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薄钰和红毛正心惊胆战地缩在附近的公园里。
他们衣服上还沾着血,因此哪怕夜幕降临也依旧不敢出去。
“王哥,我们还要在这里躲多久?”薄钰此时简直已经草木皆兵, 旁边但凡有人经过都能把他吓一跳, 以为是警察来抓他们的。
“我怎么知道。”红毛心中满是恐惧, 因此虽然声音依旧狠戾,却莫名透着几分心虚。
“你说明俞会……死吗?”薄钰想起刚才那一幕,瞬间觉得他衣服上的血腥气更浓了。
“别胡说!”红毛听到“死”这个字立刻喝止了他, 只是声音也不受控制地低了下去。
“他是自己犯病了,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红毛也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但这种话此时根本安慰不了人,薄钰反而更加担心,声音中都带了几分哭腔,虽然这些年他欺负过不少人, 但最多也就是打打架, 他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在旁边看着,哪里想过有一天会死人。
要是明俞死了, 他后半辈子是不是得把牢底坐穿啊?
也不知道他爸还能不能把他捞出来?
应该不能吧, 毕竟他爸从前也坐过牢,都没能把自己捞出来。
薄钰一想到自己后半辈子要在监狱里度过, 攥着衣服的手瞬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薄钰越抖越害怕, 于是低头想把自己的手按住,然而一低头却先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短袖, 因此哪怕周围漆黑一片,依旧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身上被喷溅上去的血迹。
薄钰看到身上的血便想起刚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明俞, 有些失控地惊叫了一声,连忙把身上的衣服揉成一团, 如果不是没有换洗的衣服,他现在就想把它脱下来扔掉。
“你叫什么!”红毛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向四周看去。
虽然附近有人,但他们俩坐在树下,旁边也没有路灯,黑漆漆的一片,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王哥。”薄钰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对着他说道,“我们回去一趟吧,叫救护车,要是再耽误下去他真死了我们可真就完了。”
“回去?”红毛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虽然走了,但李舟洲还在那儿呢,他肯定会叫救护车,说不定还会报警,咱俩现在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儿吧?”
“是不能一直躲在这儿。”红毛说着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似乎是想把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拍掉,但自然拍不掉。
红毛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说道:“我们得跑。”
“跑?”薄钰有些惊讶道。
“对,就这么呆在这儿迟早会被抓到的,所以我们得赶紧跑。”
薄钰知道要是就这么走了今后肯定是要亡命天涯了,因此有些犹豫。
红毛见状直接拽开他手里攥着的衣服,指着薄钰身上的血迹道:“他刚才吐了这么多血,肯定没命了,虽然人不是我们杀的,但的确和我们有关系,要是我们不跑的话后半辈子肯定要蹲大牢,反正我要走,你要是不走的话就自己去自首,别拖累我。”
薄钰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最后居然会发展成这样,一时间更加犹豫。
他知道红毛说的有道理,但他也确实不想后半辈子跟着他一起风餐露宿,亡命天涯。
他明明该有很好的生活,他是他们家公司的继承人。
他爸那么大的公司,只要他不瞎折腾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怎么现在落到了这么个田地?
早知道当初就听他爸的话好好学习,将来顺顺利利地接管公司,而不是在这儿心惊胆战,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警察抓到?
只是事已至此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毕竟时间不可能倒流,但想到爸妈,薄钰还是下定不了决心。
“你怎么这么磨叽啊?”红毛见他这个时候了还一直犹犹豫豫也烦了,不想再管他,起身就想走。
薄钰见他这是要留下自己,吓得连忙也跟着站起身来,“王哥,我跟你一起跑,但我们要跑到哪儿啊?”
红毛闻言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但他出门从来不用带钱,因此只摸到了刚从明俞身上抢过来的手串。
“你带钱了吗?”红毛问道。
薄钰这个时候也不敢隐瞒,迅速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但也就几百块钱。
“只有五百多,要不我回家再拿点?”
“来不及了。”红毛说着一把全部抢了过去。“说不定你现在一回去警察就在家里等着你,我们现在就走,先去买身衣服。”
“那我也不能跟我爸妈告别了吗?”薄钰闻言有些难过道。
“这种时候还道什么别?更何况你要是现在回去,他们肯定会劝你去自首。”
红毛说着在地上抓了一把泥抹在衣服上,盖住了原本沾血的地方。
见薄钰还愣在那里,连忙对着他说道:“你也赶紧弄啊,不然咱们怎么出去?”
薄钰闻言这才跟着做了起来。
很快他们便把身上弄满了泥,然后洗了手向外走去。
他俩不敢去正规商场,因此找了街边的小摊贩,买了两件三十块钱的T恤。
摊主看见他俩泥猴子一般的模样吓了一跳,不由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骑车不小心摔坑里了。”
摊主有些将信将疑,但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因此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换上了新衣服,两人这才松了口气,终于敢大大方方地在大街上走。
“王哥,我们现在去哪儿?”薄钰问道。
“打车先离开市区。”
红毛说着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他们去哪儿?红毛用手机上的地图搜了一下,然后报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县区。
“去那么远?”一般距离太远都会选择火车之类的代步工具,很少有人会选择打的。
“对,去哪儿。”红毛怕他再问下去暴露什么,连忙回道,并做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司机见状果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车开了很久他们才到达目的地,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付了钱后两人下了车,看着面前陌生的地方,两人一时间思绪万千,都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薄钰打破了安静,“王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呀?”
红毛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却不敢睡,而是对他说道:“继续走。”
“继续走?去哪儿呀?”
“找个偏僻的村子躲进去,越偏僻越好,市里到处都是监控,找到我们很容易。”
薄钰又累又饿,其实更想找个地方休息,但也不敢反驳,于是只能跟着红毛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他们实在走不动了,于是用他们身上最后一点钱打了个摩的,把他们送到一个离这儿远一点的村子里。
司机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奇怪的要求,见他俩年纪不大,于是问道:“你俩这是离家出走吗?”
红毛已经不想回答他的话,但又怕引起怀疑,因此还是“嗯”了一下。
司机是个热心的大叔,闻言对他们苦口婆心劝了一路。
但红毛和薄钰明显没有听进去,只是不耐烦地应和着。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红毛结了帐后抬步就走,司机本来还想再劝两句,见状也只能算了。
薄钰和红毛一步不停地向前走着,农村没什么路灯,又睡得早,因此附近漆黑一片,一家亮灯的也没。
他俩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去敲别人的门,因此只是随便找了块地钻了进去,然后在一棵果树下休息了起来。
他们奔波了一晚上已是累极,也顾不得挑地方,刚一坐下就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夏日夜晚蚊虫极多,薄钰刚睡了一会儿就被蚊子叮醒。
转头看去,红毛也是一样,已经醒了正在拍蚊子。
眼前幕天席地,蚊虫叮咬,和家里的一切根本不能比,但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去,想到未来可能每天都是这种生活,薄钰的心里防线彻底被击溃,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红毛本就心烦,见他哭哭啼啼得更加烦躁。
“我想回家。”薄钰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实话实说道。
“回家?”红毛已经懒得理会他,“你以为你还回的去吗?你现在回去肯定一堆警察正在等着你。”
薄钰闻言只觉得前后都是绝境,心中愈发绝望,眼泪也掉的更狠。
“别哭了。”红毛怕他再哭下去自己也会动摇,于是连忙喝道。
薄钰终究还是怕他,闻言只能强忍住眼泪,没敢再哭下去。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薄钰擦干净眼泪问道。
“先在这儿躲几天吧,咱们跑了这么远,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我们。”
“然后呢?”
薄钰此时对于未来的生活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其实他也明白只要不回去,未来的日子每一天都会像今天一样不断逃跑,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果然红毛只是回了他简单的三个字,“继续跑。”
薄钰彻底绝望。
他一边拍蚊子一边抬起头,然而今日一切都不顺遂,头顶连月亮都没有。
若是平时他肯定不会在乎天上有没有月亮,但现在他连手机都不敢开机,也只能看起了这些平日里常常被他忽视的东西。
“王哥。”时间每过去一秒,薄钰心中的悔意就多一分,“要不我们回去吧?”
红毛闻言转过头来,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冷,“我再说一遍,要回去你就自己回去,现在就滚。”
薄钰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惊,连忙闭了嘴不敢再说话,生怕红毛下一秒会突然暴起打他一顿。
虽然地里处处都是蚊子,但他们这一天实在太过疲惫,因此还是断断续续地睡了过去。
直到天亮,薄钰才彻底清醒了过来,被蚊子围着叮了一晚上,他只觉得浑身都痒得厉害,于是一边挠一边站起身来。
“王哥,我们接下来……”
薄钰说着转过身来想要问接下来的时间行程,然而刚一转身就见原本坐在他旁边的红毛不见了。
薄钰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
明俞第二天就接到了警方的通知。
先跑的那几个小混混昨天就已经全部归案,薄钰第二天才被找到。
据警察说,他们找到薄钰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全是土和蚊子叮出的包,一边哭一边往回走。
红毛找到的时间久一点,撇下薄钰后已经跑到了另一个村子,还把他们手串上的那颗金子拽下来准备卖掉。
他们以为他们昨天抢的东西里最值钱的不过是那颗金元宝,结果知道其实是那个手串后全都不敢相信。
他们还问了明俞的情况,听到明俞没死的消息后薄钰和那群小混混在警察局痛哭流涕,纷纷发誓以后一定重新做人,再也不寻衅滋事了。
但已经晚了,他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公安局立案后已经准备移交到检察院处理。
明俞查过相关法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会面临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楚怜和薄岸得到消息后迅速赶到了警察局,昨晚薄钰一夜未归,电话又打不通,他们也报了警。
结果没想到到了警察局听到的居然是薄钰抢劫别人后畏罪潜逃的消息。
楚怜昨晚担心得一晚上没睡,今天有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承受不住,差点晕了过去。
“抢劫?我儿子怎么可能抢劫呢?”薄岸扶着楚怜,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人证物证都有,我劝您还是早点接受现实。”
“不可能,我儿子我了解……”
“您了解的话就不会问我们这个问题了。”
薄岸被怼得哑口无言,一时间沉默了下去,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薄钰的成长经历,再也反驳不出一句话来。
“您孩子昨天一到这儿就什么都说了,除了这次的抢劫,以前初中的时候就喜欢跟着别人打架欺负人,不是一次两次了,经历丰富得很。”
薄岸心里清楚这都是事实,也辩驳不了什么,因此只是叹了口气。
但还是不甘心地说道:“可是……他还是个孩子。”
“他已经年满十四周岁,就算是孩子也不小了。”
“满十四,所以他会面临什么处罚?我们赔钱行吗?多少都赔,可以和对方商量一下吗?”
警察闻言摇了摇头,“悬,这次数额太大了,况且你孩子已经满十四周岁了,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人抢劫依法定罪处罚,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所以他至少三年。”①
“三年?!”
一旁的楚怜听到这个数字惊叫一声,这下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