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桥在男人怀里挣扎了起来。
乔桥一向都是很认人的。
宋以明之前帮乔桥脚腕上抹药, 又大发好心扶乔桥回房,乔桥就记住了那种隐隐约约、让乔桥感到很好闻的味道。
后来乔桥被从那个黑暗的巷子里带出来,这个味道在乔桥心里就成了让他心安的象征。
即使喝醉了酒, 乔桥抗拒其他人的靠近和触碰, 也会因为嗅到让他感到安心的气味而安静下来, 乖乖地窝在那个怀抱里睡过去。
然而此时乔桥脑子清醒无比, 被笼罩在最熟悉的怀抱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恐怖血腥,乔桥却挣扎了起来。
乔桥挣扎得很用力,为了逃生已经失去了理智,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 又踢又打又踹, 拼尽了全力只为了从男人怀里逃出去。
然而乔桥不可能逃得掉。
两人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没有任何可比性。
男人臂膀牢牢拦着乔桥的腰, 另一只手微微抬着, 搁在乔桥后脑勺上,不管乔桥怎么踢他打他, 男人都纹丝不动,稳稳地把乔桥抱在怀里。
男人强硬地带着乔桥走进了议会厅后面的休息室里,放在了休息室的那张小单人床上。
暗红色的厚重帘布落下, 隔绝了外厅的一切,休息室里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几乎一点儿光都看不见。
乔桥屏住了呼吸, 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一落地就飞快地想跑。
然而没爬出去半米, 就被一只手抓住脚脖子。
乔桥浑身颤了一下,闭着眼睛, 努力咬紧牙关,细白的胳膊蜷缩着,匍匐在被单上,手脚并用地想往前爬。
可脚踝上的那只手只稍微一用力,乔桥的努力就全都成了白费。
乔桥呜咽一声,可怜巴巴的、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连着手指头底下攥着的床单一起拖着拽了回来。
握在脚腕上的手很快松开了,但乔桥还没来得及再跑。
两只大手就又落了下来,牢牢握住了那段细的仿佛能折断的腰肢,手指陷进腰线里,把腰上的衣服都弄出了深深的褶皱。
乔桥纤秀的背脊瑟瑟发抖,努力僵着身子抵抗着,却还是轻易地被那双手往下拖回到身下,掐在腰上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就把小乌龟似的埋着头蜷缩在床上的乔桥翻过了身来。
乔桥像是被天敌叼进嘴里的可怜小动物,双手紧紧捂着眼睛,身体因为男人的触碰而浑身发僵,呼吸打着颤,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乔桥从来没有对自己做的事感到这么后悔过。
乔桥今天不应该跟着乔安然出门,不应该因为好奇跑到这里来的。
他本该好好地睡在家里柔软的床上,本该在大概十点左右就上床睡觉,安眠到天明,然后第二天给蒋元洲打去一个问候电话、和宋以明一起吃午饭,再一起看一下午的电影。
乔桥本应该平静地度过暑假前的最后这几天,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暂时丢到暑假后。
可乔桥误打误撞地走进了昏暗压抑的地下会所,撞见了生平最恐怖的屠杀画面。
最让乔桥绝望的,是乔桥竟然在凶手身上嗅到了他最熟悉的气味……
乔桥的心胡乱地揪着,脑子里乱得像是打了死结的毛线团,无措,茫然,恐惧……种种情绪汇聚一起,几乎要将他压垮。
乔桥下意识想要逃避,不想面对,想要回到自己的家,回到房间里,回到所有一切都正常的时候。
然而他回不去了。
“宋以明……”
眼泪不断地从手指间溢出来,乔桥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下意识地不断叫着他最信任的那个人的名字:“宋以明,宋以明,救救我……宋以明……”
男人垂眼看着哭到打颤的乔桥,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抬起手,揭下了掩住了面容的宽大帽檐。
男人俯下身去,手按住乔桥的肩,五指温柔地捏住乔桥的手腕,手指穿过细白的指节,握住了乔桥的手。
他轻柔却又不容置喙地,把乔桥蜷缩在一起,哭得手心都泛了红的手拉了下来。
休息室里没开灯,又身处地下室,光线应该是很暗的,但床边的灯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男人打开了。
乔桥眼睛里浸着泪水,瞳孔和光接触了一秒,就又紧紧闭上了眼睛。
男人低着头,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乔桥的所有的颤抖和害怕。
柔和的黄色光晕下。乔桥被泪水打湿的卷翘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是震动翅膀的蝴蝶,怯生生的颤抖着。
男人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乔桥挂着水珠,湿漉漉的睫毛,轻声叫了一声:“乔乔。”
乔桥呼吸急促,像是害怕到了极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会呜咽着,不停地小声叫着:“宋以明、宋以明……”
然而宋以明很残忍地打破了乔桥的所有逃避与幻想。
宋以明轻声说:“乔乔,你已经认出我了,不是吗?”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乔桥像是忽然被定住了,他不再呼喊宋以明的名字,也不再颤抖,他呆呆地躺在宋以明身下,整个人像是傻掉了。
看得出他真的很害怕。
皮肤因为过度的惊吓已经褪去了血色,白的几近透明,如果不是胸脯的起伏和耳边细细的呼吸声还在,几乎都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宋以明深吸了一口气,矮下身,半跪到床沿上,将全身冰凉的乔桥捞起来,抱进了怀里。
“乔乔。”
宋以明动作很轻,说话的声音更轻,语气柔和,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像是怕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了他:“别怕,乔乔,我不会伤害你……”
乔桥眼睛颤了颤,抬起来看向宋以明。
宋以明望着乔桥湿漉漉的眼睛,手抚在乔桥颤抖的脊背,低声哄弄着说:“乔乔,乖一点儿,好不好?”
“……滚开。”
乔桥忽然伸手猛地推开了宋以明。
他睁大着眼睛,眼尾洇着潮湿的红,眼泪连成晶莹剔透的珠串,呜咽着从嫣红的眼窝里滚落而下。
气愤和恐惧汇聚在一起,乔桥挣扎着,用尽全力推拒着宋以明,挥动着胳膊,哑着嗓子喊:“别碰我,滚开……滚开……”
宋以明没有动。
床头的台灯灯管忽然“嗞——呲——”,明明灭灭地闪烁起来。
宋以明直直地坐在床边,垂着眼,面容在黑暗中时隐时现,沉默地像是一尊雕像。
宋以明没有松开手,也不发一言,只是拿手臂强行地把乔桥拘在怀里,静静地看着乔桥,任由乔桥挣扎、掉眼泪,手掌摊开着,依旧抚摸着乔桥的后背,轻轻地帮乔桥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挣扎渐渐变弱了。
乔桥像个软绵绵的雪白布娃娃,挣扎的都没了力气,瘫软在了宋以明怀里,都还在抗拒的细声地呜咽:“呜呜呜……”
宋以明眉头拧起。
手指微动,掌心就亮起了一层柔软的白色光晕,顺着贴着乔桥的脊背的那只手,源源不断地、缓缓地注入到了乔桥身体中。
几乎就在瞬间,乔桥急促的呼吸声就匀了下来,脸颊也很快恢复了血色,嘴唇浮现了丝丝红润。
乔桥喘了一口气,刚恢复了一点儿力气,手就又抬了起来,推拒在了宋以明的胸口,“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
宋以明顺着乔桥推他的力气,稍稍放松手臂,将乔桥松开了些。
在乔桥低着头,正发愣地想怎么忽然就能推动了的时候。
宋以明忽然低声说:“乔乔,你可以走。”
宋以明耐心等待着,等乔桥抬起脑袋,对上那双眼睛,宋以明才继续不急不缓地对乔桥说:“你可以现在就离开,跑得离我远远的,甚至可以永远都不见我。”
“我不会伤你,也不想看你哭。”宋以明说。
乔桥哭声一滞,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宋以明。
宋以明缓缓说:“可是其他人……你知道的,我不会在乎他们是哭还是笑,不会管他们是死是活……”
“乔乔刚才既然看到了,应该也已经心里有数了。”
“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的好朋友乔安然、乔家的那对夫妇、那只叫鳌拜的狗,甚至还有那只黑白配色的猫……”
乔桥忽然听懂了宋以明话里的意思,嘴唇张了张,眼泪就又从眼眶里坠落下来。
宋以明看着乔桥眼里的泪水,话音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声音更低了,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怜悯,如果他们撞到我手上,我也不会留情面,就像现在还在外面的乔安然……”
乔桥被宋以明的话吓到,克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宋以明轻声的、缓缓地问道:“乔乔也能丢下他们,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吗?”
乔桥本来就已经很害怕了,又被宋以明这样威胁,更是难过,心里委屈得厉害,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个不停。
宋以明忽然别过了头。
乔桥很难过、很委屈,宋以明怎么可能看不出……
宋以明顿了大约半分钟,沉默地脱下外面的黑袍,将浑身不住发抖的乔桥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宋以明垂着头,看着乔桥头顶的发旋,呼吸下意识放轻了些,克制着,拇指用力抵着食指指节,才没有伸过手去抚摸。
宋以明呼了一口气,放手松开乔桥,从床上站起身,退后几步,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转回头,垂眸看向低着头,傻傻呆坐在床上的乔桥。
宋以明眼睛阖了一下,而后又睁开,沉着嗓音对乔桥说道:“乔乔,你乖乖待着,不要乱跑,只有你乖乖的,我才能保证他们安然无恙,否则......”
宋以明的话没有说完,也再等乔桥的回应,他深深地看了乔桥一眼,便不再作停留的转身离开了这间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