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千行花了一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江临话里的意思。

小气垫还压在他身后，大概是漏气口没对着他，他感觉不到什么异样。

江临极快地问：“要不要停？”

这一条不用收音，只要不影响拍摄画面，说话也没关系。

黎千行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他，眼神迷离，嘴唇红润。或许是旁边的灯光照得太热，也或许是江临身上的温度传递过来，他的皮肤还透着一层粉。

是最好的状态。

黎千行同样含着声道：“继续。”

江临：“那我尽量不挤着它。”

然而，心中有顾虑，他随后的动作就难免有点小心翼翼。

盯监视器的何展鹏很快冲这边喊：“江临贴上去，影子分开了。”

江临不得不往前凑。

何展鹏继续喊：“你俩现在演的可是血气方刚的大学生，别太克制，再激动点。”

江临啧下舌。

黎千行：“就几分钟，听何导的。”

江临只好加大幅度。

结果，才没一会儿，小气垫的破口就冲破临界点，发出一道连黎千行都能听见的气爆声，迅速扁下去。

江临猝不及防地直接撞到黎千行，眉头立刻就不自觉地拧起。

黎千行猛地闭眼，撑在洗手台上的手瞬间用力得关节发白。

何展鹏却非常满意，鼓励道：“很好，继续！再多给一点素材！”

江临用力咬住下唇，试图控制自己的气息不要太重。但，似乎只是徒劳。

他看到黎千行双唇微张，胸膛快速起伏，呼吸同样急促。

两道气息交织，分不清彼此。

耳内还有扑嗵扑嗵的剧烈心跳声，几乎盖过一切。

不过，幸好江临已经能够把握好幅度。有了心理准备，之后没再撞实。

只是，这若即若离的不断轻触就如隔靴搔痒，反而更挑战人的意志。

江临额上滴下汗水，终是忍不住低头，将唇重重压在黎千行肩膀。

几乎同时，黎千行仰高头。削薄的黑色短发飘扬而起，露出修长的颈部。

片刻之后，何展鹏高兴地喊：“非常棒！可以了！”

江临吁口气，渐渐放松，缓缓抬起身。

周围的空气依然灼热，他轻咳两声，哑声问：“还好吗？”

黎千行重新低下头：“嗯。”

但下一刻，却是突然腿一软，向前栽去。

江临反射性地直接伸手圈住他的腰，用力往后拉。

黎千行从前栽变得后倒，重重撞在江临身上。

江临倒抽一口凉气，这一瞬简直是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没有收紧手臂将他往自己怀里按，而是赶紧扶着他站好，自己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黎千行借力转身，靠在洗手池边，双手扶着江临手臂，只是依旧低着头，用同样沙哑的声音回一声“谢谢”。

两人这一下的动静有点大，惊动到在看回放的何展鹏，一边走过来一边问：“怎么了？”

黎千行稍微调整方向，背对着门。

江临看看他红潮未退的脸，清清嗓子，对何展鹏道：“没什么，地上有点滑，黎哥刚才没站稳。”

何展鹏看人没事，放下心：“快出来休息一下吧，就剩最后一条了。”

江临却说：“灯光太热，我们身上都出了汗，想先擦一擦。不然黏黏的难受，也不好拍下一条。”

何展鹏没反对，只是建议：“那里面摆着好几盏灯呢，要不你们回住的房间擦身。”

黎千行这时已经平定好情绪，转过身道：“那样太浪费时间。这里有毛巾，我们可以用洗手池的水。”

何展鹏一想也是，笑道：“行。下一条好拍，你们慢慢来，不用急。”

黎千行对他点个头，将洗手间的道具门彻底合上。

只是，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弹。

刚才说的那些，倒也不全是借口，他们身上的确浮着薄汗。

江临微微侧头，目光扫向黎千行的腰——刚才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控制幅度上，没顾上手的力道，现在果然又看到了指印，只是没上回那么严重。还有刚才，唉，也不知道被发现没……

黎千行也垂着眼，克制不住地瞥向江临——除去隔离的小气垫，两人当然还做了别的准备工作，都用袜子缠好绑在腿上。但即使如此，还是能依稀感觉到变化，尤其刚才腿软被拉过去撞到的那一下。

其实，黎千行自己又何尝不是，现在还觉绷得难受。

幸好江临脑子转得快，他们的确走不出去。

两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思，将极佳的观察力用在不同的重点上，竟是全没发现对方就在偷看自己。

缓过一会儿，江临尽量自然地迈开步子，先去把几盏灯关了，再从淋浴间的毛巾架上拿下两条浴巾，回来摆在洗手池边备用。

黎千行扯下一条挂在墙上的毛巾，扭开洗手池的水龙头，调好水温，将毛巾打湿透了再拧一下，转手递给江临。

江临都等着他往旁边让一让，自己过去拿毛巾，没想这条毛巾竟然递到自己面前，一时都有点受宠若惊：“谢谢。”

黎千行再打湿另一条毛巾，退开两步方便江临用水，就将毛巾贴到胸口，轻轻擦拭。

发出高温的灯光熄灭，毛巾又带来一阵凉爽，一直围绕着两人的那股异样氛围总算开始散去。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江临心中有鬼，又感觉气氛似乎转变为一点点尴尬。

他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就随口提了个话头：“黎哥，拍这部片感觉有意思吗？”

黎千行一边慢慢擦身，一边回道：“有意思，也很有收获，非常感谢何导。”

江临：“那以后还想不想拍爱情片？”

嘴快地问完，脑子才开始联想——如果黎千行再接爱情片，和别人演情侣，认真地谈一场恋爱，还会拍各种亲密戏……

江临顿时被一股浓浓的郁闷笼罩。

不过，黎千行却说：“我大概不会再接纯爱情片了，尤其是这种大尺度的。”

江临一愣，随即心中一阵窃喜，但还是问道：“为什么？”

黎千行：“爱情片实在太吃情绪，很累；拍床戏，又更加累。可能我本人不太合适这种全头到尾沉浸于爱情的氛围，每一次调动起情绪后，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平复，对身体负担有点大。”

江临再次一愣，转头仔细看看他的神情：“可我看你每次拍完都挺快出戏的。”

黎千行扭头回视他片刻，突然伸手握住他手腕，拉着他的手靠向自己。

江临：“？”

黎千行：“手掌。”

江临依言立起手掌。

黎千行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

江临：“！”

江临感觉自己刚刚稍缓的心跳又骤然加快，那脉动甚至一路传到接触丝滑肌肤的手掌，在掌心一突一突……

不，不对！掌心感受到的心跳是……黎千行的？

江临满脸震惊：“你心跳这么快？”

黎千行放开他的手掌，点下头：“大概要过两三个小时才能恢复正常。”

江临：“那……下午那场戏……”

黎千行：“也一样。”

江临：“其他戏呢？”

黎千行：“情绪波动不大的戏就没影响。但这片的戏大半都吃情绪，像吻戏、告白、求婚、争吵，甚至暧昧期的推拉。床戏最严重，其他戏拍完心跳能比现在慢一点，但也要持续一两个小时。”

江临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感慨：“完全看不出来……我感觉你下戏后情绪越来越淡，还当是你收放自如……”

黎千行想想，回道：“也算是吧。一开始不够熟悉角色，需要时常揣摩各种细节，一专注就会不自觉地表现出来。后面熟悉了，就像是能把角色藏在心里。但越熟悉，想要消化掉他的情绪，就越费时间。所以我下戏后会尽量保持情绪平稳，不给身体增加负担。”

江临诧异：“你演其他题材的角色，不会这样？”

黎千行：“基本还好，情绪波动大的片段也会，但比这部片的影响小很多。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需要花费更多精力，才能调动起合适的情绪。”

江临顺着他的话套在自己身上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像我也是这样。不过你这心跳还是太可怕了点，我顶多是持续偏高的心率半小时，一般十几分钟就能正常。”

黎千行思索片刻：“或许和我节食减重也有点关系，你身体比我好。”

江临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既然这样，的确还是别再演爱情片为好。”

黎千行浅笑一下：“是啊。而且，我马上就迈入30了。30岁以后的男人，也不合适再演轰轰烈烈的爱情。”

江临挑下眉：“谁说的？30不是正当年，直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都可以，何况是演。再说，爱情片也不需要多轰轰烈烈，这部片不就挺平淡的。”

黎千行：“平淡吗？他俩吵来吵去，都分开又重来了，还是会吵。要有戏剧性就肯定少不了波折，真平淡的那种根本写不成剧本。”

这个江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

黎千行：“我虽然并不向往爱情，但如果要谈恋爱，还是更倾向平淡的，不要让我情绪波动太大。情绪留给演戏，爱情只要让我感受到愉悦就好。”

江临目光闪烁一下，垂下眼帘遮住心中情绪。

黎千行又笑了笑：“不过，这种恋爱观说出去可能挺招骂？估计连我哥都会说我异想天开。”

江临：“怎么会。谈恋爱这种事，本来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和别人又没关系。”

说完，他转了个话锋：“那如果，以后再有让你爱不释手的爱情片本子呢？”

黎千行顺着这话想想：“好的本子、好的导演、好的对手戏演员，要集齐这些要素，可不容易。”

江临冲他眨眨眼：“如果再和我搭感情戏，你会不会腻？”

黎千行有些好笑：“你演技这么好，我当然是不会腻。但我怕观众会看腻。”

江临扬眉：“只要角色不一样，演出不同的感觉，我相信观众也不会腻。多次搭档的银幕CP也不是没有嘛，只要妆造精良，还可以是剧抛脸。总之，以后有好本子，黎哥多想着我点。”

黎千行：“原来重点在这里，图穷匕现了。”

江临哈哈大笑。

两人就这样一边闲聊着一边擦好身，先前的异样也已经慢慢缓解，这才披上睡衣出门去。

最后一条是季明安和成越在床上熟睡，正如何展鹏所说，非常好拍。

黎千行扯下肩上睡衣，先钻进被子里躺好闭眼，露出一点肩膀。

江临从另一侧掀被躺进去，一条手臂露在外头，搂着被子下方的黎千行。

看着黎千行的睡脸，江临突然想起自己接这剧时和颜薏的对话，禁不住唇角微扬，这才缓缓闭眼。

那个传闻，他要换一种方式来“打破”了。