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喧闹嘈杂的声音, 姜意大脑一时没转过来, 他不是早就拉黑了某人吗？
五年前薄衍离开后，他删除并拉黑了对方所有的联系方式, 从qq到微信到电话号码, 甚至连微博都拉黑不可评论。
一开始是为了防止控制不住再去卑微地求他回心转意, 后来经历了那些事心肝渐渐变得冷硬，再也没有将人从黑名单放出来的念头了。
【薄衍fly, 对方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就在他发愣时，微信界面又弹出来一道请求添加好友的消息。
“意哥你发什么呆呢！”郑宇轩忽然凑了过来。
“没什么。”姜意下意识将手机屏幕翻了下去, 不让他看见上面的消息。
“好吧。”郑宇轩干脆就在他身边坐下了，“我要给我家太后打电话了，意哥你待会儿给谁打呀？”
“我……”姜意难得语塞，脸上的神情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郑宇轩有点好奇：“说起来我一次都没见过你的家人哦，也没见你联系过他们, 他们是不在国内吗？”
姜意：……岂止是不在国内？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在镜头前给家人打电话呢，节目组该不会都放出去吧？”郑宇轩挠了挠头, “万一我被我家太后给骂了, 那岂不是很丢脸？”
一旁的秦宋安慰道：“放心啦！节目组肯定会剪辑比较有趣或者有争议的片段, 不会全部放出去的！”
“那完了，秦宋你的部分只有你挨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练习生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而姜意苦苦思索了将近一分钟，最后给薛峰发了条微信：【节目组要求我们给家里打电话, 待会儿我给你打一通电话, 麻烦你装作我的哥哥, 随便聊一下就挂。】
但偏偏今天薛峰不知道在忙什么, 好一会儿都没给他回消息。
“下一位！”工作人员喊了一句，前一个走出来的练习生眼眶通红，像是在和家人打电话的过程中哭过一场。
姜意简直有些坐立难安了，甚至觉得自己尴尬到能在北京抠出一套三室两厅。
“我我我！”郑宇轩积极地举手，“意哥我先进去打电话了！”
说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录制室。
从他们踏进大厂以来，几乎就跟家里断了联系，很多练习生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这会儿终于能跟家人倾诉了。
可我呢？我没有……所谓的家人可以打电话啊。
姜意垂下了眼睫，眼神落到通讯录的小点点上，粉雕玉琢的手指迟疑地悬在屏幕上方，最终点了下去。
同意好友申请。
薄衍fly：【1881314】
薄衍fly：【幺儿，不想打给别人就打给我吧。】
姜意抿紧了双唇，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发过来消息。
那边得不到回复，又迅速发过来一条。
薄衍fly：【你放心，我会改变声音，也不会乱说话的。】
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姜意回复：【我最不想打电话的人就是你。】
这次对方沉默了下去，没有再继续用消息轰炸他。
两边录制室同时进行录制，有的练习生时间长一点，有的很快就出来了，姜意眼睁睁地看着大多数都打完电话了。
“小意，你还没有想好给谁打吗？”姚宁宁已经玩了两局游戏，忍不住用胳膊碰了碰他，“哎就随便给谁打一下嘛，打给你现在最想念的人，以后打电话的机会还多着呢！”
“下一位！”工作人员又喊了一声。
姜意暗自咬了咬牙，捏着手机走进录制室。
一间隔音的小录制室，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摆放的是赞助节目的牛奶和口香糖，椅子是用来给练习生坐的。
姜意瞬间感到有一种窒息感，仿佛这个小小的房间不是录制室，而是可怕的刑房。
“姜意同学，你给谁打电话啊？”vj老师坐在摄像机后面调整机位，按流程问了一句。
姜意笑了一下，“给我、给我哥哥打。”
“好的，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了！”
握得太紧，掌心里的手机被汗水湿得滑溜溜的，松开手时差点摔了下去。
没有继续犹豫，姜意在拨号界面输入了刚才某人给他发过来的号码。
“嘟嘟——”拨号声两下还没响完，电话就被迫不及待地接通了。
“喂。”手机开通了免提，从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男人刻意压低了嗓音，低音炮透过电流酥麻级上升了好几个level，震得姜意心中微微一颤。
“喂，哥哥……”他艰难地开口喊道：“是我，姜意。”
正坐在导师休息室内的薄衍，饱经风霜的心脏瞬间狠狠抽|动了一下，仿佛被丢进醋水里泡了三天三夜，再被捞出来淋上滚烫粘腻的蜜糖，又酸又麻又软又甜，舒爽到浑身的骨头都快要被抽去了。
五年前，少年姜意说话总是冒着一股奶味儿，爱撒娇的小猫儿喜欢窝在他怀里，软糯爱娇地“哥哥哥哥”一叠声叫着，叫得他恨不能把一颗心掏出来喂给他的小猫吃，还怕小家伙嫌弃他血腥。
如今他的嗓音褪去了奶声奶气，但依旧那么清甜干净，近乎呢喃的“哥哥”两个字，一瞬间将他带回了时光的最初始。
“幺儿，我好想你，我真的太想你了，……”想到五脏六腑、心肝脾肺都疼。
这通电话仿佛穿越了五年的时光，薄衍一时情难自禁，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心里话。
姜意：“……”
说好的不乱说话呢？
“看来姜意同学和哥哥的感情很好啊！”见姜意忽然不说话了，vj老师主动抛话题。
“啊是……”姜意回过神来，“可能是太久不联系了。”
“幺儿，你最近过得好吗？”电话那头的嗓音变得愈发低哑。
姜意语气平淡地回道：“挺好的。”
“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哥哥。”
“没什么委屈的。”
“有什么需要也要告诉哥哥，好吗？”
“没什么需要的。”
vj老师：……这电话没法聊了。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被噎住了，一时没吭声。
录制室内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vj老师也沉默了，打电话环节录到现在，每一个和家里打电话的练习生都没这么尴尬过。
看来姜意同学和这个哥哥关系不太好啊。
“姜意同学，要不……你再换一个家人打？”vj老师试探着提出建议。
“不用了。”
“不用了！”
电话两边的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vj老师：……
“你最近怎么样？”姜意决定主动出击，速战速决。
“我不太好。”薄衍似乎是苦笑了一声：“你知道的吧，我曾经把一个人弄丢了，现在想重新把他找回来，但是他不愿意再理我了。”
姜意面无表情地回道：“那是哥哥太粗心大意了，那么大一个人又不是一只小猫，这都能弄丢，难怪对方不愿意回来了。”
薄衍：“……”
“我的建议是你快点放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是不是哥哥？”
“如果我非他不可呢？”
“那你也不问问别人是不是非你不可？”姜意冷笑一声，仗着在镜头前狠狠刺他一下，“万一别人的心变了呢，哥哥？”
电话那头呼吸一窒，变了调的嗓音里压着滔天的怒意，还有一丝措手不及的恐惧，“姜意！”
“哥哥还是早点休息吧，年纪大了最好早睡早起，没事不要瞎折腾，才能身体健康老当益壮哦。”姜意皮笑肉不笑，用类似播音主持的甜美腔调说完，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一击即中，且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vj老师：虽然中途变成了情感调解栏目吧，但怎……怎么还是感觉关系好差的样子……
“我打完了老师。”姜意站起身来，“我可以出去了吧？”
vj老师：“可以……”
刚才他都拍了啥？拍了个寂寞。
而姜意则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心头笼罩的阴云也终于散去了，脚步轻快地推开录制室的门。
“哇！小意你出来得好快啊！”姚宁宁迎上去搂住他的肩膀，“走走走，我们回宿舍吧！”
“等一等我。”唐泽本来正在和其他练习生说话，一见姜意出来立刻跟了上去，“小意，我们之前说好的私人辅导呢？”
“帅哥你谁？谁跟你说好了啊？”姚宁宁护食地挡住了他，“小意才没那么傻，他要跟我回宿舍了！”
也许是现在的心情不错，姜意在夹缝中点了点头，“可以，一起去练习室吧。”
“什么什么什么？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郑宇轩绝对不会错过任何一场热闹。
唐泽：“……私人辅导，你们是不是不太理解私人这两个字的意思？”
“想得美！”姚宁宁冲他做了个鬼脸，反手又搂住郑宇轩，左拥右抱地往门口走，“四人行必有我师嘻嘻。”
一开门，迎面差点撞上一堵硬邦邦的人墙。
“姜意，我有话跟你说。”薄老师语气生硬，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阴沉可怖的气息。
姚宁宁下意识松开了双手，“薄、薄老师好……”
姜意蹙了蹙眉，“你们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其他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姚宁宁弱弱地应声：“好的，那我们先去练习室了。”
“薄老师，有话好好说啊！”郑宇轩大着胆子补充道，“君子动口不动——宁宁我们快走吧！”
薄衍四下扫了一圈，上前一把将人拉到了镜头拍摄不到的死角处，近乎咬牙切齿地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你刚才、说什么？”
漆黑幽暗的眸底泛起了骇人的猩红色，额角的太阳穴处青筋暴起一跳一跳的，薄衍整个人焦躁得像是一头被侵犯了领地野兽。
他计划准备好了一切，唯独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幺儿的心。
那一刻，自骨髓深处涌起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他甚至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死了。
“我说什么了？”姜意微微抬起下颌，语气略带嘲弄：“说你年纪大了最好早睡早起，还是祝你身体健康老当益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