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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弦月弯弯。

雄虫的眼睛也弯弯, 那双水杏似的眼睛圆而亮, 蒙着雾,做梦似的眨了眨。

阿瑟兰高冷严肃得一塌糊涂。

镇定的收回视线,但耳朵慢慢热了起来。

但他捏着帽子沉默了一会, 很快想通了,没有什么值得隐藏的, 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呢?

军雌一向最痛快不过, 他自己也是这么觉着的, 于是阿瑟兰又说了一次。

“你要不要亲一下。”

银发紫眸的军官睫毛下坠,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穿着军装的上身挺得又直又正,手心悄无声息的攥紧。

但雄虫望着脚边的细草, 摇着头说。

“那不行。”

“为什么?”

阿瑟兰绷着脸。

雄虫抬起眼睛看他,两个一望,脸颊浮起薄红, 都飞快的别过脸去。

花圃里暗香浮动。

阿瑟兰闻到了水蜜桃的味道。

皮薄核小的蜜桃, 夏天的时候成熟, 一颗颗沉甸甸的坠在枝头。

阿瑟兰的心里也沉甸甸的,他放下军帽,左手摸到失了袖口, 那里少了一枚扣子, 不知道落在哪里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摸索着口袋,取了一支烟出来, 但没有点燃,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咔嚓咔嚓。

一缕火光亮起,照亮黑暗,倏忽又熄灭。

阿瑟兰捏着烟蒂:“五年前,你走的时候说,很抱歉对我撒谎,那是什么意思?”

总要有一个愿意开口,把话说清楚。

两个虫族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挨着很近,但仍然保留了部分界线。

埃文看了看阿瑟兰,眨眨眼,茶绿色的古井无波,慢慢漾起一点笑意:“少将,你不喜欢阳光吗?地宫很闷,你会无聊死的。”

阿瑟兰动作一顿,想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埃文接着说:“而且,我的真名叫做西塞尔,埃文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西塞尔。”

阿瑟兰握紧了手里的烟卷,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西塞尔吗,这个名字比埃文好听。”

埃文心里小声反驳,埃文也很好听。

阿瑟兰突然说:“那你喜欢你的雌君吗?”

埃文离开地宫之前从来不撒谎,唯一一次的谎言如同火焰灼烧心脏。

脑海里浮现出雌虫温顺沉默的影子,埃文没有直接回答,他斟酌了一下:“槐里是耀祭司大人挑选的育种者,和他繁衍,有很高几率诞下高精神力的虫蛋,成为下一任冕下。”

冕下的选择过程经历了好几个阶段的变化。

最开始是被胁迫进入地宫的一代和二代冕下,之后的雄虫都是从贵族之中,高精神力虫族的子嗣中择优挑选。

孤岛的苦修士也可以和愿意的雌虫繁衍,诞育子嗣,有时候风暴之眼也从他们之中诞生。

到了现在,一般是由上代冕下和育种者结婚,这样诞下优质后代的可能性很高。

埃文不知道自己的双亲,也许是贵族,也许是苦修士,但他肯定自己有好几个雄虫兄弟。

大概四岁之前,他们还待在一起,但幼崽中,埃文最为优秀,所以最终留下来的是他。

至于其他小雄虫,他们会被送离孤岛,成为一个普通的公民。

埃文不会得到他们的消息。

孤岛和帝国也禁止他们联系,但是刚刚成年的时候,耀祭司曾经给过他一块石头,没有说明来历。

上面原本雕刻的字迹被磨平,但埃文觉得亲切,他把石头放进手提箱,一起带离地宫。

在返回风暴之眼的时候,他把石头抛进了海水里。

海浪会把它带到别的地方。

埃文觉得阿瑟兰少将和那块石头的性质相同,他很珍惜。

夜凉如水,阿瑟兰数着花朵,脸色已经变得很淡,他点燃了烟,丝丝缕缕的烟雾笼上眉眼。

他很快抚平了情绪,掸了掸烟灰:“你应该要回去了吧?”

埃文愣了一下,没想到少将会这么说,他低下头,站起身,道歉的样子很乖:“抱歉打扰了这么久。”

阿瑟兰看着他,笑着吐了口烟雾,眼尾有些红:“嗯,走吧。”

埃文在站在原地,想抬抬嘴角,但不成功,呐呐沉默的样子显得有些可笑。

“再会,少将。”

他简短的道别,理了理长袍,拍净衣衫上的草屑,从容的转身拨开花丛,目视前方。

麦奈花丛外的小路上,一个虫族也没有,埃文放心的往回走。

月光映出长长的影子,埃文看了看墙面。

影子蔫头耷脑,垂头丧气,一点也不精神,他歪了歪头,影子也迟缓的歪了歪头。

过了一会,一道更高些的影子贴过来,军服笔挺的轮廓端正凌厉。

埃文回头,阿瑟兰少将站在花圃外,离他不远,插着口袋,懒懒散散,帽檐的阴影遮住了眼睛,一个红色的小点忽明忽灭。

他走过来,手指捏住烟蒂,掐灭。

银发军官伸出一只手,另一只仍然放在口袋里:“作为的埃文最后一个晚上,来吗?”

埃文应该说:“不需要,少将。”

现在又不是过去,他比过去高了一厘米,比过去瘦一些,脸颊没有肉,整个虫看上去颇具威严,俨然是个合格的冕下。

一个眼神扫过去,不怒自威。

不说话的时候也能给别的虫族高昂冷漠,不可接近的感觉。

如果阿瑟兰从未与他相处过,那么第一次见到他时,也会心生敬意与尊崇。

但一切太不巧了,他刚好见过埃文最普通的样子。

没有光环,没有身份,那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充满距离的高傲,都在一声声的唧唧里破坏的干干净净。

还有吸吸呢。

阿瑟兰浮起笑容,他看到那双茶绿色的眼睛仿佛被什么点亮。

如同黑夜里摩擦打火石溅出的火星,或者荒原里骤然亮起的炬火。

雄虫手足僵硬,无措的站在原地。

阿瑟兰耐心的等待。

埃文绷着脸,慢慢抬起手,柔软的手掌落在阿瑟兰掌心。

阿瑟兰握住埃文的手,牵着他,夏夜凉爽的风一阵一阵,吹开了头发,吹开了紧皱的眉眼。

他们走的越来越快,像小跑一样,从花园的小路走到前门。

快要看到守卫的时候,阿瑟兰转过身捧着埃文的脸颊,左右看了看,像打量一颗土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蒙上埃文的脸,温凉的手指拂过脸颊,只露出圆又亮的眼睛。

“少将,我们要去哪里?”

“跟着。”

阿瑟兰牵着他,一边走一边很随意的说:“明天我就去注销婚姻,我是指挥官,这很容易,但现在,我和你合理合法。”

“合理合法。”

“对。”

站岗士兵无比熟悉自己的指挥官,立正敬礼,指挥官简单回应,拉着一个穿着长袍的虫族走了出去。

埃文回头看,白色的大楼灯火辉煌,仿佛还能听到晚宴的钢琴声,责任是一座横亘心里的大山,他收回目光,默默地握紧阿瑟兰的手,跟了上去。

走过广场,五年之后,这里的街区已经很热闹。

路灯照亮道路,阿瑟兰找到自己的悬浮车,冲埃文招了招手。

他打开车,在座位上找了找,递给埃文一件兜帽衫:“换上,我带你出去,别让人认出来。”

埃文左右看了看,绷着脸开始解长袍的扣子。

阿瑟兰插着兜,等埃文换了衣服,他悠闲的脱了外套,扔进悬浮车,关上车门。

浅色衬衫的袖口挽起,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臂,埃文跟着撸了撸袖子,戴上兜帽。

“现在去哪里?”

阿瑟兰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跟着我就行了。”

埃文面无表情,排开阿瑟兰的手,阿瑟兰笑了声,抓着埃文的手,一边走一边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埃文摇头,提醒他上次发生的甜豆包事件:“我不能随便吃东西。”

说到这里,阿瑟兰想到了之前频繁发生的筑巢期,皱眉问:“你现在的精神力还不稳定吗?”

“只是有一些不稳定,不会影响健康和安全。”

广场外,绕过两个街区,就是步行商业街,这里的招牌和挑帘都有严格的色彩和制式规定。

一般来说都是二十五厘米大小,白色底牌,黑色背面,字迹和装饰就没有什么严格的要求。

阿瑟兰和他手牵着手,街道上人很多,军雌也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虫族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整条街上都是谈笑和食物的香气。

噩梦鸟之森最出名的特色就是不同的虫民混居,对于喜好统一色调的虫族来说,这些异族生物花哨得过分。

鳄鱼们虽然都长了一张鳄鱼皮,但他们爱美爱俏,喜欢涂抹各种香料,佩戴花卉。

蜂巢人和小飞怪个头都很小,埃文曾经看到过他们的房屋,像个吊在树上的巨蛋。

阿瑟兰说,一个蛋就相当于虫族的一个城镇大小。

有些虫族入乡随俗,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塑料发卡,耳环戴上。

也不能说不美,毕竟从头到脚都堆满了花,五颜六色,花香扑鼻。

路过一个卖棉花糖的摊位,鳄鱼老板在做棉花糖,他的儿子是一条小鳄鱼,坐在大大的纸碗里收钱。

他看到埃文和阿瑟兰,捧着小爪子,黑豆眼亮晶晶:“尊敬的客人,鳄鱼的棉花糖最好吃了,您要来一点吗?买一点给您的雌君吧,他一定会喜欢的。”

埃文没有要买的意思,但阿瑟兰咳嗽了一声,他只好停下,从摊位上抓了一把棉花糖,每一枚半个鸡蛋大小,软软的,里面是糖心。

小鳄鱼甩着尾巴鼓励:“尊敬的客人,快给您的雌君喂一颗,这是鳄鱼的独家秘方。”

埃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捏了一颗棉花糖,耳朵尖红了红。

他把棉花糖塞进阿瑟兰嘴里,雌虫嚼了嚼,神色一顿。

埃文疑惑道:“少将,好吃吗?”

阿瑟兰露出惊艳的神色:“好吃,你试试。”

埃文摇头,劝说坚持喂他的七十三岁老虫。

“少将,我不能随便吃东西。”

阿瑟兰嘴巴里鼓鼓囊囊都是棉花糖,手里还拿着两个:“水果味的,不是肉类,不信你闻。”

埃文迟疑的嗅了一下,闻起来一股水蜜桃的气味,他看着吃的直挑眉的阿瑟兰,慢慢的张开嘴巴,在圆圆的棉花糖上咬了一口。

某种不可名状的味道席卷舌尖,埃文面无表情,脸色倏然紧绷,眼泪瞬间冒出来,在眼眶里打转。

鳄鱼蜂蜜的味道。

三百六十度渗入味蕾,直击灵魂,没有一点死角。

阿瑟兰看到埃文的变化,忍不住笑出声。

接着他也绷不住,脸色从极致的享受变成了极致的崩溃,抓着领子,蹲在摊位前起不来身。

小鳄鱼舞着小爪子,垫脚看着吃趴下的客人,骄傲的夸耀。

“是不是很好吃,鳄鱼的棉花糖是最好吃的,没人比鳄鱼更懂棉花糖。”

埃文忍着眼泪,咽下棉花糖,蹲下身,偏头看着阿瑟兰,阿瑟兰也看他,两个人同时笑了笑。

因为离得很近,光线很暗。

阿瑟兰忽然说:“喂,送给你的牙膏好用吗?”

埃文小声回答:“很好用。”

“那就好。”

阿瑟兰垂下眼睫,凑近了一些,吻了吻他柔软的嘴唇,话语消失在唇齿间。

嘴唇相触,片刻分开。

他对埃文说:“你看,还有蜂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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