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用餐之后凌玄就回屋去补觉, 正午过了很久,良昭走进卧室,里面依然是静悄悄的。
侧身在床畔躺下, 单手撑着下颌,轻声和睡在旁边的人说话。“还躺着不起啊?晚上睡得着吗?
凌玄打着哈欠翻过身,揉了揉自己略湿润的眼角,看向手腕上的表盘,原来已经是下午了。
“伯父伯母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他们看你一直不起床, 还以为是受了谁的欺负,我已经平白挨过一顿训了。”良昭答得漫不经心。
凌玄并不信这些鬼话,轻声哼笑着, 语气中带着隐约的埋怨意味,反问回去:“反正本来就是,你很委屈吗?”
“不委屈。”
良昭晃着头答,额顶的黑发略微颤动, 边起身拉开衣柜,从里面找出一套看起来合适的衣服,边接着开口说话。
“不过也别一直躺着了, 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嗯。”
听到男朋友应声, 良昭才把干净的衣服放在床边, 自己缓步走出去。站到对面的主卧前,蜷起食指关节在门板上两轻一略重的敲击着。
“阿姨, 我们出门了。”
从房间内很快传出林律师柔和的叮嘱声:“看外面天气不太好,记得带把伞。”
良昭答声“知道了”,转身去储物室里拿雨伞,再回到客厅时,凌玄已经收拾整齐等在那里了。
青年身上的黑衬衫对于他而言略有些宽松, 掖了一角在修身的休闲裤下,双腿却笔直修长,穿出了几分良昭没有的慵懒性感。
“拿着,走吧。”
良昭把黑架的透明伞塞进凌总手里,情不自禁地抬臂搭上他劲瘦笔挺的脊背,把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把。
从非洲回来以后,两人的工作一直都很忙,很少有机会这样单独开车出门来玩。
凌玄把手肘搭在副驾驶的玻璃窗沿,感受着午后拂面的清风,凉爽中似乎还夹杂着清甜的金桂香。
良昭把车停在一片寺庙建筑群外,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买票的零钱,推门下去。
“怎么想起来这里?”
凌玄手中被良工塞了佛寺赠送的清香,便俯身在鼎前奉燃。记着男友平日里并没有这种信仰,一时还觉得有些奇怪。
“去年晚冬的时候,我偶然在这里拿过一张桃运御守,虽然不是自己求的,但好像……”良昭看向凌玄笑笑,点到为止地没有再说下去。
凌玄听完也跟随着扬起嘴角,“所以,良工这是过来还愿的?”
良昭的视线从青年肩侧滑过,沿着青灯石壁一路攀上。
这里四周古刹林立,庙宇交错像是山林中的隐士,悠然古朴,只顾盼间便可见当年“东南佛国”的盛象。
立于其间的修长身影收回目光,舒展开两道锋眉,边和男友一起迈步前行,边沉声笑着。
“嗯,还携家带口,很有诚心。”
两人沿路参观,从主殿出来时天空果然开始飘起小雨。
凌玄撑开怀中的透明伞,与良工并肩,踩着古木环绕中的石阶,仰看檐角雨落。
从颊畔抚过的山风温柔,生活在繁华都市中的人难得脱离喧嚣,在洒脱的佛乐声中感受禅意。
良昭时不时抬手,帮凌玄拂开那些挡路枝条树叶,只不多功夫,头顶落下的雨滴就打湿了他的半个肩膀。
半路中偶尔会遇上一两个虔诚的信徒,并不打伞只身淋雨参拜。
他们的背影与浩渺云波融为一体,让人记起从前“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句盛景。
雨渐渐下大,良昭只好领着凌玄到附近的老字号茶楼上坐坐,喝杯生津的龙井,顺便打包些茶点回去。
凌玄坐在实木的桌前,边听着耳畔并不太扰人的雨声,边摆弄着手里的冰裂白瓷。
他们刚才点的是上好的雨前茶,新绿的颜色,清香扑鼻。可眼前的青年分明不大感兴趣。
良昭用指尖轻叩桌面,打断对方的神游,“不喜欢这茶?”
“对我来说都一样。”凌玄闻言随口道:“我其实也品不出好坏。”
良昭略扬眉梢,“是吗?凌总办公室里的整套茶具可价值不菲,柜子里的藏品茶叶也几乎堆得放不下。”
“那都是别人送的,摆在那里做做样子,良工如果不去偶尔喝喝,估计都要长毛了。”
青年说话时并不觉暴殄天物,语气中反而带着些顽劣的得意,“况且我才23岁,不爱喝茶也正常。”
被人变着法的嘲讽年纪,良昭也好脾气地不予理会,抬手抿了口茶水,把目光落向了远处。
这场雨下得虽急,却不久。才这么会儿就已经完全晴下来了,几道阳光隐约地射过了云层,打在玻璃案几上。
身前的凌玄就懒懒地倚在雨后初霁的茶楼窗口,看来来往往的香客。那双眼中的皎灿清朗胜过人间天堂第一流的盛景。
良昭疏漠的心底就像刚才古楼青石上的水洼,在雨幕中泛起涟漪。
他看得入迷,连时间都忘在了脑后。
-
就近在外面吃了晚饭,返身回去时,家里的人都已经出门去健身馆了,没带钥匙的良昭只能带着凌玄过去拿。
正是七八点钟的客流高峰,偌大的活动场馆里聚集着各式各样的人。
良昭找到良父身影时,弟弟们正陪着他在馆□□箭,林律师与一位陌生的阿姨在旁边的场地里打着网球。
“电梯卡在良教授的衣柜里,自己去拿就好,钥匙下面的东西是给你们的礼物。”
已年至四十的林律师身材依旧曼妙有致,一记漂亮的网前凌空截击,让旁边的观球者喝彩赞叹。
一起锻炼的玩伴似乎不常看到她的家人,瞥着不远处的叶白良曦和,又看回良昭和凌玄身上。
中年女士有些好奇道:“这几个小伙子是?”
林律师边仰头发球,边神态自然地应答了一句:“我家的四个儿子。”
“是嘛!看起来个个出挑,也太有福气了。 ”
周围艳羡的声音落在凌玄耳中都是隐约的,唯独林律师的那句回应,在他耳边掷地有声。
见身侧人愣神,良昭抿着薄唇扯上男朋友的衣袖,“走了。”
来到更衣室,良昭熟练地打开良教授的密码箱,拿到钥匙以及一个雪白的信封,上面有林阿姨窈秀的字迹。
【良昭&凌玄】
“大概是见面礼,你拿着吧。”随手把信封塞到凌玄怀里,带着人径直回家。
众人都外出未回,南北贯通的大平层内显得有些空荡寂静。
因为昨夜对某人的纵容,一整天下来,凌玄身上都带着难以启齿的胀痛疲惫,早早地洗了个热水澡,回卧室休息。
“怎么不拆开?”同样冲了淋浴的良昭踱步进屋,一眼就看到了完好放在床头柜上的信封。
凌玄这才拿起见面礼,小心地撕开。
信封里面只装着一张白底点银的精致贺卡,上面印有林氏珠宝锆石形状的标志,末端带着一张条形码。
青年拿出手机扫码,跳转出来的是一张定制婚戒的工期卡。
预览图片上的是一对男士钻戒,下面标注着指围钻料等各种详细信息。
戒面上30分的主钻并不大,但做工精致,配着整圈的碎钻镶嵌,款式匠心独运又完全不张扬。
良昭瞥到了最末一行写着[设计师:cl.林]的字样。
“是林律师亲手设计的,看来回去要找林董拿了。”
凌玄盯着“定制婚戒”这几个字有些出神,“林律师对我也太好了。”
“比我还好?”良昭抬臂用毛巾胡乱地擦了两把头发,单手捏住男朋友的下巴,轻吻他怅然颤抖着的眼睫。
凌玄就着被人压身到床头的姿势,沉声嗤笑:“呵,我恐怕已经看破了,良工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睡我。”
“过奖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良昭正要探手下去,然而却被人死死地按住。
凌玄躺在原位,仰头噙动着漂亮的喉结,苦笑着希求:“金主给条活路吧。”
良昭低头看着男朋友复杂到精彩的脸色,忽的嗤了一声,笑得磁性而低沉。“凌总的业务范围渐广,连do分期的生意都做起来了。”
任凭这家伙在耳畔嘲讽,凌玄只是阖眼不理,直到感受到胸口的力气卸下去,身旁的人替他盖了盖被子。
“好吧,刚拜了佛堂,今天我就吃素。”良昭抬臂把认怂求饶的凌总搂进怀里,老老实实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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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航A市的航班订在周日下午。
良昭帮林律师收拾了早饭餐桌,路过茶室时,看到凌玄正在陪良父品茗聊天。
“阿昭四岁开始拜师学棋,十二岁定职业段,那时他下不过人家还会自己生闷气,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一关就是一整天。年纪大了些反而浮躁,几局时间也是坐不住的。”
良昭敲门进去时,里面的人刚好谈论到他小时候的事情。听到爸向自己男朋友提起陈年旧事,良昭依旧淡然,半句也不插嘴。
凌玄瞥着父子二人并肩喝茶的安宁图画,扬唇提议:“要不要陪您下一盘?”
良父只笑着应下:“好啊。”偏头对大儿子开口:“去书房把棋盘拿过来。”
“是。”刚坐下的良昭又颔首起身。
凌玄跟着上前,“我去帮他。”
书房的杉木拉门并没有关严,良昭轻轻推开,径直走到桌案前,把残局上的棋子收拾起来。
“良教授的字写得真好。”凌玄站在书房里稍稍抬头,看到了装裱在墙壁上的书法作品。中央最显眼的一幅就是良家的二十四字家规。
[立身无愧,良善有尺;宽容明恶,随性不同;孺慕埙篪,善始善终。]
良昭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边整理棋盘边道:“老爷子讲究字如其人,对家里孩子的笔迹也有很严格的要求,作业可以写错,但是不能潦草。阿和十几岁的时候,每次犯事不思悔改,就被罚在这里抄书磨性子。”
立身当无愧,善良有尺度;
对人宽容,明辨是非,自在随性,不应苟同;
孝敬父母,兄弟和睦,初心不改,方得始终。
这几句立给小辈的家训也是他们从小就记在心里的,倒着都能念了。
良昭装好了棋子,余光稍移,在墙壁角落的地方看到一幅新的字。上次回家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大约是爸新写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须采药访神仙。]
良昭愣神,看着这幅与其他字画格格不入的俗言,不禁想起爸刚刚和凌玄说话样子。
看来老爷子是真的想开了。
“装完了吗?”凌玄在旁探了探头,“拿出去吧,伯父还等着。”
良昭却笑着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难见的有些刻薄,“路数差劲,棋瘾还大。是你要陪他下棋的,不是我。”
凌玄讶异挑眉,“可我就是看你进门才要陪下的啊。我自己又不会下围棋,以前在乔师兄手下连一口茶的时间都撑不过。”
“我知道。”良昭环抱着自己的双臂,边朝着茶室方向走,边道:“但良教授有你陪着,肯定比我陪更高兴。”
凌玄:“……”那我也得会下才行!
再次走进茶室时里面多了个人,刚睡醒回笼觉的阿和在桌边吃起了点心。
“你们要下棋啊?这我可得学学。”弟弟拍了拍手上的茶饼碎屑,满目期待地搬椅坐在旁边。
看热闹的人又多了一个。
在良工见死不救的做派下,凌玄只能硬着头皮,舍命陪老爷子了。
对于围棋,凌总只是懂得皮毛,完全没什么个人风格可言,偏偏就是这样,倒是在架势上唬住了良教授。加上贺老爱棋,更以为对面坐着的这位得意门生是个和自家儿子差不多水准的棋手了。
但棋局开始,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全家唯一能在棋艺上胜过老爷子的良工,此时正悠然地看着凌总的满盘将倾之势,甚至气定神闲地捏了块茶点凑到嘴边。
越想越气的凌玄抬腿便是一jio,正好踹到男朋友大腿上,但良昭只是不动声色地用膝盖夹住。
良教授在桌上又落一子,凌玄在桌下又上一脚。
这一次良昭伸了胳膊下去,攥住了踢人的脚踝,冷漠地动唇吐出四字。
“观棋不语。”
俩人正在桌子下面较劲,良曦和不小心掉了块茶饼下去,弟弟连忙抽了张纸巾,低头去捡。
他才刚俯下-身,就发现了一方小小棋桌下的惊天乾坤。
这么刺激的吗?!
受到惊吓的弟弟慌忙起身,咣当一下撞到了桌角,差点掀翻了棋盘。
良教授的思路被打断,有些不悦道:“冒冒失失的,干什么?”
在良工凌厉的眼神威胁下,阿和濡唇道:“……抽筋了。 ”
棋局这才继续下去。
然而幼小心灵受到巨大伤害的孩子实在煎熬,时不时用奇怪的眼神偷瞥亲哥。
即便不断地被人冷面警告着,良曦和沉默半晌还是憋不住了,冒着被打死的风险阴阳怪气。
“爸,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桌下的眼睛啊。
“你给我把嘴闭上。”良昭镇定自若地抿了一口茶,轻扣茶杯盖的细索声响都仿佛是一种忠告。
“哥,你知道道貌岸然怎么写吗?”这四个字已经是弟弟能想出来的最大胆评价了。
不爱搭理他,还偏来劲了。
看到凌玄落子的动作一顿,良昭放下杯子冷嗤一声,不紧不慢地解开腕表,轻轻地搁在了桌边。
良教授极其淡定地用掌心扶住了桌角,避免小儿子等会挨揍时受到二次伤害,另一只手捏棋的动作没受半分影响,语气悠然而威严。
“别闹,等会儿撞翻了棋盘,我让你们俩撅在地上一颗颗的捡。”
良工脸色无澜地回应父亲,“您也听见了,我今天不动手,他就没完。”
良曦和见状不妙,连忙起身想撒腿跑路,未料根本来不及,直接被人薅着额顶发强行往外拎。
“妈……”
林律师刚好端水果进来,迎面撞见这种场面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如常。
像这样闹着玩的架势她是懒得管的,而放在以前老大真想揍人的时候,根本也没人能拦得住。
因而良母见状只是举高手里的果盘,温声细语叮嘱:“小心点,别撞到。”
“爹不疼娘不爱”实锤。弟弟只能无谓挣扎着被拎出门,“哥,你不心虚吗?我要把我看到的告诉爸了!”
良昭不说话,随意从储物架上的花瓶里抽了根装饰用的细藤出来,拿在手里凌空甩了下。
看见作案工具,受害人终于淡定不下来,扒着茶室门框控诉。
“爸……妈!要杀我灭口啊他!这就是你们端慎博雅书香门第里养出来的良昭!! ”
51. [最新] 尾声 金丝雀能有多要强
周末的探亲之旅结束。
回到A市后, DR又堆积起了许多工作,凌总不得不暂时放弃其他的事情,一头扑进缠身的公务中, 忙了整整几天。
然而对于老板谈恋爱后就要时不时的消失一下这种操作,乔歧安依然表示相当不满。
“改完的方案我刚看过,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几个细节已经标注出来了,再让企划部修一下, 你负责把关,然后联系誊星那边准备签约仪式。”
刚享受过丰盛晚饭的凌玄安坐在家中,边和财务总监交待着工作, 手上边不停地敲击着键盘,撰写文稿。
语音通话另一端的人接收了文件,心情仍然显得不太顺畅,上扬着嗓音下达最后通牒:“这次就先算了, 你以后再失联没人给你擦屁股,就让公司亏损,直到破产。”
“那感情好啊, 我直接可以回家养老了。不过乔总, 这样的话你可就光荣下岗了, 要回家继承亿万家产吗?”
凌玄满不在意地轻笑着,说完便扯下耳机线扔在桌面上, 同时挂断了语音。隐约听到房门被敲响,抬头朝着书房外嗡嗡的声源喊话:“良工,开门。”
正在露台上打扫卫生的良昭关闭吸尘器,侧耳细听后径直走向厅门。
“请问是良先生吗?有您的快递。”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便衣的配送员,怀中抱着一个大号的纸盒箱。
良昭点头签收, 道谢后关了门,用单臂捧住纸盒箱子底部,顺便带一杯刚榨好的蔬菜汁走进书房。
看见男朋友进来,原本忙碌着的凌总缓慢地扑到桌面上,语态绵软道:“太累了。”
“那就休息一会儿。”良昭递给他玻璃杯,然后把箱子放在墙角,蹲在一边书架前整理起来。
那些架子上原本摆放的都是些枯燥的医学专业书籍,良昭把它们中的一部分取了下来,替换成纸盒子里的侦探小说集、菜谱、家居杂志,甚至是折纸大全。
“搞什么呢?”凌玄捧着喝掉一半的蔬菜汁舔舔嘴唇。
“落实一下男朋友要求的‘生活味道’,让你在书房里更有参与感。”良昭边重复着凌玄之前说过的话,边把箱子里的东西整齐地摆进嵌壁书架。
凌玄把杯子轻轻地搁在桌面上,起身走过去,伏在壁架边看着崭新的书籍,笑着说:“我胡乱列的这些,你还真买回来了啊?”
良昭随手拿了一本绘画教程塞给他,开口揶揄:“我是觉得,有的人确实可以偶尔学着更新一下自己的特殊才艺,只会折玫瑰或者缩在被子下面不停的抖,那金主迟早会腻的。”
“嘶——”某人瞪眼龇牙。
收到凌玄不悦的警告声,某工便笑着闭嘴,继续做手边的事。
良昭耳畔半晌没有新的动静,等收拾好书架再抬头时,看见凌玄手里已经捏着根极细的软笔,对照着书册的教学步骤在自己指尖作起了画。
他还真有这份闲情逸致。
男人嗤笑着不说话,安静地坐到书台旁边的椅子上,打开电脑插进一张U盘,整理起以前用手机和无人机拍下的各种照片。
这些照片的拍摄地点和背景各不相同,却全都有着凌玄的影子。
在观鲸小镇蔚蓝海域上的留念;
在盘山公路边激情玩滑板;
在哈纳斯自然保护区中撸大猫;
在沙漠死亡谷中拥抱骆驼刺;
在活动晚宴上与各家商业大佬侃侃而谈;
在见“公婆”前,靠着飞机椅背忐忑搓手指;
在茶楼窗口,眺望远方的雨中古寺;
……
良昭耐心地一张张处理,然后把它们传输进机器打印出来,用来填充新买的相册。
“良工的镜头未免太正经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刚刚还专心学画的家伙已经凑来了身边。他展开双臂,从后搂住了良昭的脖子,把自己的下颌抵在了面前人蓬松的发顶。
在青年修长的指尖上画着一条小小的金色锦鲤,他只缓缓地抬动指尖,就把尚未风干的画样印上了良昭的眼角。
隐隐约约的金色图腾衬着由澹漠转为柔驯的双眸,在夜晚的孤灯下有种说不出的欲态美。
真是明目张胆的引-诱。
良昭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擦着他的指骨,嗓音低哑道 :“新套路啊,才说了你两句就不高兴,凌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凌玄动作熟练地摸上自己的纽扣,把金色的颜料蹭得洁白的衣领上到处都是。
“那我正好让良工看看,一只金丝雀……他能有多要强。”
良昭受拉力站起身又被推进卧室,随手从床头边摸了样东西,低声警告:“这可是凌总主动投怀送抱的,明天……”
“没有明天。”
凌玄不等良工说完就已经开口打断,生扯开他的腰带,狠厉放话:“一家不容两主,今晚我和你必须‘死’一个。”
-
日光充盈的上午。
良昭刚从床上醒来,就被早已升高的太阳刺痛了眼睛。
眯着双眸看向窗外,一层薄薄的纱帘正被秋日的凉风吹得荡浮,遮光效果只聊胜于无。
用单肘撑床起身,一阵蛰痛才让他注意到自己手腕上整排的咬伤,良昭轻揉着脑后暗自感慨。
昨夜不堪回首,哪里是公平决斗,根本是蓄意谋-杀,还不许受害人挣扎的那种。
恃零逞凶的人已经去上班,甚至还留了早餐。看着餐厅桌子上那盅极具侮辱性的海参枸杞汤,良昭把眉头拧得像绳结。
洗漱换衣,收拾文件,开车上班,破天荒第一次的感受到了后出家门的苍凉。
“良工好。”
“早啊良工。”
良昭踏进研究所大门,迎面收到大家的问候声。对于他这个万年不曾迟到过的人,个别几位同事脸上还带着略微的惊讶。
“早。”
研究员神色平淡地点头回应后,便披上白褂制服直接走向会议室,偏偏他身后跟着的年轻实习生随口道了句“组长今天的心情不错嘛”。
因为起得晚,已经错过了平常早会的时间,良昭没有再耽搁,夹上资料召集科研组成员来会议室研讨。
“抱歉,由于我个人原因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今天的会议事项我长话短说,然后各组可以去忙手上的工作。”
良昭站在台前略微俯了俯身,接着拿出昨天在家里整理好的数据册,“首先是……”
文件夹刚翻开,两只整蛊的蜘蛛剪纸就闯入了视线。
“……”聚精会神落目过来的研究员们鸦雀无声。
良昭也只垂眸一瞬,便面无表情地把它们拿开,语调如常继续开会。直到进实验室前,他才若无其事地把某人的剪纸作品夹回到文件册里。
自从国庆以后,研究所的工作都是不忙的。良工在下午四点半准时走出办公区,然后和从前许多个傍晚一样,到附近的超市买菜回家喂养金丝雀。
今天的凌玄比平常回来得都早,良昭开门时,他已经缩在露台的吊椅上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近期一直在谈与誊星的项目,过于费神,凌总在家时总是这样懒懒的。
良昭轻轻地从他手里拿出还亮着屏幕的ipad,上面正在播放某个经融访谈节目。顶着Dr集团CEO专访的主题,本期的坐客对象正是凌总本人。
忽然产生兴趣的良昭把平板凑到面前观看了起来。
节目中那位年轻靓丽的主持人正笑容端庄道:“凌氏集团刚刚斩获了A市本年度最大金额的项目投资,这样惊人的数字背后一定也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和艰辛。我们都知道DR集团的市场考察相当严谨,但这次的招商结果似乎与以往稳准狠的融资风格有些不同,那凌总对此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画面中的凌玄西装挺括,端坐在沙发上,双手间修长漂亮的指尖相交,对着镜头也恬淡从容。
“我并不觉得用于医学研究的投资需要被问及利润预期,而且和誊星生物的具体入股合作事项,目前仍然属于商业机密,我无法过多透露。”
“这些我们当然会理解,但您能否谈谈对于本次扶持新生军公司的举动,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呢?因为我们都有目共睹的,在这个项目启动初期,有相当多具有强竞争力的企业参加了竞标活动,他们都等待着本次合作机会。”
主持人的话说得较为委婉,但对此项目有关注度的观众们都能理解到其中的含义。誊星制药虽然水准不低,可在一些方面其实仍然无法与广尧、上极这些同行巨鳄企业相较。
凌玄听完问题并没有过多地发表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缓和气氛似的轻笑起来,一双黑眸清明朗润。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到最后数据结论总归会是大家心中的一把尺。我觉得,你们大可以把Dr的这项商业投资想象成一次soulmate的选择。我既相信自己的眼光,他就一定不会负所望。”
访谈至此便也点到为止,主持人跟着凌玄一起笑笑,随后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在做这次访谈时我一直都觉得十分荣幸,因为凌总此前似乎从来没有像这样公开露面过。”
“啊……是的。”凌玄坦然扬唇,轻声道:“家里管得严。”
女主持人敏锐地嗅出八卦味道,眼睛一亮道:“难道您已经……?”
凌玄大方地抬手亮出指上的戒指,对着镜头绅士微笑,语气轻松道:“恩,我已婚了,算是‘商业’联姻。家庭和美,爱人贤惠。”
专访主持人为万千少女哀叹的声音仍未停止,良昭便暂停了屏幕。低下头时,一道灿烂绯红的霞光正好照上凌玄俊朗的脸庞,他指间的那枚定制戒指也熠熠生光。
良昭俯身,动作温柔地把吊椅中的人抱起来送进卧室,盖被子时还弯下笔挺的腰身亲吻他的眼周。
正转身出去时,被一双手从背后扯住了衣角。
“陪我睡。”
良昭摸着那人的手背嗤声笑:“不吃晚饭了?”
凌玄在柔软的被子里蹭了蹭,接着含糊呢喃:“睡一会儿嘛,等下我陪你做。”
良昭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
在他掀开薄被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同款婚戒,精致而不张扬。就像是有些人,陪你惊鸿热烈,也陪你余生漫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