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直播大厅。
注意到405这边状况的鬼众们起了好奇心。
当然, 他们对谢礼称不上了解,但对老黑所谓的算卦能力还是有所信任的,那毕竟是老黑嘛。
鬼众也鲜少有人记录每天的宿舍居住更替。
但从一开始, 就还有一批人例外。
这些人就是还在火车上时候, 自动选择退出游戏、但又并没有完全离开游戏, 而是在一个特殊空间中旁观一切、并转播实况给自家公会会长的几个玩家们。
他们其实可以算是每个公会养着的“攻略玩家”,即尝试各副本通关方法、找出更快、更高效益的通关思路的玩家。
所以,他们必然竭尽全力记录着副本的每一个细节,大到每一个玩家的生平、每一次进入的宿舍、小到宿管阿姨的房间里有几个拖把、将宿舍楼围起来的第一圈向日葵有多少棵这种细节。
自然, 他们比谁都清楚哪一天哪些人进了哪间房。
于是, 听见这问题后,几个攻略玩家都拿出了自己的记录——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记忆会骗你, 可记录不会。
然后……
几个攻略玩家懵了。
就好像他们全都一起中了降头,所有人都对一眼可见的错误视而不见一样。
明明只有36个人, 且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居住进两间房里, 可偏偏他们记录下来的数据, 却离谱地重复了。
当他们聚精会神、一定要找出18号时候,才会发现, 他们写下的36个数字里,根本没有18号。
也只有在这一刹那, 他们才会发现, 自己记录下的数字, 有重复的。
可当他们想要找寻那个重复数字时, 却发现——
他们根本没发现有数字重复, 印象里也看见了18。
然而当众人想起他们为什么要突然翻阅记录时,又发现记录里没有18号。
他们似乎陷在了这样的循环之中, 不断地重复着。
直至不知道多少次以后,才终于有一个攻略玩家从中挣脱出来,可他依旧没找到18号。
他只看见,第一天居住在207的,明明是28号。
可他更快发现,28号第一天和8号、34号以及1号一起住在410。
——有什么东西在欺骗他们的认知、且悄无声息篡改他们的记忆。
逐渐醒来的几个攻略玩家都谨慎地让自己忘记有关18号的事情——因为他们发现,只要他们动了一点将18号记录下来的念头,他们马上就会进入奇奇怪怪、且极其短暂的循环里去。
他们同时把目光看向了3号的谢礼,第一次正眼开始打量这个玩家——
他的精神强度一定非常、非常高。
#
405宿舍中。
“可能是我记错了。”谢礼只目光微顿,视线落在27号脸上:“你还能回忆起当晚你们和谁同一间宿舍么?”
27号不耐烦地说:“谁闲着没事记这个。”
谢礼也不生气:“那换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刚刚出去的18号身高怎样?比我高还是比我矮?”
27号眼里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你有病吧?!”
“就当我有病吧。”谢礼说,“我希望你能回忆一下,并回答我。”
27号已经翻了个白眼,端着饭就要往一边去了,却见老黑一副棺材脸,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只得重重叹了一口气,端着饭又走回来,站在谢礼面前:“行,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谢礼摇头:“你误会了,我只问这一个问题,我和18号谁高谁矮?”
“啊?17号?”27号愣了一下,“我又没见过他,我怎么知道。”
老黑上前一步:“你别、装傻充愣!”
27号把饭碗重重往书桌上一放:“你们俩是有病吧?!我到底怎么招惹你们了!你们要这样搞我?!”
谢礼用眼神示意老黑退下,又一字一句地、尤其在18号上重音强调,把问题又问了一遍。
27号听完:“等着,我想想。”
一分钟过去了。
谢礼一直注视着27号,在等他的回答。
27号突然说:“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
谢礼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哦。”27号说,“这问题简单,我想想。”
又一分钟过去了。
27号有些茫然地问:“你问我什么来着?”
“没什么。”谢礼和老黑交换了一个视线,对27号说,“你吃饭吧。”
27号看着谢礼的背影,愈发觉得他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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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谢礼这么一试探,冥府中的观众们也大多领悟过来了,对18号也越发好奇,都不由开始试着思考回忆他们看见的18号。
遗憾的是——
直播大厅在关注这个副本的鬼众少说也有几十万,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回忆起有关18号的任何事情。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进入过所有玩家的视角一样。
可是,他们又清楚地记得,至少18号出面说过自己和28号同一间宿舍的事情。
记忆开始矛盾。
让人分不清矛盾的记忆哪个真实、哪个虚假。
很多人只得放弃思考,并同情地看着屏幕里的27号——他们可算是明白了。
27号还真不是装的。
是真的忘记了。
一旁的旗袍鬼眉眼中却多了几分探究。
能穿透副本限制,影响与副本所在甚至不在一个时空的观众记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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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悄然而逝,鬼众们只觉得自己纠结了一会18号的事情,时间就到了下午六点。
GM已经开始公布今日的身份卡了:
校医:拥有特殊投票权、不会感染疾病,分单双两位。
随身份卡而来的,还有两张校医卡。
谢礼一看手中卡片——
现在能确定,这游戏当中确实有一个特殊身份,他看向隔壁高床。
那里一点动静没有,就像没人一样。
下床的27号拿着卡片嘀咕:“单双?那不是……”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可心中已然明悟为什么那天他们的投票没有生效,就是因为这个单双。
既如此,那双的校医卡,应该确实在他们三兄弟之间,就是不清楚到底是谁了。
GM公布完身份卡,又补充了一条:
【身份卡公布完毕】
【今晚十一点五十分开启本轮游戏第一次抽卡,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其他宿舍楼中响起了大家的疑问:“抽卡?这……这不会就要让我们猜自己身份了吧?”
“应该是吧。”有人回答他,“一轮游戏三次抽卡,这游戏统共就7天,这都第五天了,再不抽卡快要来不及了。”
“道理我都懂,不用你说,可是这抽啥啊?”
大家也都在考虑:“可能……抽我们自己的身份?这游戏主线任务好像就是这个。”
“那就是六分之一的正确率了……感觉,应该还可以吧,GM这次还挺仁慈?”
“我记得这副本初始难度就不高吧,好像就是B级还是C级来着,一直没人通关不就是因为一直没人开剧情么。”
“真这么简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你可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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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中。
谢礼收起身份卡,突然在宿舍里开了一个新话题。
“这样看起来,校医卡和病原体一样,都是还不错的身份,其他人能不能通关不清楚,可他们至少不会死在疾病里。”谢礼说了句总结的废话,显露出了他真正的目的,“对了,相识一场,还不知道大家的名字,又来自哪里?”
27号越发肯定谢礼有病,只当做没听见,不想回答。
老黑却已经非常配合地答复道:“周曲,横梁人,因缘、入、天泽宗,先修法,后、转剑修,遇险,入游戏。”
27号还是第一次知道老黑的名字,冲着这点他也自我介绍道:“杜方景,一普通学生,熬夜猝死就到这破游戏里来了。”
谢礼把话接了回去:“谢礼。自小生病,长期居住在外地的医院和疗养院里,后来病情恶化死了,就到游戏里来了。其实死不死的我倒不在乎,就是一直没能在回老家看一眼,挺遗憾的。”
杜方景随口问:“你老家哪里的?”
“海西的。”谢礼目光隐隐看向邻接的高床,问:“你呢?18号,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18号“嗯?”了一声,似乎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关注到他身上,他回答说:“我、我叫沈宏远,榆宁人,到海东上大学。”
不是海西人。那海西站真的只是无用信息?
谢礼眉眼弯弯,又说:“海西有种白色小鱼很好吃,要有机会,你们一定要去试试。”
杜方景好不容易的配合心又被谢礼这话给整没了。
都不在一个世界,还有机会吃鱼?你咋不说吃鸡呢!
“嗯嗯嗯……有机会一定!一定!”他转而问老黑,“老黑,不对,周哥,你们横梁人是不是都能飞天遁地啊?”
老黑沉默。
杜方景:“……”
谢礼又问18号,即沈宏远:“宏远,你好像对我们的来历、甚至说的话都并不好奇。”
“我快死了,好不好奇都没什么区别了。”
杜方景终于明白过来,搞了半天,谢礼的目的是18号——他在套18号的消息。
可18号油盐不进,没有好奇心、看起来畏畏缩缩胆子很小,可实际上什么都不怕,他看着洗手间那铺天盖地的“太阳眼”都觉得头皮发麻,可沈宏远没有任何反应,他对一切视若无睹,就像“胆小怯懦”只是他披上的虚假外皮。
一旦发现了这一点。
杜方景马上配合道:“怎么你就快死了?不会的,就算你被传染了,也还能活好几天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杜方景感觉到,他才说出了这句话,那本来已经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天好像又黑了一截。
这不可能。
他马上反应过来,是“光”变暗了。
衣柜上那些让人恐惧却仍在放光的眼睛,在他说出刚才那句话后,突然蒙上了一层雾一样,暗淡了些。
“可我还是会死,因为我病了。”18号的声音飘飘摇摇,像是快被风吹断了一样。
可宿舍里哪来的风啊?!
他尝试劝说对方:“你不要这么悲观,你看看其他玩家们,即便知道要死了,也该干嘛干嘛。今天,就今天,1号死的时候,你看大家都还在给他举办欢送会呢!”
话才说完,四周好像有什么东西向他压来,铺天盖地的黑暗似要将他吞没、挤压着他的心脏,攫取他的呼吸。
他快要死了一样。
一种隐隐约约的浮力将他托举起来,飘飘忽忽地,他意识模糊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
杜方景隐约觉得,可他实在想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好像有点熟悉地声音说:“还不能确认你是不是病了。”
浅浅一句。
杜方景周身一个激灵,像是洪水退去,意识朦归。
他在床上抖成一团,水浸湿了他所有衣服。
他缓缓抬起头,往上床床板看去——那由零散几块木板拼凑成的床板上,生出了一朵、散发浅淡光芒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