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喧嚣的重金属摇滚乐, 五颜六色映耀的各色射灯。嘈杂热闹的舞池里,穿着鲜少的男男女女随着音乐尽情摆动身体,蹦迪狂嗨。
苏城著名的凯宾斯会所, 其主要客源就是这些年轻的苏城富二代。
喝酒蹦迪, 带着漂亮的网红女友来聚会, 就是这些败家子二世祖的日常。和很多正常营业的夜店酒吧不同,会所的楼上就是一家豪华酒店。不对外订房, 只对会员开放。
到了凌晨深夜,舞池包厢里的客人愈渐稀少,反而是楼上酒店房间里, 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柔软奢侈的双人大床上, 一个身材发瘦、脸颊凹陷的年轻男人低吼一声, 瘫软下去。他长了一张普通平凡的脸, 每一个五官都挑不出问题,却也毫无特色。身材也是中规中矩,没有许多中年男人的啤酒肚, 但浑身烂肉软成一团,也见不到一块肌肉。
然而偏偏是这样的普通人,锥子脸的女网红却巧笑着凑到他身边, 娇声道:“王少……”
王毓昀喘着气,瞥了身边的小网红一眼, 嘿嘿一笑,下嘴亲了上去。
只可惜常年被掏空的身体容不得王大少再雄风振作一次,他有心无力, 在新女友的身上乱摸了一把, 就恼怒地开始穿衣服。
“王少……”
“闭嘴!”
小网红顿时不敢吭声。
真没意思!
王毓昀烦躁地看了她一眼,穿上衣服, 直接摔门就走。
为了照顾客人的隐私,凯宾斯会所楼上每个房间都拥有自己专门隐蔽的安全通道,不会和酒店里的其他客人碰面。王毓昀平时是败家奢靡了一点,但老爷子能把公司交给他,他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一个小时前他搂着女友上楼开房时,助理给他发了条消息,告诉他嘉讯资本的老总高嘉寻亲自来了凯宾斯会所,等着见他一面。
王大少花了一分钟,终于从记忆里想起这个高嘉寻是谁。
嘉讯资本和王氏最近在城郊的一块地上有合作,这人亲自来凯宾斯见他,他也不好不见。不过,也不值得立刻去见。
王大少懒洋洋地吩咐助理随便敷衍一下高嘉寻,让人在会议室里等他,自己则搂着女友上去逍遥快活了。
穿上外套,王大少心中却颇有些不悦。
新找的网红女友长得是不错,但是他最近是不是快了点?难道说真的年纪大了,要开始注重身体了?
郁闷焦躁地啧了一声,一副肾虚模样的富二代满脸戾气,大步走向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走廊的两侧是一面面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墙壁,快步疾走的富二代每走一步,影子便倒映在两侧的大理石墙面上,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走到一个拐角,头顶的黄色射灯突然闪烁了一下。
“嗯?”
王大少抬起头,看向那头顶的灯泡。
小小的灯泡并无异常,放射出刺眼的光芒,仿佛刚才的闪烁只是他花了眼似的。
“什么垃圾东西,每个月交的会费都花到哪儿去了。”抱怨了一句,富二代继续向前走。他的身后,一盏盏黄色射灯安安静静地照耀在两面大理石墙壁上。
从未有人注意过,凯宾斯会所的大理石走廊,好像一条墓道。
上下左右,四面墙壁,全是冰冰冷冷的石头。
每一面墙壁都倒映出一个快步向前的王毓昀。
“喂,打什么电话,我不是说了么,就要到了,让那个高嘉寻再等等!”
不耐烦的声音在石头之间到处回荡,头顶墙壁上,那个正在打电话的“王毓昀”突然停住了。然而走廊中央,王毓昀仍旧接着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骂道:“什么玩意儿,让他等一个小时怎么了,要么滚,要么给老子等!”
脚下走廊地面上,那个“王毓昀”也慢慢停下脚步,“他”抬起头,看向越走越远的自己。
“对了那女的好烦,叫床难听死了,给她五十万,让她滚……”
左边墙壁上,“王毓昀”拿着手机,漆黑的双目缓慢移动,望向自己。右边墙壁上,“王毓昀”放下了电话,他看着自己远去的背影,咧开牙齿,露出一个森冷阴晦的笑……
突然,一股寒意从脚底板涌上头顶,王毓昀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手指颤抖地握着电话,脑袋嘎吱嘎吱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砰!砰!砰!
走廊尽头,黄色顶灯一盏盏爆灭。
四个黑色影子从黑暗的尽头,疯狂冲来。
王大少睁大双眼,哑着嗓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
“啊啊啊啊!救命啊!!!”
诡异的笑声和滴滴答答的水滴声,淹没了男人的惨叫。
王大少的助理站在会议室的门口,望着那由大理石铺成的空荡荡的走廊,小声嘀咕:“奇怪,王总不是说马上就到了么……”
***
“我觉得我很强。”
“……”连奚默默放下手机,他指着一旁正在和论文奋斗的苏骄,“你觉得他强吗。”
捩臣轻挑一眉:“打游戏?”
连奚:“法术,捉鬼什么的。”
捩臣轻呵一声,一切不言而喻。
可紧接着连奚学着他的模样,也轻呵一声,连尾音那不屑的落点,都学得分毫不差。
捩臣:“……”
酆都大帝微蹙眉头,语气淡淡:“你学我?”
连奚冷静地指了指苏骄:“他,法术。”再指了指捩臣,“你,打游戏。”
言下之意,你到底强不强,心里难道没有B数吗?
一旁躺着也中枪的苏骄恼羞成怒:“还是人吗!他打游戏菜你拿我举例子干嘛,直接喷他啊!再说了,我的法术就有那么菜吗?我怎么说也是曲阜全县排行前二的玄修好吧!”
捩臣和连奚纷纷转首,异口同声——
“呵。”
苏骄:“……”
杀伤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这日子没法过了!
距离解决文颂帝君的复生事件,已经过去整整一周。
一周前连奚联系上了小刘,打算买下目前租的这套房子。小刘喜出望外,第二天就联系了房东。只可惜这次房东并没能即时回苏城。不是他不想卖掉这套凶宅,而是他恰巧被公司派去了国外出差,得等下个月才能回来。
连奚也不急。
这套房子是个凶宅,房东挂牌十几年都没人买,如今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而且下个月签合同更好,到时候能拿到新一个月鬼差业绩排行榜第一名的工资,再加上他的存款,直接全款买房。
玩了一上午游戏,好不容易将捩总带到王者段位,连奚彻底没了力气,只感觉比大学跑八百米还累。
“嘿嘿,大人,中午想吃什么?”
沙发上,捩总喜提王者段位,正爱不释手地摸着手机。听了这话,连奚抬起头,看向更夫:“随便吃外卖就可以了。”
更夫大手一挥:“哪儿能随便!大人想吃什么,直接说就行。”
连奚:“……想吃什么都行?”
更夫:“那是,整个苏省的特色美食,大人想吃什么吃什么。”
连奚不明所以,试探性地问:“无锡小笼包?”
下一刻,便见更夫一脚踢在同事腿上,嚣张跋扈:“蒋鬼,大人要吃无锡的小笼包,听到了吗?现在就去买,不正宗的不许要!”
蒋鬼顿时瞪直了眼:“罗终,你要是想死……”
“嗯?”却见更夫嚯的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本黑白相间的簿子。
连奚略为诧异地多看了一眼,察觉到他的视线,正在埋头改进鬼差业绩排行榜的崔判官立即解释道:“大人,这是属下在改进鬼差业绩排行榜时,顺手改造的新任江南道鬼差证。属下将蒋鬼和罗终两个人的鬼差证合二为一,变为一本。从此以后,这本鬼差证就可掌握江浙沪三地,所有鬼差的一举一动。”
更夫:“蒋鬼,让你买点东西给大人吃,你还敢推三阻四?”说着,更夫狗腿地跑到捩臣身边,闭眼告状:“大人,我举报,他想造反!”
捩总正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的王者段位标记,压根没注意连奚这边的动静。闻言,他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向一脸憋屈的蒋鬼,眉头一挑:“嗯?”
蒋鬼:“……”
他买,他买还不行吗!
本以为自己是明珠暗投,好不容易盼来了崔判官主持公道,却没曾想,这是49年入国军,蒋鬼这一赌,赌得自己血本无归!
恨恨地出门买小笼包,蒋鬼使出法术,几下便消失在小区尽头。
苏骄好奇地问:“你不怕他跑掉?”
毫无疑问,房子里的每个人/鬼都知道,蒋鬼从来没服气过。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会360°原地滑跪抱住捩总的大腿,舔下一层皮来。但问题是,从来没有如果。他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如今他就是再回来舔秃噜皮,也比不上高瞻远瞩的更夫和实力强大的崔判官。
那么,既然打不过,他跑还不行吗?
连奚声音平静:“不是有这本新的江南道鬼差证么。”
新的鬼差证,可以掌控江浙沪三地所有鬼差的去向。
苏骄:“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一旦那个蒋鬼跑出江浙沪地域,这个鬼差证就没法定位他了?”
连奚:“他要是逃跑就更好了。”
苏骄:“?”啥玩意儿?
更夫猥琐一笑:“是啊,大人说得对。要是蒋鬼不识好歹真的跑了……那咱们就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打他一顿,让他老实点了。”
崔判官抬起头,书卷气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你何时打得过蒋鬼了?”
更夫赶忙恭维道:“那还不是得靠崔判官您亲自出手嘛!”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黑影从窗口闪过。
满脸冷气的蒋鬼将一袋小笼包扔到桌上,他恶狠狠地剜了更夫一眼,双手抱臂,默默地走到墙角,不再吭声。
来到阳间一周之久,崔判官也埋头改造鬼差业绩排行榜。如今,终于有了一点成效。
众人吃完蒋鬼千里迢迢跑去无锡买的小笼包后,只见崔判官双手捧着新的鬼差业绩排行榜,递到捩臣面前,笑道:“大人,请您检查检查,可还满意。如果没什么问题,属下再在这个排行榜上写下几道法咒,就算大功告成了。”
捩总:“……嗯。”
捩臣哪里懂什么法咒不法咒的事,时至今日,虽然搞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捩臣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随便糊弄了一下崔判官后,崔判官拿回排行榜,他低喝一声,手指在这张薄如蝉翼的透明榜单上轻轻写画。
一道道黑色咒文从他的手指间,迅速地飞上排行榜,最终隐没其中。
“好,明天排行榜就可以正式工作了!”
解决掉一个难题,崔判官忙活了这么久,终于能松口气。心里放松的同时,他皱着眉,摩挲下巴:“话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有忘了什么?
思索许久依旧不得其解,崔判官干脆摆摆手:“算了,记不起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大事。”话落,他哒哒地跑到捩臣身边:“大人,可还有什么事需要吩咐属下的?”
与此同时,正为了穿梭阴阳两界而费尽周折的转轮王和云南道黑无常——
转轮王:“该死的,如果本王的转轮镜还在,穿越两界岂会这么艰难?”
云南道黑无常欣喜道:“殿下,属下已经感受到崔判官大人的气息了。他就在不远处,咱们就要来到阳间了!”
这场从地府到阳间的漫长旅途,连奚等人自然不知道。
吃完小笼包,众人又吃了份下午茶。这一次,蒋鬼领略到了西湖风光。
傍晚,连奚正要直播,忽然,小刘的电话打了过来。
接通电话,连奚声音平和:“嗯,怎么了,是房东提前回国了吗?”
电话那头,小刘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终于还是道:“不是的,连先生,是有个……其他事。就是,您对门的房东,姓高,我也不晓得您认识不认识他……”没等连奚回答,小刘便笑道:“害我这话说的,您和高先生从来没接触过,怎么可能认识他。就是您对门的房东高先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找到我,想要您的联系方式。”
连奚双目一顿,他握着手机,冷静地问:“突然要我的联系方式?我好像并不认识他。”
半年前连奚和高嘉寻有过一面之缘。
但是那时他们不是在小区里见面的,双方也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就算之后连奚帮高嘉寻解决了留在房子里久久不散的执念,双方也没有在现实里见面。对高嘉寻来说,他只是做了一场很悲伤很感动的梦,他并不知道,连奚为他消散执念的事。
所以按理说,高嘉寻不该知道他就住在自己房子的对门,更不该莫名其妙来找他。
小刘语气古怪道:“额,其实是高先生给了我几张照片,我想应该是监控录像拍到的照片。他花重金聘请我,要我帮他在这个小区里为他找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就是连先生,以及您的朋友捩臣先生。”
连奚微微怔住,他下意识地转首看向一旁的捩总。
“高先生有说是什么事么?”
小刘:“这个没说,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我这就推辞掉高先生那边的差事。不过连先生,高先生这个人很好的,他经常做慈善,做公益,我相信他不是坏人,这个我可以用人格担保的。而且我看他好像挺急的样子……”
沉默片刻,连奚道:“好,你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