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在小雄虫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颜色,于是他由衷地希望顾庭可以逃脱这样的命运。
“阁下,您快离开这里吧!幕星之眼的虫很快就会赶到这里,他们已经从宝石协会得到了您的信息……”阿瑞抹了一把脸,艰难道:“千万、千万不要落在他们的手里,从我在宝石协会工作以来,去幕星之眼这个家族的雄虫没有一个好下场……唔!”
还不待雌虫说完,他便在一声闷哼后失去意识,整个虫僵直倒下。
不及雌虫高大的小雄虫一愣,赶紧上前,双臂勉强捞住了阿瑞的手臂,却还是被带得跌坐在地。
原先急急忙忙跑来向他报信的雌虫已经彻底陷入昏厥,而在雌虫的身后,几道高大的影子逐渐接近,挡住了整个门框。
坐在地上、怀里还半躺着昏厥雌虫的顾庭仰头——
那群被称之为幕星之眼的虫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袍角点缀着银白的光点,像是夜幕上的星辰,可这衣服穿在他们的身上没有丝毫的美感,只会叫虫看了觉得诡异。
打头的雌虫领口高竖,挡着鼻梁以下的部位,但随着他半蹲在地、与小雄虫平视的时候,顾庭看到对方藏在布料下的面容——自两侧的嘴角被划开道狰狞的长疤,让他沉默的时候看起来像是陷入疯癫的小丑。
“你……”
“嘘。”小丑雌虫歪了歪头,眼珠是诡异的纯黑。
他问道:“请问,阁下是顾庭吗?”
那一瞬间,顾庭感觉眼前的雌虫不是虫,而是机器。在对方的眼里没有任何对雄虫的向往与渴望,反而沉地像是沼泽深水,不见光影、不见起伏。
——咕嘟。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微微点头,“我是。”
此时此刻,不管回答与否,顾庭都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逃开。
小丑雌虫也礼貌颔首,“那就好,我是X,接下来一段时间请您配合我。”
“你需要我做什么?”
“听话就好。”
说着,X的手忽然探出准备袭向小雄虫的脑后。
下意识的,就像是大脑里某根弦紧紧绷着并向他预示了危险,顾庭忽然侧身偏头,以至于X的手不曾落在他的后颈,而是搭在了衣料被扯出一截褶皱的肩膀。
——那只手冰得吓人,直接穿过布料渗透到小雄虫的皮肉之上。
顾庭抿唇,“他会没事吗?”
“他”是指昏倒在小雄虫腿上的雌虫阿瑞。
X低头看了一眼那只半截身子都趴在小雄虫怀里的雌虫,被刀口割裂数年之久的唇角不自然地微微抽动,他又抬头对上了眼前这只雄虫的视线。
确实是一双很漂亮的蓝色眼睛,像是两颗高纯度的异兽核,珍稀却也难得,在被贵族们得到后束之高阁、当做是中看不中用的收藏品。
按着幕星之眼所给出的命令,一切干扰任务的因素可杀无赦,但X犹豫了片刻,他道:“如果您想的话。”
——为什么会犹豫?大概是因为难得见到自己跳火坑之前还替其他虫担心的蠢货吧。
“好,那我要他安全。”
顾庭感激阿瑞的报信,这件事整体说来并不存在谁必须要帮谁——帮他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此刻顾庭无法回报阿瑞,便只能尽可能地为其争取生存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X那双漆黑眼瞳的时候,顾庭直觉如果自己不说,下一刻X就会出手杀了阿瑞。
X:“如您所愿。”
这一回,顾庭没有躲开。
在短暂的钝痛后,他彻底失去了神志。
来自幕星之眼的虫行动有序,裹着宽大袍子的X小心地抱起来晕在他臂弯的小雄虫,那种轻飘飘的重量令虫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们离开后,被留在屋里的团团亮了亮电子屏,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出现,随即机械音响起——
“滴,特殊情况,联系上级囚徒……”
“滴,连接超时,无法捕捉信号……”
“滴,再次尝试连接,连接失败……”
与此同时,印着“乌比斯联盟”几个大字的星舰在宇宙中前行,漆黑的舰体上喷着血红的涂料,像是沐浴战场后的勋章。
眼下阶段,叛军的星舰们在行进的途中路过了一处黑洞,即使相隔甚远,但通讯设备依然受到了一些影响,滋滋的电流声久久不停,掩盖了来自宇宙另一侧的连接申请。
叶莱站在窗前,透过特殊材质的玻璃,他眼里倒映震撼虫心的美景——
黑蓝色的太空之上有万千星辰在闪烁,在遥远且浩瀚、漫无边际的尽头可以看到其他星球的缩影,那犹如花团锦簇的星云绽放着不同的颜色,从橘红到青蓝,与银白的银河相互呼应,细微的尘埃卷着破碎的陨石块寻找着新的栖身星球。
在这广袤的宇宙之下,一切都变得渺小。
“怎么样了?”忽然,坎贝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叶莱转身,“一切都按照计划发展,五年前埋到各个军团中的暗线全部起到作用,在他们的帮助下,那几个军团很快就向我们靠拢了,而且……”
叶莱冷笑一声,“竣蜓军团可没有忘记当初克莱恩和雄虫协会是怎么残害他们的少将。”
这一刻金色长卷发的雌虫浑身散发着冷漠的气场,即使他穿着米白的衣服、有一张堪称天使的面孔,但轮谁看到都不会将其与“仁慈”二字扯上关联,且与小宝石所见温柔领家哥哥的形象大相径庭。
坎贝尔点头,“阿莱的事,该要一个说法了。”
“不过坎贝尔,你现在还好吗?”作为相处了几十年的朋友,叶莱清楚坎贝尔身上的隐患,要不是因为阿莱的营养液告罄、他们不愿将这件事再扯到小宝石身上,这场行动可能要在几个月以后再进行。
“还好。”
像是那天小宝石在星网上见到的暴君一般,今日的坎贝尔依旧穿着宽松的深色长袍,只不过此刻无需他故意压制,那些明显的猩红色虫纹像是盘曲的藤蔓在他的皮肤上潜行,每时每刻都在蜿蜒颤抖,从颈侧延伸到眼尾,又从脊背深入尾椎。
雌虫巧克力色的肌肤上被猩红缠绕,正好与那双红瞳呼应,形成了一副充满怪诞美感的图景。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坎贝尔宽松的衣袍下探出一截黑亮的步足,尖端锋利,黑色短粗的纤毛几乎布满整个足肢,它们明明是杀戮的工具,但此刻却在短暂的露面后重新缩到了衣袍的阴影之下,唯有雌虫身后张扬扭曲的影子见证了方才的变化。
“别勉强自己。”叶莱叮嘱道。
坎贝尔每年这个时间段都会如此,或许一开始是难耐煎熬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痛苦也逐渐被他所习惯,“没事,我有数。”
他望向窗外无边无际的宇宙,低声道:“……快要实现了。”
叶莱知道坎贝尔的未尽之言是什么,他没有追问,而是提起了另一个问题,“对于小宝石,你是怎么想的?”
“不是我怎么想,是他怎么想。”
坎贝尔从来没有想过要左右小宝石的想法,或许一开始的相遇是幸运神的加持,但随着他们之间的相处,坎贝尔已经将小宝石当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存在——初时,他让小宝石加入叶莱的工作,为得就是防止叶莱在法案的修改上过于偏激。
但谁都无法否认小宝石的魅力,真诚、纯粹、专注,甚至是善良,这样的性格元素聚集起来,是他们这群生活在荒星之上的虫最无法拒绝的吸引。
黑暗中的他们无需救赎,他们所爱的也并不是光明,但他们永远会被半身踏入深渊却坚持最后一分明媚的小宝石而牵动。
“我期待和他的相遇。”
“嗯,我也是。”
为了更好的攻入帝国,叛军势力分成了好几批,恩格烈此刻正和竣蜓军团的众虫坐在了原属帝国的战舰之上。
他拨弄着手里的联络器,眼神落在窗外,在十几个恒星的距离之外,正横陈着一恒星级的黑洞。
黑得发漆,不见一丝光亮,周遭闪着光点的尘埃旋着圈,被彻底吸收到里面。
恩格烈点开联络器,果然还是无信号,正待他准备拨拉什么的时候,一位竣蜓军团的军雌叫住了他,“恩格烈。阿莱少将,他还好吗……”
被打断了思绪的恩格烈起身,他看到好几位高大的军雌红着眼睛望了过来——他们每一位,都是他和阿莱曾经的战友。
他喉咙里微微发涩:“他还在病床上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