
路闻竹低头捏他的脸，指腹若有若无摩挲了一下。
他抬下眉。
谎言不攻自破。
许柚脸被捏住动不了，他实在不想喝那包比中药还苦的冲剂，余光不经意看到路闻竹手里的腋温温度计，许柚灵光一闪，语无伦次道。
“我、我不喜欢水银温度计！用着好凉。”
路闻竹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故意道。
“那你喜欢哪种？肛温计？你知道怎么用吗？”
“把裤子脱了，侧卧在床上，涂石蜡油润滑，然后伸进去...”
他语气平淡客观，仿佛只是在教他温度计的用法。
“一个人估计不太方便，需要我帮忙吗？”他绅士又乐于助人地问。
许柚被调戏得红透了脸，水银温度计差点都被他捏爆。
“不、不用了...”
他摇摇头，老老实实攥着体温计走进浴室。
测完体温，许柚先偷偷看了一眼。
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果然还在发热区间。
许柚环顾浴室，看着洗漱台，突然灵光一闪。
他狗狗祟祟打开冷水，飞快冲了一下，然后擦干净水，销毁犯罪证据。
“师兄，你看。”
许柚把温度计递给路闻竹。
路闻竹神色自若。
“怎么样？我说没发烧吧。”许柚心虚地嘿嘿两声。
“嗯，没发烧。”
路闻竹音色淡淡的。
“32度1，你估计是凉了。”
许柚：“...”
物理和生物双重意义上的凉。
许柚摸摸胸口。
心也拔凉拔凉的。
没办法，他只好老老实实又进去测了一次。
测出的结果还是要吃药。
折腾了一通，半小时差不多也过去了。
许柚难过地看着面前乌漆麻黑的液体，还在咕噜咕噜地冒泡泡，像女巫制作失败的魔药。
许柚捧着杯子，给自己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建设。
……还是喝不下去！！
“快点。”
路闻竹音色漫不经心，让人分不出来是不耐烦还是在哄。
“喝完给你吃糖。”
许柚眼巴巴抬起头。
“糖呢？”
路闻竹举起糖盒晃了晃。
许柚抿抿唇，看眼触手可及的糖果，鼓起勇气一饮而尽。
苦得舌根发涩，天灵盖发麻。
路闻竹打开糖盒，取出一颗橘色的水果糖放在掌心，看上去是橙子味的。
许柚苦着脸，闻到酸酸甜甜的糖味儿，想不了这么多。
低头，嗷呜就是一口。
软软的唇瓣滑过掌心，温度比体温略低一些，像触手生凉的软玉，离开时还轻轻“啵”了一声。
路闻竹敛下眼，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许柚右腮凸起来一小块。
他含着糖，舌尖舔了舔唇瓣，小鹿一样的眼睛清纯又干净。
“师兄，我还想吃一颗。”
路闻竹把糖盒扔给他，音色乍听有些冷。
细听才有一丝哑。
“自己拿。”
-
许柚一连被投喂了好几天，紫米粥小米粥青菜粥排骨粥海鲜粥...…各种粥都吃过一遍后，许柚的病也好了，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早八课上，教授第10086次讲起自己出国留学时的趣事，终于可以不用再吃粥的许柚趁机摸鱼，打开微信，骚扰路闻竹。
木由子：师兄，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
许柚想了想，放学太晚了。
木由子：吃夜宵怎么样？！
路闻竹收到许柚微信的时候正在喂猫，书包放在玄关，打算出门。
他回到房间换了一套衣服。
单手打字回复。
L：好。
路闻竹走进实验室，陈竞正在和另一个师弟说话，他抬起头，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流氓似地挡在路闻竹工位前，还动手动脚扯他的衣服。
“卧槽！今天穿这么帅？”
陈竞两眼兴奋的发光，八卦道。
“你要去约会啊？！”
师弟熟练地当起捧哏。
“师兄你的意思是小路平时不帅了？”
“平时也帅。”
陈竞想也不想，直白道。
“但帅得没这么骚。”
以前穿得还像来实验室学习的，今天这身可以直接穿去约会了。
路闻竹不理他，淡定地打开电脑。
但也不算否认。
不置可否的态度害得陈竞心里像有几百只小猫爪子同时在挠。
他暗中观察了路闻竹一整天，确定他从早到晚都待在实验室，没有任何可疑行为后，才深感失望地放弃了偷窥行为。
晚上六点，陈竞肚子叫了一声，他关上电脑，问路闻竹。
“一起去食堂？”
路闻竹看眼腕表。
“嗯。”
陈竞本想去隔壁叫上林周舟和许柚一起。
“他今天有选修。”路闻竹说。
陈竞愣了愣，慢半拍噢了声。
“那我去叫周舟......”
他边往隔壁走边挠头。
路闻竹过目不忘，记得许柚的课表也不奇怪......吧。
正值晚高峰，食堂人山人海。
三人分头买好晚餐后在餐桌前集合。
林周舟看眼路闻竹的盘子，结巴了一下。
“小路，你...吃这么少？”
她本想问路闻竹是不是在减肥，看眼身材又觉得完美得完全没这个必要。
陈竞忍无可忍，看路闻竹愈发像异教徒。
“我们食堂的水饺不是六两一份吗？”
六两就是十二个，他一顿起码能吃十二两，但路闻竹碗里顶多是半份。
这种行为简直破坏市场！
“晚上有人约我吃夜宵。”
路闻竹音色没什么起伏，仿佛若无其事。
陈竞扒了两大口饭，抬起头，八卦之心死灰复燃。
“谁啊？”
路闻竹低着眼睛，音色淡淡的。
“许柚。”
陈竞彻底失去八卦的兴趣。
“哦...”
林周舟筷子停了一下，细长的眼睛眯了眯，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晚上九点二十。
快到下班时间，实验室里大部分人都在摸鱼。
许柚手机屏幕亮了亮，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L：什么时候走？
许柚低头打字。
木由子：都可以。
木由子：师兄你很急吗？那我们可以提前点餐！
路闻竹垂眸看着手机。
薄唇微抿。
木由子：【麦当劳自动点餐，喜欢您来！】
许柚还在兴奋地打字。
他生病的时候每天都想吃麦麦！现在病好了终于可以吃了！
许柚有感而发，真情实感道。
木由子：能跟师兄做邻居真好～
【对方正在输入中......】
路闻竹唇线稍稍抿松了一些。
许柚开朗地继续打字。
木由子：还可以一起A配送费！
路闻竹沉默两秒。
把许柚禁言了。
-
周六。
快放学的时候，许柚又给路闻竹发微信。
木由子：[小兔子探头.jpg]。
木由子：师兄，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夜宵？
L：肯德基还是麦当劳。
许柚轻抿抿唇。
师兄好像不喜欢吃这些快餐，上次一起点麦当劳回去的路上，师兄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木由子：都不是！
木由子：师兄你想吃什么？烧烤怎么样？我请客！
路闻竹看眼腕表，低头打字。
L：可以。
还没发送，屏幕上方弹出一则消息。
宋辞sci：一会儿来趟我办公室。
路闻竹顿了顿，删掉，重新打字。
L：我还有事，今天不用等我。
许柚有点失望地抿抿唇，发了一个表情包。
木由子：[好]。
许柚收拾书包，一个人慢慢往家里走。
明天是周日，所以今晚可以放纵一下！
许柚低头刷着外卖软件，思考要点什么夜宵来配恐怖片。
烧烤？
可是一个人吃烧烤好没有气氛。
许柚心不在焉往下滑了滑。
指尖顿了顿，他眼睛突然一亮。
半小时后。
许柚回到家先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在iPad上找好要看的恐怖片。
万事俱备，只欠外卖！
大门响了响，许柚趿着毛绒拖鞋，戴着蓝牙耳机，哒哒哒跑过去开门。
——他的螺狮粉到了！
一个人住他终于可以实现螺狮粉自由！再也不用担心酸笋的味道会熏到室友！
许柚开心地打开门。
外卖小哥放下快递就走了。
许柚拎起外卖，突然发现面汤的袋子破了，撒了一纸袋。
弄到地毯上会很难清理，许柚手足无措，抽了两张纸，拎着袋子哒哒哒跑到楼梯间的垃圾桶旁。
“叮”的一声。
电梯停在17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路闻竹路过1702。
薄唇微抿。
许柚应该一个人去吃烧烤了。
又忘了关门。
路闻竹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门上，轻一用力。
“咔哒”，门锁上了。
许柚拎着螺狮粉，哒哒哒跑回家门口。
四目相对。
许柚看看门，又看看路闻竹。
路闻竹顿了顿，问。
“钥匙呢？”
许柚无辜地指指门，轻轻说。
“在里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