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听到这奇怪的问题,下意识看了眼外头的太阳, “快未时了, 少爷。”
苏安景却不耐烦地怒斥,“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的是年月!”
小厮瑟缩了下, 小声答了, 心中更是觉得少爷撞上邪祟了,可怕得很。待听到少爷让他出去时, 他还松了口气,赶忙跑了。
苏安景低头看着自己养尊处优的手, 完好无损的身体,终于确定,自己碰上了不可思议的好事, 他又活过来了, 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这是上天对他的垂怜。
他这次要活得更好。
他握紧了拳头,脸上满满的都是贪婪和野心。
上一辈子, 太医院的人选中了他, 要他给暴君做药, 他害怕不愿, 便跑去祖母那边哭着央求了两句, 把人换成了同一天出生的庶弟苏棠。
想到庶弟进宫,可能会死无全尸, 他心里自然是有愧的, 但让他去送死?他当然不要。于是, 他沉默地看着苏棠被逼着灌药迷晕扔进了轿子送走。他在心里想——苏棠, 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想的,我有母亲要照顾,爹也指望我出人头地,原本你在府里就过得跟半个下人似的,不如去宫里争个机会,真治好了暴君,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若……若是死了,我也会替你立个衣冠冢。
他在心里这样自我释然之后,转头就又跟晋王外出游玩去了。最初结识晋王,是一场意外,这样的端方君子,英俊温柔,让他霎时心跳就乱了。从前朝起,断袖之风就颇为盛行,男子相爱也不至于为世俗所不容,但王公贵族还是注重香火延续,且都是男子,如何论嫁娶,一切都乱套了。
但苏安景彻底沦陷于情爱之中,只想和晋王在一起。在发现晋王对他也有意之后,他欢喜极了,更加不可能让自己进宫跳入火坑。他对未来憧憬万分,却怎么都没想到,晋王从头到尾对他就只有利用,为的只是夺皇位,拉拢他们侯府。
被爱情蒙蔽双眼的他,认为世上无人能比得过晋王,深觉推翻暴君也很应该,是为了天下人好,全然无视了萧成炎登基之后推行的各种利民政策,人虽残暴,但治国有方。
他们的密谋,暴君全都知道,不过是选择不打草惊蛇,最后把他们一锅端了。眼见计划败露,晋王竟把他们侯府推出去吸引暴君的注意,自己带着十几个侍卫逃了。
苏安景彻底心寒,死不瞑目。
上一世,他可是看到了苏棠如何受暴君独宠,享尽荣华富贵的。而这些,本都该是他的,他才是暴君的药,他才是被暴君放在心尖上的人。
方才问了贴身小厮如今的时间,苏棠已经进宫了。
苏安景神经质地啃咬着自己的指甲,面色狰狞,阴森低语,“怎么就不早几日,早几日进宫的就是我了……”
这时,小厮再次进入屋内,高兴地提醒:“少爷,晋王来府上找您了!”
以往每次,少爷听到这消息都会十分喜悦,还会给他们赏钱。
但这次,很不一样。
坐在榻上的少爷,一头长发凌乱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过了一会,才冷声说:“我知道了。”
听起来一点都不高兴不止,还像是很厌恶。
小厮不寒而栗,低着头上前伺候。
重生一回的苏安景当然不想和晋王那个卑鄙小人往来,但安远侯虽是开国勋贵,曾经很威风,但这两代的子女到处挥霍,导致债务累累,甚至亏空数十万两。若不是苏安景在外广交好友,又和晋王关系好,多商人巴结,填补了部分亏空,他爹安远侯又怎么会允许他和晋王走得太近。
依他们侯府的目前状况,若是被官家追查,恐怕连爵位都保不住。所以,即便苏安景现在知道晋王的真面目,也不能贸然和他撕破脸皮,还得虚与委蛇。
苏棠穿来这里,被送进皇宫,莫名就被封了贵妃,一大堆的宫人专门伺候他,几乎可以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一次把咸鱼发挥到了极致,要被这奢靡的封建生活腐蚀了。
这生活太美滋滋了,吃喝玩乐睡,哦,就是每晚睡觉的时候太折腾人了,不过,他也不吃亏。
一开始,苏棠是享受这样的生活,面色红润精神蓬勃的,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就趴在软榻上,想念他的手机电脑了。古代也不是没有娱乐方式,但它们都代替不了游戏动漫小说啊!
于是,苏棠这条咸鱼变成了死咸鱼,蔫耷耷的。
萧成炎看着他这副颓样,忽然很是烦躁,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沉声说:“你到底怎么回事?谁惹着你了?”
苏棠抬头,有些茫然,“……?”
萧成炎又阴冷道:“谁?孤帮你杀了他。”
苏棠:“……???!”
伺候贵妃的宫人顿时跪了一地,战战兢兢。
苏棠连忙摇头,说:“我没事,谁都没惹我。”
萧成炎冷笑:“你当孤眼瞎?这样一副死鱼脸。”
苏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家伙嘴真毒,不过也太敏锐了些,他都尽量没表现出来了。
但此刻,萧成炎依旧感觉出来了,还死死地盯着他,非要他给出个不高兴的缘由来。
苏棠只好把视线移向窗外,现场瞎编,“……我看这两日天气不好,总是下雨,外面的花都凋零不少,所以,有些感伤。”
萧成炎拧眉看他,“就这样?”
苏棠点头,表情真诚得不能再真,要骗人得先骗过自己。古人情感丰富,对月吟诗,赏花品酒,他因为花被风雨吹打心情不好,很融入圈子了吧?
但苏棠忘了,古人说话多有隐喻,即便没有,也很容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会总管听了,就脑补成苏棠在以花自怜,如今是有皇上宠爱,但未来呢?他会不会如同那些花一样,日后遭受冷遇风雨摧残。
因此,总管心想,这个侯府庶子倒不全然是个傻的,但也未免天真了些,竟妄想皇上会怜惜他。
结果,苏棠这话一出,萧成炎就命人把外面被雨打落的花挪走,然后,无数精心照料的名贵花卉都搬了过来,就为了让贵妃欣赏,高兴高兴。
奉命领着人搬花过来的小太监讨好地笑着,说:“殿下,这都是陛下特意为了您送过来的,您看这绿牡丹,碧绿如玉,晶莹欲滴,可是菊花中不可多得的珍品,宫里就只有两盆,全送来这儿了。”
苏棠看着这绽放的菊花,表情有些微妙。作为一个现代华国人,大概都听过一首歌,还恰恰体现了他这几天的状况。
菊花残,满地伤……
苏棠惆怅地叹了口气。仗着年轻就不知节制,以后是要吃亏的啊大哥,我腰都不行了。
小太监看他眉目含愁,不禁忐忑,怕自己事情没办好,皇上会怪罪。
“殿下为何叹气?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对?”
苏棠摇头,说没事,然后就入殿了。
自从穿来这里,他就因为古代娱乐少了些,跟系统申请把抽奖的奖品换成手机,系统表示这和世界规则不符,手机不应该出现在古代。苏棠就跟系统撒娇央求,最后,还是系统拿他没辙,妥协说可以把奖品换成玩手机半个小时,而且前提是偷偷躲被窝里玩,不能被人看见。
但能不能抽中,就看苏棠的运气了。很可惜,苏棠有点非。
今天,他不抱希望,再一次抽奖。
然后……
掌心竟然多了一部智能手机!
哇!!!
苏棠高兴坏了,趴在床上玩了个爽。
虽然只有半个小时,但是,他活过来了!
待到萧成炎回来,就看到重新恢复精神,懒懒地躺在美人榻上吃点心的爱妃,终于稍微满意了些。他还是更喜欢看着苏棠放松惬意的模样,在苏棠身边待着,自己心情也好些,头疾不像以往那般严重。
用过膳,萧成炎批阅奏折,本因为苏棠稍微和缓的脸色,再次慢慢变得难看,面露杀意,阴狠的眼神仿佛要穿透奏折,砍了这后面的大臣。
此刻,宫人屏气凝神,生怕自己发出哪怕一点声音,引来暴君的怒火波及。
呼。
安静得落针可闻的殿内,突然出现了清晰的吹气声,显得十分突兀。
是苏棠正捧着杯子喝茶,因为烫,就对着吹了吹。
萧成炎闻声转头,泛红的眼睛盯着他,如同即将发狂的野兽,透着浓浓的危险。他冷声说:“爱妃,过来。”
苏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还是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还未站稳,就被一只长臂一拽,跌进了萧成炎的怀里,坐在他腿上。
苏棠吓了一跳,坐在那,浑身不自在,以为暴君要做什么,忐忑了好一会,却发现暴君就只是单纯把他当抱枕一样抱着,苏棠就不忐忑了,反而懒懒地向后一靠,在萧成炎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
萧成炎有时看到哪个言官的折子,心情暴躁,头疼想杀人的时候,就搂紧怀里的人,捏着他的手指把玩,或者低头在苏棠后颈吸一口,勉强平复一下。
苏棠慢慢明白过来了,自己这是被当成猫来撸了,心情不好了,就捏捏小猫的肉垫,吸一口小猫咪,绝佳的解压神器。
在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之后,苏棠更加放松了,几乎要在暴君怀里软成一滩水,软绵绵的,丝毫不费力坐好,跟没骨头似的,要不是暴君一手圈着他的腰,好像他随时都会滑到桌底下去。
苏棠坐着闲得慌,一闲着,他就想吃东西。
于是,他伸手就想拿放在桌案边上的糕点。
萧成炎察觉到怀里的动静,以为他想走,顿时拧眉,把人圈得更紧,牢牢地箍在怀里,不容抗拒道:“不许动。”
苏棠这样够不着,就指着瓷碟说:“我想吃点心。”
萧成炎双眉微松,但也没松手,而是自己帮他拿了过来,就放在桌案边缘,苏棠伸手就能拿到。
苏棠拿起一块,慢吞吞地啃着吃,享受着御厨的绝顶厨艺,唇齿间都是香味,怎么吃都不腻。
吃了两块了,偏头看到冷峻完美的下巴。
看暴君处理政务,自己却在旁边吃吃吃,心里忍不住有点罪恶感了。他想了想,伸手拿了块桃花糕怼到萧成炎嘴边。
心里正想着各种血腥画面的萧成炎愣了一下,垂眸就看到嘴边花瓣形状的精致点心,还未入口,唇上就已经沾了甜味。
萧成炎顿时嫌弃地皱眉,被那甜丝丝的香气腻到了,刚想张口说,孤不吃。但嘴一张开,就给了苏棠可趁之机,立刻就把那块糕点怼进了暴君的嘴里。
暴君冷脸:“……”
空气凝滞了一瞬。
暴君被迫吃了一块甜腻腻的桃花糕,眼神阴郁,冷厉迫人,随即张着嘴不仅吃了糕点,还把那捻着点心欲缩回去的手指咬住了。
苏棠疼得吓了一跳。
卧槽,这暴君属狗的吗?!
苏棠挣扎,气得想打人,但身体一动,正好就看见了萧成炎衣领下,脖子的那块清晰的咬痕……苏棠心虚了。
正是他本人的手笔啊,他可是喝了暴君的血,现在暴君咬他一口,似乎也不太过分?
于是,苏棠瞬间乖巧,不动了。
但暴君反而莫名心情不悦,似乎觉得他不该这般乖巧,显得生疏胆怯,跟其他人一样了。
暴君眼里浮上杀意,猩红的血丝。
既然如此,让自己不高兴了,就杀了吧。
暴君微微张唇,正想命令什么,一个毛绒绒的脑瓜就在他肩头拱了拱,撒娇似的,然后抬起脸,眸若星子,有点讨好地说:“陛下,我总是在这待着有些无聊,不如你让人教我骑马射箭吧。”
苏棠虽然是条咸鱼,但没有了电脑手机,真的要闲出个鸟来。反正都到古代来了,当然也想见识一下骑射,学会了多酷,他以前看古装剧里面男主角百步穿杨,就忍不住想象自己。
萧成炎心头那点杀意,被他脑瓜一拱,当场愣住,好似什么都忘记了,只能感觉到心口柔软的触碰。
苏棠以为他不肯答应,又像以前一样,继续撒娇拱他,甜甜地笑着,讨好央求。
萧成炎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推开他,冷声说:“行了,孤会安排人教你,别吵。”
于是,苏棠满足了,舒服地坐着,实在坐着都觉得累了,他就从萧成炎怀里钻出来,变成躺在萧成炎腿边,坦然地把萧成炎的大腿当枕头用。
看他这般胆大妄为,萧成炎这个被称为暴君的人,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这就是他所说的胆小如鼠?
总管这几日垂首立在一旁,每每看见贵妃的狂放作派,都要一再受到惊吓,总感觉他会激怒皇上,下一瞬就会死。可偏偏,他又总是能十分神奇地化险为夷。难不成皇上就喜欢他这样大胆与众不同的调调?可以往也不是没人试过反其道而行之啊,这样的人只会死得更快而已。
现在,皇上拧眉,冷声叫总管过来。
总管忙低头上前,心想,这次是真要完了吧。
结果,萧成炎说:“拿张被子过来。”
拿过来后,那张被子就盖在了苏棠身上,让他睡得更舒服。
总管:“……”
萧成炎答应了,说到做到,隔日果然就指名了皇宫禁军统领,去教苏棠。
赵大统领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就立志保家卫国,兄长和将军阿爹守卫边疆,抵御蛮夷,他则在宫中保护皇上。
他有一腔热血,忠心耿耿,但同时又有些大男子主义,在听到皇上这个命令时,他其实是有些不满的。他身为统领,职责是稳定皇宫安定,而不是陪后宫的人玩的。赵统领打心底瞧不起苏棠,一个男子汉,竟然甘于雌伏于人下,实在丢脸。
赵统领武艺高超,但家族人丁简单,关系和睦,没有那么多九拐十八弯的心思,一心又在保护皇帝上,对苏棠是以药人的身份送进宫的事并不清楚,还以为他是自愿进宫争取富贵的。
校场上。
赵统领一身腱子肉,作为苏棠的临时教练,满面凶相,看起来十分不好相与的模样,跟着苏棠的小太监被他的眼神吓白了脸,尖着声音提醒:“殿下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要是伤着了,陛下可是要心疼的。”
赵统领嗤笑,不以为然,“陛下统共就一个妃子,不是最宠他,还能是谁?而且,来了校场,哪还有不受伤的道理?殿下虽说是贵妃,但同时也是个男人,不是吗?”
这话说得,好像苏棠承认怕受伤怕疼,就不是个男人了。
苏棠听了也没生气,宫斗剧里不是也有说吗?越是直白表达不善的,反而容易应付,最怕是那种脸上笑眯眯,背后捅刀子的。这个赵统领虽然有些鲁莽,但在剧情里,他是男主逼宫时,对皇帝最忠心的人,直到生命最后都以血肉之躯挡在了皇帝身前,毫不退缩叛变。
因此,苏棠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头顶我方阵营,队友标签。
苏棠笑着说:“赵统领说得没错,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怎么会怕伤痛。更何况,有本事的人,也不会让自己受伤。”
赵统领听前面,觉得这人还不至于太弱鸡,有点骨气血性,但到了最后一句,又不禁认为这人太过狂妄。刀剑无眼,真打实斗还不受伤?真是可笑,果然是打算来学点花拳绣腿,做做样子,讨皇帝欢心罢了。
想到这,赵统领更没有好脸色了,直接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弓,不耐烦道:“殿下不是来学射箭吗?那就不多废话,臣这就为殿下演示如何拉弓射箭。”
赵统领虽语气不大好,但教起人来还是很尽心的,详细地指导苏棠该如何拿弓,手指怎么放,怎么使劲等等。
赵统领抬着他的手臂,指导说:“因殿下少用弓箭,臣为您准备二石弓,这是臣十岁就能做到的,如今臣已能将三石弓拉至满弓,有道弓如满月,箭似流星。殿下勤加练习,有朝一日超越臣也说不准。”
这话当然是在讽刺了,就苏棠的细白胳膊腿,赵统领怀疑他连三分一都拉不动。
一石弓就是一百二十斤的拉力,这二石都相当于两个他了。
苏棠现场就想表演个打退堂鼓。
但这太没面子了,苏棠在赵统领和宫人说话的空隙,悄咪咪转身,想趁赵统领没注意的时候,先偷偷试一下自己的水平。
结果,使出吃奶的劲来拉弓,气势汹汹,箭飞出去,在他的脚前方掉落,甚至差点砸到自己jio。
……惨不忍睹。
苏棠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没办法相信,自己竟然辣鸡到如此地步,随便来个小孩子怕是都比他强。
苏棠简直想爆哭。
偏偏这会,赵统领这个要求严格进展飞快的教练,已经开口让他练习了。其实苏棠刚才的小动作他都看到了,习武之人,感官敏锐,苏棠的表现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不,甚至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
不过,人正是要直面自己的失败,才能更清楚自己的弱势所在。赵统领让他在自己面前拉弓射箭,就是要指出他的姿势错误,并让他多练臂力。身为男儿,岂能如此羸弱。
苏棠只好硬着头皮上,一脸的自暴自弃放弃治疗,闭着眼随手拉弓,然后……
他轻轻松松就拉了个满弓?
咦???!!!!!!
苏棠愣住。
赵统领惊得瞪大了眼,都跟铜铃似的了,盯着苏棠瘦弱身板,细细的两条胳膊,怎么可能呢?当初他能十岁拉满二石弓,是他吃得多长得快,健壮如牛,那时候就已经如苏棠这般高,爹因此还好好地夸了他一番。
小小年纪,便如此了得。据传岳飞挽弓三百斤,也就是三石弓。爹夸他以后会比岳飞还要厉害。
但现在,苏棠大大地打破了他对力气的认知。而且,苏棠在发现二石弓轻松之后,立刻就兴奋的朝赵统领伸手,要了三石弓来试。
这次用力一拉,又是满弓!
赵统领傻眼了,这他娘的还是人么?!
这娇贵样,横看竖看也没觉出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力量啊?自己这是眼瘸了吗?赵统领一脸恍惚,差点都要站不住脚。
这世界太魔幻了。
原本怂了吧唧的苏棠在连拉了两张满弓,追上瞧不起他的赵统领之后,他不仅不怂了,还膨胀了,挺着胸膛,两眼亮晶晶,宛若银河璀璨,跃跃欲试道:“四石弓,五石弓呢?本宫都想试试,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赵统领什么表情都摆不出来了,走起路来都跟魂丢了一般飘忽,甚至忘了叫人,直接自己去拿来了四石弓,五石弓,站在旁边,看着“柔弱”的贵妃,又拉了两个满弓,且手臂稳,脸色看着也没有任何的勉强。
赵统领魂飘了半天,终于收回神,这下看向苏棠的眼神完全变了,见鬼一般的惊恐羞愧,又带着说不出的敬佩和仰慕,“是臣眼拙愚钝了,想不到,殿下竟有如此神力,臣自愧不如。”
说着,他便心悦诚服地单膝跪地,对苏棠真诚行礼,和刚才的嘲讽态度完全不同。
习武之人,最是慕强。尤其赵统领一开始就认定苏棠柔弱,苏棠这一下猛而有力地打破了他的偏见,反差太大,导致赵统领瞬间就变了态度,满满都是发现人才的惊喜珍惜,恨不得把苏棠打包带回去好好培养。
但赵统领还不至于昏了头,记得苏棠的贵妃身份,却也更加可惜遗憾,“殿下有这样的本事,何不入军营,为国效力?您待在后宫,实在是屈才了。”
赵统领浓眉一皱,似想起了什么,“是侯府逼您的吧?肯定是这样,堂堂一男儿,有谁会不为前途奋斗,而委居内室!臣听闻您在侯府过的日子还不如下人,终日遭受欺凌,就是因为这样,您的神力才没有被好好培养吧。安远侯简直非人哉!您太可怜了!”
苏棠听着赵统领为自己打抱不平,心情有些微妙。对方真是非常贴心地帮他的怪力找理由了,骂原身他爹确实也骂得对,虐待亲生儿子很不是人,但这是道德品行上的不是人,真正不是人类的,是你面前站着的我啊!我是半吸血鬼才有这怪力的!
赵统领还在骂着安远侯,眼瞎耽误了国家武将之才,理应从小培养殿下什么的。
但苏棠听了,只想摆手说,别了,我就半只吸血鬼,力量还时灵时不灵的,从小在和平时代长大,上阵杀敌什么的,臣妾真的做不到。他一条咸鱼,能在暴君身边苟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
不过,赵统领这样心思简单,真性情的人,苏棠觉得相处起来还挺不错的。
接连几天下来,萧成炎处理政务的时候,苏棠都去校场练习射箭。不过,暴君有命令,要求苏棠在他之前回去。暴君回到自己的宫殿时,必须要看到苏棠在。
所以,每次宫人都会提前提醒,带贵妃回去,有时萧成炎下朝早了,苏棠又练得兴起拖迟了些,苏棠还得飞一样赶回去。
练习之余,苏棠也会和赵统领聊天。因为对方是武将世家,苏棠不知道能聊什么,自然就说起了兵法。穿越之前,苏棠在高中的时候,对历史很有兴趣,在课外也看了好些野史,对古代的行兵打仗什么的更是好奇,以少胜多,出奇制胜,改变时代的著名战役等,看得津津有味。
苏棠就把自己看过的兵法,结合一些战役跟统领说了。赵统领更加佩服他了,惊讶道:“这些,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苏棠瞎编道:“以前无意中看到的,那本书找不到了,你感兴趣的话,本宫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赵统领拱手,一脸感激,“殿下所言大有用处,臣回去就把这些都写下来,告知镇守边疆的阿爹和兄长。”
苏棠看他那么正经地行礼,忙摆手,自己顶多就是讲了几个故事,没做什么。
但赵统领十分坚持,还特意跟皇帝说了一番,疯狂赞美,简直是古代追星族,彩虹屁一串接一串的。
因此,萧成炎一日下朝后,去了校场。
苏棠穿着简练修身的练武服,袖口裤脚皆收紧,墨色腰带勾勒出腰线,不似华服贵气逼人,但透着一股别样的感觉,鲜衣怒马,英姿飒爽。
苏棠手握弓,熟练地拉满,没有急着射出去,而是专注地盯着靶子,瞄准了,才松手,箭就稳而飞快地射出,正中靶心。
紧接着,又是两箭,同样正中靶心,力道之大,让靶子颤了半晌。
赵统领一看见默默站在一旁看的皇帝,就连忙行礼,皇帝说了平身之后,他迫不及待道:“陛下,您看殿下的箭术多么了得,这才练了几日,就能十箭七中,其余的离靶心也不远,殿下的力气更是让臣自愧不如,竟然能拉开五石弓满弓。”
赵统领这兴奋激动劲,像极了跟别人安利自家爱豆的追星族,眼里都是光。
但萧成炎反应平淡,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一步步走过去,面无表情。苏棠这时也注意到他,放下了弓,因为练习射箭半天,脸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和萧成炎对上视线的瞬间,就先笑了,“陛下怎么来了?”
萧成炎抬手碰了碰他发烫的脸,说:“赵毅说你学得很好。”
苏棠顿时得意眯眼,一副那还不快夸我的小表情,却故作淡定,“是吗?我觉得就一般吧。”
萧成炎还真的夸了他,说:“是很厉害,不过……”
苏棠高兴翘唇,但听到后面的转折,又努力压下了那弧度,忍不住好奇追问:“不过什么?”
萧成炎摸着他的脸,幽幽道:“不过体力差了些,夜里没一会就哭了,还晕了两回。”
苏棠愣了下,随即脸色涨红。
卧槽,这人真是……
不是古人吗?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皇帝个屁,明明就是个流氓!
而且……自己为什么晕,他不是最清楚原因吗?!
苏棠气到不行,拿着弓就怼萧成炎的胸口,恼羞成怒吼:“闭嘴,不准说了!”
站在边上的宫人,离得有些距离,并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但苏棠这一吼,好些人都看到了贵妃拿着弓捅皇帝胸口的一幕,差点吓出心脏病来,脸色煞白。
但他们料想中的暴怒残虐都没有发生,不仅如此,暴君还噗嗤一下笑了,像是被逗得不行,笑得极其畅快,声音在校场回荡,是从未有过的爽朗,连脸上的阴沉都被冲淡不少,难得显露出了及冠之年该有的活力。
赵统领和宫人们:“……”陛下这是疯了吗?
苏棠也这么觉得,还差点就忍不住出声吐槽,但幸好他的理智还在,及时憋住了,不过脸也更红了。
赵统领虽说是个习武之人,性格比较豪迈直爽,但也不是蠢,没点脑子也做不到统领的位置,而且他直觉极准。
这会,算是比较了解皇帝的总管,发现了萧成炎对苏棠的特别宠爱,但认为这并不会长久。但赵统领就直觉认为,苏棠在萧成炎心目中的地位是超乎寻常的重要,无人能及。
原本就欣赏苏棠的赵统领,更加有了要和苏棠交好的心。赵统领是对皇帝忠心,但对于他的暴虐并不支持,如果有人能稳住皇帝的脾性,让他不再肆意杀人,以皇帝的能力,必然会成为一代明君。
赵统领看了一眼,上前就笑着说:“殿下不是骑马射箭都要学吗?这箭术是要靠日积月累的练习,不能一蹴而就,臣认为,也该开始学骑马了。”
苏棠听到这话,顿时转移了注意力,眼里是明显的跃跃欲试,兴奋又期待,“可以骑马了?”
赵统领默默观察皇帝的脸色,点头,就带着苏棠去挑马。
皇家马厩,自然有专人打理喂养,且皆是优质骏马,血统纯正,鬃毛浓密,泛着健康的光泽,四肢矫健有力。
苏棠一眼就看中了那匹枣红色的骏马,眼睛乌黑明亮,下巴微昂,带着几分野性傲气,全身披着枣骝色的细毛,在阳光下仿佛闪着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耐力和速度都十分惊人,不但能日行千里,肩膀附近还会流出像血一样的汗液,因此而得名。但这其实是因为汗血宝马的皮肤较薄,奔跑时,血液在血管中的流动容易被看到,而马的肩部和颈部汗腺发达,马出汗时往往先潮后湿,对于枣红色或栗色毛的马,出汗后局部颜色会显得更加鲜艳,就予人以“流血”的错觉。
赵统领很快就看出来了,不禁一笑,“殿下可是看中了赤血?”
苏棠点头。
赵统领说:“那臣就没办法教殿下了,赤血是陛下驯服的马,它只听陛下的话。”
苏棠下意识就转头看向萧成炎。
萧成炎走向赤血,伸手摸了摸它顺滑的鬃毛,却没有出声,似乎是等着苏棠来求他。
苏棠很有骨气,然后就飞快地窜到萧成炎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声而快速地说:“陛下,求求你,让我骑一下叭。”
萧成炎垂眸看他,静默了一瞬,说:“可以,等晚上。”
苏棠很快就明白他在说什么,瞪大了眼,气鼓鼓,转头就想走,但还没踏出步子,腰就被一双手握住,悬空一瞬,然后就落在了马背上。
身下的赤血因为被陌生人骑着,有些烦躁地抬了抬前蹄,吐着鼻息,但紧接着,萧成炎也上马,坐在了苏棠身后,拉住缰绳,赤血立刻就安分下来。
赵统领看到这一幕,怎么会不明白,陛下这是要亲自教人骑马。
这种时候,他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这了,太多余。于是,赵统领找借口离开,还让那些宫人在边上守着别靠太近。
苏棠第一次骑马,坐在高壮的骏马上,赤血突然扬起前蹄,他又没有可以扶手的地方,身体一时失去平衡,以为就要摔下去,心慌又害怕。
但很快的,萧成炎也上了马,就坐在他身后,拉住缰绳,双手刚好就搭在他腰间,把他牢牢地圈在了怀里。
苏棠突然就不害怕了。
赤血背上的马鞍是一个人坐的,现在上面坐着两个人,自然就显得有些挤了,不得不贴得很紧。
苏棠的臀部和大腿,都和萧成炎毫无缝隙密密实实地贴在一起,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布料,仿佛有些烫皮肤。
一开始骑着马走,苏棠还沉浸在第一次骑马的新鲜劲里,没注意,但随着时间流逝,这种亲密感就越来越明显,让他十分不自在起来,好似浑身都有蚂蚁在爬,痒得受不了,后背和臀部大腿更是最严重的地方。
虽然他们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这样大白天的在外面靠得那么近,苏棠总觉得有些别扭。他努力控制着身体前倾,想和萧成炎不贴得那么近,但骏马下一瞬跑快一些,他立刻就身不由己地向后,再次紧紧地贴住萧成炎滚烫的胸膛。
苏棠挣扎了一会,干脆自暴自弃,让自己无视这些,一心享受骑马的刺激,过了没多久,还嫌马跑得慢了,转头和萧成炎说:“陛下,汗血宝马不是跑得很快的吗?走那么慢,赤血也很憋屈吧,不如再快些?”
萧成炎顿了一下,沉声问:“你确定?”
苏棠毫不犹豫点头,“确定啊。”
话音刚落,萧成炎就挥了马鞭,赤血猛地抬起前蹄,肌肉绷紧,像箭似的冲了出去,身后尘土飞扬。
苏棠吓得一把抱住了萧成炎的胳膊,吃了一嘴的风,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摔下去被马踩死。
不过……
不得不说,这速度这疾风,真他妈刺激,爽!
在最开始被吓到,后面苏棠就享受起骑快马了,热血澎湃,感觉自己就是天地间的王者!膨胀到分分钟可以上天!
苏棠激动得满脸通红,慢慢的,已经不满足于萧成炎御马了,他想自己拉缰绳,控制骏马跑快点就快点,慢点就慢点。
于是,他试探性的伸手,说:“陛下,让我也试一下吧?”
这样一个骑马新手,从未接触过,按道理来说,不该让苏棠胡来,但暴君之所以被称作暴君,喜怒无常,心思难测,自然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萧成炎随口就答应了,还真就把缰绳递到了苏棠手上。
苏棠就学着刚才萧成炎的动作,尝试御马,但赤血野性难驯,并不温和,在发现马背上的人驭马之术生疏后,就有些躁动,用马蹄踢飞了尘土,跑得更快了。
但苏棠没发觉,他正好想让马跑快些,还以为马明白了他的动作意思。他在这飞驰的速度中,两眼放光。
直到,赤血突然转了个方向,直直地冲向了校场的围栏,苏棠才懵了,变得很慌张,他下意识去勒缰绳,想让马停下来,但赤血肆意狂奔,脚步不停,根本不听他的。
苏棠脑袋空白,被吓得有些傻了,除了抓紧缰绳,什么都忘了,眼看着两侧的景色飞快倒退,围栏越发逼近,马上就要撞上的瞬间,苏棠紧闭双眼,害怕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萧成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