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迟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牙痒痒,这个条件怎么看怎么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可是在目前一筹莫展的局面下,他想要快点找到方法接近真相,阻止那个危险人格再做出新的动作,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很诱人。
《手术学》的第二节课是实践课,所有同学进入学校的模拟手术室,开始学习如何穿手术衣、给手术区域消毒等基本知识。
班里的同学们到的时候,奚迟和其他三个老师已经换好了浅蓝色的洗手衣,在大厅里等着他们了。
学生们看到专业的装束,眼睛里冒着期待的光。奚迟看他们满怀激动的模样,不禁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心潮澎湃,这些孩子十年后也会在各个科室发光发热,所以要认真教。
霍知瞥见他眼神里的闪过的动容,一时忘了挪开目光。
“那边是更衣室,你们进去换上洗手衣,然后出来分组。”站在奚迟旁边的另一个老师笑呵呵地宣布,“一组二十个人,你们换好衣服后,看我们四个谁顺眼,就跟谁吧。”
这一下不少学生燃起了斗志,纷纷冲进更衣室开始迅速脱衣服,霍知被人潮推挤着进去,正好被挤到了黄文睿旁边。
黄文睿正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脱裤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目标。
霍知余光有意无意扫过去——嘁,豆芽菜。
他打开衣柜,刷地脱掉了上衣,黄文睿正好换完转身,目光不可避免地瞄到了他的腹肌线条。
霍知不无挑衅之意地和他对视了一眼,黄文睿立即低下头,三下五除二地穿好了洗手裤往外跑。
霍知拧起眉头,不自觉也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
等他出去的时候,奚迟身后已经站了一溜人,多数是女同学,甚至有女生头发都没来得及扎,黄文睿正位于前列,看起来只剩下一两个空位。
刚才说话的老师笑着调侃:“看来还是帅哥的魅力大啊,真是我自取其辱了。”
奚迟的视线跟霍知的撞上,仿佛不认识一般轻轻飘走了。
霍知也面不改色地越过他往前走,这时,又有两个人迎面走来,看架势是打算加入奚迟教的这一组。
霍知侧脸线条动了动,突然转身,走到了奚迟这一队后面。
他不想去看奚迟的表情是不是带了一丝讽刺,会不会在心里问:不是你说要保持距离的吗?
他耳根发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监督黄文睿而已。
奚迟也懒得去管他为什么来自己这边,耐心地等几个女生都把头发扎好,才带着他们进了教学区域,从如何正确戴手术帽和口罩开始教起。
他讲的时候神色很严肃,所有人都跟着变得认真,连黄文睿都暂时忘掉了别的心思,专注地学习刷手方法。
等把大家无菌的意识培养得差不多了,奚迟把他们带到躺在床上的道具假人旁边,开始进一步教他们给手术区域消毒。
“等到正式实习时,这可能是教授唯一会让你做的事情。”奚迟清冷的声线响起。
学生们难掩失望的表情,显然觉得自己想做的不止这个。
奚迟看出来了,接着道:“但这是最重要的步骤之一,手术成功的基础,不可以有一点错漏。”
大家又庄重起来,纷纷盯着他演示的动作。
到了这个时候,奚迟觉得看一个人消毒,基本就可以看出他做手术的样子。
有的人动作行云流水,却没注意到细节有留白;有的人战战兢兢,生怕下了重手。
等他看到霍知时,平心而论,他觉得比所有人都好,非常标准。
可是这间教室任何一个人未来都能成为医生,只有霍知不行,因为他没有正常的身份。
奚迟抿起唇,垂眸在手中学生名单的最下面添上了一行,填上霍知的信息。
霍知是真的喜欢医学,他看得出来,这也是他纵容对方留在这里的原因。
等到下课时,他叫住了霍知,让他等一下。
霍知配合地等着,在老师们收拾模型等东西的时候,也顺手帮了忙。
转眼,他看见黄文睿抱着个本子等在门口。
真是阴魂不散。
他径直走过去,告诉他:“奚老师今天没空。”
“啊?”黄文睿不死心地往里张望。
霍知面色不善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他,问:“你没听见他刚才找我么?”
黄文睿搞不懂他为什么带着一股敌意,只好悻悻然地走了。
等收拾好东西,奚迟把霍知叫到了空无一人的男更衣室,关上了门。
气氛顿时显得有一丝微妙,霍知倚着更衣室的柜子,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奚迟。
“我同意你进我的实验室。”奚迟开门见山地说。
霍知稍有些意外。
奚迟接着道:“但是要约法三章。”
“第一,先学习方法,我评估合格后你才能进行操作。”
“第二,所有操作必须在我在场的情况下进行。”
霍知颔首,觉得这些要求都是很合理的。
“第三,”奚迟眸光平静地看着他,“禁止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你认识我。”
“那是当然。”他话音才落,霍知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理应高兴,可是当奚迟收回目光时,他的心里竟然隐约地涌出一丝烦躁,真是奇怪了。
两个人并排站在更衣室柜子前,沉默了半晌,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显然,他们两个人现在身上都还穿着洗手衣。
霍知率先开了口:“你先换,我出去等你换完再来。”
匆忙转身逃离的样子让奚迟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直男吗,那你怕什么?”
霍知被他说得哽住,回过头在原地站定:“当然没什么可怕的。”
奚迟不想管他怎么又不走了,冷冷地开口道:“放心,你这个身体的每一寸我都再熟悉不过了,我没兴趣看。”
总算是回敬了对方在卧室的话,他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霍知的脸轰地烫了起来,他还没做出反应,紧接着,他看到奚迟双手交叉拉起衣服下摆,行云流水般地把上衣脱了。
霍知猛地转身,脸飞速红到了脖子,刚才瞥见的画面仍残留在眼前:削薄紧致的腰线,肌肤在冷光灯下仿若蒙上了一层莹白的光……
他定了定神,室内一片寂静,背后衣料摩擦的声响格外清晰。
没等他挣扎,脑海中的画面并不受他控制,浪潮似地席卷而来,最后停留在一片深蓝色床单,衬得床上的人皮肤更白皙,白到脖颈至锁骨透出的一大片粉色都能看清,接着奚迟发现了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偏过脸伸手挡在眼前,挡住了墨黑色眸子里泛起的氤氲水汽,只留下被咬得泛红得唇瓣……
霍知捏紧了拳,呼吸都不敢放重,生怕被听出他此刻所想。
转眼奚迟已经穿好了衣服,像对待空气一样从他身边走过,越过拥挤的过道时肩头擦过他的肩,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
霍知从教学楼出来,看见黄文睿居然还在楼下等着,不仅是他,和他关系好的几个男生都在。
不会是找他寻仇吧?霍知眼皮一跳。
没想到,那天上课坐他旁边的男生看到他,反而没心没肺地笑着挥手:“终于出来了啊!听说你被奚老师约谈了,还好吧?”
霍知整个人还在出窍,怔怔地回答:“……没事。”
另一个男生八卦地凑过来:“你究竟犯什么错了?感觉奚老师叫你的时候气氛奇奇怪怪的,你是不是认识他呀?”
霍知挪开眼,生硬地解释:“不认识。”
“管那么多呢!今天周五,开黑去!”有人提议道,“以前我们一直四缺一,还好你来了啊霍知。”
原来这几个人是在等他一起去打游戏,霍知十分意外,明明他们才认识。大概二十出头的男大学生都自来熟,看得顺眼了就是哥们儿。
他之前从来没想过有朋友是什么感觉。
“可是我没有账号。”他犹豫道。
“用我的吧。”黄文睿看眼神好像还有点怕他,小心地说,“我有两个号。”
就这样,霍知被半推半拽地带到了网吧,这也是他第一次接触游戏,黄文睿他们先教他技能,带着他玩了两把。
然后他们震惊地发现,霍知似乎在打游戏方面也很有天赋,没多久便上手了,不仅能跟他们配合,有时候还能带起节奏。
气氛越来越热火朝天,很快时间越过了晚上十点,霍知放下鼠标。
“十点了,我该回去了。”
一群人正在兴头上,扭过头来不解道:“这才十点,夜生活不是才刚刚开始?”
“你是灰姑娘啊?十点没被南瓜马车接走就会显出原形是不是?”
“我合理怀疑霍知之前没入学是入伍当兵去了。”
霍知哭笑不得,但坚持要走,其他人也拗不过他,大家一起恋恋不舍地撤了。
一行人走在夜晚空荡的马路边,这个年纪的男生正是荷尔蒙爆炸无处挥洒的时候,又刚玩嗨了,此时嘴上不着调地说点有的没的。
从喜欢的女明星聊到本专业哪个女生最漂亮,一个男生胳膊勾住霍知脖子,笑道:“哎呀,来说点有意思的,我们几个除了寝室长刚谈了女朋友,都是单身狗,大家都还是处男呢。”
他看向霍知:“你是处男吗?”
霍知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半晌没回答出来。
看他这个反应,几个人顿时炸了。
“我就说,帅哥怎么能没有女朋友呢!”
“嘿嘿嘿,她是学哪个专业的?肯定很漂亮吧?”
“年纪比你小还是比你大呀?”
脑子里不可控制地跳出奚迟微微笑起来的模样,霍知抿着唇加快了步伐,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耳廓在夜色中也能看出红透了。
他们看这种反应,更狂了,一脸浪笑地接着八卦:“谁追谁啊!”
“无可奉告!”
霍知梗着脖子喊了一句,迅速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落荒而逃。
第二天周末,奚迟通知了霍知过来实验室开始学习。
他课题组的构成很简单,只有他和主任的两个博士生而已,霍知到的时候,奚迟穿着白大褂,正站在一个博士身边弯着腰看显微镜。
听见声响,奚迟回过身来,将眼底的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淡淡地打招呼:“同学,欢迎你加入,你叫霍知对吧?”
“没错。”霍知扯起嘴角,心说演得真好。
这时,实验室门口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黄文睿背了个书包冲他们笑。
“黄同学,也欢迎你。”奚迟对他轻点了下头。
“老师好!”黄文睿乖乖打招呼。
霍知唇边的笑僵住了,心里忽然冒出一股烦闷,凭什么在奚迟那黄文睿还比他多出一个姓?
奚迟考虑过后,觉得本来课题组也只有三个人孤军奋战,既然要来一个霍知,不如干脆多招两个。回去后看了黄文睿发来的简历,有比较扎实的基础,就同意了。
黄文睿还在意外地跟霍知打招呼:“你也申请来帮忙啦!”
霍知嘴角抽搐,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奚迟先带他们在实验室转了一圈,熟悉了一遍常用的仪器,然后把他们带到一台相差显微镜前。
“这就是神经干细胞克隆增殖得到的神经球,”他示意三个人去看,“养得好就会像这个,表面光滑,球体饱满。”
奚迟的语气里充满了喜爱之情,就像在介绍自家养得很好的小猫小狗。
虽然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团黑乎乎的细胞聚集体。
黄文睿眼里带笑地看向奚迟,正好被霍知撞个正着。
霍知心底冷笑一声,他太知道这小子现在在想什么了,一定是:原来平时高冷的奚老师,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更喜欢他了。
“真的好漂亮。”黄文睿凑在显微镜前感叹道,“多久可以养出来呢?”
奚迟投去一个欣赏的眼神:“十天左右,你们学习的第一步,就从自己培养出神经球开始。”
好像培养宠物小精灵一样,这么一说,本来枯燥的实验过程忽然变得温馨有爱了起来。
因为都是初学者,奚迟先坐下给他们耐心讲解了实验步骤。
黄文睿率先搬着凳子,占据了他旁边的位置,距离不会近得让人不舒服,又绝对塞不下另一个人。
霍知看到他的视线落在奚迟身上就心烦。
奚迟讲着讲着,头顶忽然传来霍知低沉的声音。
“老师,过滤这一步我还是不太明白。”
霍知把笔记本放在他面前,顺势把手撑在他旁边的桌面上,在他身侧站定了,完全隔绝住了黄文睿的视线。
黄文睿一脸疑惑,搞不懂他是不是故意的。
奚迟撩起眼皮看了霍知一眼,距离太近了,几乎像把自己圈在臂弯里一样。说好装不认识,这个人想干什么?
他不动神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给霍知又讲了一遍。
他挪远时霍知也松了一口气,刚才挤进去后,他的姿势就像把奚迟整个人圈在怀里,让他背都僵了。
他果然是个直男,不能接受这些。
他们就这么各怀鬼胎地过了半天,休息的时候黄文睿出去给大家买了水果捞,目的其实只为了名正言顺送给一个人而已。
他把一份水果捞放在奚迟面前,笑得腼腆。
奚迟说了声谢谢,把水果捞往前推了推,道:“你们多吃点,我就不吃了。”
“老师,这个不太甜的。”黄文睿继续热情地劝说。
“他对芒果过敏。”突然旁边传来冷冷的一句。
大家一齐愣了一下,看向霍知。
黄文睿直接问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
霍知显然敷衍都懒得敷衍。
奚迟不想再待在这气氛诡异的漩涡中心,干脆到一旁和博士生谈课题去了。
剩下两个新来的相对坐在桌子前,黄文睿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了然的光,压低声音笃定道:“原来我们是情敌。”
霍知微不可察地愣了一瞬,接着嗤笑一声:“你想多了。”
“真的吗?”黄文睿故意问,“我做什么你都会作为同学支持我吗?”
“你做什么都白费。”霍知冷冷道,“他还轮不到你来追。”
硝烟弥漫中,霍知捕捉到奚迟在不远处说话的声音,在跟博士生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霍知顺便听了听,好像是实验关键步骤一直失败,移植在鼠身上的神经细胞无法很好地生存。奚迟似乎已经为这件事发愁了几个星期,尝试了几种改良方法,都效果不佳。
他默默听着,脑海里浮现了几篇看过的文献,如果能和作者取得联系就好了……虽然希望渺茫。
最后一个名字停留在他眼前,看似是最可能的,也是最不可能的,奚迟大概打死都不会去找那个人。
第二天,奚迟要上班,就让他们白天自己熟悉一下养细胞的流程。
霍知去实验室的路上,穿过一条种着梧桐树的小径,一栋五层小楼前面,有个中年男人正从车上搬纸箱下来,一个个摞在台阶上,像是在搬家。
男人鬓边斑白,走路的姿势看起来一条腿不太灵便,因此搬得很吃力,走几步便要稍作休整。
猛地一下,他的腰吃痛地弯了下去,怀里的箱子眼见要倾倒,霍知两步冲上前托住了纸箱,把它接了过来。
男人感激地冲他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神儒雅慈祥:“小伙子,谢谢你,不然我这套最喜欢的茶具就遭殃了。”
霍知看向箱子里,这套紫砂壶已经被用得很旧了,刚刚他早已注意到这栋楼门口“精神医学研究院”的牌子,语气里带着恭敬之意喊道:“奚教授,您怎么没找学生帮忙搬东西?”
“年轻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不该浪费在帮老家伙干杂活。”奚长明笑着捶了捶后腰,摇头无奈道,“还是高估了自己,老毛病了。”
霍知将箱子放在台阶上的一堆行李旁边,问道:“您这是……?”
“今天正式退休了。”奚长明望着台阶上的梧桐落叶,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终于到了看不动病的时候,以后就回学校做做研究。”
“您这些年已经帮了太多的患者,”霍知对他充满发自内心的尊敬,“您的工作很伟大,我是受您的激励才想要学习医学。”
奚长明爽朗地笑了:“没有解决哪怕一种病,怎么能叫伟大?不过能激励医学行业多出一个新生力量,也是我的荣幸。”
他端详了一下霍知:“你是临床的学生?”
“嗯。”霍知弯腰抬起一箱东西,“我帮您搬上楼吧?”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同学。”奚长明谦逊地道谢。
霍知搬了好几趟,这栋楼里还是九十年代的布置,顶灯都掉了漆,和别的院修缮精美的新楼截然不同,生动阐释了这个学科的特点:不受重视。
搬完后,奚长明坚持要留他喝茶。
奚长明的院长办公室布置也很简洁,霍知坐了会儿,奚长明用刚才获救的紫砂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以后想研究什么方向?”奚长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跟他聊天。
霍知本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顿了一下:“我是想研究精神医学的。”
“是吗?”奚长明的语气很惊喜,跟他边喝茶边聊了很多。
几杯茶下去,霍知也组织了一番语言,把奚迟实验中遇到的难题问了出来。
他原本担心奚长明会立即察觉出这是奚迟的课题,但看起来奚长明并没有意外的神色,反倒对问题本身起了兴趣。
“这个啊,我们之前也遇到过,当时是在猴子身上做实验,经费不太充足,花了大价钱买了几只猴,却老移植不上……”
奚长明讲起当年探索的过程,已经有了明显皱纹的脸上神采飞扬,边将边拿来纸笔,细细地给他写下了解决方案。
说完后,奚长明又带他到电脑桌前,要给他展示当时的实验照片。
看到他沧桑的脸上有些孩子气的得意,霍知忽然觉得,和奚迟给他们看细胞时是一模一样的。
奚长明桌子上没摆任何研究院获得的荣誉,只放了一个相框,里面尚且年轻的奚长明抱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三四岁,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透着一股机灵,笑得烂漫。
奚长明注意到他投在照片上的眼神,目光在霍知侧脸上扫过,眉心微拧又展开,话里满是慈爱:“是我儿子小时候。”
然后他语气一转,很肯定地说:“刚才的问题,是你帮奚迟问的吧。”
霍知心里顿时有些紧张,果然,早就被看出来了。
“你最好不要直接跟他说遇到了我,不然,他哪怕把实验推翻重做,也不会用我的方法。”
奚长明用玩笑般诙谐的语调说着,眼中的情绪却深沉如海底:“《精神病学》有一个章节一直是我在教,那一年,全系三百多个人都到了,只有我自己的儿子旷课。”
霍知想不出该说什么,跟面前的老教授一起沉默了片刻。
“他最近过得怎么样?”静默中奚长明开口问道。
“奚老师的课题评上了杰出青年项目,工作还是一样忙碌。”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奚迟近来发生了剧变的生活,最后也只是挤出了这两句干巴巴的话。
奚长明却很骄傲地笑了:“后生可畏。”
“那天在老家的山上,陪着他的人好像也是你?”奚长明又问。
霍知面色不改,在记忆里飞速搜寻了一下,答道:“是的。”
“他肯带你回去,说明你在他心里是相当重要的人啊。”奚长明笑呵呵地说。
霍知搭在膝上的手指捏紧了,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退休了格外多愁善感,奚长明边喝茶,边缓缓地跟他聊了很多事情,包括奚迟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霍知静静听着,突然开口问道:“您后悔吗?”
话说出口,他自己的心也是猛地一沉,紧张地观察着奚长明的表情。
奚长明面露错愕,这些年其实所有人都在刻意避免跟他提起这个话题。
很多人也已经忘了当年轰动全市的大新闻,精神科医生在家门口的小巷中被救治过的病患连捅16刀,而医生的妻子和年仅六岁的儿子目睹了这一切。
医生出院后,医生的妻子立刻带着儿子跟他离了婚,一时间,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在指责这个妻子的冷血无情。
但他在其他人格的记忆里,了解了背后的事。
奚迟的母亲曾经让奚长明选择,放弃工作或转科,她可以撑起整个家;或者和她们断绝关系,因为她无法承受孩子再次处在那样危险的境地。
是奚长明选择了继续当一个精神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