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臆想中的人多, 梦秋不敢直接反抗,配合地和其他人一起用枕套兜着新采摘的蔬菜瓜果。
直至采集得差不多了。
一群人突然撒丫子似的冲上去,跳上那一垄垄外来玩家们分出的田地, 踢球似的一脚踹翻那一株株西红柿、生菜、白菜, 伴随着“阿达!”一声, 青豆、红薯、草莓等蔬果也全数断枝。
一个个人蹦上那完好无缺的蔬菜,在上面跺脚狂跳,像在玩蹦蹦床一样,把所有的蔬菜踩成了稀巴烂。
他们双脸通红, 笑容猖狂。
梦秋只觉害怕。
她畏惧地后退几步, 又嘭地撞上了东西。
她心里一抖。
回头一看。
是一双脚,穿着白球鞋。
是外来玩家的脚。
那玩家被一根根接起来的拖把毛绑住, 板直地挺在地上, 嘴巴里什么都没塞,可对方却一声没吭, 被她撞到也没什么反应, 一双眼睛大溜溜地看着她, 也不眨,就孤条条地转动, 脸上也没有表情,像是失魂的人偶。
一个玩家是这样, 另一个玩家也是这样, 地上躺着的玩家们生得各不相同, 却都在用同样的眼神围着她打转, 像在瞧什么稀罕东西一样。
身前是疯狗一样踩在蔬菜上乱蹦乱跳的的玩家, 身后是一具具挺尸一样一动不动的人偶。
这世上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她手中提着的草莓无知无觉地掉落在地上,滚了一地的泥——一个人疯了的可能性和一群人一起疯成一样的可能性, 哪个更大?
疯了的……好像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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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间即将接近七点,可玩家依旧没给他们送来今天的早餐时,周曲就已经觉得不对劲,起身就想去查看。
谢礼拦住了他:“也许我们才是这游戏中最格格不入的人,看看吧,看看沈宏远到底想做什什么。”
两人没等来早餐,却等来了黑暗,以及——黑暗降临后还在走廊上疯叫疯跳的人。
谢礼和周曲对视一眼,立刻发现走廊上确实有人在跑来跑去,甚至还在欢呼大叫!
“没有灯的时候也可以出宿舍啦!”
这一声像是点燃一切的号角,其他宿舍的门陆陆续续打开,本土的玩家们全都试探地走出屋门。
没有!没有电流!
他们自由了!
一堆人冲进走廊里欢欣雀跃着!循着走廊就想下楼!
太黑了!
为什么一丝丝的光都没有!
可相比自由而言,黑暗好像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哎哟!我勒个去!”
这一声像先兆似的,接二连三的,离开宿舍的人磕磕绊绊地撞了墙,倒地时,他们才发现周围究竟有多可怕。
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连自己的存在都成了需要确认的事情。
虽说他们在这里待了几天,早该习惯了。
可是,没有。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习惯这种一丝丝的亮光都没有的黑暗。
黑夜使人沉迷,那是因为有星星、有月亮,有光源。
当这一切都不存在的时候,黑暗就是黑暗,只会让人产生恐惧。
他们不知前路,就连想要退路都难。
在听见“乒铃乓啷”又伴随着痛叫声——有人从楼梯上滚落了。
一众玩家们心里一惊。
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们生不出心思去救人,反而只想逃回自己的宿舍——
可他们发现,现在想回原先的宿舍都已经成了难题。
他们只能就近摸到开着的门就进去。
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也不知是在等待什么。
谢礼和本土的玩家也没什么区别,在黑暗里他也不能视物,现在真正得到“自由”的,只有周曲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玩家。
“照明工具、都坏了”周曲查探后说,“情况、不太好。”
外来玩家们借助卡牌带来的电子照明设备随着外来玩家的“离世”都相继失效了。
“永夜来了。”
谢礼问:“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没有?”
周曲颔首。
两人退回房间中拆了那床无人使用的棉被,将棉胎搓好,又把被套撕成条状,将棉胎缠好绑在扫把杆子上,裹上了周曲去其他宿舍取回来的猪油和香油。
火把制作之后,他们并没有马上投入使用,只是在等——等十二点的到来,等GM的出现。
一上午谢礼和周曲都在忙着制作火把。
本土的玩家们的恐慌已经溢于言表,原先不能出宿舍时候,他们还能四个人在一间宿舍里头,虽然周围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可怎么着他们也知道小小的二三十个平方的宿舍里还有人。
可这一遭大家离开宿舍后走散了,很多人都是自己随便摸进了一间宿舍中,黑压压的一个人待在里头,恐惧被无限放大了。
为了缓解这种恐惧,这一整个上午,本土玩家们几乎都在寻伴,他们互相发出声音应和着,一人等在一间门口,其他人尝试着再次走出宿舍,以壁虎游墙功去找那人会合。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除了那个摔下楼梯的,所有的本土玩家们最终还是扒着墙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进了同一间宿舍里,商量起大事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有人说,“这样下去大家都会疯的!”
一旁的梦秋听见“疯”字打了个激灵。
“对!只有尽快弄死那两人,我们才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么黑,我们什么都看不见,那些玩家带来的照明工具突然间就不会亮了……”
“对,还有我们准备的食物都还在原来那间宿舍里,得想办法回到那间宿舍里去。”
一群人手拉手,背贴墙,一间间挪动着,终于重新回到了他们置放食物的宿舍。
众人吃了点水果压惊后,有一人说:“我们得找个机会……他们不能缺水,我们的人得想办法去破坏水管,水出现问题后,那36号一定会离开宿舍去修理水管,我们趁机把3号叫出来,从四楼上推下去——”
“可这不是杀人吗?!我、我不敢杀人……”
提出建议那人眉头也皱得紧紧的:“你也听见那些‘玩家’说的了,他们都是玩家,和我们不一样,就跟玩游戏一样,死了就能重来,我们在杀的根本不是人,他们只是……只是外来的入侵者!只要没有他们,我们就能和以前一样过快快乐乐的大学……生活。”
有人附和说:“对啊,游戏里死了重来就是,可是我们死了就真的死了……他们说的什么重新刷新……我不信,我根本就不信,不说能不能刷新,就说刷新之后的‘我’,那还是我吗?”
众人沉默着,思索着,纠结着,思绪拉扯着。
最终,所有人都还是同意继续下去——他们都想活。
别人要活需要他们死,他们要活也只能同样让别人去死,是那些人让他们陷入这样危险的处境里的。
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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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终于还是到来了,然而——他们并没有等来光明。
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这个感觉,可当光明真的不来临时候,崩溃的哭声依旧时有出现,玩家们不得不开始思考——他们该用什么方法获得光明。
大家都是上过学甚至还在上学的人,知识是有的。
发电是不可能了,但可以考虑火。
没电时候,就是用火来照明的。
只是他们没有打火机,学生中虽然有抽烟的人,可他们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在来到这里的那天换了衣服后就消失了。
那些所谓的玩家们每天都在做饭,可他们做饭时候使用的机器甚至不用通电,也不见明火——
“那钻木取火?”有人说。
其他人表情讪讪:“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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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这个第五天的下午,宿舍楼终于又迎来了光明,只不过照亮他们的,不再是白光,而是暖黄色的火光。
这样的光没那么明亮,甚至还会随着空气的流动摇摆不定——宿舍里的风扇一直呜呜吹着,从来没有停止过,只是有时候声音大些,有时候声音小些,关不掉。
因而这新生的火光,也总是随风晃悠,让人的心总是不能平静。
照明成功后,突然有人说:“GM不见了……会不会、会不会我们真的恢复自由了?”
还在忙着撕棉被的人抬头:“什么意思?”
“就是……”
“会不会现在我们其实已经能离开这个地方了?!”一人惊喜地接过话!
有人附和道:“对啊!只要那什么GM不在,我们就只是被关在一座普通的高围墙房子里,那我们直接离开这里就好了啊!根本不用再考虑别的!更不用……不用去做、做犯法的事情了。”
玩家们尽管嘴上说着要杀了3号和36号,可到底那是杀人……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也不想去做这样的事情。
“那还等什么!反正现在可以离开宿舍了,先下去看看啊!”
他们心中大震。
一窝蜂地高兴地从宿舍出来,又下了楼梯,往大门方向去。
只是,除了一开始冲得最快那人,其余的人方才踩上沥青路,步伐突然就慢了,脸上的神情也呆滞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马上停住脚步,拉了那已经反应迟钝停在沥青路上的人一把。
而最快跑到大门口那人伸出手正要去拉大门插销时候,浑身打了个哆哆,猛的想起失去双手的喻盼娣。
他举着火把,看着那沉稳漆黑的大门,突然间生出了一种浓浓的畏惧,他回过头,想从身后的人身上获得一些勇气。
可他一回头——
玩家们和他隔着百米,一堆人举着火把站在宿舍楼楼下远远看着他,没有人过来。
这场景……
实在是太眼熟了。
而如果有万一,会有一个老黑来救他吗?
尝试,他极大可能立刻死去。回头,他和大家一起寻找别的机会。
该怎么选呢?
他无奈地低下头,又走过沥青路,回到人群,和大家集合。
这一遭后,大家的气氛都有些低迷。
一个玩家不得不苦笑着出来主持大局:“现在我们试过了,GM的力量没有完全消失,要离开这里,还是只能驱逐玩家,让一切恢复正常,所以……”
“等待我们破局的路,还是只有那一条——杀了那两个外来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