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冉对着门缝,二月的冷风钻凉了脖子。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觉得应该在被亲破了皮之后表个态,于是顶着零下五度的寒风,一条腿迈出去…
傅衍白:“对不起。”
又缩回来。
实在是有点冷。
纪冉站着没说话。他不知道傅衍白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那些与身俱来的优雅和礼貌仿佛在上一夜荡然无存。他头一回感觉到这人蛮不讲理,好像压根儿不打算放过他。
“我回寝室。”
纪冉随口一句,后头的声音慢慢靠近:“你东西都在这,学校连食堂都没开。”
纪冉铁骨铮铮:“那我出去吃个饭。”
傅衍白:“大年初二,都关门了。”
纪冉: “......”
他感觉到傅衍白就站在他身后,回身看过去,男人高挺的眉骨中蹙着一条凹痕,看上去像是一夜没睡,眸色很深,墨一样化不开。
“天冷,呆着吧。”傅衍白的声音很淡:“想吃什么,给你做。”
纪冉皱皱眉,饿了两天的注意力被“吃”吸引过去,嘴里迫切的想要点滋味:
“你会做饭?”
他这么说,傅衍白迅速的关上了门,摞起灰色羊绒衣袖,低沉的“嗯”了一声,走到餐厅里。
冰箱的门一开,纪冉发现里面满满当当塞了不少,鲜冷包装的牛肉鸡翅和培根,还有几颗花花绿绿的甜椒,圆滚的柚子和两颗椰青,如果两个人呆在这里不出门,很像是两只要过冬的熊。
“......”
他以前很少见傅衍白进厨房,最多就是早上热个三明治。纪冉拉了个带滚轮的凳子坐下,趴在中岛台上:“你...在美国学的?”
傅衍白的背影看上去很从容:“嗯,不怎么吃的惯。”
“哦。”
他等了没一会儿,就有些香味从噗噗噗的小锅里冒出来,纪冉小肚子饿的紧,干脆站起来洗了一双筷子,有厨子皱眉一盯,才又多洗了一双。
饭好上桌。两个人吃饭,傅衍白做的很简单,一小锅番茄土豆炖牛肉,一盘虾仁炒蛋,纪冉大病初愈饿的紧,一连吃下两碗米饭。
白吃总是有点不好意思,纪冉吃饱了抱着碗要去洗,被对面的人拦下来。
傅衍白抽了他的碗筷,淡漠道:“去休息。”
某少爷愣了一下,点点头。
纪冉寻思片刻,干脆先靠在沙发上,下午两点多起了太阳,从落地窗前照进来,懒洋洋的很养人。
正好手机里一个视频通话打进来,纪冉点开就是纪老太太眯着眼的模样,对面一大家子都在,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带着些许哄闹。
“冉冉呐。”
“奶奶。”
纪冉把手机屏幕举了举,正对着自己,纪老太太瞧见自己的大宝贝孙子面色良好,一口气松下来,开始闲聊:“冉冉,你嘴怎么破皮了?是不是天北那边太干了啊?”
“......”纪冉还没来得及反应,纪秋秋已经从旁边窜上来:“是吗?我看看?”
他一秒切换了摄像头,从前置换到后置,傅衍白洗好碗端着两杯果汁走出来,只晃了个人影,纪冉心里没来由的一虚,又飞速切换回前置,然后对着天花板...
纪秋秋:......
老太太差点没头晕。
“我这、这手上有事儿呢,不举了啊,你们说,我听着。”纪冉把手机放炸弹一样放上茶几,抬头看见傅衍白停在餐桌的位置,看他的目光闪了闪。
视频那头愣了一下,纪秋秋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视力良好:“你是不是在洋房?我怎么刚看见还有别人?”
“没有!”
纪冉捂着嘴往沙发头挪了挪。
其实说傅衍白在这很正常,但他这会儿想不到那么多,满脑子都是老太太瞧见他小嘴破皮的心慌:“你看错了。我要去复习准备考试了,晚上再说,挂了。”
“哎你等等......”
“滴——”
纪冉毫不留情的切掉了纪秋秋侦查犬一样的大脸,一抬头,发现傅衍白正看着他,表情很淡:
“喝点果汁。”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的太多,纪冉居然从里面瞧见一丝失落。仿佛自己是个养小雀的花花肠子,傅衍白是那个藏不见人洗衣做饭的糟糠,没有名分,只能这么在视频里一闪而过……
某人没来由的心一虚,走过去端起果汁,想要飞速的转移话题。
纪冉:“那个...你怎么不回家过年?”
他一时间想不到别的,脑子里只蹦出这句。因为仔细想来有些奇怪,他家在海云,现在没能回去,一个人呆着很正常。但傅老爷子是天北校长,傅家大宅就在天北,父母虽然当职在不同省市,春节也会回来。
傅衍白就算被医院调去值班,也用不着一直陪自己呆在这栋洋房里,反倒应该回去过个年什么的......没准老爷子还安排了相亲。
“打过招呼了。”
傅衍白说的很随意,似乎这不是多大的事,纪冉看他表情疏离,并没再多问。
一杯果汁喝完,纪冉没好意思再让傅衍白刷杯子,自己拧开水龙头冲了冲,而后咳嗽一声:“那我先走了。”
傅衍白靠在门边没说话。
纪冉又一次穿外套,系鞋带,推开门的瞬间冷风灌进来,好像比中午那会儿更凉了些。
还更吵了点…
纪冉觉得可能是天意,天意不让他跨出这道门。
一辆漆黑的奥迪熄了灯,刚好停在门口,门一开他就听到一声熟悉的狗吠,顾暄和牵着一条一米多长,冷的直哈白气的大狗,往这边走过来。
他手里还拎着两盒点心,一件大红棉袄,看着像是普通串门的,只不过点卡的有点好…
“哟,这么巧。”
顾暄和笑眯眯的迎着纪冉打开的门缝贴进去,兔头威风凛凛的跟着,闻到纪冉的味道,有些兴奋的开始撒爪子。
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关上。
纪冉的看到狗,还是眼眶一热,他蹲下来蹭了一波毛茸茸的狗头,兔头扑腾着两只前爪原地打转,不时发出认亲的嗷叫。
摸了一会儿,小少爷瘪嘴:
“它怎么越长越蠢了?”
顾暄和:......
毕竟有血统?
纪冉接受了一阵,眼前这个毛发光亮,体型巨大的傻狗真的有边牧血统,顾暄和随即放下点心,坐上沙发:“狗给你送来了,我爸在家不舍得好一阵,你可得自己去给他安抚安抚啊。”
傅衍白扫他一眼,难得张嘴道了句谢。
顾暄和屁股还没坐热,皮已经开始痒痒:“我说你们家...就没人给我倒杯茶?大冷天,还是大年初二,我牵这么个家伙出来一趟容易吗我......”
小洋房傅衍白没有请保姆,再者说就算有,年初二也不会在这。
也许是“你们家”这三个字有些怔人,纪冉贴着狗愣了一瞬,没反应过来,傅衍白冷冷的扫了眼沙发,先道:
“等着。”
顾暄和一脸满足的模样。他跟傅大少爷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捞到这人给他泡杯茶,虽然眼神像是要刮了他。
傅衍白走了之后,客厅的气温都上升了两度,顾暄和看着纪冉玩狗,一张嘴又跳起来:“你搬过来住了?”
那边兔头得到一根火腿,已经安静的趴了下来,纪冉硬邦邦道:“没有。”
“哦。”顾暄和一脸了然的表情,突然对傅衍白那张冷飕飕的脸有了些体谅:“我说呢,看的跟欠了五百万似的。”
纪冉:“......”
“我只是借宿几晚。”
他声音大了几分,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说完又觉得这个表述不太对,严格来说他是“被借宿”了两晚,连行李都是傅衍白强运过来的。
“我一会儿就走了。”
纪冉揉着狗,摸摸鼻子找话塞:“他也要回家过年。就是碰巧赶上医院值班,过来睡两晚方便。”
他说完,沙发上的人却半天没动静。纪冉抬头看顾暄和,发现对方一脸茫然的表情,半张着嘴,像在思考什么。
半晌,顾暄和才出了声:“他跟你说他要回家过年?”
纪冉:......
他可能天生没有胡扯的天赋,刚撒一个小谎,瞬间就被揪出来。纪冉两只耳朵一红,嘟囔着强调:“我估计...估计他要回去过年,也、也不是很清楚。”
“哦。”顾暄和的脸色恢复平静,似乎觉得这才正常:“他都好几年没回去了。”
纪冉一怔。
随即又反应过来,顾暄和说的可能是傅衍白去美国的事。因为在异国他乡,没有假期,所以没能回来过年。
他刚应和着点了点头,就听见顾暄和道:“老爷子说是看不了他,好几年了,也没让回大宅。”
纪冉手上的动作倏地一重,兔头“嗷”一声,哼哧哼哧的贴过来,像是受了委屈。
“傅老爷子多传统,再加上还有父母那一层。好好一个独孙,跑美国之后一声不吭就说喜欢上男人了,谁受得了。”
顾暄和啧啧嘴:“老爷子气的连苹果手机都换了华为,张口闭口都是西洋鬼子,到现在都不能听见美国两个字,悔的那叫一个心肝胆颤,一念起来就是不该把人送到那种狗地方,什么开放先进的,走歪了路子。”
纪冉蹲着,双脚有些发麻。他怔怔的没说话,任凭兔头在身上蹭着口水。
他当然知道傅衍白不是在美国才走歪了路子。这条路一直就是歪的,只不过他没有走在上面,更像是走了条捷径,早早站在了终点。
“不过一气也三四年了,洋鬼子骂了个遍,现在阿衍回来了,应该早迟能缓缓。”
顾暄和说完,就瞧见傅衍白从楼上下来,手里一块不知道哪儿摸出来的老茶饼,塑料袋拎着,表情冷淡:
“自己回去泡。”
“......”
到底大少爷不乐意给他泡茶,送块茶饼已经是极限。
顾暄和琢磨了眼,九七年的水蓝印还在上头,好几万的藏货,于是退一步收下,拍拍屁股被打发走了人。
他走的时候门没关紧,车扬着喇叭开出一条街,冷风还细细密密地灌进来,在开着地暖的洋房里徜徉,让人心尖一凉。
纪冉还蹲在兔头旁边,傅衍白瞥了眼门,走过去轻轻关上,要落锁,却又片刻迟疑。
“晚上要走吗?”
他的声音很轻,低到恨不得没有。
却又不敢真的没有,仿佛这样会越走越远,他不知道那条悬崖的边缘在哪里,纪冉会不会挣脱,这段感情随时都会摔下去。
傅衍白的神情很暗,手握在锁扣,像是在等,又像随时都要落下…
直到纪冉出了声。
“明天再走,想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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