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九点，银星国际大厅。
白领们握着咖啡、提着包形色匆匆，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和同伴抱怨项目太难做。
“辰亚电子的PE看了吗？你们猜老板这次要套现还是观望？”
“套现吧，感觉他接辰亚的项目纯属帮忙。”
“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上市之后功成身退。不过以咱们老板的风险偏好，真说不准会什么样。”
“哈哈，咱们要是能猜出他的想法，也能出去开拓第二个商业帝国啦……嘘嘘嘘，都小点声，老板来啦！”
这位员工话音刚落，便见裴明霄带着郭钊穿过大堂。剪裁极佳的西装勾勒出成熟男人独有的高大身材，比常人略浅的琥珀色瞳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琉璃，那种冷冰冰的、没有生命力的琉璃。
众人“嗖”地散开，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目光却偷偷往裴明霄身上瞟。对于这位神秘的老板，他们畏惧中总是带着好奇。
一分钟后，老板上了总裁专用电梯，刚才围在一起聊天的员工们立刻恢复生机。
“哎呦哎呦，是哪位大美女脸又红啦？”
“看老板的样子应该是单身，喜欢就上嘛，你这么漂亮，一定可以的！”
被称作大美女的王薇不好意思道：“裴总那么优秀，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有什么不能的，你要脸蛋有脸蛋，要学历有学历，还跟他在一层楼。近水楼台先得月听过没？多在他眼前晃悠几次，保准他注意到你！”
“喜欢裴总的人那么多，不缺我一个，”王薇更加害羞，“别光顾着开我玩笑，电梯来了，快上去好好工作。”
说着，她率先上了电梯。虽然表情看起来抗拒，但在同事们日复一日的唆使下，内心其实已经渐渐松动。
如果能嫁给这样身世显赫的男人，无异于于飞上枝头做凤凰，下半生可以尽享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何况……何况他还那么英俊、那么有魅力。
“薇薇，想什么呢？”
王薇正在走神，被迎面而来的同事撞见了。她赶紧收回思绪：“在想昨天的通知，你要去哪？”
同事：“还能去哪，给总裁买咖啡呗。”
“买咖啡……”王薇转转眼珠，“是对面那家吗？正好我要去取快递，我替你买吧。”
有人帮忙跑腿，同事当然乐意，开开心心地把储值卡给了王薇。
王薇哪有快递要取，按照要求买完咖啡后回到公司。先在走廊里掏出小镜子检查了下妆容，然后敲响总裁办公室的门。
毫无温度的男声响起：“进。”
王薇深吸口气，推开门：“裴总，您的咖啡。”
“好，放下吧。”
得到指令，她特意放慢步速走到裴明霄办公桌前。酒红色衬衫、黑色鱼尾裙配上高跟鞋，腰肢摆动间摇曳生姿。
——可惜裴明霄压根没抬头，更没发现女下属有多么风情万种。
他一直在观察手中白色圆筒状的物体，神情专注且平和。因为被握着，王薇看不出那是什么，只能从他的状态推测出，那是一件很喜欢的东西。
见自己没能引起对方注意，王薇挫败地放下咖啡，咬咬牙退出办公室，继续寻找接近裴总的机会。
一小时后银星要召开二季度综合经营分析会，总裁和各部门领导均会参加，因此出总办后她没回工位，直接去了大会议室布置会场。
忙活完距离会议开始就剩十分钟了，部门负责人已经陆陆续续入座，她和同事们又着手分发矿泉水——综合经营分析会是最耗时间的会议，一开开一天是经常事，所以要做好后勤供应。
会议开始前几秒，裴明霄踩着时间踏入会场。气氛看似稀松平常，殊不知，在他抬手示意安静那刻起，许多公司命运的齿轮也不受控制地开始转动——转向只有裴明霄能把控的终点。
王薇主动要求给总裁添水，和郭钊一左一右站在裴明霄两侧，看着身前翻手云覆手雨的男人，渐渐有些痴了。
如同以前每次经营分析，临近中午十二点，会议进度才堪堪走到一半。
综合办公室主任早早便定好了工作餐，已经送来了，正要起身去提醒郭钊——
突然听桌面某处传来一道陌生男声：“裴明霄同志中午好，您此刻接收到的是本日第一次吃药提示。现在请动动您尊贵的手指，立刻打开药盒第一格与第三格，服用淡黄色药片与白色药片各一枚，感谢您的配合，希望不再见。”
裴明霄：“……”
综合办公室主任：“……”
因为总裁亲自参会、没人敢随便议论所以听的一清二楚的高管们：“……”
早上份的药在家里吃过，所以语音播出来之前，裴明霄并不知道姜宥录的什么内容。上午王薇进办公室时，他正在研究如何听录音。
可惜没研究出来——这款药盒搭载的平台不够完善，并不能同步另外一位使用者的数据。他便琢磨着中午午休时“洗耳恭听”，哪知道开会开的太投入，把吃药的事忘到了脑后。
裴明霄将药盒正面朝下扣在桌子上，示意正撅着屁股的办公室主任该干什么干什么。主任尴尬地直起身子，刚走两步——
“哈哈哈，又再见啦，我就知道你没开药盒！”
得意的小音调配上“呜呜呜”强烈的震动声，办公室主任再次石化。
裴明霄无语片刻，想把这玩意儿关了，摸索一圈居然没找到按钮，只能镇定地叫下一位部门负责人发言。
然而，那位部门负责人刚打开麦克，接二连三的震动伴着语音如魔音灌耳般朝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小草微微笑，请您吃药药！”
“霄哥不吃药，亲人两行泪！”
“吃药不狠，地位不稳！”
“……霄哥，我录的好累，你快吃吧好不好？”
最后一句虽然不像前面那么魔性，但仔细咂摸，竟能品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裴明霄捏向药盒的手停顿几秒，随即捏捏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办公室，帮我添水。”
.
会议结束、收拾完会场之后，王薇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一是因为知道自己豪门阔太的梦已经破碎；二是特别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被裴明霄看进眼里。
大概上天怜悯，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综合分析会开完翌日，她和同事加急整理出会议纲要，敲敲已经麻掉的肩膀，拿出口红准备去卫生间补妆。
突然瞥见一位男生从窗前走过。
男生戴着鸭舌帽，脸上半部分被帽檐遮住看不清具体长相。手里好像提着什么东西，边走边东张西望，行踪十分可疑。
……不会是商业间谍或者小偷吧？
银星大厦安保系统非常强大，只有录入指纹的注册员工才能自由出入。如果客户来访，需要刷访客卡进门，否则将一律拦在大厅。
但无论再强大的系统也可能出现漏洞，以前就有客户混进来过。而且万一这男生真是商业间谍，她立了大功，说不定裴总能多看她两眼呢。
抱着美好的幻想，王薇赶紧放下口红，冲出去叫住他：“喂，站住！你是哪位？想找谁？”
可能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着了，男生等了会儿才答：“你好，我找裴明霄。”
他声音异常耳熟，王薇想了会儿可惜没想起来。眯起眼仔细打量对方，发现对方唇角生着两汪小梨涡，随着说话的动作时不时漾开，很特别很有亲和力。
她道：“想见裴总需要预约，您预约了吗？”
男生怔了下：“没有。那你告诉我他办公室在哪边吧，我自己去找——或者告诉我郭钊的门牌号也行。”
张嘴就要找总裁和特助，多亏王薇自制力强才没当场翻出来个大白眼。她语气愈发不耐：“没有预约不能进裴总办公室，请你立即去前台预约。如果拒不配合的话，我会报警交由警察处理，你看你想选择哪一种。”
男生陷入纠结，彻底不说话了。
见自己即将成功驱走“商业间谍”或“小偷”，王薇忍不住挺起胸脯。
这时不知是不是嫌吵，总裁办公室门突然打开，出来的人步伐依然沉稳，速度却比平时快很多。
王薇以为他是来帮自己的，连忙拽拽衣服下摆——
“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就自己跑来了，”裴明霄走到男生身前，“或者找郭钊去接你。”
纠结好久的男生终于开口：“这不是想临时查岗么，看看你有没有乱来。”
裴明霄哭笑不得：“好，那你对看到的结果满意么，满意的话去我办公室继续查。”
男生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还算满意。行，你带路吧。”
说着，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王薇口中“必须预约才能进”的总裁办公室。从始至终裴明霄都没理她，甚至和上次送咖啡一样，看都没看她一眼。
王薇猛地反应过来，为什么她会觉得男生声音熟悉——因为那是昨天中午在会上听到的提示音！
原来……原来能被裴总看在眼里的，居然是个年纪轻轻、毫无架子的小男生。她怔在原地，脸色难堪——为自己的无理和无知。
与此同时，总裁办公室内。
裴明霄把人带进来，锁上门：“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姜宥认真打量喜欢的人办公的地方，“你这儿比我想象中简单好多。”
裴明霄问：“在你想象中我办公室什么样，摆满了资质证书、成功收购案和名人合影？”
姜宥脸一红，别说，他真是这么想的。哪知道这人办公室里一件多余东西都没有，除了张临时休息的沙发，就是普通桌子电脑等办公用品。
和它的使用者一样，务实到简直没有人情味。
裴明霄回到电脑桌前，指指对面椅子：“坐吧，吃中午饭了么。”
姜宥说：“没有，你是不是也没吃？”
今天上午没那么忙，其实裴明霄吃过了。但他看男生手里提的东西像是保温袋，不动声色地“嗯”了声。
姜宥伸出两根手指：“耶，我猜的好准！那你不用出去吃了哈，我给师傅煲汤煲多了，只能便宜你了，你快来尝尝。”
话音未落，他三下五除二打开保温袋。袋子里面是一只保温桶，拧开桶盖的刹那，菌菇清香扑鼻而来。
除了汤，还有粗粮蒸饭和两碟小菜。小菜刀功极差，萝卜丝切的堪比小孩手指，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
裴明霄忍不住轻笑出声，接过对方递来的筷子，先吃根萝卜“丝”，然后尝了口汤。
味道极其一般，也不知道老魏头是怎么忍的这么久。
他眼角笑意更深。
随即，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裴明霄边给郭钊发信息边问姜宥：“刚才有人为难你么。”
姜宥说：“没有，那位姐姐很好心，主动告诉我见你需要提前预约。而且她警觉性很强，挺负责任的。”
其实刚才在屋里，裴明霄隐约听到了几句对话。既然男生选择不追究，那么他也乐于配合，毕竟拦住外来人员是王薇身为员工的职责，她没做错什么，只要略施惩罚就好，不必大动干戈。
第一次来银星，姜宥对这里特别感兴趣，裴明霄便边吃边给他讲银星的构造。说到投资方面内容时，姜宥理解不上来，可因为是喜欢的人在讲，也听的津津有味。
不多时，郭钊刷高级权限进门，提着两只保温袋，全放到了姜宥面前。姜宥好奇地拆开，立马被辣子鸡的香味感动到想流泪。
“公司旁边的川菜馆不错，”裴明霄说，“你先尝尝，喜欢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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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再来”四个字给了姜宥充分的送汤理由，于是接下来几天，打着吃遍那家川菜馆的名号，他时不时便往银星跑一趟。
汤也不是真煲多了，给魏华远煲那么多次，他怎么可能掌握不好量。他只是怕裴明霄在公司不好好吃饭，所以随便编了个借口而已。实际上魏华远才是沾光的那一个——希望师傅他老人家莫要怪罪。
这天中午，他载着汤、开着刚改完轮毂极其拉风的科尼塞克来到银星楼下。没等熄火停车，发现大门口有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正在和门卫争执。
他瞬间想起曾在同一地点闹过事的老马，以为这男人也是闹事的，皱着眉甩上车门，大步流星地往那边走。
然而，越走他神情越是迟疑。
无他，这男人……长得竟然有点像他的哥哥姜唯。
等走到近处，他双腿如同灌铅般定在原地，再也迈不开了。
……眼前男人五官与姜唯至少有四五分相似，尤其是眼睛，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着自己鼓噪的心跳，姜宥一时间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他呆呆地望着前方，耳朵不停嗡嗡叫。直到争吵声越来越激烈——
“放我进去，我真要找裴总！”
保安：“不好意思先生，我和前台确认过，登记簿上没有你的预约记录，你不能进去。”
“好、好，”男人气极，“那我要给他的东西怎么办，六位数呢，丢了你负责？”
保安迟疑片刻：“你要给裴总什么？”
“这个，裴总落在我那儿的。”
边说，男人边打开包的层层叠叠的手帕，里面是一枚胸针。
一枚熟悉的、姜宥曾不止一次夸过好看的钻石胸针。
一枚在裴明霄某次应酬后莫名消失的胸针，那天回来时，裴明霄西装上还沾着洗不掉的劣质香水味。
……原来它不是丢了啊，姜宥突然有点想笑。
它只是不小心遗落在了一个和姜唯长相相似的男人那里。
很简单，他应该能猜到的。
毕竟从始至终，故事的主角都是姜唯和裴明霄。大结局时，王子会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他这位恶毒男巫注定是旁观者、牺牲者，是他们爱情的奠基，是再也不会被提及的过眼云烟。
姜宥就那么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
等保安面带忧色询问他是否不舒服时，他才终于动了动嘴，但只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点点头表示感谢，悄然转身离开。到家后，他先把汤全部倒进马桶，然后拨通了James的电话。
“James，我同意参加综艺。请把对接人员的联系方式……”
……
春天快来了，白昼时间较之以前延长了许多，风却越来越大，似是能隔着衣服把人骨头刮断。
因为中午姜宥没来，发信息也没回，裴明霄总觉得有点不安，从公司早走了会儿。进别墅院子时天才微微擦黑，他裹着一身冷气摁开指纹锁。
没看到盘腿坐在地毯上打游戏的人，也没看到趴在餐桌上等他一起吃饭、等到不小心睡着的人。
只看到茶几上几张名为“离婚协议”的纸。
纸的最后一行，写着一句话：
第五份礼物，我送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