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手机，姜宥赶紧拉住裴明霄手臂。

裴明霄用另一只手扯松领带，解开衬衫领口，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可比平时迟缓的动作瞬间出卖了他。

“别脱鞋子，”姜宥当机立断道，“直接去医院。”

裴明霄终于开口了，嗓音低沉喑哑：“不用。”

姜宥急的直跳脚：“如果烧的厉害的话，会伤到肺的！”

“没那么严重，”裴明霄抽出手臂，捏了下姜宥后颈，“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那是一个轻飘飘的、类似于安慰的姿势，姜宥焦急的心情稍稍好了点。

发烧加上酒精带来的作用是双倍的，其实裴明霄头特别痛，比他表现出来的难受许多，但他一向不喜欢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尤其还是在一个显然不怎么成熟的小孩面前。

他脱掉鞋子往电梯的方向走，姜宥心里知道劝不动他，只能先一步按开电梯门。

二人一前一后进轿厢，电梯启动那一刻，大概是突如其来的加速让本来就晕的头更晕，裴明霄不小心向前趔趄了下。

姜宥怕他摔倒，转身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腰。

惯性之下，“咚”地一声，姜宥后背贴上轿厢壁。而裴明霄怕压到他，赶紧抬起双手撑在他耳侧。

像是……把他环在了臂弯之间。

感受到喷在额头的灼热气息，姜宥下意识向上看去，只见男人薄唇紧紧抿着，因为发烧显得有些干燥。

姜宥舔舔嘴唇，呼吸滞涩，感觉自己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因为心脏跳的太快，没能成功组织出只言片语。

直到电梯停稳，门缓缓打开，他视线才从对方嘴唇上收回来，干巴巴道：“还说你没病，都站不稳了。”

裴明霄“嗯”了声，干脆破罐子破摔，手肘抵着姜宥肩膀，把浑身重量全压在姜宥身上，“是，我好虚弱啊。”

姜宥求仁得仁，被压的差点没原地跪下。他只能咬牙把病人抗回房间，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跑去储物室取药。

不幸的是，因为家里不常有人生病，感冒药和退烧药已经放了很久了。离过期倒是还剩几天，可姜宥不太放心，谁知道临期的药吃进去会不会产生不良后果。

好在几公里外就有家药店，开车的话来回差不多需要二十分钟。他先给裴明霄测了下体温，三十八度五，不算特别严重，然后将准备入睡的李伯叫起来帮忙看一会儿病人，顺手去拿外套和车钥匙。

见他忙的楼上楼下到处跑，裴明霄问：“干什么去？”

姜宥边囫囵穿外套边道：“买药。”

裴明霄说：“别买，我不吃。”

姜宥以为他不愿让自己折腾，假装没听见，急匆匆跑走了。

等买完药回来、让李伯回房继续睡觉后，姜宥才知道裴明霄说“不吃”不是假的。

他把退烧冲剂用温水溶开，试了试感觉水温可以后递到裴明霄嘴边：“退热的。”

裴明霄板着脸：“不喝。”

“放心，不烫嘴，我已经试过了。”

裴明霄还是摇头。

姜宥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喝，只能先放下退烧冲剂，挤出一片感冒药。这回裴明霄倒是接了，放在手里观察足足十来秒才吃下去。

看着他吞药片时痛苦的神色，姜宥心里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嘶……你该不会怕吃药吧？”

裴明霄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一言不发。

姜宥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乐不可支：“天呐，堂堂裴大总裁居然和小孩子一样害怕吃药，真是天下奇闻！”

裴明霄：“……好了，我要睡觉了。”

平时他都是被欺负那一方，好不容易有报仇的机会，姜宥哪能不借题发挥。他从袋子里拿出退热贴，“看到没，小儿退热贴，专门为小朋友准备的。”

他揭开其中一贴，“来，裴明明小朋友，乖乖躺好，叔叔替你——”

没等说完，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叔叔，”裴明霄似笑非笑道，“你再不走的话，就要留下来陪我一起睡了。”

正在骚话连篇的姜宥立刻哽住。

给裴明霄贴上退热贴，他老老实实退出了卧室。

.

出来之后，姜宥没直接离开，等在起居室客厅，时不时进去看眼里面的情况。

裴明霄身体底子好，并不像有些人容易高烧反复不退，差不多换了两张退热贴后，体温渐渐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在感冒药作用下，他睡的越来越沉。姜宥仰躺在仅与他卧室一墙之隔的沙发上，头枕手臂，右耳听着外面风声，左耳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特别神奇。

原来被大家奉若神明的、无所不能的裴明霄也会生病，会感冒发烧，会像小孩子一样讨厌吃药。

——原来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由血肉之躯组成的人。

从六岁那年看到裴明霄开始，姜宥便一直觉得这个人很遥远。无意中得知他们都是小说里的角色后，更是觉得裴明霄触之不及。

他本以为他们会永远保持着这样安全的距离，却没想到，今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让他离裴明霄近了许多。

隐秘而难以形容的喜悦如跳跳糖般在胸口爆开，跳跃着舞动着，胀的心脏发酸发软。姜宥摸摸额头，甚至怀疑自己也被传染感冒了。

否则他怎么会觉得，冷淡强势整天换着法子欺负他的资本家，有那么一点点的……讨人喜欢？

随即，姜宥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抱枕里，开始细数裴明霄的渣男行为，并告诫自己千万不可以被PUA。

这么一病，裴明霄就病了两天，姜宥也跟着照顾了两天。

他们把工作拿到家里来做，白天呆在裴明霄书房一起敲电脑——实际上大多数时间是裴明霄敲电脑，姜宥换着地方刷手机或者画画。综合办公室最主要的工作是与人沟通，他本尊不在，没法正儿八经的沟通。

到第三天，吃了好几顿病号饭的姜宥有点受不了了。他盘腿坐在书房地毯上，后背靠着办公桌，画完一张草图后活动活动脖子，悄悄打开外卖软件，挨个搜索冒菜、麻辣烫、串串等字眼……看着图片，哪个都想吃。

裴明霄回复完一封邮件，垂下眼，就看到了男生吞口水的动作。

毕竟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这么久，裴明霄知道姜宥噬辣，摘下眼镜，状似无意道：“晚上出去吃吧。”

“……啊？”姜宥赶紧收起手机，“为什么出去吃，厨师请假了吗？”

裴明霄说：“没请假。总吃清淡的东西嘴里没味道，想换换口味。”

姜宥眼睛“啪”地亮了：“换口味啊……那你有想法么？”

裴明霄说：“没有，需要你提意见。”

姜宥又咽了口口水，试探道：“你感觉火锅怎么样？”

裴明霄不易察觉地勾勾唇角：“Ok。”

“耶耶耶！火锅火锅，吃火锅去咯！”

姜宥扔下平板，一窜三尺高，蹦蹦跳跳地回房去换衣服。等两人到火锅店的时候，上一波人吃完，下一波还没来，运气不错，不需要等位。

他们俩一个穿着米白色圆领毛衣，一个穿着深蓝色高领针织衫，坐在一张桌上就像参加恋爱综艺的明星。尤其裴明霄，和火锅店的气质格格不入，引得所有食客目光都不由往这边看。

姜宥这才发现，今晚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出来吃正餐。如果代入约会的话，初次约会就带妹子来火锅店，逼格貌似不太够的样子。

于是他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店里最贵的雪花肥牛、蓝龙虾和刺身拼盘，并且十分霸道地给裴明霄开了瓶2021年的热豆奶。

裴明霄不知道在姜宥心里，自己已经成了被带的妹。他忍俊不禁地抿了口小孩子爱喝的豆奶，还行，不甜，挺暖胃的。

因为裴明霄感冒初愈，姜宥选的鸳鸯锅，自己大快朵颐的同时没忘照顾“妹”，仔细给对方讲解哪种食材烫到多久口感最佳，裴明霄答道：“嗯，知道了。”

吃完，姜宥非要抢着结账。两分钟后裴明霄收到副卡消费2100块的信息，挑了挑眉，起身去卫生间。

签完小票的姜宥看座位上没有人，怕裴明霄身体不舒服，连忙远远地追了过去。

追进卫生间，裴明霄已经站在最里面的便池旁，正准备往下拉裤链。

姜宥跑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霎时顿在原地！

这时裴明霄听到声音，侧头看向他：“来上厕所？”

姜宥总不能说自己是追着他来的，那大概会被当成变态，糊弄道：“嗯，尿急。”

边说，他边往后退了两步，裴明霄莫名其妙：“你要去哪里，急的话还不快来上。”

姜宥：“呃……哦。”

这家火锅店的男卫生间只有三个便池，三个隔间。

姜宥脚像灌了铅似的，走到最外侧的便池旁，好巧不巧地，此时又进来一个男人。他本能地不想让任何人接近裴明霄，脚一跨，跨到了中间便池。

后进来的男人貌似很急，拉链都没拉完就掏出东西释放起来。姜宥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似是有所感应，投来“你瞅谁呢”的目光，如果在外面，姜宥肯定会回“瞅你咋的”。可在卫生间里，他并不想被当成变态处理，慌忙转向另一边。

然后看到了裴明霄的……那个。

……好大。

他再低头瞧瞧自己的，正常男人尺寸而已，跟人家差的有点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不多时，裴明霄上完了，拉好裤子出去洗手。

姜宥紧随其后，小脸上表情复杂，没发现裴明霄正在打量他。

片刻后，听左边传来一声轻笑，“不用担心。”

“啊？”姜宥思路被打断，一头雾水，“什么不用担心？”

裴明霄：“你正在长身体，说不定还有进步空间。”

姜宥：“……”

进步空间……这表示他看见了自己的那个。

啊啊啊啊！！！

.

回家的一路上，姜宥安静开车一言不发，比金牌司机更像金牌司机。

洗澡时候，他脑袋里不受控制地重播卫生间的影像，又羞又愤。羞愤之余，发现某个位置竟然有产生变化的趋势，吓的他赶紧打开HomePod播放大悲咒。

结果在梦里，裴明霄也没放过他，而且剧情的走向逐渐奇怪起来。他心跳的差点从胸腔飞出去，口干舌燥。

等再睁开眼睛，感受到裤子和被子上濡湿的冷意，他神情怔忪地看着天花板。

看了不知道多久，他把自己慢慢、慢慢蜷缩成一团。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裴明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