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哥哥的小狗。”◎
楚山野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 看了眼时间,顺手打开了手机里的王者,登上自己的小号准备随便排两把。
他小号分有点低, 匹配速度很快, 刚进去开始选英雄,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一楼和五楼就「谁打辅助」这个问题吵起来了,楚山野有些无奈地「啧」了一声,随手一划,把电话挂断,开始在队伍频道里敲字劝他们两个好好打游戏别吵架,一劝就是一整局,等打完了才想起来切去看看是谁打的电话。
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楚山野以为又是什么诈骗电话或者骚扰电话, 也没太在意,正要开下一局,对面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门被人推开了。
顾轻言拿着一张单子走了出来:“好了。”
“这就好了?这么快?”
楚山野有些意外,连忙站起身走过去:“结果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应该没什么事,现在去抽个血, 然后就可以走了, ”顾轻言说, “别担心。”
化验室门口的人很少,顾轻言前面只有两个患者。他将衣袖往上卷了卷, 对着护士露出小臂。
护士抽出一根压脉带绑在他的胳膊上,用碘酒和酒精消了下毒,回头拆开一盒新的针管。
顾轻言原本都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却察觉到楚山野好像忽然拽紧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
顾轻言微微抬头看向楚山野, 发现对方一脸紧张地看着护士拆针管:“又不是你打针, 你怕什么?”
楚山野喉结动了动, 眨了下眼睛,忽然开口,语气小心翼翼的:“姐姐,你轻一点好不好?”
护士刚把针管拆出来,闻言有些奇怪地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是你打针吗?”
楚山野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但手还紧紧拽着顾轻言的衣袖。
他这个打针的人不紧张,倒是楚山野这个旁观者比他还紧张。
但楚山野好像一直都很抗拒打针这件事。
顾轻言记得大概是他读四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接种流感疫苗。那会儿楚山野还在上三年级,中午午休的时候特意爬了一层楼上来,非要找顾轻言说话。
顾轻言是班长,一边维持班级纪律,一边还要听熊孩子和他絮絮叨叨。
“哥,下午打针的时候你能不能过来陪我?”
楚山野当时被家里放养,也不知道自己吃饭,就会在外面疯玩,瘦得像只发育不良的小猴,比他们班同学要矮一个头。顾轻言看他可怜,偶尔会用零花钱给他买点吃的加餐。
现在这只小猴扒着他的衣服,可怜巴巴地贴着他:“我害怕。”
“你马上要升四年级了,怎么还这么胆小?”顾轻言微微蹙眉,“不可以哦。”
“哥,求你了。”
楚山野的嘴一瘪,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我哥昨晚告诉我,扎针的针有小拇指那么粗,扎进胳膊里会流血,会出现好大一个洞,特别疼。”
顾轻言「哎」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皓怎么还吓唬小孩呢?
“扎针的针不粗,也不会留下大洞……”顾轻言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他说完后顿了顿,看着小孩那双满是害怕的眼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下午陪你去好不好?”
楚山野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下头。
“如果你勇敢扎针了,我就把这个给你……”顾轻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钥匙扣,在他面前晃了晃,“喜欢吗?喜欢的话就要勇敢起来。”
那是枚「穿越火线」里枪械的钥匙扣,不到半个巴掌的大小,是文具店里进的新品,近来颇受小学生青睐,每天放学后店里都人满为患,火热程度堪比一周出一本的《知音漫客》。
楚山野果然眼前一亮,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午去扎疫苗的时候,顾轻言特意和老师打了报告,说想陪着五年级的弟弟扎针,担心他害怕。
老师批准了,但楚皓却好像有点不高兴:“他还以为自己是五岁小孩?扎针都用人陪?”
“那还不是你吓唬他?”
顾轻言罕见地对楚皓多了点不满,挤过人群匆匆去三年级找楚山野。
楚山野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可能自记事来就没怎么去过医院,发烧吃点药就好了,也没去挂过吊水,所以才被楚皓一骗一个准。
这会儿他正站在班级队伍外面,有些焦急不安地望着顾轻言可能来的方向,看见人后眼前一亮,连忙跑了过来,拽着他的衣袖就不松手。
他们班里有几个嘴贱的小孩,看见他的动作后大声道:“楚山野是胆小鬼!”
“楚山野不敢扎针!”
“楚山野不是男孩!”
楚山野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抱着顾轻言的胳膊,用更大的声音反驳回去:“我有哥哥,你们没有!”
他们这一代百分之九十都是独生子女,小孩最羡慕的就是在被欺负时有一个可以出来撑腰的哥哥或姐姐。
楚山野这么一说,倒是把其他人给说羡慕了,纷纷闭上嘴不再多说一句话。
顾轻言带着楚山野去排队,站在穿着白衣服的医护人员面前时,楚山野还是向后缩了缩,有些畏惧地看着那道滋出一点药液的针管。
“别怕,不疼的……”顾轻言摸了摸他的头,“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事。”
楚山野低下头,将手臂伸了出去。
顾轻言将自己的胳膊递到楚山野面前:“你要是觉得疼就抓我。”
楚山野抿着唇,摇了摇头,脸色虽然苍白,但还是看着医护人员将疫苗推进了血管里。
顾轻言摸了摸他的头,将放在口袋里的那个钥匙扣拿出来塞进他手里,小声说:“小野真勇敢。”
……
护士的动作干净利落,将一个棉球按在了顾轻言抽血的伤口上:“好了,按着吧。”
顾轻言按着棉球起身,一张标签又被护士贴到了他手背上:“下午出化验结果,凭条形码在一楼大厅打印报告。”
他起身,楚山野连忙紧紧跟在他身后:“疼吗?”
“当然不疼……”顾轻言说,“蚊子叮了一下似的。”
楚山野拧着眉,脸上的表情仍十分凝重。
顾轻言忽然问他:“你还记得我小学的时候送过你什么东西吗?”
楚山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送我东西?我想想……”
他掰着手指给顾轻言算数:“送过我雪糕,全对的作业本,变形金刚模型,《读者》,《意林》,奥特曼卡牌,还有……”
“没问你这些……”顾轻言蹙眉,“和医院有关的。”
“哎,那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楚山野看着顾轻言,把手一摊,表情相当无辜:“哪有什么和医院有关的东西啊。”
想想也是。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楚山野不记得很正常。
“算了,没什么。”
顾轻言也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点超纲:“一会儿吃点什么?我……”
一个黄铜色的枪械钥匙扣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上面挂了着把磨损厉害的钥匙。
“开玩笑的,怎么能忘呢?”
楚山野轻咳了一声:“其实我当时很喜欢这种比较酷的钥匙扣,恰好你送了我一个,我当然要好好保管,肯定不能忘掉啊,有在好好保管。”
……
顾轻言原本还想在医院里等等结果。但昨晚他没休息好,早上也没吃饭,这会儿身体有点撑不住了,靠着椅背就开始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别等了,先回基地补一觉……”楚山野拎着早餐回来,把粥打开给他晾着,“到时候我帮你拿结果。”
顾轻言拗不过他,只能先就着这有些恶劣的环境吃早餐。
他一勺一勺地喝着粥,楚山野就在旁边给他剥鸡蛋。
然后把剥好的鸡蛋放到顾轻言的碗里,一抬眼就看见胡萝卜丝正被人悄悄塞到土豆丝下面。
楚山野轻咳一声,顾轻言若无其事地收回压着土豆丝的筷子,又一心一意地喝起粥来。
“哥,别光喝粥,吃点菜。”
楚山野假装刚刚什么也没看见,把装着小菜的一次性餐盒往顾轻言面前推了推。
顾轻言眉心微蹙,夹了一筷子土豆丝,但还是没碰下面的胡萝卜。
杜兴贤发消息说他们回基地了,问他什么时候滚回去。他低下头回杜兴贤的消息,余光又瞥见顾轻言在藏胡萝卜。
称得上一句「筷功了得」。
“哥还是不喜欢吃胡萝卜吗?”楚山野叹了口气,“早餐摊上只有这种装好的盒饭,没办法让他不放胡萝卜。”
小时候顾母的控制欲太强,顾家的每顿饭都要「营养均衡」,而有段时间她特别喜欢做胡萝卜,致力于把胡萝卜放进所有菜里作为辅料。
刚开始吃几天还可以,可如果吃的次数多了就会很腻,而顾轻言刚开始其实是不反感胡萝卜的。
但吃到最后生生给他吃恶心了,此后几年内一口也不想吃胡萝卜。
“也不是不能吃……”顾轻言说着挑出一根胡萝卜丝,“但能不吃就不吃。”
“那就不吃了。”
楚山野说着将他碗里的胡萝卜丝挑进自己的餐盒里,又给他夹了几片酱牛肉:“我帮你吃掉就好。”
顾轻言看着他把自己剩的胡萝卜丝和其他小菜吃了,忽然有些感慨:“之前还是个在我身后躲着不想打针的小孩呢,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因为人总是要长大的。”
楚山野说着抬眸,一双深邃的黑眼睛静静地看着顾轻言,神色十分认真:“所以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了。”
……
杜兴贤原本只穿了件背心就在基地里乱转。
但看见跟着楚山野回来的顾轻言后「嗷」了一声,有些狼狈地连滚带爬回了楼上给自己套上一件衣服。
“没人看你……”楚山野「啧」了一声,“你消停点。”
“学霸这是怎么突然来基地里里?”
杜兴贤把衣服套上后又溜达了过来,看见了他的包后有些好奇:“这是准备长住?”
顾轻言「嗯」了一声:“学校里出了点状况,我暂时搬出来一周。”
“才一周啊,多住几天多好。”杜兴贤好像很遗憾。
他太热情,倒是让顾轻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多打扰大家。”
“不打扰,学霸咱不是好朋友吗?”
杜兴贤摆了摆手:“好朋友来借住,这算什么麻烦?”
楚山野路过他的时候给了他背上一巴掌:“差不多得了,直你的播。他昨晚没睡好,我送他上去补补觉。”
这应该是顾轻言第四次住进楚山野的屋子里。
屋中的陈设和之前一样,干净整洁,满是生活的气息。
而先前两人玩过一会儿的游戏手柄扔在地毯上,似乎也在欢迎着屋子第二个主人的到来。
楚山野从背后搂住他,将下巴轻轻垫在他肩上,小声说:“真好,我有家了。”
顾轻言「唔」了一声:“什么家?”
“和队友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朋友总归没办法成为真正的家人……”他轻声说,“但是你不一样,你来了我就有家了。”
顾轻言微微转过头,鼻尖轻轻蹭着楚山野的鼻尖:“真的吗?”
“真的啊。”
楚山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哥,可以亲亲吗?”
顾轻言没说话,只是又凑近了他一些。
和刚开始谈恋爱时不同,在顾轻言的「言传身教」和自己的学习下,他的吻技确实长进了不少。
顾轻言的唇被他轻轻咬了下,又撩起一阵痒意。他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头,整个人安心地靠在楚山野怀里。
楚山野试探着用舌尖撬开顾轻言的牙关,轻轻勾着他的舌尖,像是小孩子在玩心爱的玩具。
他正专心亲着顾轻言的唇,指尖却忽地被人轻轻勾了下。他的指尖瞬间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直到顾轻言牵住他的手时才回过神来,连忙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
这是个很温柔的吻,会让顾轻言想起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晒被子的味道被风送到鼻尖。
楚山野放开他的唇,又循着他颈部的线条向下,轻轻咬了咬他的皮肤。
顾轻言被他咬得有些痒,半开玩笑道:“你是小狗吗?”
楚山野有些贪恋地嗅了嗅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小声说:“对呀,我是哥哥的小狗。”
“再亲亲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怜巴巴地抬头,一双黑眼睛里满是期待。
顾轻言刚点了一下头,楚山野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楚山野拧着眉,接电话的那一瞬间身上的怨气比鬼都重。
“您好?”
“您好,这里是X市局,在昨夜刑侦支队的扫黄打非行动中抓获一批涉嫌违法犯罪的人员,其中有一个人叫楚皓,您认识吗?”
顾轻言和楚山野离得很近,将电话中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楚山野垂眸,看着自己和顾轻言十指相扣的手,漫不经心道:“认识,他是我哥。”
“现在笔录做完了,他没有实质性违法行为,市局无法拘留他十五日,现在需要家属将他接走,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来市局?”
“这两天没空,让他在警察局里多待几天,多受受教育。”
楚山野笑得很开心:“我爸妈小时候对他疏于管教,长大了溺爱过度,他可能很需要有人教教他怎么做人。”
顾轻言一直听到他把电话挂断,才开口轻声道:“今天早上警察也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他了。”
“怂货,有本事嫖ꔷ娼没本事给亲爹亲妈打电话。”
楚山野冷笑一声,将电话调成静音丢到床上。
“先关他一段时间吧,没必要关心不相干的人……”他低声说,“刚才哥同意我再亲一次,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