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占地面积很大, 建筑共有五层。
池生熠走到一半就有点后悔不应该穿拖鞋出来，行动太不灵敏了！
然而对外卖小哥的担忧迫使他只能加快脚步。
很快，他赶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花圃, 里面种着一些他不认识的灌木类植物, 郁郁葱葱, 十分茂密。
唯独中间一颗，上面浸满了鲜血，突兀极了。
烧烤和小龙虾的外卖盒就在一旁地上, 池生熠走到那里, 就看到一个身穿黄蓝色制服的外卖小哥正在爬楼。
是的, 爬楼……
他已经踩着一楼的窗户开始向二楼爬去了！
那个地方是一个圆弧窗框，小哥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池生熠也不敢贸然开口怕吓到人再脚下一滑摔下来。
在场的两个活人全都屏气凝神, 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终于, 小哥踩上了二楼的窗框。
只见他喘了几口气，就抬头对着楼上喊道：“池女士！外卖送到了！你不要想不开！这个世界上除了不开心的事情还有烧烤和小龙虾！”
“我知道你特意等我外卖送到还不跳, 是因为想要求救！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这是求救！没事我救你！”
“有什么事情咱们下来好好说！千万别拿生命开玩笑！”
外卖小哥恐怕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搜肠刮肚把自己能想到的话全突突突说了, 就期望能够让轻生的人再多想一想。
“淦！”
刚打算开口的池生熠差点被他这几句话呛到。
他顺着小哥看过去的方向, 只见五楼的阳台栏杆上, 站着一个穿红裙的女人, 栏杆阴影处全是已经凝固成黑色的干枯血液。
那栏杆横面只有一只手掌宽，女人笔直地站着, 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性。
苍白的皮肤，干枯的血液, 被长发遮挡的面庞……
几乎是第一眼, 池生熠就能断定, 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很久，根本不可能现在还是活人，这种恐怖片标准型鬼怪他都见了不知道多少了。
判断完毕，他赶忙过去对着正要爬的外卖小哥大喊。
“喂！！别爬了！！”
“外卖是我点的！楼上没有人！你看错了！”
外卖小哥显然没想到下面还有人，他转过头就看到了穿睡衣拖鞋的池生熠，眼神都亮了。
“你好你好！是池先生吗？您的外卖送到了！”出于职业病，他先问了好之后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说外卖的时候。
“你是这个小姐姐的家人吗？能麻烦你报警吗？我……我刚刚一着急手机丢在下面。”
果然外卖盒子旁边放着一个手机。
“你先下来。”
“你先报警！”
“你下来我就报警！”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住这么大房子连家人的死活都不管吗？报个警是能花你钱还是怎么滴？”
“呃……”池生熠被这位小哥逼的不行，他捏了捏鼻梁，见小哥位置还算安全，干脆不去理会，全副心神地看向五楼阳台。
联想到之前怪异的声音，他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猜出来这个红衣女人是跳楼而亡。
可能在某种机制条件触发下，它在特定时间点会不断重复死前的一幕。
不过池生熠已经入住很久，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现在穿着睡衣，灵研局的道具也都不在身边……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小指上的透明戒指变成了涓涓细流，立了起来。
“您可以尝试操控「河水」。”
冥河的水流缠绕住池生熠的手臂。
虽然它最拿手的还是收纳灵魂以及掌控记忆，但在无法认主的情况下这两种能力反而不如本体实体化后的「水流」更好用。
抽离回忆屏蔽灵魂，那些「河水」，就真的只是水而已。
“还能这样吗？！”池生熠大惊。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着急忙慌问道：“怎么控制？”
“用意念。”
“您未来会成为冥河主人，现在只是提前熟悉这些水……想象「河流」是你的一部分，是你能够掌控的东西。”
池生熠想象了一会，无事发生。
“呃……”麻了，每次都是这样，他忍不住想。
不管是白枭也好新搭档也罢，所有人每次教授他一些新东西的时候都会用这种模棱两可类似于「你自己悟」的说法。
现在就连冥河也这样，他不禁怀疑是不是在异常生物眼里什么东西光想想就随便成功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你能不能操控这些水直接把人给我卷下来？”
“咳，总之就是用心去感受。”
冥河也委屈，它要是能控制自己在现实的躯体它早控制了，还用整天猥琐的像一条蚯蚓一样爬来爬去吗？
然而就在池生熠跟冥河掰扯不清的时候，外卖小哥又开始了自己的攀登计划。
他似乎是休息足了，发现地上站的人不靠谱后，努力支棱起来向上爬去。
眼见着人要爬到三楼，池生熠琢磨着还是眼前的危机更重要。
他灵机一动，忽然指着一旁的大门道。
“兄弟你下来！你先下来咱们从大门上五楼怎么样？”
“我又不是傻逼，我想过啊！咱们走了她万一跳了怎么办？”小哥哼哧哼哧爬，嘴里也没闲着。
“不，兄弟，你放心吧你爬上去之前她是不会跳的！”池生熠一个头两个大，努力劝阻着：“你先下来咱们走门！”
小哥不依不饶。
“这不是担心吗！要不咱俩分工，我从这爬，你从里面走？”
暴躁地抓抓头发，池生熠深呼吸，不断思索着有没有更好的办法，片刻后，他凶巴巴瞪了一眼女鬼，开口喊道。
“你这个恶毒的怪物！你还要害多少人！”
“上次你把咱哥推下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红衣女鬼无动于衷，这种瞎编的话它完全不在意。
“他不就是不同意你跟那个男的恋爱吗？值得你这么报复吗？”
“兄弟你别看她现在柔柔弱弱，你真的上去会被推下来的。”
池生熠尝试着往这个鬼身上套了一些厉鬼害人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太过惊悚，反倒引来外卖小哥的不满意。
“行了，她都要跳楼了，你就别逼她了，以前谁还没犯过错呢？她脚底下这一地血，再不送医院可能就来不及了吧。”
“呃……”池生熠听着反驳，哑口无言，这哥们怎么就不动动脑子？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最后瞥了一眼红衣女人，淡淡开口。
“兄弟你让她跳吧，她其实一直生活在痛苦中，时常会因为自己长得丑而觉得跟其他人格格不入……”
这次，话还没说完，五楼的红衣女人便有了反应。
“你才长得丑！”
它蓦然抬头，满是血的苍白脸庞凹陷下去，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饶是如此也无法遮掩她的美貌。
大概是气坏了，那一头黑发猛然暴涨。
“这…”
外卖小哥目瞪口呆，这下他总算是相信，五楼这位不是人了。
他慌乱地向后退，脚下一滑跌到二楼窗框上趴着，还好这个框比较款，给了他足够的缓冲空间。
那些头发在暴露的一瞬间顺着楼梯向下，然而来不及了。
发丝越下五楼时就已经速度减缓，最终被卡在四楼。
像是被什么结界阻挡。
池生熠见状松了一口气，招呼小哥赶紧下来。
冥河有些好奇，它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猎物即将到手的鬼怪会因为一句丑就露出原型。
池生熠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还好眼神好隔着老远也能看清。
他解释道：“你看它的衣服。”
得益于参与过一些布料相关的纪录片，什么布料好什么布料坏他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红色长裙垂坠感极好，在月光照应下反射出一层淡淡光晕。
许多碎钻镶嵌在裙摆处，袖口上还有两颗圆润的珍珠。
整个设计典雅高贵，一看就不便宜。
“这个庄园的全称是雅格尼斯玫瑰庄园，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挺厉害的庄园，能死在这里，还穿着价格不菲的裙子，用脚指头想也肯定是一个美女。”
“它对自己的死因毫不在意，我刚刚说一些情啊爱啊相关的事情它无动于衷……一个连自杀都要穿漂亮裙子梳好头发的美女，除了自己的死因，还会在意什么？”
所以没办法，就只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尝试一下外貌攻击了。
“唉，一会去五楼看看能不能给它物理超度了。”
“呃……”冥河不知道是该夸池生熠逻辑鬼才，还是要赞叹他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逻辑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意外的又很合理？
交谈间，外卖小哥终于下来了。
与刚刚在上面疯狂大喊的模样不同，下来后的小哥满头大汗，整个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池生熠走过去拍拍小哥的肩膀，称赞道：“心理素质真好兄弟，这要是换一个人估计得在上面趴俩小时。”
本来是夸赞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手掌接触到小哥肩膀的一瞬间，他莫名涌上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就好像……有什么平衡被打破了。
不过这感觉只是一瞬间，池生熠没有放在心上。
他松开手把地上的小龙虾捡起来，手背靠在包装袋上试了试温度。
真不错，锡纸包装，还热乎。
小哥总算喘匀了气，大概是被眼前人淡定的模样感染，他颤颤巍巍地用袖口擦擦汗，不敢转头看五楼窗台。
“没事了，看吧。”池生熠说。
“真的吗哥？那我可……我可转头了！”
“真的，没有了，都是幻觉。”
外卖小哥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头，看向刚刚还沾着女鬼的窗台。
五楼的窗台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杂物。
不止是红衣女鬼，就连地上干枯的血液也消失不见。
花坛里那颗正对着五楼窗户的低矮灌木现在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那些染红灌木的血液都是从五楼滴落下来的，随着女鬼的消失而褪色。
外卖小哥捡起手机，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哥，要报警不？今天得亏有你，不然我这上去……呜呜呜。”
“咳，我的问题，我应该让你提前打电话。”
池生熠连忙摆摆手，“报警就不用了，不过如果你看到这种脏东西觉得心里不舒服，明天抽空可以去一趟灵研局。”
说着，他就想摸名片，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穿睡衣，摸了个寂寞。
“就市中区那个小破楼，你明天进去就说来玫瑰庄园送饭不小心看到了女鬼，然后说外卖收货人是池先生就行。”
怕外卖小哥不信，池生熠语气放的很平缓，安抚民众情绪的同时还特别强调了一下。
“我们那是官方组织，你懂得……”
“收费贵吗？卖符吗？”
“不贵，咨询免费，符都是平价的。”
“那太好了……”
冥河听着两个人类你一言我一语还没说完，终于忍不住戳了戳池生熠的手指。
“这里的磁场变了。”
池生熠听到后蹙眉，见外卖小哥情绪趋于稳定，扭过头去看了四周。
黑夜中的玫瑰庄园，静谧无声，只有照明的灯光投下一些亮光。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不，不对！
两人才刚走过拐角，池生熠就发现了不同。
虽然整个庄园外围都还正常亮着灯，可庄园内的灯光消失了！
他记得自己明明把一楼大半的灯都打开了！
再不济起码客厅有大落地窗，不可能一点光都没有。
客厅内，还躺在沙发上不断变换着封面字眼的手册，已经无聊到开始改变自己的字体排版了。
【该睡觉了。】
【今天不睡觉，明天变秃头。】
【夜晚，就是应该睡觉！】
【……】
它变了一会儿儿，还没等到目标回来。
周遭磁场环境的改变让整个庄园内所有的生物都感受到了。
像是想到什么，手册忽然改了一下自己的封面，变为了常规手册。
它飞速翻开到其中一页，只见上面千奇百怪的规则里，有那么一条与夜晚相关。
【普通人类在没有邀请函的情况下，不可超过十二点后进入庄园。】
【否则后果自负。】
而磁场改变下，外卖小哥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边道谢一边向着庄园大门走去。
“唉？我车呢？我车刚刚就停在这！”
两人来到大门口时，这里仍旧是原来的模样，却有有着一些区别。
庄园门大敞着，里面漆黑一片。
原本停在这的电动车和外卖箱不翼而飞。
看着血盆大口一般的张着的门，池生熠脸色不算很好看，他转头提议道。
“我送你先出去，这里面恐怕进贼了。”
明显已经不是普通人类适合卷入的事件了，他得尽快把外卖小哥送走才行。
“大哥！不慌！我先报警！”小哥倒是很乐观，在他心中池生熠刚救了他一命，他怎么能在对方有事的时候就离开呢？
只是理想与现实总有一些差距。
看着手机上显示为0的信号，小哥懵了。
“没事，先试试看能不能出去吧。”
池生熠反倒是接受良好。
他甚至有点庆幸，房东不在这里，不然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了！
定好目标，池生熠没有等待，与快递小哥一起徒步向庄园门口处走去。
庄园门到建筑大门的距离不算短，但是两个人足足走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到，这显然不正常。
尽头仍旧是一片黑暗，照明灯能照亮的地方十分有限。
而且走的时间太久，就连外卖小哥也发现这个庄园的不正常之处。
虽然是秋天，但道路两旁的树丛里没有任何昆虫叫声，照明灯也没有吸引蚊虫或蝙蝠，整条路安静到两人的喘息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哥……大哥！你一直都住这里吗？你都不害怕吗？”
外卖小哥走的腿发软，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
“其实我也刚住进来不久，嗯……你说的问题，确实哈哈哈，好像确实有点问题。”被人这么明确的直出，池生熠没再反驳。
以往他遇到也只是会用管家很勤快，管家会按时打药，请来的园丁十分尽职尽责等理由来说服自己。
就在池生熠思考的时候，身边的小哥在原地站定脚步，颤抖着抬起手。
“哥……大哥你看！这，这，这不就是咱们刚刚走过的地方吗？”
池生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刚刚还抱有的那么一点侥幸，彻底消失地无影无踪。
眼前正是两个刚刚离开的地方。
五层高的庄园像是一个黑色的巨人般立在那里，门户大开，似乎在邀请他们进去，而门内，则是一片望不到底的黑色深渊……
“怎么办……哥……呜呜呜我是不是要死了。”外卖小哥腿一软，跪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池生熠盯着建筑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与手机上仍旧在走动的时间。
“那就先吃吧。”
“啊？”正在忍不住淌眼泪的小哥一愣。
他的身边，穿睡衣拖鞋的池生熠也盘腿坐下，打开了外卖包装。
小龙虾的香气与温热的烧烤味道扑面而来，一下子冲散了刚刚被小哥绝望哭泣拉起来的恐怖氛围。
熟练地套上手套，池生熠还从里面翻出来了店家赠送的两罐啤酒。
他先拆开一罐递给小哥，然后着手开始剥小龙虾。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这个小龙虾真香！”美滋滋吃了几个，他忍不住称赞道。
虽然说环境有些诡异，但身边的大哥如此淡定，再加上半罐啤酒下肚，外卖小哥俨然也从刚刚的惊恐中脱离出来。
“他家蒜蓉小龙虾也好吃，大哥你改天可以试试！”
“好的！”
冥河卷缩在主人的手指上，隔着沾满红油的油腻塑料袋与庄园中困住的怪物相望。
这一刻，不管是想吞噬人类的，还是想保护人类的生物，全都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